夏艷平
想個啥法子
上午10點多鐘,劉大嫂正準(zhǔn)備收攤時,黃大嫂來了。
黃大嫂跟劉大嫂一樣,是個擺早點攤的。劉大嫂在學(xué)堂路東頭炸油條,黃大嫂在學(xué)堂路西頭賣餛飩,她倆一東一西,把住了學(xué)堂路的兩個進(jìn)出口。
對于擺早點攤的人來說,學(xué)堂路可算是一塊生財寶地,因為縣實驗小學(xué)就坐落在這里,光學(xué)生就有好幾千呢??蓪W(xué)校和學(xué)生家長不樂意,說他們占道經(jīng)營,影響了學(xué)生進(jìn)出,還存在安全隱患,強(qiáng)烈要求城管予以取締。前段時間,城管找每個攤主做工作,要他們搬到蘇家巷去,其他的攤點都搬了,就剩劉大嫂和黃大嫂沒搬。
要說呢,劉大嫂和黃大嫂都是苦命人,男人死了,自己又下了崗,兒子又都在讀大學(xué),正要錢呢。
黃大嫂急慌慌地走到劉大嫂面前,看了看四周,然后壓低聲音說:“‘不想活,新城管馬上就要上街了,你知道不?”
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劉大嫂最不喜歡別人叫她“不想活”,可黃大嫂偏要叫。你讓我難看,我也讓你不好受,劉大嫂回應(yīng)說:“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我一個擺早點攤的,又不是‘流氓,新城管什么時候上街,關(guān)我屁事?”
劉大嫂和黃大嫂說的都是暗語。
那天,城管要搬劉大嫂的爐子,劉大嫂為保住攤子,就使出了殺手锏,將早已備好的一瓶農(nóng)藥掏出來,說:“你們要搬我的爐子,我就把這瓶農(nóng)藥喝下去,反正我也不想活了?!背枪艿囊娝桓睕Q絕的樣子,就暫時讓了步。自此,她得了個“不想活”的諢名。
黃大嫂比劉大嫂的法子還絕,在和城管爭執(zhí)時,她偷偷扒下自己的衣服,然后,半裸著身子在地上打滾,邊滾邊喊:“城管的耍流氓啊,脫我的衣服?!彼缓?,引來許多路人圍觀,起哄,城管們無奈,只好把爐子放下了,但“流氓”這頂帽子牢牢地扣在了她的頭上。
見劉大嫂說話粗聲大氣的,黃大嫂有些急了。她說:“你看你,就不能小點聲?”
劉大嫂從竹籃里拿起一根沒賣完的油條,狠狠地咬了一口,繼續(xù)大著聲說:“我是做生意的,又不是‘流氓,我就不信誰還能把我給吃了!”
黃大嫂搖了搖頭,說:“我看你平時主意多,就過來找你商量,看想個么法子,可你……”黃大嫂看了劉大嫂一眼,把后半截話生生的吞進(jìn)了肚子里。
劉大嫂知道黃大嫂不滿意她的回答,為了不讓黃大嫂看低了她,她只好跟黃大嫂把底牌亮了,她說:“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我們還是用那個老法子,看誰能奈我何?”
聽了劉大嫂的話,黃大嫂會心地笑了。
爭著認(rèn)兒子
過了不到一個星期,黃大嫂又來找劉大嫂了。
黃大嫂一來就跟劉大嫂說:“我還以為來的是些什么人呢?原來是一些新招的大學(xué)生,跟我的兒子差不多大。”
黃大嫂的神情比上次要輕松得多,說話也不再左顧右盼了。
當(dāng)然,劉大嫂的心情也不賴。心情一好,話也多些。劉大嫂故意逗黃大嫂說:“你這人運氣也是差了點,你看,我的油條都賣光了,要不,我獎你一根油條吃。”
“算了吧,誰稀罕你的油條,你留著打狗去?!秉S大嫂說罷,咧開嘴笑了。劉大嫂說:“你莫光顧著笑。你還是去守好你的餛飩攤子吧,要是被那些新城管給砸了,到時想哭怕沒得眼淚?!?/p>
黃大嫂說:“這個我不擔(dān)心,他們要砸也會先砸你這個冒黑煙的油條攤?!?/p>
劉大嫂說:“誰敢砸我的油條攤?我怕他不想活了。”
黃大嫂說:“你厲害,要不咋叫‘不想活呢?來,讓我看看,你褲兜里那個農(nóng)藥瓶還在不在?”
黃大嫂邊說邊上前作勢要摸劉大嫂的褲兜,劉大嫂一把擋開她的手,并學(xué)著她的腔調(diào),高聲喊道:“抓流氓啊,有人耍流氓……”
劉大嫂一喊,黃大嫂“咯咯”地笑了,劉大嫂也笑了,兩人笑得腰都伸不直。
笑過一陣,黃大嫂又開口了:“哎,‘不想活,你覺得這些新來的大學(xué)生城管與以往的城管有些么區(qū)別沒?”
劉大嫂瞥了一眼黃大嫂:“不就是嫩點嗎?還有什么區(qū)別?”
黃大嫂說:“我覺得還是有些區(qū)別的。這些大學(xué)生城管,說話輕言細(xì)語的,一口一個阿姨的叫,還經(jīng)常幫我收拾桌椅。有個小城管,他說他母親也是個擺攤的,他就是靠著母親擺水面攤賺的錢讀的大學(xué)。說來也是怪,我一見到他,就覺得有點像我兒子。”
劉大嫂說:“你說的是那個小熊城管吧?”黃大嫂點了點頭。劉大嫂趕忙申明說:“我也覺得他有點像我兒子。‘流氓,你莫跟我搶哈,你要跟我搶,我真的不想活了?!?/p>
黃大嫂有點當(dāng)仁不讓:“這可是我先說的。明明是你跟我搶,你還想跟我耍賴?我是流氓我怕誰!”
說完,兩人又哈哈大笑起來。
一起搬攤子
一個星期后,黃大嫂又來找劉大嫂了。
黃大嫂也不要人叫,自己從竹籃里抽出一根油條來往嘴里塞。劉大嫂說:“哎,你這人是咋了?我這油條是留著打狗的,不是喂‘流氓的。”
黃大嫂不僅不見怪,還用討好的口氣說:“‘不想活,你炸的油條還真是香呢?!秉S大嫂說完,自己找個凳子坐了下來。
劉大嫂抬頭看了看天上的日頭,說:“今天的太陽怎么從西邊出來了?”黃大嫂說:“也沒人規(guī)定不讓太陽從西邊出來呀?”
聽黃大嫂那輕松的口氣,劉大嫂覺得有點不對勁,就問:“‘流氓,你不是來跟我說太陽的吧?”
黃大嫂笑了笑,說:“我來是想跟你說一聲,我明天搬攤子。”
“搬攤子?搬到哪里去?”
黃大嫂說:“搬到蘇家巷去。”
劉大嫂吃驚地看著黃大嫂:“你不是瘋了吧?搬到蘇家巷去,生意有這里好?”
黃大嫂說:“你是真糊涂還是跟我裝糊涂?”
劉大嫂說:“我裝什么糊涂?”
黃大嫂指了指劉大嫂竹籃里沒賣完的油條說:“你炸的油條跟原來一樣的香,為什么這些時沒人買?”
說起這個,劉大嫂就來氣,她氣憤地說:“還不是蘇家巷那兩個小子搶了我的生意?!闭f完,劉大嫂哼了一聲:“大哥莫笑二哥,你的餛飩這些時不也沒人要嗎?”
黃大嫂說:“正是因為沒人要我才要搬攤啊?!?/p>
劉大嫂有些無奈地說:“最近,蘇家巷不是有兩個小子在那擺了一個餛飩攤嗎?”
黃大嫂說:“他們說只要我愿意,就把攤子讓給我?!?/p>
“讓給你?他們要多少錢的轉(zhuǎn)讓費?”
“一分不要?!?/p>
“一分不要?這世界有這么好的人?你騙鬼去吧?!?/p>
黃大嫂有些急了:“我騙你啥?我明天就搬攤?!币妱⒋笊┻€在搖頭,黃大嫂就問劉大嫂:“你知道那擺餛飩攤和炸油條攤的是些什么人?”
“還有什么人?想賺錢活命的人唄?!眲⒋笊┯行┎恍嫉卣f。
這次輪到黃大嫂搖頭了,黃大嫂說:“那都是城管執(zhí)法局這次新招的大學(xué)生城管。”
“那也是新招的大學(xué)生城管?”劉大嫂的嘴巴張得更大了,過了一會兒,她自言自語地說,“新招的大學(xué)生城管為什么上街?jǐn)[攤?”
“因為他們要用事實讓你相信,在蘇家巷擺攤也一樣能賺錢?!?/p>
聽了黃大嫂的話,劉大嫂的臉突然就紅了。她記起來了,前些時,那個小熊城管跟她做工作時說,他們做過早點市場調(diào)查,蘇家巷隔學(xué)堂路也就百把米遠(yuǎn),周圍又沒有其他的炸油條攤子,人家要吃油條,還會到她的攤子上來,她當(dāng)時說什么也不相信,可現(xiàn)在……
見劉大嫂悶著頭半天不說話,黃大嫂問:“‘不想活,你還愣個啥?你要是想通了的話,明天跟我一起搬過去?!?/p>
“我……”
“還我個啥,那些城管說了,你要是想搬,他們把那個炸油條的攤子也免費讓給你?!?/p>
劉大嫂笑了:“‘流氓,你說的是真的呀?那明天我也跟你一起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