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茹霞

(福建商業(yè)高等?？茖W校外語系， 福建 福州 350012)

論藤原定家的“詞慕古、心求新”和歌評判標準——以《近代秀歌》的秀歌為例

李茹霞

(福建商業(yè)高等?？茖W校外語系， 福建 福州 350012)

[摘要]日本中世紀著名歌者藤原定家是新古今歌風的代表,追求純粹優(yōu)雅的情趣和妖艷華麗的詞句。結(jié)合《近代秀歌》及《古今和歌集》中的和歌實例,得出藤原定家的作歌原理:運用省略、倒裝句等多種歌作技巧,以期在有限的字數(shù)(31個字)范圍內(nèi)吟詠出更多的意義、表現(xiàn)出更復雜的詩歌意境,即追求和歌的內(nèi)容美與形式美的完美統(tǒng)一。從其編著的《近代秀歌》中選出幾首代表性的秀歌加以注釋和賞析,從中可以看出藤原定家對和歌的評判標準:運用古典的絕美詞句表達新穎的內(nèi)容,即“詞慕古、心求新”的審美情趣。

[關(guān)鍵詞]藤原定家;作歌原理;《近代秀歌》;和歌賞析

收稿日期：*2015-08-28

作者簡介：李茹霞(1986—)，女，福建南安人，講師，碩士。研究方向：現(xiàn)代日本語學。

[中圖分類號]I106.2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8-4940(2015)05-0090-04

Abstract:Fujiwara No Sadaie, a famous Japanese waka poet in the Middle Ages, is a representative of ancient and modern style of Japanese poetry, which pursues elegant temperament and magnificent diction. By analyzing wakas from Outstanding Wakas in Modern times and A Collection of Wakas in Ancient and Modern Times, the paper elaborates Fujiwara No Sadaie’s principles for writing wakas. He uses elliptical sentence and inverted sentence to express complicated poetic conception, and pursues unity of form and content. Fujiwara No Sadaie’s evaluation criteria for wakas is utilizing classical words to express original ideas.

平安朝貴族興盛時起至鐮倉時代武士階級出現(xiàn)時止的四百余年間，日本社會發(fā)生了巨大變革。這一時期的文學，也受到了社會變遷的影響，即王朝末期的思想觀念已不能適應(yīng)新時代的需要，迫切需要新的理念，藤原定家對和歌新的評判標準便應(yīng)運而生。本文在分析藤原定家作歌原理的基礎(chǔ)上，對《近代秀歌》①中幾首和歌加以注釋和賞析，從中來看藤原定家對和歌的評判標準。

藤原定家是日本中世紀著名的歌論家，是新古今歌風的最杰出的代表，同時也被譽為具有唯美主義傾向的第一人者[1]。《近代秀歌》是藤原定家應(yīng)鐮倉第三代將軍源實朝將軍的需求寫成的書信體著作，書中列舉出了許多優(yōu)秀和歌的實例。

一、藤原定家的作歌原理

藤原定家在《近代秀歌》中指出：“吟詠和歌似淺而深，似易而難。因此只有少數(shù)人能夠真正理解和歌的真諦?！币郧埃o貫之的和歌構(gòu)思巧妙，聲調(diào)韻律難以企及，用詞準確意境高遠，但是卻舍棄了“余情妖艷”的歌風。此后，人們便不停地追求紀貫之的這種歌風，然而時代變遷，歌人的內(nèi)心情感變得衰弱，音律也不如以前，對和歌的用詞優(yōu)雅、思想情感豐富置之不管，因此和歌也日漸變得平俗。大伴黑主評曰：“頗有逸興而躬甚鄙，如田夫之息花前”；文屋康秀評曰：“巧詠物，然其躬近俗，賈之著鮮衣?！雹?/p>

那么，在定家看來，什么樣的和歌才是真正的和歌呢？他在《近代秀歌》中提及，只有像“源經(jīng)信、源俊賴、藤原顯輔、藤原清輔、亡父藤原俊成以及跟隨父親學習歌道的藤原基俊”等人抓住了和歌本質(zhì)，其所作的和歌才是真正的和歌，他們不受世俗歌風的影響，始終堅持并不斷追求古代和歌的創(chuàng)作風格。所謂古典的歌風是指和歌采用的“詞”應(yīng)該尊重古代和歌的表現(xiàn)形式，在此基礎(chǔ)上，追求和歌“心”的新，即表達的內(nèi)容應(yīng)是至今尚未被吟詠過的，且境界高遠、文詞絕美，這便是藤原定家的作歌原理。

換句話說，他追求的是純粹優(yōu)雅的情趣和妖艷華麗的詞句，即“余情妖艷”(這正是上述被紀貫之所舍棄的歌風)。具體說來，這其實是要求和歌的“心”“詞”“姿”高度和諧統(tǒng)一而產(chǎn)生的含蓄和韻味?！靶摹笔侵竷?nèi)心情感；“詞”即語言；“姿”為風格、文體。善作和歌者不僅能以“有盡之言”達“不盡之意”，而且能夠做到語少意足有無窮趣味是，使“余情”自顯。要想達到“余情”的審美理想，就必須“心”深、“詞”麗、“姿”清，三者缺一不可。例如《古今和歌集》第747首和歌「月やあらぬ春や昔の春ならぬわが身一つはもとの身にして」(古今和歌集卷十五在原業(yè)平)就不是定家欣賞的和歌類型，因為整首和歌用詞比較平白，意境一般。這首和歌表達了對失去的惋惜與痛苦，意思是：月亮不是以前的月亮，春天也不是以前的春天，只有我還是以前的我(但我的另一半?yún)s變心了)。

縱觀《近代秀歌》的一系列秀歌，從中我們也可以發(fā)現(xiàn)選者的歌風情趣。從萬葉時代始五七五七七調(diào)的短歌已成為和歌最普通的形式，至古今時代進入全盛期。到了新古今時代，歌人們?yōu)榱嗽谌蛔值姆秶鷥?nèi)吟詠出更多的意義、表現(xiàn)出更復雜的意境，便使用了多種歌作技巧，如本歌取、一句中止、三句中止、體言中止、省略、倒裝句、掛詞、枕詞、比喻等。這也正是定家所欣賞的和歌，即追求的和歌的內(nèi)容美與和歌的形式美的完美統(tǒng)一。

二、《近代秀歌》的秀歌實例賞析

1③.春立つといふばかりにやみ吉野の山も霞みて今朝は見ゆらむ(拾遺和歌集卷一壬生忠岑)

這是一首詠春的和歌，文詞華麗，委婉地表達出歌者對春天到來的渴望心情?！袱恕故桥袛嘀鷦釉~「なり」的連用形?！复毫ⅳ膜趣い栅肖辘摔洹沟摹袱洹故窍抵~表示疑問，與和歌最末尾的「らむ」相呼應(yīng)，表示對現(xiàn)在的推量。「み」即“美”的意思。「吉野」是當時南朝的首都?！袱稀篂樘崾局~，在此提示今天早晨與以往不同。整首和歌的意思是：是不是因為立春了，所以今天早晨本來皚皚白雪的吉野山也變得朦朧起來了。

113.花の色はうつりにけりないたづらにわが身世にふるながめせしまに(「古今和歌集」卷二 小野小町)

作者是平安時代初期的女歌人，也是女性歌人的先驅(qū)，與“僧正遍昭、在原業(yè)平、素性法師”等都是藤原定家在《近代秀歌》中稱頌的少數(shù)近代歌人，因為他們尊重傳統(tǒng)的歌風，改變了近代平俗的歌風。

這首和歌除了運用比喻，還運用了掛詞等修辭方法。比喻，即用「花」來比喻作者美麗的容顏，傳說作者美貌傾城，如同中國人提起楊貴妃一樣，“小野小町”至今仍是美女的代名詞[2]。掛詞，類似于漢語的雙關(guān)語，「わが身世にふる」的「ふる」有兩個意思，一個是「降る」，下雨；一個是「ふるくなる」，成為過去?！袱胜幛护筏蓼恕沟摹袱胜帷梗粸椤搁Lめ」，即下個不停的雨；一為「眺め」，望，凝思。這些修辭方法的使用，大大拓展了只有31個音的和歌的意境，通過對花的突然凋謝的感嘆，表達對人生之短暫、美好東西逝去的感慨，表現(xiàn)更加婉轉(zhuǎn)。

大體意為：櫻花褪色凋顏，我已是人老珠黃。望著雨打落花，感嘆春將逝去，一任雨水不斷傾斜到我的身上，傷心地回想起自己驚艷的一生。

99.桜咲く遠山鳥のしだり尾の長々し日も飽かぬ色かな(「新古今和歌集」 卷二 後鳥羽院)

這首和歌也使用多種修辭技巧。「桜咲く」是枕詞，暗示櫻花開放的季節(jié)，在京都一般為三月底到四月初?！高h山」既是“遠山”，又有 “鳥的名字—山雞”之意，是一語雙關(guān)的掛詞?！搁L々し」也是掛詞，雖然作為「日」的定語，意為“長長的日子”，但還有一個意思為“山雞長長的尾巴”?！革枻獭挂鉃椤革枻胜ぁ?，即“不膩煩”，這里暗指看櫻花看不膩?！干挂鉃椤熬吧薄！袱省篂楦袊@詞。整首和歌的意思為：遠山櫻花開放的景色，即使連續(xù)看一天(即便這一天有如山雞的尾巴那么長)也看不厭。像這樣，歌者通過多種技巧，委婉歌唱了櫻花的美，避免了直接的表達方法，豐富了和歌的情調(diào)。

最后欣賞《新古今和歌集》中定家自己詠嘆的和歌：

見渡せば 花ももみぢもなかりけり 浦の苫屋の秋の夕暮れ

這三句的意思是：“環(huán)視周圍，如此美艷的春天的櫻花、秋天的紅葉已然消逝。眼下目所能及的只剩漁家小屋孤立在海邊的秋天傍晚的景色了?！备鶕?jù)劉偉(2006)[3]，這首和歌是基于源氏物語明石卷的「はるばると、物のとどこほりなき海づらなるに、なかなか(かえって)、春、秋の花、紅葉のさかりなるよりは、ただそこはかとなう繁れる陰どもなまめかしきに(どことなく自然のままに茂っているあちこちの木陰が優(yōu)美で)」而作出來的。作者采用「本歌取り」的方法，用古歌作新歌，以“春天的花、秋天的紅葉”比喻歷代王朝傳統(tǒng)性的美的世界，同時描寫了頗有凄涼之感的秋天日暮時分的海邊景色，兩種景象構(gòu)成強烈的對比，表達歌者心中無限寂寞孤獨的情懷。

三、結(jié)束語

從以上這些和歌可看出藤原定家欣賞的和歌類型，即構(gòu)思巧妙，表現(xiàn)新穎，境界高遠，“詞妙而有余情”[4]；正如定家之父所言「歌は広く見遠く聞く道にあらず。心より出でて自らさとるものなり」(和歌并非需要廣博知識，而應(yīng)是歌人從自己的內(nèi)心出發(fā)參悟而作的。)因此，只要是抒發(fā)歌人自身的感情，并且注重古典歌風的詩歌便可，而并不一定是著名的歌人才是定家欣賞的。比如《百人一首》第32首春道列樹的和歌“詠志賀山道”：山川に風のかけたるしがらみはながれもあへぬ紅葉なりけり。意思是：山間的溪流被阻塞了，因為山風吹落紅葉，淤塞了河道，形成一道水柵。描繪滿川紅葉、不見水流的山中勝景，文詞絕美，意境高遠，符合編者藤原定家的審美情趣。正因為如此，盡管春道列樹及其和歌并非十分有名，但還是被選入經(jīng)典作品《小倉百人一首》。后鳥羽天皇這么評價定家：「定家は比類のない歌人である。…優(yōu)美で深みのあるように見える歌の姿は実に比類ないように思われる?！?定家是無人能匹敵的歌者，其歌優(yōu)美有深度，實在是無人能敵。)

綜上，藤原定家對和歌的評判標準大體已明確，即運用古典的絕美詞句表達新穎的內(nèi)容，也就是前面所述“詞慕古、心求新”的審美情趣，對后世文學的發(fā)展影響深遠。

注釋：

① 本文中的《近代秀歌》出自藤平春男校注.日本古典文學全集50 歌論集[M].日本：小學館，1975。

② 轉(zhuǎn)引自小島憲之，新井榮藏.新日本古典文學大系 古今和歌集[M].日本：巖波書店，1989。

③ 此處序號表示在《近代秀歌》中的編號，以下序號113、99同。

參考文獻：

[1]周蕊.《小倉百人一首》淺議[J].沈陽師范學院學報，1996，(4)：97.

[2]李濯凡.《小倉百人一首》中的詠春歌[J].日語學習與研究，1995，(1)：57.

[3]劉偉，王健宜.日本古典文學[M].天津:南開大學出版社，2006.

[4]王若茜.論藤原定家《每月抄》中“有心”理論的形成[J]. 現(xiàn)代日本經(jīng)濟，1991，(2)：22.

Fujiwara No Sadaie’s Evaluation Criteria for

Wakas in Outstanding Wakas in Modern Times

LI Ru-xia

(Foreign Languages Department, Fujian Commercial College, Fuzhou 350012, China)

Key words: Fujiwara No Sadaie; principles for writing wakas;OutstandingWakasinModerntimes; appreciation of wakas

(責任編輯：練秀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