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昱辰
“這老樹,看著我兒子長大呀!”爺爺總是坐著輪椅,望著老樹說。
“這樹,陪著我長大,又看著我女兒出生呀!”爸爸總是推著眼鏡,看著老樹說。
“大樹大樹,告訴你個秘密,你不要說出去哦!”我總是背著書包,抱著老樹說。
老樹總是靜靜的,從來不說話。
它的松針由初生的淡綠到了墨綠,便不肯再變濃了。樹干一季季變粗,即使是寒冬臘月也絲毫不影響它長個兒,直到那尖尖的一頭快要捅破天空,它才停止。不管是澆水、施肥,它都像個安若泰山的老人,閉著眼睛打著坐,似乎俗世間一切都與它沒了關(guān)系。漸漸地,我也覺得它美得恰到好處,就像那水墨丹青上的美人,涂著不濃不淡的妝,多一點則媚,少一點則俗。
自打我記事起,就是很喜歡老樹的。
小時候的我,是極不乖巧的?!叭觳淮?,上房揭瓦”是我那時最真實的寫照。張家玻璃上糊塊泥巴,李家門口倒一攤水,除了隔兩門的那家公安局,我似乎都折騰過。
做壞事是要受到懲罰的。
終于,我的報應來了。惡作劇搞到了鄰家老爺爺?shù)念^上,老先生沒留神踩到了我事先放好的香蕉皮上,我還沒來得及逃跑便被媽媽揪著耳朵拖到樹下,對著屁股狠狠地抽了兩巴掌,還被罰站到吃晚飯。內(nèi)心的委屈和身后的灼痛一并向我襲來,我“哇”的一聲,抱著老松樹哭了起來。
眼淚流完了,屁股不痛了,小臉也被樹皮捂得通紅。頓感舒暢的我認為這是老樹安撫的結(jié)果,它粗粗的樹干像寬厚的胸膛,讓我著實心安。
夏日,那金燦燦的陽光穿過密密松針的阻礙擠出來,星星點點地照在靜坐著的我的發(fā)上、臉上、身上。在老樹下讀書寫字成了我的一大愛好。我時常搬著小板凳,往樹下一坐,依靠著樹干,溢著淡淡墨香的文字浸在輕柔的時光里,幸福像悄悄哼起了歌,突然就萌生了要獨守時光、靜享安然的心思。老樹那密密的松針像溫和的屏障,讓我著實愜意。
……
后來,與老樹的故事少了很多。搬家了,三室兩廳的樓房,比老平房住著舒適多了。聽說老城區(qū)的老房子全部被拆成一堆瓦礫,好像要建停車場呢,我沒有太在意。
后來聽人說老樹被砍了,我的心像突然遭遇寒流,迫不及待想回去看看。
再站在那個路口,一種莫名的悲涼油然而生,看著面前五顏六色,進進出出的車輛,我難過得吸吸鼻子。這全然不是記憶中的老家了,沒有了老松樹,哪來家的感覺呢?
刺眼的陽光晃了過來,我瞇起眼睛。依稀中好像老松樹又擁住了我,吻著我的發(fā)髻。
手背上突然涼涼的,嘴角咸咸的。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