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藝芳
2013年9月18日,為破獲一起盜竊案,山東濱州學院的5000名男生被統(tǒng)一抽血提取DNA?!?〕王勝男:《山東警方為破案采集5000多男生 DNA或花費50萬》,來源:http://news.ifeng.com/shendu/nfzm/detail_2013_10/12/30253118_0.shtml,2015 年3 月5 日訪問。無獨有偶,2013年11月10日為偵破一起搶劫殺人案,武漢數(shù)千名男性教師和學生被統(tǒng)一抽血采集DNA?!?〕楊京、戴維:《武漢女大學生遇害 數(shù)千男性師生配合調(diào)查采血驗DNA》,來源:http://news.cpd.com.cn/n18151/c20446196/content.html,2015年3月5日訪問。這兩個案例引發(fā)社會公眾對警方如此大規(guī)模的DNA提取行為合法性的質疑?!吨腥A人民共和共刑事訴訟法》(以下簡稱《刑事訴訟法》)第130條第1款規(guī)定:“為了確定被害人、犯罪嫌疑人的某些特征、傷害情況或者生理狀態(tài),可以對人身進行檢查,可以提取指紋信息,采集血液、尿液等生物樣本?!币虼耍瑐刹闄C關在偵查過程中提取DNA信息的行為是有法律依據(jù)的,但是根據(jù)該條第2款“犯罪嫌疑人如果拒絕檢查,偵查人員認為必要的時候,可以強制檢查”的規(guī)定,只有對犯罪嫌疑人才能實施強制取樣行為。因此,對上述兩個案例中偵查機關提取DNA行為合法性判斷的關鍵是被取樣對象是否是自愿配合,是否可以對不自愿配合的取樣對象采取強制取樣,亦即被強制取樣的對象是否被認定為是本案的犯罪嫌疑人。這個看似簡單的問題在我國當前的刑事訴訟立法體系中并不存在明確答案。我國當前采取按照訴訟階段區(qū)分犯罪嫌疑人與被告人的立法規(guī)定,明確了正式提起公訴和自訴為被告人身份確認的時間點,但對犯罪嫌疑人身份的確認與撤銷卻并無明確且詳細的規(guī)定。
犯罪嫌疑人是刑事訴訟尤其是刑事偵查階段的重要參與主體,是訴訟權利與義務主體,更是偵查工作的對象。當一個人的身份需要從普通公民到犯罪嫌疑人或從犯罪嫌疑人到普通公民轉換時,其適用標準和機制的確定就顯得極為重要。
相較于被告人地位的取得以訴訟階段為充要條件,犯罪嫌疑人地位的取得則不能以訴訟階段為界限,還必須綜合考慮案件偵查的實際情況。此外,并不是所有的案件中的犯罪嫌疑人都會轉化成為被告人,對于不需要繼續(xù)追訴的,應當及時撤銷其犯罪嫌疑人身份。因此,犯罪嫌疑人身份的確認與撤銷,對于明確刑事訴訟的追訴對象意義重大。
《公安機關辦理刑事案件程序規(guī)定》第187條規(guī)定,公安機關對已經(jīng)立案的刑事案件,應當及時進行偵查,全面、客觀地收集、調(diào)取犯罪嫌疑人有罪或者無罪、罪輕或者罪重的證據(jù)材料。根據(jù)這一表述不難發(fā)現(xiàn),所有的偵查行為都是圍繞犯罪嫌疑人展開的,偵查過程實質上是一個證明犯罪嫌疑人是否以及如何實施犯罪行為的過程。因而偵查開始之初,甚至偵查過程中,偵查工作需要完成一個不特定的普通公民到特定的犯罪嫌疑人的身份轉換過程。這一轉換過程中,被轉換對象必然會受到相應的權利限制,同樣也會享有特定的訴訟權利主體地位。因此,根據(jù)何種標準及程序確認犯罪嫌疑人不僅對偵查機關實施偵查行為極為重要,對于犯罪嫌疑人的人權保障更是意義重大。
1.犯罪嫌疑人身份確認是偵查行為適用的時間坐標
根據(jù)《刑事訴訟法》的規(guī)定,偵查行為尤其是技術偵查措施、強制取樣、刑事強制措施等強制性偵查行為的實施對象只能是犯罪嫌疑人,因此,只有當偵查對象被認定為犯罪嫌疑人之后偵查機關才具有實施相應偵查行為的合法性基礎。犯罪嫌疑人的確認對偵查機關而言,是判斷其實施偵查行為,尤其是強制性偵查行為合法性的時間坐標。以犯罪嫌疑人的確定為節(jié)點,決定偵查行為的合法性,一方面是對偵查機關的授權行為,要求偵查機關在確定犯罪嫌疑人之后應當及時展開相應的偵查活動,杜絕偵查不作為情況的出現(xiàn)。另一方面,也是對偵查機關的限權行為,只有在確認了偵查對象的犯罪嫌疑人身份之后方可對其實施特定的偵查行為,意味著偵查機關不得隨意對普通公民采取可能限制其權利的偵查行為,這有助于規(guī)范偵查權的作用范圍,防止偵查權濫用。同時確認犯罪嫌疑人這一機制的構建也為偵查監(jiān)督主體準確判斷偵查行為的合法性提供了明確的時間參照系。
2.犯罪嫌疑人身份確認是訴訟權利開始行使的時間節(jié)點
犯罪嫌疑人身份的確認不僅對偵查機關發(fā)生效力,同時會影響作為偵查對象的犯罪嫌疑人的權利義務狀態(tài)。被確認為犯罪嫌疑人之后,偵查機關對其采取的偵查行為必然會對被偵查對象的權利進行限制和剝奪,其需要承當相應的容忍義務。〔3〕公民的容忍義務是指刑事訴訟中的涉案公民及相關人員必須為國家追究刑事犯罪而忍受懷疑,接受權利限制,協(xié)助調(diào)查,或者忍受煩擾和不便乃至犧牲隱私的義務。參見胡杰:《刑事司法中公民的容忍義務及其限度》,載《江蘇警官學院學報》2010年第1期。根據(jù)控辯平等對抗的訴訟理念,在限制犯罪嫌疑人人身自由、財產(chǎn)、隱私等權利的同時,刑事訴訟法賦予犯罪嫌疑人相應的訴訟權利,以對抗偵查機關的偵查行為,保障自身的合法權益。根據(jù)刑事訴訟法的規(guī)定,偵查階段聘請辯護人、申請法律援助、申請解除或變更強制措施等訴訟權利的享有主體都只能是犯罪嫌疑人及其法定代理人和近親屬,這意味著犯罪嫌疑人身份的確認是被偵查對象行使訴訟權利的基礎性條件。通過犯罪嫌疑人身份確認明確了被偵查人的犯罪嫌疑人身份之后意味著其自此可以享有刑事訴訟法賦予犯罪嫌疑人的各項訴訟權利。對于這些權利,偵查機關不僅有不得侵害和剝奪其權利的義務,還要承擔告知和保障的責任。因此,犯罪嫌疑人身份確認機制的存在為犯罪嫌疑人在刑事
3.犯罪嫌疑人身份確認是訴訟期間起算的基點
犯罪嫌疑人身份確認機制的構建對于相關偵查期間的計算具有重要價值,尤其是對偵查終結期間的計算意義重大。所謂偵查終結期限是指偵查機關偵查行為所能持續(xù)的最長期間,雖然我國當前并不存在這一制度,但從保障人權,尊重被偵查人及時審判權的角度出發(fā),未來應當構建這一制度。根據(jù)域外經(jīng)驗,〔4〕例如,《意大利刑事訴訟法典》規(guī)定:“自將被指控人的姓名登記在犯罪消息登記簿之日起的六個月內(nèi),檢察官應當要求提交審判,如果公訴人基于正當?shù)脑蛱岢錾暾垼ü僭谏鲜銎谙迣脻M之前可以予以延長,但延長最長不超過六個月;如果偵查工作特別復雜或者客觀上不可能在已被延長的期限內(nèi)結束,根據(jù)公訴人在被延長的期限屆滿前提出的申請,法官可以批準將上述期限繼續(xù)延長,但每次延長最長不超過六個月;除法律明確規(guī)定的特殊情形,初期偵查最長不得超過十八個月”。法國1993年1月4日第93-2號法律規(guī)定,任何被審查人或者民事當事人,從開始被審查或開始成為民事當事人之日起一年以后,可以要求預審法官將本案交回審判法官宣布不予追訴?!蛾P于加強保障無罪推定和被害人權利的法律》規(guī)定,輕罪預審,期限不超過一年;重罪預審,期限不超過十八個月。轉引自陳永生:《論偵查的期間限制與疑案處理》,載《人民檢察》2002年第12期。在這些規(guī)定中都將犯罪嫌疑人身份的確認作為偵查期限的起算時間基準。將犯罪嫌疑人身份的確認作為案件偵查終結期限的起算點,對于保障被偵查對象的合法權益,判斷偵查行為的期間正當性意義重大。
為避免對被偵查人的權利的過分限制,提高偵查資源的利用效率,有必要構建犯罪嫌疑人身份撤銷機制,以疏通犯罪嫌疑人確認與撤銷機制的“出口”。其主要意義體現(xiàn)在以下兩個方面。
1.有利于偵查對象恢復正常生活
作為偵查對象的犯罪嫌疑人需要忍受偵查行為,尤其是強制性偵查行為所導致的權利受限的狀態(tài),偵查行為不僅會對其人身自由、財產(chǎn)等權利帶來有形的限制,還會對其隱私、名譽等權利造成影響,是對犯罪嫌疑人正常生活的一種嚴重干涉。根據(jù)無罪推定原則,應當將犯罪嫌疑人在偵查過程受到的權利限制降到最低限度,而有效減少犯罪嫌疑人作為被偵查對象的持續(xù)時間長度是縮短其權利受限期限的有效途徑。一旦有足夠的證據(jù)確認犯罪嫌疑人不應當被追究刑事責任時,偵查機關就有義務及時撤銷其犯罪嫌疑人身份,停止對其權利的限制措施,保障其盡快恢復正常生活,這是在偵查程序中貫徹尊重與保障人權原則的重要體現(xiàn)。
2.有利于督促偵查機關提高偵查效率
效率是刑事偵查追求的重要價值目標,這不僅是出于保障被偵查人合法權益的考量,同時也是偵查行為的屬性所決定的。刑事案件發(fā)生后,伴隨著時間的消逝,相關的證據(jù)可能會湮沒在背景事實當中無跡可尋,這就要求偵查機關必須在最短的時間內(nèi)采取適當?shù)膫刹樾袨?,以查證案件事實,控制犯罪嫌疑人。犯罪嫌疑人身份撤銷機制的存在可以督促偵查機關及時展開偵查活動,盡早確定犯罪嫌疑人是否需要被追究刑事責任。犯罪嫌疑人如果具有申請撤銷其犯罪嫌疑人身份的申請權,對偵查機關長時間的怠于偵查的行為可以行使異議權,將有利于督促偵查機關加速偵查節(jié)奏,避免偵查不作為情況的出現(xiàn)。此外,構建犯罪嫌疑人身份撤銷機制可以促使偵查機關及時停止對不需要進一步采取偵查措施的嫌疑對象的偵查行為,將有限的偵查資源集中于對其他嫌疑對象的偵查當中,這有利于提高偵查資源的利用效率,提高偵查效益。
正如前文所述,犯罪嫌疑人的身份確認與撤銷問題不僅事關案件能否順利偵破,更為重要的是直接涉及被偵查對象的訴訟權利的保障,因此,從平衡尊重人權與懲罰犯罪的視角出發(fā),必須對這一問題重點予以關注。然而,無論是在刑事訴訟法還是相關司法解釋中,對犯罪嫌疑人確認和撤銷的實體標準和程序設置的規(guī)范都付之闕如。這種立法上的空白所產(chǎn)生的后果就是司法實踐的失序,具體而言,當前刑事偵查實踐中,犯罪嫌疑人身份確認和撤銷領域存在的兩個最突出的問題就是犯罪嫌疑人身份確認的虛置和撤銷的滯后。
所謂犯罪嫌疑人身份確認的虛置是指在偵查實踐中,偵查機關對于犯罪嫌疑人身份的確認既沒有明確的實體認定標準,也沒有嚴格規(guī)范的程序設置。由普通公民到犯罪嫌疑人的轉換過程僅僅取決于偵查人員的個人意志,其審查程序只是一種內(nèi)部的行政審查程序,缺乏必要的監(jiān)督和制約機制。這導致偵查機關及其工作人員,有可能利用這一法律規(guī)范的空白,通過犯罪嫌疑人身份確認追求不正當?shù)膫刹槟康摹@缭诤幽显S有臣、張小玉涉嫌故意殺人一案中,其辯護律師?,|平的身份僅僅根據(jù)公安機關發(fā)出的《詢問通知書》和《傳喚證》就先后轉變成為證人和犯罪嫌疑人。且不論這是否有?!缎淌略V訟法》第46條規(guī)定的辯護律師執(zhí)業(yè)保密權,這一轉換本身在程序上亦缺乏合法性和正當性?!?〕參見《河南律師成故意殺人案嫌犯引質疑警方未予回應》,載《中國青年報》2014年7月25日。此外,犯罪嫌疑人確認虛置在實踐中的另一種表現(xiàn)就是“不破不立”,在未正式偵破案件抓獲犯罪嫌疑人之前,為保證本機關的案件偵破率,對符合立案條件的案件故意不予立案,自然也不需要對作為偵查對象的犯罪嫌疑人的身份予以確認。
而所謂犯罪嫌疑人身份撤銷的遲滯則指的是在偵查實踐中,經(jīng)偵查無法證明有犯罪嫌疑需要繼續(xù)偵查或移送審查起訴的犯罪嫌疑人,偵查機關不及時撤銷其犯罪嫌疑人身份的情形。這一情形的出現(xiàn)本質上是偵查機關及偵查人員有罪推定的思想以及案件偵破率和案件被害人上訪等現(xiàn)實壓力綜合作用的產(chǎn)物。實踐中,一旦確認了明確的嫌疑對象,偵查機關往往會將其作為案件已經(jīng)偵破的重要標志,對上匯報、對外宣傳、對內(nèi)嘉獎,當有證據(jù)證明嫌疑對象并非真正的犯罪嫌疑人時,這種前期的“高調(diào)行為”無疑會成為撤銷其犯罪嫌疑人身份的“包袱”。偵查機關往往認為撤銷被自身確認的犯罪嫌疑人是一種自我否定行為,會影響偵查機關的權威性,同時也會對偵查人員的個人業(yè)績造成不良影響,因此便會選擇通過“疑案從掛”的方式處理不能確定已確認的犯罪嫌疑人是真正的犯罪行為實施者又無法確認新的犯罪嫌疑對象的案件。〔6〕參見陳俊敏:《試論偵查程序中的疑案處理及其改革路徑》,載《河南政法管理干部學院學報》2012年第2期。在無法查證真正的犯罪行為實施者的情況下,偵查機關寧愿將此前已經(jīng)確認的犯罪嫌疑人進行拖延處理,不及時撤銷其犯罪嫌疑人身份,這在實踐中表現(xiàn)為取保候審期限屆滿后不及時解除取保候審,不及時撤銷案件以及撤案后不及時向犯罪嫌疑人送達撤案通知書等。
這種撤銷犯罪嫌疑人身份的遲滯一方面會因強制措施適用時間過長,一旦撤案需要支付巨額國家賠償以及辦案人員變動等原因而積重難返,使得偵查機關陷入違法辦案以及當事人申訴上訪的被動境地。另一方面也是對應當被及時撤銷犯罪嫌疑人身份的公民合法權益的嚴重侵害,導致其長期無法恢復正常生活。此外,對于案件被害人而言,由于偵查人員不及時撤銷無犯罪嫌疑的“犯罪嫌疑人”的身份,也導致查獲真兇的進程受阻,致使案件因證據(jù)滅失而無法偵破。
深入分析實踐中所暴露的犯罪嫌疑人身份確認的虛置和撤銷的遲滯的內(nèi)在原因,不難發(fā)現(xiàn),我國刑事訴訟立法當中關于犯罪嫌疑人確認與撤銷的實體標準和程序規(guī)范的缺失是其根本性原因所在。這導致偵查機關及偵查人員在確認和撤銷犯罪嫌疑人時既沒有明確的實體指引,也沒有詳盡的程序規(guī)范,自然會呈現(xiàn)出非制度性的表征。而且實體標準和程序規(guī)范的缺失也導致監(jiān)督機關、案件當事人和社會公眾對偵查機關的犯罪嫌疑人身份確認與撤銷行為的監(jiān)督缺乏實體和程序標準,難以對其行為的違法性進行準確定性。因此,為根治我國偵查實踐中犯罪嫌疑人的確認和撤銷機制存在的弊端,發(fā)揮其實踐價值,有必要分別從實體標準完善和程序規(guī)范構建兩方面分別予以完善。
在我國現(xiàn)行立法框架下,立案程序是刑事公訴案件的起始性程序節(jié)點,與西方各國所采取的“隨機啟動型”偵查啟動模式不同,我國采取的是“程序啟動型”的偵查啟動模式,立案程序對偵查機關的偵查行為發(fā)揮重要影響?!缎淌略V訟法》第110條的規(guī)定,立案的標準是“有犯罪事實需要追究刑事責任”,而偵查機關對這一標準的判斷建立在相應的證據(jù)基礎之上,根據(jù)實踐中偵查機關作出立案決定時所依據(jù)的證據(jù)和線索的主要證明對象,實質上可以將立案理由分為兩類:一類是因人立案,另一類則是因事立案。所謂因人立案,是指根據(jù)既有的線索和材料,合理的認為特定的嫌疑對象實施了犯罪行為,并且需要追究刑事責任,這主要包括兩種情形:一是針對現(xiàn)行犯的立案,二是對于立案線索和材料明確指向特定嫌疑對象的案件。所謂因事立案則是指偵查機關根據(jù)相關線索和材料認為發(fā)現(xiàn)了刑事案件并且需要追究刑事責任,并不能確定犯罪嫌疑人的情形。這一劃分方式對應的是此后偵查階段的偵查方向,從司法實踐來看,絕大多數(shù)案件中偵查行動最終都要解答人與事的關系問題,即某人是否做了某事。因此“何人”和“何事”往往是偵查的中心任務,相應的偵查也就可以劃分為“從事到人”和“從人到事”?!皬氖碌饺恕敝傅氖?,偵查人員首先得知發(fā)生了某一事件,然后再去尋找和認定誰是造成這一事件的人。“從人到事”指的是,偵查人員首先得到了針對某人的報案,然后再去調(diào)查那個人被指控或者起訴的事件是否存在?!?〕何家弘主編:《新編犯罪偵查學》,中國法制出版社2007年版,第70、71頁。因此,根據(jù)立案階段的所謂“人”、“事”關系的劃分對于后續(xù)偵查階段犯罪嫌疑人的確認方式具有決定性作用。
進行這一區(qū)分的關鍵是在立案決定做出的同時,是否存在明確的犯罪嫌疑對象,而正是這種區(qū)別,對確認犯罪嫌疑人的標準的確定具有重大影響。一方面,對于因人立案的案件,存在相應的事實和證據(jù)指向的明確的犯罪嫌疑人是這類案件能夠被作為刑事案件立案偵查的基礎所在,因而在這種情況下,立案決定的做出同時也是被立案對象犯罪嫌疑人身份的確認。對于這類案件,刑事立案標準即所謂的犯罪嫌疑人確認標準,無須設置特別的犯罪嫌疑人身份確認標準。另一方面,對于因事立案的案件,根據(jù)已知的犯罪事實查找并控制犯罪嫌疑人是此類案件偵查的主要內(nèi)容,犯罪嫌疑人的確認標準既是對被嫌疑對象身份的明確的標準,也是判斷偵查機關偵查任務是否完成的重要指標。
根據(jù)刑事案件立案時是否存在明確的嫌疑對象將案件劃分為因人立案和因事立案兩類之后,對于因人立案的案件無須設置單獨的犯罪嫌疑人確認機制,對于因事立案的案件則需要通過犯罪嫌疑人確認機制明確嫌疑對象的犯罪嫌疑人身份。據(jù)此,在確定犯罪嫌疑人身份確認標準時也應當進行相應的劃分,對于因人立案的情形,其標準應當是,根據(jù)所掌握的線索和證據(jù)足以證明嫌疑對象實施了犯罪行為且需要追究刑事責任。對于因事立案的案件,犯罪嫌疑人身份確認的標準應當是根據(jù)偵查所收集的證據(jù)和材料足以證明嫌疑對象具有實施犯罪行為的合理可能。所謂合理可能是指根據(jù)既有的證據(jù)和線索證明犯罪行為是嫌疑對象所實施的可能性較大,足以使人產(chǎn)生合理懷疑。此外,需要注意的是不應當設立確認犯罪嫌疑人的時間標準,這是因為犯罪嫌疑人的確認本身即是一個時間特定化的過程,確認決定的做出即確認的時間標準,如果強行設定確認犯罪嫌疑人的時間標準只會擾亂偵查機關的案件偵查節(jié)奏,是對偵查效率原則的悖反。之前標準中所選取的訊問和采取強制措施與確認犯罪嫌疑人之間的邏輯關系應當是先確認犯罪嫌疑人,此后才能進行訊問和采取強制措施,如果以訊問和強制措施的采取為標準無疑是本末倒置。
采取這一標準的優(yōu)勢在于,首先,因事立案和因人立案的區(qū)分相較現(xiàn)行犯與非現(xiàn)行犯的區(qū)分更為全面科學,也更符合偵查實踐。因為在很多情形下,即使是非現(xiàn)行犯案件,依然存在明確的嫌疑對象,報案人在報案的同時往往會提供明確的嫌疑對象。將線索指向明確的嫌疑對象在立案決定做出的同時確認其犯罪嫌疑人身份有助于提高偵查效率,節(jié)約偵查成本。其次,所謂合理可能的標準,既明確了嫌疑對象與犯罪行為之間明確的聯(lián)結關系,又低于逮捕和審查起訴的證明標準,符合偵查規(guī)律。因為對于偵查機關而言,伴隨著對犯罪相關信息和證據(jù)的收集與獲取,對案情的認識會不斷深入,對嫌疑對象的確認也會因此而產(chǎn)生變化,這種情況下,如果貿(mào)然設定過高的犯罪嫌疑人確認標準將導致偵查機關在偵查初始階段無法根據(jù)既有的證據(jù)材料及時確認犯罪嫌疑人,而根據(jù)我國刑事訴訟法的規(guī)定,絕大多數(shù)的偵查措施及強制措施的適用對象只能是犯罪嫌疑人,這容易導致偵查過程陷入惡性循環(huán)。由于沒有足夠的證據(jù)達到較高的犯罪嫌疑人確認標準,因而無法對嫌疑對象實施相應的偵查行為;而由于無法實施有效的偵查措施和強制措施,導致無法收集能夠用于確認犯罪嫌疑人的證據(jù)和信息。目的與手段之間的悖反致使無法及時確認犯罪嫌疑人,更會因此影響偵查行為的高效有序展開,導致訴訟進程的拖宕。最后,對所謂時間標準的廢棄可以有效地解決在確認、訊問犯罪嫌疑人和采取強制措施之間在時間順序上的爭議,避免因人為設置確認犯罪嫌疑人的時間標準而陷入無法解釋的理論困境。
設置犯罪嫌疑人身份撤銷標準,使不具有犯罪嫌疑或者長時間無法證實有罪的犯罪嫌疑人及時擺脫犯罪嫌疑人身份,是維持犯罪嫌疑人變動渠道暢通的另一重要途徑。根據(jù)當前的偵查實踐和域外相關規(guī)定,我國的犯罪嫌疑人撤銷標準應當包括證據(jù)標準和時間標準兩個方面。
就證據(jù)標準而言,在偵查過程中,發(fā)現(xiàn)足以合理證明犯罪嫌疑人不是犯罪行為的實施者則應當及時撤銷其犯罪嫌疑人身份。這一標準包括以下幾種情形:一是有證據(jù)證明犯罪行為非犯罪嫌疑人所為,例如有證據(jù)證明犯罪嫌疑人不在犯罪現(xiàn)場、無作案時間等;二是有證據(jù)證明是他人實施了犯罪行為,例如根據(jù)新的證據(jù)和材料足以認定新發(fā)現(xiàn)的嫌疑對象實施了犯罪行為;三是犯罪嫌疑人不具有刑事責任能力,不應當被追究刑事責任,例如,不到刑事責任年齡,屬于不具有刑事責任能力的精神病人等。一旦有證據(jù)證明犯罪嫌疑人屬于上述三種情形,應當及時終止其犯罪嫌疑人身份,停止對其所采取的偵查措施,針對不同情形對案件作出不同的處理決定。
就時間標準而言,由于人類認識能力的限制,刑事案件不可能實現(xiàn)有案必破,如果經(jīng)過長時間的偵查仍不能收集到足夠的證據(jù)證明犯罪嫌疑人就是犯罪行為的實施者,則應當及時終止對其所采取的偵查措施,終止其犯罪嫌疑人身份。這一時間標準的具體確定,可以借鑒域外的偵查期限制度,〔8〕《意大利刑事訴訟法典》第405條第2款規(guī)定:自將被指控人的名字登記在犯罪消息登記簿之日起的6個月內(nèi),公訴人要求提交審判。第206條規(guī)定:1.根據(jù)公訴人的要求和正當原因,法官在上述期限屆滿之前可以延長第405條規(guī)定的期限,時間不超過6個月。2.在被延長的期限屆滿之前并且根據(jù)公訴人的要求,如果偵查工作特別復雜或者客觀上不可能在已被延長的期限內(nèi)結束,法官可以批準繼續(xù)延長上述期限,每次不超過6個月。第407條第1款規(guī)定:除第300條第4款的規(guī)定外,初期偵查的最長持續(xù)時間不得超過18個月。參見黃風譯:《意大利刑事訴訟法典》,中國政法大學出版社1994年版,第144、145頁。對于被確認為犯罪嫌疑人的偵查對象,偵查機關經(jīng)過兩年的偵查活動仍不能搜集足夠的證據(jù)將案件移送起訴或撤銷案件的,則應當終止對嫌疑人的偵查行為,撤銷其犯罪嫌疑人身份。之所以選擇兩年作為犯罪嫌疑人身份撤銷的時間標準,是因為,一方面,這一期限必須長于刑事訴訟法規(guī)定的強制措施的最長使用期限,根據(jù)刑事訴訟法的規(guī)定,偵查階段對犯罪嫌疑人拘留最長不超過37天,取保候審最長不得超過12個月,監(jiān)視居住最長不得超過6個月,逮捕羈押期限最長不超過7個月。將上述數(shù)字疊加,兩年的期限基本可以滿足刑事訴訟法所規(guī)定的強制措施對犯罪嫌疑人適用的時間限制。另一方面,這一期限的設置還應當考慮到平衡偵查需要和維護被偵查對象合法權益之間的平衡。被確認為犯罪嫌疑人對公民個人正常生活會造成的限制與不便,因此撤銷犯罪嫌疑人的時間標準不宜過長;而由于犯罪行為發(fā)生后,行為人往往會采取各種手段掩飾犯罪證據(jù),逃避刑事追訴,偵查機關的偵查行為要實現(xiàn)查證犯罪事實,控制犯罪嫌疑人的目的必然需要足夠的時間,因此,撤銷犯罪嫌疑人身份的時間期限不宜過短,兩相權衡,結合域外其他國家的立法例,將兩年作為我國犯罪嫌疑人撤銷的時間標準較為適宜。
首先,就確認主體而言,偵查機關是與犯罪嫌疑人聯(lián)系最為緊密的主體,也是發(fā)現(xiàn)和控制犯罪嫌疑人的主要主體。由于案件發(fā)生后案件相關信息會伴隨著時間的變化而湮滅和變化,為確保及時偵破案件,查獲犯罪嫌疑人,效率原則就成為刑事偵查活動的重要原則。實踐中,犯罪嫌疑人的發(fā)現(xiàn),尤其是在因人立案的案件中,需要偵查機關及時做出確認犯罪嫌疑人身份的決定,并據(jù)此采取相應的偵查措施和強制措施。因此,犯罪嫌疑人身份確認的主體應當是偵查機關,具體而言,就是指負責特定案件管轄的偵查機關。根據(jù)刑事訴訟法的規(guī)定,我國當前享有刑事偵查權的機關包括:公安機關、人民檢察院、國家安全機關、軍事保衛(wèi)部門、監(jiān)獄、海關緝私部門等,實踐中,上述機關對于本機關負責偵查的刑事案件,發(fā)現(xiàn)符合標準的嫌疑對象應當及時確認其犯罪嫌疑人身份,對其展開相應的偵查措施,并保障其訴訟權利的正當行使。
其次,就審查批準程序而言需考慮兩個因素:一是要注重對被確認犯罪嫌疑人身份的確認對象的權益保障;二是要保障確認審查批準程序的效率性,避免延誤偵查行為的高效展開。因此,應當將犯罪嫌疑人身份確認的審查與批準程序設置于偵查機關的辦案流程當中,由承辦案件偵查的偵查人員提出申請,由偵查部門的負責人負責審批,對于重大案件的審查審批,應當由縣級以上偵查機關的負責人負責審批。根據(jù)犯罪嫌疑人確認的類型不同,可以將犯罪嫌疑人確認的審查批準程序分為兩類,一是對于因人立案的案件,為了及時控制犯罪嫌疑人,立案程序同樣是犯罪嫌疑人身份確認程序,立案決定的做出同時也是對偵查對象犯罪嫌疑人身份的確認,這種情況下,偵查機關應當在控制犯罪嫌疑人的同時告知其已被確認為犯罪嫌疑人,享有聘請律師,獲取法律援助等權利。二是對于因事立案的案件,承辦案件的偵查人員認為嫌疑對象符合被確認為犯罪嫌疑人的證據(jù)標準,此時應當向偵查部門負責人提出書面申請,偵查部門負責人在審查相關證據(jù)材料的基礎上做出是否確認嫌疑對象為犯罪嫌疑人的決定。對于這類案件,偵查機關在訊問和采取強制措施時應當告知犯罪嫌疑人其已被確認為犯罪嫌疑人,并告知其相關的訴訟權利?!?〕《意大利刑事訴訟法典》第335條規(guī)定:公訴人立即在其保存在辦公室中的專門登記簿上記錄一切向他匯報的或者其主動獲取的犯罪消息,同時或者自查明時起登記被指控犯罪者的姓名……在被指控犯罪者尚未取得被告人身份之前,禁止通知第1款和第2款規(guī)定登記。根據(jù)這一規(guī)定,在被確認為犯罪嫌疑人之后應當及時告知被偵查人其犯罪嫌疑人身份已得到確認。
最后,被確認為犯罪嫌疑人是刑事訴訟中公民權利狀態(tài)發(fā)生變更的重要節(jié)點,因此對于這一決定應當賦予相關主體以異議權,尤其是被確認為犯罪嫌疑人的嫌疑對象的異議權。在被告知自身被確認為犯罪嫌疑人之后,其可以向偵查機關提出異議,要求復議該確認決定。對偵查機關復議決定不服的,犯罪嫌疑人可以向上一級偵查機關提出復核申請。由于取得犯罪嫌疑人身份之后享有相關的訴訟權利,因而應當賦予嫌疑對象要求偵查機關確認自己為犯罪嫌疑人的申請權?!?0〕在澳門特別行政區(qū)刑事訴訟程序當中,被偵查人可以要求確認自己為犯罪嫌疑人,這是其取得犯罪嫌疑人所擁有的訴訟權利的重要途徑。《澳門刑事訴訟法典》第48條第2款規(guī)定:“涉嫌曾犯罪之人,只要正被實行某些旨在查明可否將(犯罪)事實歸責于其的措施時,有權透過請求而成為嫌犯?!眳⒁娗裢ケ?《澳門刑事訴訟法分論》,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12年版,第71、72頁。對于這一異議,偵查機關應當進行審查,并將審查決定告知異議人。
對于符合撤銷犯罪嫌疑人身份條件的犯罪嫌疑人,偵查機關應當及時撤銷其犯罪嫌疑人身份,使其可以早日恢復正常生活,以節(jié)約有限的司法資源。由于在因人立案和因事立案的案件中,特定犯罪嫌疑人的存在與否對案件本身存在與否所發(fā)揮的影響作用不同,可以將犯罪嫌疑人的撤銷程序分為與案件撤銷一體的撤銷程序和單獨的撤銷程序。在因人立案的案件中,特定的犯罪嫌疑人是案件存在的根基所在,一旦其犯罪嫌疑人身份被撤銷,意味著這一案件同樣應當被撤銷,因此,此類案件的撤銷程序應當適用刑事訴訟法及相關司法解釋對撤銷案件所作的程序性規(guī)范,在此不予贅述。
而在因事立案的案件中,特定的犯罪嫌疑人身份被撤銷,并不影響案件的存在與繼續(xù)偵查,因此應當遵循單獨的撤銷程序。具體而言,應當由承辦案件的偵查人員根據(jù)新發(fā)現(xiàn)的案情和證據(jù),書面向偵查部門負責人提出申請,由其做出決定,并將該決定送達被撤銷犯罪嫌疑人身份的公民。偵查機關在決定撤銷已確定的犯罪嫌疑人身份之后,應當及時執(zhí)行。對于被采取強制措施的犯罪嫌疑人應當及時撤銷強制措施;此前被扣押、凍結的財產(chǎn)也應當及時返還和解凍。此外,對于存在需要給予國家賠償情形的,也應當及時予以賠償。而對于因事立案的案件,雖然此前確認的犯罪嫌疑人被撤銷,但案件本身仍然需要繼續(xù)偵查,重新確定其他的偵查對象,決不能因犯罪嫌疑人的撤銷就一并將案件撤下,不能因犯罪嫌疑人被撤銷而偵查不作為。
需要注意的是,犯罪嫌疑人身份撤銷遲滯形成的主要原因并非程序不健全,而是責任追究機制的缺位。針對我國當前偵查實踐中存在的偵查機關怠于行使撤銷職責的問題,應當構建完善的責任追究機制。
1.賦予犯罪嫌疑人對怠于撤銷的異議權
作為被偵查對象的犯罪嫌疑人,是遲滯撤銷的最直接的受害者,因此首先應當賦予其對偵查機關怠于撤銷其犯罪嫌疑人身份的異議權。針對偵查機關及偵查人員怠于行使撤銷職責的情形,犯罪嫌疑人有權向偵查機關和上級偵查機關提出復議和復核的申請。此外,還應當將怠于行使犯罪嫌疑人撤銷職責的行為納入《刑事訴訟法》第115條規(guī)定的偵查中的違法行為范疇之內(nèi),犯罪嫌疑人及其辯護人、訴訟代理人、利害關系人在向偵查機關申訴無果的情況下可以向同級檢察機關申訴;檢察機關的自偵案件,則可以向上級檢察機關申訴。
2.明確犯罪嫌疑人身份撤銷遲滯的責任劃分規(guī)則
明確責任主體是進行責任追究的基本前提,實踐中導致犯罪嫌疑人身份撤銷遲滯的原因是多種多樣的,因此要針對不同的遲滯原因追究恰當?shù)呢熑沃黧w。一是因偵查人員偵查不作為或者存在惡意怠于行使撤銷職責等主觀原因所導致的犯罪嫌疑人身份撤銷遲滯,案件的承辦人是首要的責任主體,負有領導管理職責的偵查機關負責人則應當承擔相應的責任。對于因偵查機關內(nèi)部審批程序拖宕等原因造成的撤銷遲滯,則相關的審核責任主體及偵查機關負責人同為責任主體。而對于因被偵查對象故意頂罪等自身原因導致的撤銷遲滯,則由其自行承擔撤銷遲滯的責任。辯護人未遵循《刑事訴訟法》第40條的規(guī)定,及時向偵查機關提供所收集的“有關犯罪嫌疑人不在犯罪現(xiàn)場、未達到刑事責任年齡、屬于不負刑事責任的精神病人的證據(jù)”,造成撤銷遲滯的,則應當由辯護人承擔相應的責任。
3.強化檢察機關對怠于撤銷行為的監(jiān)督權
檢察機關作為法定的偵查監(jiān)督主體,對于偵查機關及偵查人員怠于撤銷犯罪嫌疑人身份侵害被偵查對象合法權益的行為,檢察機關進行監(jiān)督,要求偵查機關糾正,并依法追責是“加強對司法活動的監(jiān)督,完善檢察機關行使監(jiān)督權的法律制度”〔11〕《中國共產(chǎn)黨第十八屆中央委員會第四次全體會議公報》,來源:http://news.xinhuanet.com/legal/2014-10/23/c_1112953884.htm,2015年3月5日訪問。的應有之義。檢察機關對撤銷遲滯的監(jiān)督主要通過兩種途徑進行:其一,對犯罪嫌疑人及其辯護人、訴訟代理人所提出的偵查機關怠于撤銷其犯罪嫌疑人身份的申訴進行審查糾正;其二,在審查批捕及羈押必要性審查等日常偵查監(jiān)督工作中主動發(fā)現(xiàn)并糾正偵查機關怠于撤銷行為。無論通過何種渠道發(fā)現(xiàn)偵查機關存在怠于撤銷犯罪嫌疑人身份情形的,檢察機關都應當進行調(diào)查核實,認為偵查機關存在怠于行使撤銷犯罪嫌人身份的,可以向偵查機關發(fā)出“通知撤銷案件書”,〔12〕參見《人民檢察院刑事訴訟規(guī)則(試行)》第559條。要求偵查機關及時撤銷,偵查人員不及時撤銷的,“人民檢察院應當發(fā)出糾正違法通知書予以糾正。公安機關仍不糾正的,報上一級人民檢察院協(xié)商同級公安機關處理”?!?3〕參見《人民檢察院刑事訴訟規(guī)則(試行)》第560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