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廣志
在中國西北邊陲,四十六年前,一個太過悶熱的夜晚,皎潔的月光下,兒時的我,正和一幫小伙伴在玩捉迷藏。
殊不知,就在同一天,地球的另一端,大人們也在玩捉迷藏,那是美國和蘇聯(lián)在搞航天競賽。當“紅方”小弟在環(huán)繞太空軌道剛“露臉”不久,“藍方”大哥便使足吃奶的勁兒,一路迅跑,最后,竟跑到月球上去了……他的政客主子曾千叮嚀、萬囑咐,讓他一踏上月表就向世人鄭重宣布:“這月球是美國的!”可他卻置若罔聞,實在任性,剛下飛船,即脫口而出:“這是個人的一小步,人類的一大步?!笔堑?,這步子也太大、太狠了點兒。假如,當時還有人對百年前開普勒望遠鏡里的月亮肖像有所置疑的話,那么,從這一刻起,全世界每個國家各個民族有史以來關(guān)于月亮五彩斑斕的神話傳說,便被一雙散發(fā)著并不好聞的現(xiàn)代工業(yè)氣息的特號膠鞋,毫不留情、徹頭徹尾的踩碎了……就像殘酷的基因?qū)W所揭示的全人類源自非洲6位母親那樣,人們給不同膚色的月亮女神,在現(xiàn)實生活中,也終于找到了同一原型:阿姆斯特朗。
“嫦娥應(yīng)悔偷靈藥,碧海青天夜夜心?!焙翢o疑問,在我童年的記憶里,月亮一直就是中國的領(lǐng)地、制空,它是一個名叫嫦娥的華夏族美女居住的地方。廣寒宮,雖然冷清,甚至凄涼,但檐崖高啄,祥云繚繞,并有玉兔倚袂,紫槐蔭佑,千百年來,始終擋不住人們“我欲乘風歸去”的縱情向往,以至于詩仙李白晚年醉酒也不忘水中撈月,最終與舞伴對影香消玉殞。賦萬物于神授天決的遠去歲月,就連一株傷感,幾葉悲情,也如此婉麗襲人。然而,科學(xué)畢竟是科學(xué),它的理性或殘忍就像醫(yī)生輕拿緊捏的一把手術(shù)刀,盡管你泣不成聲地不斷哀求:“這是我的慈母……這是我的愛妻……一定要全力搶救!”但利刃之下,對于生命,富與貧、貴與賤、善與惡、美與丑,均是一堆血淋淋的骨肉。所以,在阿姆斯特朗冒死掀開月亮的蓋頭之后,除了部分詩人和藝術(shù)家絕望地閉上唯美的眼睛之外,從此,不會再有人埋怨地球上沙漠的虛無和戈壁的蒼白。
人類對認知領(lǐng)域的無窮掘進,不外乎出自與生俱來大到寰宇、微至草芥的好奇心。盡管,遙遙相望的實為一尊“麻婆”,而人們關(guān)乎月亮的追問仍源源不止:“它是地球誕生之初在宇宙中俘獲的一顆小行星嗎?”“它是現(xiàn)太平洋地域曾甩出的一塊巨石嗎?”“它是空心的嗎?”更有人奇思妙想,用一堆科學(xué)名詞和定義重新詮釋了《女媧補天》的神話:幾萬年前,一群外星人駕著月亮(他們的飛行器)來到地球,結(jié)果,某一天,機組部件受損。于是,有“人”往來于“天”地之間,采礦修船,讓尚處在原始社會的地球人一窺風采,便衍生了始祖的仙舉。并以甲骨文“天”字舉證:為什么大字上面是個圓圈?是因那時人們頭頂上的天,就是碩大的不明飛行物——月亮。只是,飛船修好之后,抬升了一段距離,又壞了,只好棄置太空。還有不少人懷疑阿波羅首次登月是美國人在攝影棚里編排的一場鬧劇、騙局。面對一浪又一浪的疑慮、幻想和責難,功成名就的阿姆斯特朗,直至去世,也沒有回敬過一句話。只是,當有人告知,他的腳印有可能在月表上存留數(shù)千年時,他卻心不在焉地說,“我有點希望某個人上去把它們擦掉?!卑⒛匪固乩世硇缘夭饺胝鎸嵉脑铝?,后又更加理性地工作著,生活著,這讓我想起從太空回來的其他宇航員驚人相似的歸隱之舉。這些飛天“神人”在攀爬人生的“致高點”前,均興高采烈,摩拳擦掌,可一經(jīng)落地,為人處事就突然變得低調(diào)、豁達,并終生緘口。其究竟緣自身處茫茫宇宙尚不如滄海一粟的幡然徹悟?還是似箭光陰、如梭歲月給匆匆過客留下了太多的不幸和遺憾,轍導(dǎo)人類的前程形同末路?據(jù)說,還有人在太空站恍兮惚兮的狀態(tài)中聽見了“上帝”的旨意:我的孩子們,你們就不該來到這里,趕緊回去吧,我早已把一切安排妥當……
沒有了藍綾青紗的貼面呵護,日頭,始終像一束激光,一回又一回,刺透太空永世的黑夜,裸射在阿姆斯特朗的月亮——不知何年何月哭干了最后一滴眼淚的臉龐。此起彼伏的宇宙“沙暴”,更無時不刻將她鞭打得千瘡百孔、體無完膚,最終,訇然仆倒在另一個星球望穿了多少秋水的深窟懸棺中,萬籟俱寂,一晃就是幾十億年。就這樣一具無人認領(lǐng)的干尸,曾有人預(yù)言:本世紀內(nèi),定會引來千“帆”競渡,只緣自她的“遺骨”藏有豐富的氦3元素,那可是替代石油的高效能源。但誰也不希望有這么一天,因能源掠奪,暴發(fā)核戰(zhàn),茍延殘喘的人類后裔指著遙遠的天幕,望著拖著粉碎性“骨折”長尾的月亮,驚奇地喊:瞧,又一顆新彗星!
其實,凝視著連午陽都不再刺目的城市上空,我現(xiàn)在就想回到“小兒不識月,呼作白玉盤”的那個蒙昧卻很神秘、溫馨的時代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