姽婳
一小塊水沉香浸泡在盛著溫水的陶缸里,放置在窗前,微風習習,溫水柔柔地將香的味道烘托出來,若有若無,暗香浮動。這等雅致的品香方法極為自然、柔和、熨帖。
在中國琴棋書畫中,香一直隱蔽在后臺。品茗時,優(yōu)質的香總是輕輕地在背景中影響其中發(fā)生的一切。但當兩人從談話品茗中暫時沉默時,卻時時能感覺到香韻的存在,香煙的飄裊。香的風格就在其內,含蓄而美好。
世人熱衷于愉悅自己的感官,以厚味、高音、重彩來撫慰神經,卻往往忘記還可以以鼻嗅,這就是鼻根圓通。
擾攘之際,不妨閉上眼睛,打開全身的嗅覺,以猛虎之心細嗅薔薇。摒心靜氣,打一個香篆。一刻鐘的時間,毫不費力,便從指尖到呼吸到思緒,凌亂歸于平靜,滾滾的紅塵有如塵埃落定。香道,與茶道、花道一樣,堪比內觀禪定,又像瑜伽冥想,都是殊途同歸。
慢火隔砂,如風過伽楠
品香在明清筆記中常有提及,冒辟疆的《影梅庵憶語》還寫過隔火熏香的詳細方法:
姬每與余靜坐香閣,細品茗香。宮香諸品淫,沉水香俗。俗人以沉香著火上,煙撲油膩,頃刻而滅。不僅香之性情未出,即著懷袖皆帶焦腥。沉香堅致而紋橫者,謂之“橫隔沉”,即四種沉香內革沉橫紋者是也,其香特妙。又有沉水結而未成,如小笠大菌,名“蓬來香”。余多蓄之,每慢火隔砂,使不見煙,則閣中皆如風過伽楠,露沃薔薇,熱磨琥珀,酒傾犀斝之味。
日本人受唐人的影響,玩香的歷史源遠流長。葉嵐《聞香》中寫道:平安時期的宮廷文學中,就有不少關于香的記載。其中最奇異的要數小野語呂夫人的香料謀殺案了。
一種不同的濃度不同時間采摘的香料,針對不同的使用者,可能產生完全不同的效果。比如原生態(tài)下惡臭的麝香,稀釋過后卻讓人如癡如醉;茉莉花在白天是清香,午夜時分則會釋放一種物質,能產生一種令人迷醉的效果,花草和香料的氣味一般是令人愉悅的,而過量卻可能產生意想不到的后果。
熏香的盛行,使小野語呂夫人對香的心理作用更別有一番特意的領悟。她在一樁疑似情殺事件的描述中,用香藥使不忠的情人心理錯亂而死,令人感到那些纖弱的花草竟然如雙刃之劍般泛著寒光,真是將香的傳奇發(fā)揮到了冷峻詭異的巔峰。
“心香”
詞中的心字沉香,其本身的珍貴,不吝繁復之心,也真是令人感動。從《納蘭詞典評》書中的介紹可見一片心香,竟有幾多心血,又終將歸于虛空:
在江南更南的嶺南,有一種特殊的沉香木,有氤氳的香氣,有入水即沉的性格。當地人把沉香木切割成薄薄的木板,在茉莉花盛開的季節(jié)里趁花兒含苞未放的時候把花兒采下,均勻地鋪在沉香木的薄片上,一層一層,裝在甕里密封起來,一天一夜。這時候,待放的花兒已經靜靜地在甕中開放了,人們把甕打開,拿掉那些花兒,換上全新的含苞未放的茉莉花,然后再次密封。如是者不知多少次,有時候甚至會熬過整個茉莉花開的季節(jié),這才算把茉莉花的香氣和沉香木本身的香氣完美地融合在了一起,然后。再把沉香木的薄片鏤刻成心形,再經過多次的精心打磨,這才做成了一瓣“心香”。
細細想來,燃香之事和人生萬載皆有同理。從出生的那刻起,就是點燃之時,過往的化作塵煙,卻定將燃盡。此香若是況然無味,也就枉然一生。若殘香余韻,尚能利他,這一生也就足矣。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