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圖/李毅軍 編輯/羅婧奇
禾木:西北邊陲的原始之地
文、圖/李毅軍 編輯/羅婧奇
山腳下是延綿的高山草甸,牧群在這里繁衍生息。
數(shù)年前,在一本攝影雜志上看到一張美如仙境的山村照片,于是“禾木村”這個名字就深深地印入了腦海,親眼去看看美輪美奐的景致成了心中難以割舍的愿望。照片中的禾木村寧靜悠閑,被原始森林包圍著的一幢幢原木小屋在晨曦中騰起炊煙裊裊,淡淡晨霧在陽光的照射下使整個村莊籠罩著一層神秘色彩。
還未相見,已然相識。禾木村位于新疆北部的布爾津縣境內(nèi),與蒙古、俄羅斯、哈薩克斯坦三國接壤,是我國境內(nèi)僅存的三個蒙古族圖瓦人村落(即禾木村、喀納斯村和白哈巴村)中最遠(yuǎn)和最大的村莊,素有“中國第一村”的美稱。這里是一處典型的原始自然生態(tài)風(fēng)光,用原木壘起的尖頂木屋散布村中,小橋流水,炊煙裊裊,古樸的山村景致像喀納斯湖一樣充滿神秘色彩。
這個攝影人心中的“圣地”令人吊足胃口,以迫不及待的心情向著禾木進(jìn)發(fā)。進(jìn)入禾木的公路是一條風(fēng)光綺麗的景觀大道,連綿不斷的阿爾泰山脈環(huán)繞著美麗富饒的沖乎爾山谷平原,遠(yuǎn)處的雪山在陽光的照耀下熠熠發(fā)光,近處的白樺林層林盡染。這里水源充裕、牧草豐美,雪峰腳下的大地上散布著一座又一座牧場,金色的陽光柔和地撒在山谷里,大大小小的牛群、羊群點綴其中。一路能看到白色的氈房飄著緲緲炊煙,騎著馬兒的牧民悠閑走過,因為云彩對陽光的遮擋,在大地和山巒間形成了明暗分明的不同景觀帶。
隨著這些極具視覺沖擊感的景物漸行漸近,身心就好像穿過了一層層神奇的濾網(wǎng),因長期置身都市而積聚在身上的那些躁動、喧囂、不安等附著物被一遍遍地篩洗掉,內(nèi)心有了更多的靜謐、溫潤與平和。心之所向,就在這條大路的終點——接下來,走進(jìn)禾木村。
禾木村坐落在重山阻隔的一個大河谷里,整個村莊被山巒和樹林環(huán)抱,禾木河在樹木的掩映中從村旁蜿蜒流過。
走進(jìn)村外茂密的森林,天空被高大的樹木枝條割成了一綹一綹的藍(lán)綢緞,斑駁的光點散射下來,隨著樹葉的曳動而在林間飄忽不定。金黃的樹葉在陽光的透射下有一種迷人的光暈,葉脈清晰可見。樹林中大多是白樺樹,也有少量的松樹、白楊和椴樹,各種顏色的樹葉將林子裝扮得五彩繽紛。尤其是那滿地的落葉,被清風(fēng)拂過,在空中飄舞,幾經(jīng)輾轉(zhuǎn),優(yōu)雅地?fù)溥M(jìn)泥土的懷抱。白樺樹冠在夕陽的余輝下閃耀著金色的光芒,在天幕的映襯下構(gòu)成一幅畫卷,可為這幅畫卷配詩,當(dāng)屬唐朝詩人王績在《野望》中的那句:樹樹皆秋色,山山唯落暉。
升起的太陽將群山環(huán)抱中的禾木村喚醒。
走在村中,偶遇這位圖瓦人小女孩,當(dāng)我提出給她拍張照片時,小女孩身上那種自然流露的質(zhì)樸和羞澀是在喧囂繁華的城市中已難遇到的淳美。
禾木河水面的基調(diào)是一種略帶迷茫的灰藍(lán),在水光的明暗交織中讓人感覺到一種致命的憂郁。乍一看,它與我曾經(jīng)在四川稻城所見過的傍河在很多地方都頗為相似,可是仔細(xì)再看,二者又從骨子里散發(fā)出不同魅力。稻城的傍河是安詳?shù)?,高原的陽光和神圣的宗教給了它無憂無慮的安逸身姿,讓每個來到它身邊的人都容易產(chǎn)生一種倦怠——但我確信那并不都是由于高原缺氧所致。而在禾木河邊,也許是因為這里太靠近俄羅斯了吧,連河水都一如那個文學(xué)巨匠輩出的民族,絢麗而深沉。
林挨著河,河包裹山。不像青藏高原上遠(yuǎn)離人類居住地的那些挺拔險峻的雪峰,一幅拒之千里的冷峻勢態(tài),可望而不可及,禾木村周邊的雪山離我是那么近,近到可以輕易來到它的腳下,感受它的氣息。山頂白雪皚皚,半山腰有著成片的白樺林,緊挨白樺林的則是延綿起伏的高山草甸。藍(lán)天、白云、雪山、草甸、還有那悠閑的牧群……任何一個山頭在鏡頭下都是這串詞匯組成的圖像。
次日凌晨,我終于也站在那張令我心馳神往的照片的拍攝地點俯瞰禾木村,憑著腦中對那張照片的記憶按圖索驥般地在眼前的景象中搜索,覺得某一個位置大致就是那張照片的取景地。反復(fù)端詳并不斷比較,又覺得始終不能與腦中的圖像完全重合,這也許是由于光線和霧靄的不同。而且我覺得在有些部位拍出來的照片可能比原圖更漂亮,心里便有了一點“狂妄”的感覺,自認(rèn)也能成為一個出片率奇高的攝影師,都是因為眼前的“仙境”給了我足夠的勇氣。
俯瞰,太陽還沒有升起時,氤氳的霧靄似有似無地在村莊中飄蕩,樹木、房屋、圍欄等都在霧色中若隱若現(xiàn),昨晚鋪下的白霜使村莊中的一切都有了一層銀錠般的光暈;隨著太陽升起時刻的臨近,整個村莊又呈現(xiàn)了一種清亮的瓦藍(lán)色,十分迷人。遠(yuǎn)眺,白色的霧氣像飄帶一樣纏繞在遠(yuǎn)處的山腰,美麗的禾木河從村邊蜿蜒流過,潔白的雪峰與腳下金黃的樹林組成了極美的圖案。待到太陽從山后扭扭捏捏地露出半邊臉時,陽光便一寸一寸地漫過山巔,漫過樹林,漫過河谷,大地上深暗的影子緩緩?fù)嗜?,溫暖像希望一樣鋪撒開來。忽然間,陽光穿過村子上空的霧靄斜照下來,穿窗過戶地照進(jìn)每一間木屋,撩開夜幕將這個沉睡一夜的村莊喚醒。于是,木屋圍欄在初升陽光的照耀下拉出長長的光影,好像是書寫在大地上的五線譜音符;幾戶早起的人家開始準(zhǔn)備早飯,木屋的尖頂上冒出炊煙;牲口棚里的牛馬也開始走出來,在圍欄中悠閑地散步,開始新的一天。
遠(yuǎn)處是皚皚雪山,雪山腳下是白樺林和楊樹林帶,村子被森林包圍,清一色的尖頂原木屋,家家戶戶的屋前都有一片飼養(yǎng)牛馬的圍欄。
禾木村中最惹人注目的就是那一棟棟尖頂小木屋,全是原木搭成,充滿了原始的味道。這些小木屋和成群結(jié)隊的牧群,再加上雪峰、森林、草地、藍(lán)天白云,構(gòu)成了祖國西北角獨特的自然與文化景觀。這種小木屋已成為圖瓦人的標(biāo)志,只有在禾木、喀那斯和白哈巴這三個圖瓦人聚居地才能夠看到。
傍晚時分,站在村外的山梁上眺望,一間間圖瓦人家的木頭房子泛起金光,宛如撒落在河谷中的首飾盒。走進(jìn)村中,但見家家院落都有一個曲折半開的木柵欄,皆為松木,經(jīng)歷漫長歲月,變成了溫暖的金黃色,帶有迷宮似的風(fēng)格。現(xiàn)在的村里,新舊木屋參雜,靠近馬路新建的房子,圍欄、屋頂還有窗框上都有鮮艷的色彩,散發(fā)著陣陣松木的清香,生氣勃勃;而靠近禾木河的房子則大多年代已久,曾經(jīng)鮮艷的顏色在這里交換了歲月的滄桑,屋子很低,屋頂上也因為鳥兒撒下的種子而長出青草,帶著草腥味的干草堆得好似屋子四周的崗樓,給人很奇異的感覺。
走近一座正在建造的木屋仔細(xì)端詳,村民們?nèi)栽谑褂昧鱾髁藬?shù)百年的工藝來建造木屋:木頭是粗大筆直的紅松木,通過木工器具砍、削、鋸、刨等工序,成為梁、柱、檁。在整個一間房子的構(gòu)件加工完畢后,放置在平整的空地上,將木頭兩端挖槽并相互嵌扣,于是一根根向上壘建而形成的木排就形成了屋子的四壁。房頂一般用木板釘成人字型雨棚,坡度很陡,便于冬季時的積雪能夠輕易滑落下來,不致將屋頂壓垮。
這種完全由原木搭建而成的尖頂木屋多少年后依舊保留著木料的本色。在房間里是平頂,平頂與尖頂之間的空間用來貯藏食物和飼料。這是圖瓦人經(jīng)過數(shù)百年的傳承而積累下來的建筑特色,使這座古村落在群山懷抱中頑強地顯示出自己與世不同的符號。在這種獨特的隱秘空間中,圖瓦人一代代地繁衍生息。數(shù)十成百個這樣的隱秘空間在禾木村里參差聚集,便造就了阿爾泰北部連綿山脈中這一片與世隔絕的凈土。
中國境內(nèi)的圖瓦人是一支古老的民族,是晚清《新疆圖志》所記載的“烏梁?!比耍来苑拍?、狩獵為生,居深山密林,沿襲傳統(tǒng)的生活方式。有學(xué)者認(rèn)為,他們是成吉思汗西征時遺留士兵的后裔。也有人認(rèn)為,圖瓦人的祖先是五百年前從西伯利亞遷徙而來的,他們與現(xiàn)今俄羅斯圖瓦共和國的圖瓦人屬同一民族。但是從我國已知的民族分布來看,阿爾泰地區(qū)主要分布著哈薩克族、蒙古族等,并沒有單獨的圖瓦人一說,那他們究竟是什么時候在這兒生活下來的呢?眾多疑問,都給人提供了豐富的遐想空間。于我而言,對圖瓦人除了好奇之外,還有一種敬意,因為正是由于他們數(shù)百年來在此堅守,才使得中國版圖的西北角有了這一片大美之地。
歷史的車輪總是推動著這個世界日新月異,舊時的光景已經(jīng)難以容下。但這個古老村莊卻彷佛現(xiàn)代世界遺留的一個時空隧道,仍在深山密林間努力地保持和沿襲著傳統(tǒng)的生活方式,圖瓦人和哈薩克人依舊在清晨騎馬而出,傍晚時分放牧而歸,木屋的尖頂依舊飄蕩著木柴燃燒后的煙,村中遇到的村民身上依然有那種自然流露的質(zhì)樸。
然而,現(xiàn)代生活的觸角已經(jīng)開始迅速且頑強地延伸到了這里。這個曾被稱為“攝影者天堂”的地方隨著這些年一浪高過一浪的旅游熱潮,村中已經(jīng)遍布小旅店,游人也漸漸多了起來。特別是短暫金秋時節(jié),游人蜂擁而至,雖然此時的景象并不能代表禾木村一年中其他大部分時間的真實情況,但也令人擔(dān)心這種蜂至的短暫現(xiàn)象會變成一種常態(tài)。我看到一位稚氣未盡的圖瓦小孩成為了馱客的小騎手,在牽馬飲水的時候還得照顧比他高出一頭的女游客,以免她在照相時失足落馬。我不知當(dāng)這位小孩成人后是否還會在這里繼續(xù)這樣的生活,因為同別處的城市潮一樣,已經(jīng)有越來越多的當(dāng)?shù)厍嗄耆碎_始走出村子,走向更遠(yuǎn)的城市。不論他們的選擇如何,我還是希望在不可逆轉(zhuǎn)的游客狂潮褪去的時候,這里的圖瓦人和哈薩克人依舊會收起他們在旅游旺季時臨時搭建的飲食攤,繼續(xù)他們祖上傳下來的生活方式。
一位在不同季節(jié)多次來到禾木拍攝的攝影師告訴我:這里每一個季節(jié)都有好景可取。他的這句話沒有過多的修飾,但從一個專業(yè)人士口中說出的“好景”一詞,其分量當(dāng)然是沉甸甸的。來禾木完成心愿,卻驚喜地如同品嘗一杯層次豐富、色彩艷麗的雞尾酒,不同層面,不同顏色,不同味道,林、河、山、屋、人乃至霧靄和光暈,這般組合是濃烈艷麗,那般調(diào)配是柔美含蓄,總歸都帶有沉醉其中的回味與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