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田永源

穿越時空的夢想

◆ 田永源

在中國刑事警察學院,有一個人叫趙成文。在他的頭上，除了曾經(jīng)有過的中國刑事科學研究所所長、中國刑警學院科研處處長頭銜之外，還有人們送給他“中國亨特”“警界怪才”“學者神探”“科技神筆”等一大堆稱號。

趙成文雖然已經(jīng)退休，可是，一直沒有離開他所鐘愛的警察事業(yè)，還整天天南地北地忙個不停。在近半個世紀的時間里，他參加辦理了1000多起形形色色的大案要案，偵破全國重大案件300多起，其中特大案件100多起。2015年的上半年，他又為遼寧、河南、黑龍江、四川和解放軍某大軍區(qū)，破獲了多起大案要案。

他不僅有六項發(fā)明獲國家專利或國際金獎，還把觸角伸到了遠古，發(fā)現(xiàn)了世界上最早的指紋。還利用他的相貌復原技術，讓現(xiàn)代人穿越時空一睹中外古人的面貌、領略億萬年前的鳥語花香。

2015年5月一個陽光燦爛的日子，在他為出國做準備的空當，筆者采訪了他，聽他穿越時空，娓娓道來一個又一個傳奇故事。

局長親自為我穿上警服

我出生在黑龍江省伊春市，1964年從哈爾濱師范大學藝術系畢業(yè)后，被分配到伊春市木材廠子弟學校教書。伊春的大部分地區(qū)是林區(qū)，火災的發(fā)生率很高。也許是我對火災的一種特殊的靈性，每次火災之后，我只要在火災現(xiàn)場走上兩圈，就能夠說出火的起因，準確地判斷出是自然起火還是人為原因。

1970年5月12日，我正在家里畫一幅宣傳畫，突然間，聞到一股異常的氣味。走到窗前向外一望，不好，樓下老李家的一間小棚子著火了！我扔下畫筆，沖下樓去救火。

那天，風很大，火很快從我家的17號樓燒到了旁邊的樓。我一邊指揮對情況不太熟悉的消防隊員救火，一邊率領群眾沖進樓搶救居民的生活用品。大火燒了7個多小時，終于被撲滅了。我累得癱倒在地時，忽然想起了自己的家。我只顧救火，幫別人家搶救東西，卻沒有想起搶救自己家的東西！結果，我新婚不久的家產(chǎn)全部被燒毀。這場大火，共燒毀房屋13000多平方米，還燒傷了15名職工。大火之后，公安局由孫局長親自帶人調(diào)查火災情況。當孫局長得知我的事跡后，非常感動，吸收我加入破案小組，協(xié)助破案。

調(diào)查工作進展很順利。最后，疑點集中到了17號樓前老李家的那個小棚子上。

當時，公安局來了一個技術科的人，畫現(xiàn)場平面圖，可是怎么也畫不好。我對那技術科的人說：“我?guī)湍惝??！蔽医舆^畫筆，一張標準的火災現(xiàn)場復原草圖很快就畫了出來。我把火災現(xiàn)場圖交給了孫局長，孫局長非常驚訝，問我真是你畫的？我說是我畫的。

這張圖為案件的偵破提供了重要的線索和論證，使案件很快真相大白。

我得到了公安局的獎勵。表彰大會過后，孫局長特意把我請到了自己的辦公室，認真地對我說：“怎么樣，年輕人，到公安局來干吧，你將來一定能成為一名優(yōu)秀警察?！?/p>

聽了孫局長的話，我雖然感到有些突然，但還是被局長的誠懇所打動?？墒?，最后我還是搖了搖頭：我覺得，自己學的是美術專業(yè)，怕自己干不好，辜負了人家的一片心。孫局長笑了笑說：“沒關系，我不勉強你，你可以好好想一想。想好了就來找我，我隨時歡迎你來?！?/p>

1971年4月1日，伊春市木材加工廠發(fā)生了火災。這是伊春市有史以來最大的一場火災，當場燒死11人，其中還有兩名解放軍戰(zhàn)士。當時正是文化大革命期間，軍區(qū)王司令員是市黨政軍一把手。王司令大發(fā)雷霆，拍桌子罵娘，限令孫局長必須在一個月內(nèi)破案。

孫局長對王司令員說讓我一個月破案可以，但必須有一個人配合我。王司令問是誰，孫局長說是木材加工廠老師趙成文。王司令員想，局長把這么重的任務押在一個人身上，這個人一定是個很了不起的人物，于是便說：“好，咱倆去接?！庇谑牵跛玖顔T和孫局長開車親自把我接到了軍區(qū)司令部。

公安局根據(jù)我繪制的火災現(xiàn)場復原圖和現(xiàn)場痕跡分析，很快查清了案情。破案后，孫局長又把我找去，進行了一次誠懇的交談。我被孫局長求賢若渴的誠懇之心深深打動，于是作出了我一生中最重要的選擇：當警察。

孫局長的一紙調(diào)令，把我調(diào)進了公安局，并親自為我穿上了警服，要我到公安局技術科專搞痕跡鑒定。

1975年，我在公安部中央警校進修時，參加了“全國公安首屆痕跡檢驗經(jīng)驗交流會”。會上，我的論文《現(xiàn)場復原圖在火災案件和爆炸案件中的應用》令與會者耳目一新，引起了強烈反響：這一全國首創(chuàng)的方法，不僅在我國公安戰(zhàn)線得到了普遍的推廣應用，同時也引起了世界同行的關注。接著，《怎樣繪制刑事案件現(xiàn)場圖》和《刑偵參考資料》兩部專著問世。1980年，我被調(diào)到中國刑警學院任教。我撰寫的《刑事案件現(xiàn)場制圖》成為我國第一部刑事案件現(xiàn)場教材。上個世紀九十年代初，我又完成了35萬字的《刑事相貌學》的專著，填補了國內(nèi)空白，并在我國開創(chuàng)了刑事相貌這個新學科。

足跡測算尺誕生

還是在伊春公安局的時候，全市每年立的四五百起案件中，80%以上都涉及到足跡。刑事科學技術中的三大塊內(nèi)容痕跡物證的提取、刑事案件的分析和同一認定，哪一塊也離不開足跡，足跡是刑事科學的精華。因此，我就夢想著將來能夠設計出一種尺子，用這種尺根據(jù)罪犯作案時留下的足跡，測算出罪犯的身高、年齡的數(shù)據(jù)。這樣，破案率就會大大提高。

當時，我在緊張辦案的間隙，收集了不少有關資料。特別是1973年到公安部第一民警干校（中國刑事警察學院前身）學習期間，認真學習了“步法追蹤”理論，收集到不少有關資料，決心設計出一種足跡測算尺，來解決足跡測算的問題。

一天，商店里賣的一種數(shù)學計算尺引起了我的極大興趣，就買回了一把開始研究起來。我反復琢磨之后，又根據(jù)自己的實踐經(jīng)驗，弄來一些薄木片，鋸拉刀削砂紙磨，七弄八弄，竟然也制成了一把計算尺，還設計出一套復雜的計算公式，可以根據(jù)足跡計算出人的身高和年齡?？墒牵斘腋吒吲d興地演示給周圍的人看時，人門都紛紛嘆氣：太復雜了，連公式都看不懂，更不要說計算了。

周圍人的嘆氣著實給我潑了冷水，可是，我并沒有灰心。

一天，伊春市東風監(jiān)獄一名死刑犯越獄逃跑，我奉命參加追捕組去追捕。逃犯逃進了附近的原始森林，同警察周旋，準備越境。我跟追捕組按照足跡，追進了原始森林深處。追了十幾個小時后，逃犯的足跡突然不見了。我不相信他能飛出去，就在森林里繼續(xù)尋找，終于又發(fā)現(xiàn)了新的足跡。可是，這個足跡卻是光著腳的。有人說不是逃犯的。我用自己新設計的測算尺進行了計算，準確地計算出，就是這個逃犯的。于是，追捕組窮追不舍，終于抓住了這個逃犯。原來，逃犯在逃跑中把鞋丟掉了。

首次成功，更堅定了我的信心。心想如果每人手里都有一把測算尺，都會計算，遇到這樣的情形就都能順利完成任務了。我決心一定要把它重新設計出來！

1980年，中國刑事警察學院急需選調(diào)業(yè)務骨干力量，充實教師隊伍。于是，公安部政治部直接給伊春市公安局下達調(diào)令，把我調(diào)來了。

來到了學院，我的設想得到了足跡專家吳教授的大力支持。我每天除了工作，把一切時間和精力，都放到了足跡測算尺上了。我雖然已經(jīng)干了很長時間，但那些平均值和年齡、身高跳躍式的變化，計算公式還是太復雜，無論如何也簡化不下來，搞得我頭痛難耐，一連好幾個夜晚睡不好覺。

一天晚上，我躺在床上，還是想那個計算公式的簡化問題。想著想著，恍惚中，好像走進一個幽谷中，四周全是茂密的森林。我腳踩著軟軟的落葉，深一腳淺一腳地低著頭，睜大眼睛，仔細地觀察著前面人留下的足跡。可是，那些足跡若隱若現(xiàn)，引誘我走進一片陽光明媚的開闊地。我仔細一看，突然看到了一把好大的尺，竟是一把足跡測算尺！上面有圖形，有文字，還有數(shù)據(jù)。更讓我眼睛一亮興奮不已的是，上面居然還有一個簡單的計算公式！我看得很清楚，那是個突破性的公式！

就是夢里得來的這個公式，真的使足跡測算尺的研制有了突破性的進展。

我終于夢想成真，填補了我國刑事技術的一項空白。

好像冥冥之中安排好了對足跡測算尺的考驗一樣，就在足跡測算尺誕生不久，沈陽市一家商店發(fā)生了一起盜竊案。我應邀同公安分局的技術人員前去進行現(xiàn)場勘察。

當時，在商店的窗臺上，發(fā)現(xiàn)了足跡。我用足跡測算尺對足跡進行了測算后，說不是一個人干的，是3個人?！?個人？”那個技術員也疑惑了。我說對，是3個人，是3個12歲到15歲的孩子。那個技術員看我口氣十分堅定，不容置疑。就問我這么肯定，你根據(jù)什么？我說就憑這個。我把足跡測算尺遞給那技術員，說這是我剛剛研制出來的足跡測算尺。接著，我把計算尺的功能原理和計算方法，向那技術員講述一遍。那技術員聽得目瞪口呆，連連稱贊道：“太神奇了，太好了！”

半個月后的一天，公安分局接到武漢公安機關的電話，說有沈陽市的3個十幾歲的孩子，因在武漢盜竊被抓獲。經(jīng)審問得知，沈陽市那個商店被盜案，就是他們3個人干的。

1993年，足跡測算尺榮獲國家教委科學進步二等獎。2000年，在德國舉辦的世界東西方專利發(fā)明優(yōu)秀成果推廣大會上，足跡測算尺又獲世界東西方專利發(fā)明金獎。公安部將足跡測算尺直接裝進刑事偵查現(xiàn)場勘查箱內(nèi)，成為公安機關偵查形形色色刑事案件的一件法寶。

秘密武器

我研制的“警星CCK——2型人像組合系統(tǒng)”，可以組合90億個人像，在參與全國2000多起大要案的偵破中，發(fā)揮了重要作用，被國外媒體稱之為“中國警方的秘密武器”。

1999年10月19日，沈陽市發(fā)生了一起持槍搶劫殺人案，一個體戶被槍擊成重傷，100萬元被搶劫。經(jīng)過現(xiàn)場勘查分析認定，這起案件與1989年3月8日持槍搶劫殺人案和后來發(fā)生的多次持槍搶劫殺人案，均為一伙人所為，因此被定為“三八”系列案件。此團伙歹徒10年來殺死20人，傷30余人，搶劫300余萬元。案發(fā)后，偵查員很快找到了案犯作案現(xiàn)場的目擊者。當時，我在吉林省遼源市參加破案。我趕回沈陽，利用“警星CCK——2型人像組合系統(tǒng)”，在別人已經(jīng)繪畫出的犯罪嫌疑人的畫像上，對畫像進行了補充和修改。犯罪嫌疑人的畫像在電視臺和報紙上發(fā)出后，很快破了案。案犯睜著疑惑的雙眼問道：“十年了，你們連我的影子都找不到，這次你們是怎么找到我的？”

2000年10月，吉林省某市郊區(qū)農(nóng)村發(fā)生一起手扶拖拉機被盜案。警方在調(diào)查中，沒有發(fā)現(xiàn)什么有價值的線索，只從公路收費站的電視監(jiān)視器中，發(fā)現(xiàn)了失盜的手扶拖拉機從收費站經(jīng)過時的錄像。警方根據(jù)失主提供的懷疑對象，將同村的一個青年進行了傳訊。那個青年矢口否認自己偷了手扶拖拉機，警方在沒有其他證據(jù)的情況下，不得不將那青年放掉。在破案工作陷入困境時，有人提出到中國刑警學院來找我?？墒怯钟腥苏f，趙成文是用電腦給犯罪嫌疑人畫摹擬畫像的，那個監(jiān)視器里的錄像只是個模模糊糊的輪廓，他能有什么好辦法？

偵查員帶著那個模模糊糊的錄像帶找到我，我很快便繪制出的一個青年的畫像，讓他們大吃一驚：錄像帶上那個模模糊糊的連鼻子眼睛都沒有的圖象，就是一張那個被拖拉機失主懷疑并被傳訊過的青年的“照片”！那青年被抓之后，看著自己的“照片”，一臉驚愕，再無話可說。

目前，世界上一些國家也有類似我研制的電腦人像模擬系統(tǒng)軟件，但我研制的這套系統(tǒng)軟件，不僅能畫正面像，也能畫側面像，而且還能將模糊的圖像還原其本來面目，能將多年前的照片，“長”成現(xiàn)在的模樣。據(jù)目前已知的信息，這樣的技術，世界上是沒有的。

1998年12月，某市港務局發(fā)生一起巨額支票被盜案。警方經(jīng)過幾天的偵查，案件沒有獲得什么進展。后來，在沒有其他任何重要線索的情況下，警方懷著一線希望，帶著一個聲稱罪犯是從他那提出現(xiàn)金的目擊者，來到了中國刑警學院找我給嫌疑人畫像。

我按照程序，開始工作。這個顯得有些疲憊的目擊者對目擊的對象的描述缺少確切的特點。我利用“CCK——2人像組合系統(tǒng)”，根據(jù)目擊者提供的信息，進行艱難的組合。同時，又利用我研制的“HCB——1痕跡重疊對比儀”，重疊組合和描繪嫌疑人圖像。幾個小時過去了，一張張人像畫了出來，可是，我還是根據(jù)目擊者懵懵懂懂的不斷否認而變來變?nèi)ァ?/p>

多少年來，我不知道為來自全國各地的求助者畫過多少嫌疑人的像，有時一個月就有五六十次，可從來沒有遇到過這樣的目擊者。我覺得這個人很特別，好像顧慮重重，又好像憂心忡忡。

我根據(jù)目擊者提供的信息和我的直覺，除計算機人像組合和痕跡對比儀畫出的人像之外，在我頭腦中的屏幕上，又出現(xiàn)了一個特別的圖像，于是，憑著幾十年同各種犯罪分子打交道的經(jīng)驗以及直覺，我心里已經(jīng)畫出了那個真正的嫌疑人的圖像。于是，摹擬畫像過程變成了一場心理交鋒過程。我對目擊者說：“我看你心里好像有什么顧慮和心事，你先清理一下你的心理，再好好回憶一下，那個人到底有什么主要特征。咱們休息一會兒再說?！?/p>

我倒了一杯水，送到目擊者跟前。我發(fā)現(xiàn)目擊者端起水杯時，杯中的水發(fā)出了微微的波瀾，這說明目擊者的手在發(fā)抖。目擊者一邊下意識地喝水，一邊發(fā)呆地想著什么心事。我仔細觀察目擊者的每一點面部的微小變化和特征，分析他的心理變化。目擊者喝完了杯里的水，我坐下來，同他一同繼續(xù)修改畫像。

這時，我依然表面上在根據(jù)他的意見進行修改，可是實際上，在按照我自己頭腦中屏幕上已經(jīng)逐漸清晰起來的圖像在進行修改。稍許，一張畫像從電腦中輸了出來。

我拿著那張畫像，煞有介事地仔細端詳了一會兒，又看了看目擊者，突然說道：“咦，這個人不就是你自己嗎？”

目擊者聽了我的問話，先是一愣，而后又想說什么，可囁嚅著沒有說出來，一副瞠目結舌的窘樣。在旁邊的送檢警察一聽我的問話，一下子站起來，拽住了目擊者的胳膊。

我問：“這事是不是你自己干的？”

聽到我的問話，目擊者的汗立刻流淌下來，睜著驚恐的眼睛吼道：“不是我，不是我！”

求助的警察帶著目擊者回去了。幾天后，那個市公安局給我打來電話，說：“趙教授，你可真神了，支票就是那小子自己干的！不過我們想問問，你是怎么把他的像畫出來了呢？”我笑著說：“對這個特殊的目擊者的真實身份，我繪畫不久就產(chǎn)生了懷疑，案子很有可能就是他干的。所以，繪畫的過程，也就是心理交鋒的過程。他不管怎么說，腦子里卻總忘不了他自己，總要流露出一些，盡管細微，但是還是讓我捕捉到了，再加上我的分析與觀察，畫像就出來了?！?/p>

我研制的人像模擬軟件系統(tǒng)，還有一項技能是其他國家同類軟件系統(tǒng)所沒有的，即讓顱骨“復活”。

2000年暑假的第二天，我應西藏自治區(qū)公安廳的邀請，到拉薩去作學術報告和開辦我研制那套軟件技術的培訓班。6天后，我在成都雙流機場轉(zhuǎn)機時，被聞訊的成都市警方“扣留”，講了一天的課?；丶液蟮牡诙?，我又應邀到江蘇省張家港市去講了課。講完課，我又應邀到海南去講課。當我回到學院時，接到一封寄自江蘇省靖江市公安局的信。

原來，江蘇省靖江市前不久在長江邊上發(fā)現(xiàn)了一具尸體。由于尸體高度腐爛，頭部已成白骨狀，無法確認。在半年前，發(fā)生了一起婦女失蹤案。此前，這個市還曾發(fā)生過兩起婦女失蹤案。我在江蘇省張家港市講課時，靖江市公安局刑警隊周軍隊長也參加了聽課，于是，來信告訴我，他要帶著那個尸體的顱骨，來請我給做個鑒定。我立即給周隊長回電話，告訴他不必帶顱骨來，只要給那個顱骨拍一張正面像和一張側面像寄來就可以了。

幾天后，兩張顱骨照片寄了過來。我用人像組合軟件系統(tǒng)將顱骨“復活”成一張“彩色照片”，立即用特快專遞寄給了靖江市公安局。偵查員拿著“彩色照片”到3個中年婦女失蹤的村子里讓村民辨認，初步認定她是半年前失蹤的那個中年婦女。隨后，我又讓靖江市公安局將那失蹤婦女的照片寄過來。經(jīng)過痕跡重疊對比儀的檢驗，終于認定那尸體的確正是那個半年前失蹤的中年婦女。于是，一起由于第三者插足而引起的謀殺案件破獲了。

1920年代初期，一名外國學者在我國新疆地區(qū)發(fā)現(xiàn)一枚3500年前的指紋，這是我國和世界上最早的指紋發(fā)現(xiàn)。我得知這個消息之后，一直耿耿于懷：在我國領土上的指紋竟然讓外國人發(fā)現(xiàn)，讓我們向外國人去請教，這是中國科學界的遺憾和恥辱。于是我暗下決心，一定要“雪”這個“恥”。于是，我便利用工作上的便利和假期，對西安秦陵兵馬俑和半坡博物館的文物，進行多次考查和研究。

1988年初，我應邀到西安協(xié)助復查全國特大文物走私案——將軍俑頭被盜案。完成任務之后，我心里還惦記著“雪恥”之事，于是，沒有立即返回，來到了兵馬俑發(fā)現(xiàn)地。

我在兵馬俑之間巡視著每一點蛛絲馬跡。忽然間，我的眼睛一亮：好像有什么東西在我的眼前閃過！我停住了腳步，仔細回頭一看，原來是在22G98號兵俑腳下的基板上，有一個很淺的凹痕。凹痕很模糊，似乎是刻意不讓人們?nèi)プ⒁馑l(fā)現(xiàn)它。我的直覺告訴我，這決不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凹痕，這是一個草鞋的印痕！我抑制著怦怦的心跳，趕緊用隨身攜帶的石膏和硅膠灌注了模型，拍攝了照片。

不久，我就將一個驚人的發(fā)現(xiàn)公布于世：這是2000多年前的秦朝焙燒兵馬俑時，工藝匠人留下的麻草鞋印。我又利用我自己發(fā)明的足跡測量儀，復原了秦代的麻草鞋，又測算出穿鞋人的身高在1.80米至1.82米之間。我的這一發(fā)現(xiàn)，為考古學家、人類學家研究我國秦代社會與生活，進一步提供了科學依據(jù)，引起了國內(nèi)外學術界的關注。

被稱為世界第八大奇跡的兵馬俑，自1973年被發(fā)現(xiàn)后，國內(nèi)外的許多學者紛紛前來，尋解兵馬俑的時間、空間之謎。1989年我在第五次考察兵馬俑時，兵馬俑身上的一個圓孔引起了我的注意。我從圓孔向里邊觀察，兵馬俑內(nèi)壁上的印痕又引起了我的注意。于是，我經(jīng)過對印痕的研究，終于弄清，兵馬俑在燒制時，中空部分是用來填裝麻袋、草袋、草繩等一些混合編織物的。這些混合編織物燃燒之后，灰燼從圓孔中流出。我的這一發(fā)現(xiàn)和推論，為兵馬俑如何燒制的這個爭論已久問題，畫上了一個令人信服的句號。

在第五次考察中，我還在三號坑中發(fā)現(xiàn)了一個兵俑的袖口外側，有“辛卯”兩個秦小篆體刻字。這是什么意思？我在一段時間里沒有找出答案。兩年后的1991年，為了解開這個謎團，我又利用學院放暑假的機會，第六次自費來到西安，尋找那二字的玄機。經(jīng)過我的研究，終于揭開了困惑我?guī)啄甑闹i底。

天干地支是我國古代的紀年方法，以60年為一個循環(huán)。這里的“辛卯”，即辛卯年，便是公元前的210年，而不是公元前的270年或公元前150年。因為，公元前210年正是秦皇始紀年37年，也就是秦始皇駕崩的那一年。那年陰歷7月，秦始皇在外出視察途中死在平原津，9月運回咸陽。下葬時間應是在10月間。因為兵馬俑體內(nèi)的混合編織物，只有秋季才有。因此我斷定，兵馬俑是在秦始皇死后才制造的，我同時還繪制出兵馬俑的制造圖。同時，我還利用痕跡學理論，解釋了不少兵馬俑掉耳朵的原因：兵馬俑的一些部件，都是用模具制成的，不是一體的，因而容易脫落掉。這，也充分顯示了當時中國人的聰明才智。

我在對半坡博物館考查時，一個被浮土掩蓋著的尖底瓶陶器殘片，引起了我的注意。這塊看上去沒有什么特殊的殘片，經(jīng)我清洗之后，上面出現(xiàn)了3個不完整的手指印跡和一個完整的手拇指的印跡。我根據(jù)指紋學理論，很快推斷出，這是7000年前人的指紋！并進一步推斷出，這是一個13歲或14歲的制陶男孩的指紋。

我的這一發(fā)現(xiàn)，立即被新華社向國內(nèi)外披露，讓世界又一次震驚！我因此獲得了國內(nèi)外科學界的盛贊，中國刑警學院為表彰我的突出業(yè)績，將我由副教授提前升為教授，并獲得了“陳香梅獎學金”，公安部還為我榮記二等功。

就這樣，我因外國人二十年代在我國發(fā)現(xiàn)的3500年前指紋而憋在心中的那口氣，終于痛痛快快地吐了出來。

給古人拍“玉照”

2001年12月3日，在南昌的華東交大為建一所學生宿舍樓正在院內(nèi)推平一處小山坡時，突然間遇到了堅硬的土層，挖掘機發(fā)出了異常的聲響，工程進度受阻。情況匯報到校領導處，覺得院內(nèi)土壤中不應該有這樣的土層，便來到工地進行觀察。經(jīng)過分析判斷，堅硬的土層為三合土。據(jù)此校方判斷，這是一座古墓。校方立即停止了施工，并向江西省考古研究所作了匯報。第二天，考古研究所便派人趕到現(xiàn)場進行考察，初步斷定是一座明代古墓，于是便派出幾位考古專家進行發(fā)掘。古墓從外到里一共五層，分別是黃土層、三合土層、磚砌棺穴層和松香層。最里面是楠木棺材。打開棺蓋，棺內(nèi)是一具還裹著幾層絲綢的遺體。遺體的第一層裹布打開后，是十多件夾衣和布裙，顏色均為紫褐色。隨后，解開十余個白布打成的結，剝開夾衣布裙，一件極其華麗的長衣出現(xiàn)在考古人員面前：長衣的胸前繡著鳳舞祥云的精美圖案。繡工精致，質(zhì)地柔軟。墓主的面紗撩開之后，首先是奪人目光的一頂泛著各種光輝的綴滿珠寶的金冠。墓主蒼白又干癟的面部，還有些彈性，四周放著64枚金銀幣及各種奇珍異寶。古尸發(fā)掘出來后，被立即送到了江西省博物館。

根據(jù)專家們的考證，墓主是明代開國皇帝朱元璋之孫、明靖王朱典培第四夫人吳氏。此人生于1439年，死于1502年，享年64歲，正好與墓中的64枚金銀幣相印證。2002年1月初，我和助手孫雙龍到南昌去為全國公安系統(tǒng)一個講座講課。其間，我從當?shù)孛襟w上得知，江西省博物館主辦的“江西明代王墓珍異寶特展”，在整個南昌市引起了轟動。我向來對考古有著濃厚興趣，立即被這件事吸引住了，講學一結束，便來到博物館參觀。我果然發(fā)現(xiàn)，這個特展非同一般：不僅王妃的遺體完好得極為少見，墓葬品更是精妙絕倫：耀眼奪目的金鏤宮殿鳳釵、光華璀璨的珠翠金冠、玲瓏剔透的玉香籠、熠熠閃光的金銀幣、威武顯赫的陶俑儀仗隊以及華麗柔軟的絲綢，讓我不由得發(fā)出了驚嘆。當我平靜下來之后，似乎對“特展”從心底隱隱地生發(fā)出一絲缺憾。我仔細想來，原來這不是“特展”的缺憾，而是我萌生了一個想法：復原明代王妃的本來面目，讓參觀者一睹她昔日風采，為“特展”錦上添花。

當我把這一想法告訴江西省博物館領導的時候，他們在表示熱烈歡迎的同時，又覺得這是一件不可思議的事情：人都死了500年了，早已面目全非，憑什么能讓她恢復當年的面貌呢？

我為王妃的遺體拍照之后，立即返回了沈陽，一頭鉆進了我的實驗室，操作起“警星CCK——3型頭像復原系統(tǒng)”。

“警星CCK——3型頭像復原系統(tǒng)”，是我在“2型”的基礎上完成的頭像復原軟件系統(tǒng)，突出特點是，按照任意組合的數(shù)學公式，全部畫像可達90億乘500個，比“2型”更為先進。在沒有這個系統(tǒng)之前，顱骨恢復原貌比較困難，傳統(tǒng)的做法是根據(jù)顱骨的模樣做一個臉部的雕像，費事費時不說，與真實面貌相像度差?！熬窍到y(tǒng)”用高科技手段，神奇地解決了這個世界性的難題。尤其是到了“3型”，更是達到了出神入化的程度。過去做過的，都是“現(xiàn)代的”，而“3型”卻讓500年前的王妃“復活”了。

我從“3型”中調(diào)出若干幅五官圖片，根據(jù)顱骨的內(nèi)在規(guī)律，經(jīng)過電腦組合，20分鐘后，便復原出王妃60歲左右時的“照片”。第二天，我便將王妃的“照片”特快專遞給江西省博物館。江西省博物館接到后，大為驚喜，立即放進“特展”中進行展出。

“照片”果真收到了錦上添花的轟動效應。當?shù)孛襟w報道后，每天博物館人滿為患，許多原本已經(jīng)參觀過的人，也不惜排長隊買票，再來一睹王妃當年的風采。博物館又立即將情況反饋給我，我接著又復原出王妃30歲左右期間的“照片”。同時，為了逼真地再現(xiàn)王妃當年的風采，我根據(jù)史料及墓中的頭飾品、俑的發(fā)型和自己掌握的知識，為王妃設計了發(fā)型。于是，當年雍容華貴的王妃那美麗容貌便活脫脫展現(xiàn)在人們面前：橢圓型的臉蛋，細長的眉毛，目光深邃的眼睛，小巧的嘴巴，眉宇間流溢著聰慧的氣質(zhì)?！?型系統(tǒng)”的一般顱骨復原相像率就很高，這個王妃有完好的面部皮膚，因此她的復原相像率就更高，可以達到95%以上。

王妃的兩幅“玉照”在特展上展出之后，立即在媒體上廣泛傳播并上了國際互聯(lián)網(wǎng)，在國內(nèi)外考古和文物界引起廣泛關注，紛紛在網(wǎng)上發(fā)表文章，稱這是知識時代的一個奇跡。

原本沒有古人什么事兒的顱骨復原技術，在一個500年前人的身上又放射出了光彩，讓我對古代人物頭像復原產(chǎn)生了濃厚興趣。

成功地為王妃拍了“玉照”之后，又撩起了我的另一樁心事。

自1972年4月西漢長沙國丞相夫人的尸體在長沙馬王堆出土后，我曾多次前去參觀過。為2000年前的王妃拍出“玉照”后，我立即想起了馬王堆出土的長沙國丞相夫人的尸體。于是，我又專程到長沙去了一次。

據(jù)史料記載，這位丞相夫人叫辛追，死時約50歲。1972年辛追的墓葬被發(fā)現(xiàn)時，夫人尸體全身潤澤，皮膚覆蓋完整，毛發(fā)尚在，指紋清晰，肌肉尚有彈性。由于屬世界首次發(fā)現(xiàn)濕尸，出土后震驚中外，因此此次以后發(fā)現(xiàn)的類似古尸，均被考古界歸為“馬王堆尸型”。我利用“3型系統(tǒng)”，通過夫人的面部照片，進行面部復原，給夫人拍“玉照”。第一步是將辛追的顱骨X光片掃描進電腦，然后根據(jù)繪畫中的“三庭五眼”理論，用4橫5 縱9條確定五官位置和大小。然后參照為辛追尸體拍攝的照片以及馬王堆的相關資料和出土的帛畫，將相關信息輸入“3型系統(tǒng)”，再按照人體解剖學和人類學原理，從“3型系統(tǒng)”的部件庫中尋找與辛追顱骨相匹配的五官部件。然后再運用美術、醫(yī)學等相關領域的知識進行制作。

經(jīng)過14個晝夜的緊張努力，我終于為夫人拍攝出4張“玉照”：18歲、30歲和50歲時各一張，50歲時還有一張側面照。18歲時的辛追，面部紅潤，柳葉彎眉，杏核眼，小尖鼻，薄嘴唇，眉宇間透著靈性；30歲的辛追風韻猶存，比18歲時略顯豐滿，眉毛微微上翹，眼神和面部表情顯現(xiàn)出成熟和干練。50歲時候的辛追，雍容華貴，已面帶病容，兩眼變得細長，魚尾紋布滿眼角，眼袋下垂。

面對有些人的疑惑甚至質(zhì)疑，中國刑警學院法醫(yī)系主任、人類學家依偉力教授說：“趙成文教授作為刑警相貌學的奠基人，依照人類學基本原理，運用他自己研制的‘3型系統(tǒng)’和顱像復原法復原古尸面相，是科學的。此前，他曾利用他的‘2型’和‘3型’，為國內(nèi)許多公安機關復原許多腐敗無名甚至只有顱骨的尸體的面相，從而破獲了許多重大刑警案件。趙成文的這項科技成果，目前在世界上的同學科領域，已處于領先水平，引起國際學術界的廣泛注意和高度評價?！?/p>

就在我將辛追的玉照展示于世的第三天，中央電視臺的《東方之子》欄目播發(fā)了對我的專訪。記者說，趙成文穿越時空，讓沉睡兩千多年的女尸重現(xiàn)昔日容顏，為世界帶來了驚訝和奇跡。而這項震驚世界考古界的成果，不是一個考古學家，而是一個人民警察完成的，就更令人驚訝。

2005年10月1日，《千年回眸》中外古人肖像郵票在沈陽首發(fā)，該郵折共收集了我?guī)啄陙頌橹型夤湃诉€原的16幅肖像，成為極有收藏價值的16枚聯(lián)版紀念票。

我為古人拍“玉照”，讓世界驚嘆了一把，而我讓一億多年前的鳥兒“復活”，花兒重新綻放，讓世人又一次驚嘆。

1996年發(fā)現(xiàn)于遼寧省西部朝陽地區(qū)的孔子鳥化石，距今已1.3億年，被稱為世界上“最早具有角質(zhì)喙的鳥類”。1998年發(fā)現(xiàn)在這里的中華古果化石，已有1.45億年歷史，是目前世界上發(fā)現(xiàn)的最古老的被子植物，被稱為“世界最早的花”。

中華古果、孔子鳥都是中國乃至世界的文化瑰寶。這一舉世矚目的重大發(fā)現(xiàn)，引起遼寧省和朝陽市領導的高度重視，朝陽市委、市政府領導親自找到了我，問我能否為中華孔子鳥和中華古果形象復原。我感到此事的重大意義，雖然沒有做過，但是接下了這個任務。

和復原人像相比，雖然復原動植物要簡單一些，但是因為是個新課題，也有很大的困難。從化石圖像上看，中華孔子鳥化石的羽鱗殘損得非常厲害，現(xiàn)在只能看到兩個桿。

在對中華孔子鳥的復原時，我根據(jù)化石情況首先復原出孔子鳥平面圖，并通過儀器測量出身體各部位比例關系，確定出化石中哪些是孔子鳥固有的身體結構，哪些是化石形成過程中造成的變形，然后利用“警星CCK軟件系統(tǒng)”，將中華孔子鳥復原基礎圖形進一步精細化。我?guī)ьI我的研究生經(jīng)過兩個多月努力，終于完成了這一復原工程。接著，又完成了中華古果的形象復原。

兩項工程完成后，專家說我的這兩項成果的重大意義，還在于人類對鳥類和植物的進化研究的重要貢獻。

發(fā)稿編輯/姬鴻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