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暖

1爸媽出車禍去世那年，大姐十七歲，正在上高一，而我和我的龍鳳胎弟弟小杰剛讀小學(xué)五年級。我還記得那天不斷地有人來我們家，他們說了什么、做了什么，我都忘了，只記得我和小杰不停地哭，不僅因為悲傷，還因為恐懼，我們陷入了失去父母的恐懼中。后來大姐抱住我們，我們?nèi)齻€人一起哭，我邊哭邊說：“我們沒有爸爸了，沒有媽媽了?！贝蠼憔o緊地?fù)ё∥覀?，用嘶啞的聲音說道：“別怕，爸爸媽媽走了，你們還有姐姐。”喪事辦完之后大姐就退學(xué)了，去了爸媽原來工作的印刷廠上班。那會兒大姐還不到上班年齡，她瘦瘦的，個子也不高，整個人看上去矮小又單薄。她為了能上班，一趟趟地去求廠長、副廠長，人家覺得我們姐弟三人可憐，才破例讓她進(jìn)廠的。大姐剛上班那會兒因為勞動強度太大，累得晚上做夢都喊哎喲，有時候喊聲太大，把我們吵醒了，她就迷迷糊糊地給我們拉拉被子，說：“睡吧。”她手上常常有被紙片劃破的口子，漸漸地，手指關(guān)節(jié)都有些變形，搬東西搬得太多的時候，她的腿都會變得一瘸一拐的，即便如此，她也會一瘸一拐地走回家，用她粗糙而變形的手給我和小杰做飯。大姐曾經(jīng)是我們那條街上最漂亮、最文靜的女孩，是我們這一帶很多父母教育孩子的榜樣?？墒歉改溉ナ乐?，大姐變了，肥大的藍(lán)布工作服淹沒了她的腰身，原來的長發(fā)剪得短短的，看上去像個假小子。她也變得潑辣起來，為了跟嬸嬸要回少得可憐的撫恤金，她在叔叔家門前撒潑打滾;為了買菜時砍掉一毛錢，她很大聲地跟小販辯論;晚上有人在我們家門前吹口哨，她抄起棍子就沖出去。小杰從小體弱多病，經(jīng)常晚上發(fā)燒。他每次發(fā)燒，我姐給他吃完藥，就半宿都坐在他床邊，用濕毛巾給他擦手，擦臉。有次我姐打瞌睡，頭碰到床邊上，碰起了一個大包，她用手揉了揉，就不管了，繼續(xù)給小杰擦手，擦臉。有一回到了后半夜小杰還是高燒不退，我姐就把我叫起來，囑咐我把門插好，然后一個人背著小杰去附近的醫(yī)院。我姐本來就瘦弱，干了一天的活，加上大半夜沒睡，大冬天的把小杰背到醫(yī)院，愣是出了一身汗，衣服都濕了。小杰因為多病，人特別瘦，個頭還沒我高，學(xué)習(xí)成績也差，學(xué)校里和我們那條街上總有男孩子欺負(fù)他。有幾回他被人打得睛眼腫了，嘴角破了，大姐就問他是不是被人欺負(fù)了。他也不說話，只是哭，氣得大姐罵他沒出息。后來有一陣子，放學(xué)的時候，大姐去接我們，手里拿著一根柳條桿子，那段時間小杰就沒再挨揍。后來大姐要加班，沒辦法接我們，就把柳條桿子交給小杰，跟他說：“以后要是有人打你，你就還手。你越怕別人越打你，拿出不怕死的勁兒來，他們就不敢惹你了。”想了想又囑咐道，“要是對方人多，你實在打不過了，就跑，往人多的地方跑?！贝蠼闱懊娴脑捫〗軟]記住，后面的話倒是記住了。有一天有人在街口截住他，想要揍他，他就拼命往家跑，跑進(jìn)門就拼命喊：“姐，有人打我！”我姐當(dāng)時正在做飯，聽到喊聲，拎著菜刀就出來了，對追進(jìn)門的一幫半大小子喊道：“誰敢動我弟一根指頭，我就剁了他。”大約是我姐的氣勢太嚇人了，那幫半大小子慢慢地退出門去，從此，附近的孩子不再揍小杰。和懦弱的小杰相比，我從小就要強又倔強。從初中起我就是學(xué)霸，成績在整個年級名列前茅。如果有人跟我的成績接近了，我就會加倍努力，把那人甩得遠(yuǎn)遠(yuǎn)的。我很敏感，自尊心特別強，因為班里有個女生說過我的頭發(fā)有味兒，我在她說過之后每天都洗頭。寒冬臘月，大姐怕我著涼，不讓我洗頭，我偏不聽，大姐就一邊幫我燒熱水一邊罵我犟。初三那會兒我特別叛逆。當(dāng)時我們那個年級拳頭最硬的“老大”追我，每天放學(xué)后，他都騎著自行車跟在我后面，嬉皮笑臉地跟我搭腔。起初我不理他，后來小杰跟大姐告狀，說我跟小混混好了，大姐訓(xùn)了我一頓。我生氣極了，接下來的幾天，我主動坐在了“老大”的后車座上招搖過市。后來有一天被大姐撞見了，她當(dāng)街?jǐn)r著我們，怒氣沖沖地喊我下車。我不但不下來，還若無其事地哼著歌。大姐氣壞了，過來拽我，我拍一下“老大”的背，喊了聲“快騎”，自行車便飛馳起來?？粗诤竺姹寂艿拇蠼阍絹碓竭h(yuǎn)，我的心里既得意又生出一股隱隱的痛。后來大姐消失不見，我就讓“老大”停車，從后車座上跳下來，跟他說：“以后別再跟著我，我不喜歡你?！比缓罅粝麓翥躲兜乃?，轉(zhuǎn)身走了。那天我回家后大姐罵我“不學(xué)好”，還打了我一個耳光，那是大姐第一次打我。我瞪大眼睛，把將要涌出來的淚水憋回去，狠狠地盯了她幾分鐘，然后轉(zhuǎn)身跑了。我跑到火車站，想買張票隨便去哪兒，反正就是不要再回那個家了，可是我兜里沒有錢。那天我在候車室坐到半夜，又冷又餓，有幾個穿舊大衣的人不停地用眼睛瞄我，瞄得我心里發(fā)慌?？墒羌幢氵@樣，我也不想回去，因為我不想向大姐低頭。后來有工作人員到候車室來攆人，我站起來，不知道該去哪里。這時候大姐一陣風(fēng)似的跑進(jìn)候車室，在昏暗的燈光下看到我，她奔過來，盯著我。她的臉凍得有些發(fā)紫，眼圈也發(fā)紅，她大聲責(zé)問我：“你跑！你要跑到哪里去？跟我回家！”說完，她轉(zhuǎn)過身，徑直往外走。那天回到家已經(jīng)是后半夜，大姐給我做了一碗熱湯面，面里臥了一個雞蛋，還放了香油。那碗面真香呀，我大口大口地吃完面，整個人暖和了，心里也踏實了。大姐一直看著我，什么也沒說，不過似乎背過身去時，悄悄地抹了抹眼淚。我跟她的性格很像，都是不會輕易服軟的人，那天我們誰都沒有給對方道歉，但是我后來再也沒有離家出走過。2高中畢業(yè)，我考上了一所不錯的大學(xué)。小杰職高畢業(yè)后哪兒也沒考上，大姐說要送他去學(xué)點技術(shù)。無論是上大學(xué)還是去學(xué)技術(shù)，都需要錢。那些年供我和小杰吃、穿、上學(xué)，大姐那點工資一直捉襟見肘。大姐總是搶著加班，加上月月精打細(xì)算，我們的日子才勉強維持過來。對于我們這個沒有任何積蓄的家庭來說，一下子要拿出兩筆學(xué)費，其實是難上加難。那幾天大姐早上起來總是有黑眼圈，我知道她晚上沒睡好，為錢的事發(fā)愁，也知道她去叔叔家、表姑家借過錢，可是沒借到。離開學(xué)的日子越來越近。一天傍晚吃飯的時候，我說：“我不想上學(xué)了，我想工作。”大姐白了我一眼：“說什么傻話呢，你才十八歲，不上學(xué)，能干啥呀？”“你不是十七就工作了嗎，我為啥不能？”我低著頭說。大姐老半天沒說話，后來才說道：“就因為我那么早就上班了，所以我知道過早上班是什么樣子，才不想讓你們跟我一樣。你倆什么都別管，就踏踏實實地準(zhǔn)備上學(xué)吧?！焙髞盹埧斐酝炅?，大姐忽然說：“有個事跟你們說一聲，我要訂婚了，跟順子?！毙〗茔蹲×?，張大嘴巴卻忘了說話。我則把碗往桌子上一放，大聲說：“我不同意！”大姐說的那個順子就住在我們這條街的最西頭，他在他爸開的剃頭館里給人理發(fā)，人長得不好看，還是個瘸子。我接受不了大姐跟那么一個人訂婚，我知道大姐喜歡過街東頭的小斌哥。小斌哥考上大學(xué)那年，到我家來給大姐送過一套參考書，說大姐要是回學(xué)校讀書的話也能考上大學(xué)。大姐沒有回學(xué)校讀書，但是我?guī)状慰吹酱蠼隳弥渲幸槐緟⒖紩鴵崦饷驺渡瘢砬槭菬o限悵惘。大姐收拾碗筷的時候跟我們說：“不管你們同不同意，我都要跟順子訂婚。記得以后見了他喊哥。”第二天大姐準(zhǔn)備賣廢品，我?guī)退獍釚|西的時候，發(fā)現(xiàn)小斌哥給的那幾本參考書在里面。我看了大姐一眼，她臉上似乎沒什么表情，但是我知道大姐是鐵了心要嫁給順子，她把自己的最后一點念想都斷了。我和小杰還沒有開學(xué)，大姐的訂婚儀式就要舉行了，她彩禮沒要任何東西，只要錢。訂婚前一天，順子的爸爸把一個裝著一沓錢的信封交到大姐手里，說道：“這些足夠你弟弟妹妹的學(xué)費。小屏，只要你好好跟順子過日子，以后每年他們的學(xué)費，我們都不會不管的。”姐姐點點頭，什么都沒說。而我的心像被刀子拉了以道口子，很難受。3我上大二的時候大姐跟順子結(jié)婚，我沒有趕回去參加他們的婚禮，其實我上學(xué)的城市離家并不遠(yuǎn)，可是我覺得自己無法面對這場婚禮。后來的兩年，假期里我都沒有回家，我跟大姐說我要留在大學(xué)所在的城市勤工儉學(xué)。勤工儉學(xué)是真的，但真實的原因是我覺得大姐結(jié)婚了，她成了瘸哥的妻子，我們原來的那個家，已經(jīng)不存在了。大學(xué)畢業(yè)后，我在大學(xué)所在的城市找了份工作，沒有回老家。工作后我很少回家，大姐再像以前那樣給我寄生活費的時候，我就給她寄回去，順便附上我的一些心意。一個冬日，大姐打電話到我的單位，囑咐我務(wù)必要回家一趟，她說：小杰要結(jié)婚了。我向單位請了幾天假，坐火車回家。我沒有打電話告訴大姐我何時回去，下了火車，打車到了我家住的那條街附近，就拎著行李往前走。離家這些年，這個城市有了些變化，原來的很多舊房子都拆了，路邊出現(xiàn)了以前沒有的商店、飯店。不過也有一些東西還保持著原來的樣子，比如：原來的市場還在，一些舊攤點還有，我們老街上的那些舊平房也都還在。路過賣果蔬雜糧的市場，遠(yuǎn)遠(yuǎn)就聽到有吵鬧的聲音。我不禁駐足，幾丈外有個城管在執(zhí)法，城管把一個小攤的東西強行往車上放。那攤販一邊喊著一邊過來撕扯城管，不讓城管把東西拉走。周圍有幾個人圍觀，但是沒有人上來勸阻，這種事也沒辦法勸阻。我的目光落到攤販身上，那是個女人，穿著一件半舊的棉外套，頭發(fā)隨便扎在腦后，有幾綹頭發(fā)散落在被冷風(fēng)吹得發(fā)紫的面頰上。她帶著哭腔喊著什么，想跟城管爭奪一桿秤，奪不回來，就坐在地上哭天搶地。我望著她，心忽然被針扎了一下，陡然痛起來，那個正在哭喊的女人，是我的大姐。我的腳步停在原地，半晌，我轉(zhuǎn)身逃也似的離開。我繞了一條街回家。老家的大門在風(fēng)雨的侵蝕下已經(jīng)破舊不堪，不過院子還算干凈，看來經(jīng)常有人過來打掃。我從窗臺上的一塊磚頭下拿到壓著的鑰匙，打開房門，很久沒回來，房子還是老樣子。我把東西放下，眼淚忽地涌出眼眶。我在屋子里待了沒多久，大門響了，是大姐回來了。她臉上的淚痕剛剛被風(fēng)吹干，衣服上還沾著很多灰塵。她看到我，先是嘴唇哆嗦了一下，然后才叫出我的名字：“小顏，你回來了。”我忍著淚點點頭，我的大姐，才剛剛?cè)畾q，但是看上去已經(jīng)是一個有些蒼老的婦人。大姐走上來攥住我的手。她的手掌很粗糙，手背上有凍瘡，她的表情有些激動：“你回家也不說一聲，我去接你。這房子好久不住了，天冷，你跟我去我現(xiàn)在住的地方?！贝蠼憷遥瑏淼剿F(xiàn)在的家，一套六十幾平方米的舊樓房，是當(dāng)年瘸哥的母親單位分的房子。大姐拉我坐下：“你一定餓了，想吃什么，大姐給你做……家里菜不多了，你要吃什么，我出去買。”她絮絮叨叨地說著，那樣子讓我想起母親活著的時候?！熬统酝霟釡姘?，好久沒吃到你煮的面了?！蔽艺f。大姐立刻跑進(jìn)廚房，很快做好了湯面，臥了一個雞蛋，放了香油，還放了幾根綠油油的青菜。我大口大口地吃著，身上很快暖和起來。我吃完面，抬頭看大姐，才發(fā)現(xiàn)她正一眨不眨地看著我。見我看她，目光中竟帶了不好意思，她低了頭問我道：“小顏，這些年在外頭，吃了不少苦吧？”這些年在外頭，我是吃了些苦，可是再怎么樣，也苦不過大姐。想起剛才那一幕，我的眼睛濕潤起來。我問大姐近況如何。大姐告訴我，印刷廠去年倒閉了，她現(xiàn)在在路邊擺攤，生意還行?，F(xiàn)在美容美發(fā)店如雨后春筍一樣開起來，瘸哥那個剃頭館的生意越來越不好，不過糊口沒有問題。大姐的話語輕描淡寫，但我知道這里面包含了多少無奈和辛苦。大姐跟我說起小杰的婚事。她說這些年一直攢著錢給小杰辦婚事，如今小杰找到了對象，別的都沒問題，人家唯一不滿意的是我們那套老房子，女方要求住樓房。大姐跟我說，她跟瘸哥已經(jīng)商量好了，他們搬到老房子住，把這套樓房騰出來給小杰夫妻倆住?！斑@怎么可以？”我立即反對。大姐卻說：“這沒什么不可以的，老房子收拾收拾挺好的，比樓房寬敞，我就喜歡住咱們家的老房子呢。”我一時無語，在大姐心里，只要我和小杰開開心心的，比什么都好。小杰結(jié)婚后第二天我就離開了老家。大姐送我到車站，拉著我的手說：“早點找個對象成家，這些年你寄給我的錢我都給你攢著呢，到時候姐給你置辦嫁妝?！蔽胰讨鴾I說：“現(xiàn)在不流行嫁妝什么的，再說我有錢。姐，那點錢你想買點什么就買點什么吧?！彼€想著我的嫁妝，可是她結(jié)婚的時候，一分錢的嫁妝也沒有。要進(jìn)站了，大姐站在風(fēng)中沖我揮手，她的頭發(fā)被風(fēng)吹得有些蓬亂。我轉(zhuǎn)過身快步走，不敢再回頭看她。4又過了幾年，一個冬天，男朋友向我求婚，我跟他說：“跟我回家一趟吧，結(jié)婚的話，得經(jīng)過我姐同意?！蹦杏延行┰尞惖乜戳宋乙谎?，然后點了點頭。我其實也詫異自己忽然冒出這么一句話，可是就在剛剛，面臨人生重大的抉擇時，我的腦海中剎那間想到了我姐。我領(lǐng)著男友走進(jìn)小時候生活的大街，這條街變化很大，有些房子已經(jīng)拆掉，沒有拆的也標(biāo)上了拆遷的標(biāo)志。在一片斷壁殘垣中，我們一步步走向我的家。推開院門，一股面香撲鼻而來，大姐在廚房忙著做面。我們走到廚房門口，大姐正巧出來，看看我，又看看我身邊的男友，表情激動起來：“回來了，回來了！嗯，一會兒準(zhǔn)備吃面。知道你們要回來，我早回家煮了面條，出門餃子回家面，咱們吃面?！贝蠼愕臏孀龅谜嫦?，暖心暖肺。那頓飯，男友吃了兩碗面，大姐很開心，悄悄地跟我說，這個男人不錯，看上去斯文，人又實在，我跟他結(jié)婚，她就放心了。大姐還跟我說，我們家老房子要拆遷了，小杰前陣子來跟她商量，要把房子換回來。endprint

“憑什么，當(dāng)初要住樓房的是他們，現(xiàn)在老房子要拆遷換新樓房了，他們又想要回去，這算怎么回事?！蔽覟榇蠼愦虮Р黄剑瑸槭裁闯钥嗟目偸撬?。大姐笑著說：“我原本也沒打算要這房子，小杰是我們家唯一的男孩，要是你不打算跟他分房產(chǎn)，這房子就歸他了?！蔽耶?dāng)然不打算要房產(chǎn)，可是我覺得大姐這些年太委屈了。大姐拍拍我的胳膊：“你和小杰過得好，大姐比什么都開心?！蔽易叩臅r候，大姐給了我一個信封，里面是這些年我寄給她的錢。我說什么也不要，大姐把信封硬塞進(jìn)我懷里：“姐沒法給你更多，這些，你買點結(jié)婚用的東西。以后有什么難事，回來找姐?！薄敖悖阌惺裁葱脑笡]有？”臨走時，我問大姐。如果大姐說想去旅游，我馬上就請假帶她去;如果她想要什么東西，我立刻就給她買。這些年大姐過得太苦了，她總是想著我們，從來沒想過自己需要什么?？墒谴蠼阒皇抢业氖终f：“大姐就希望你經(jīng)常回來?！蔽液鴾I點了點頭。站臺上，大姐對我揮手，她脖子上系著的是我上次回來給她買的紫色圍巾，那圍巾和大姐的發(fā)絲一起被風(fēng)吹起，讓大姐整個身影都顯得有些倉涼。5三十歲這年我遇到了一些坎坷，工作遇到了不小的麻煩，婚姻也遇到危機。我整個人都抑郁了，心灰意冷，覺得生活沒有意思，甚至幾度產(chǎn)生過輕生的念頭。在一個寒冷的早晨，我走在空曠的街頭，不知道該去哪里。不知道走了多久，我忽然發(fā)現(xiàn)我走的是去火車站的路，于是，順著內(nèi)心的選擇，我去車站買了張回老家的票。下了車，我直奔大姐開的面館。在面館門口，我看到大姐正從一輛車上往下搬白菜。大姐看到我，又驚又喜，放下白菜，在圍裙上擦擦手，跑過來拉著我的手。我一下子淚流滿面?！霸趺戳?，小顏？”大姐嚇壞了，一個勁地問我?！皼]事，姐，我就是想你了，想吃你做的熱湯面。”我說。大姐立刻把我拉到店里，去廚房給我煮面。那碗面熱乎乎的，臥了荷包蛋，放了香油，還有一小把綠油油的菜。這味道，真熟悉，這溫暖，不但讓我的胃熨帖，讓我整個人都不再寒冷。吃面的時候，大姐一直憂慮地看著我，等我吃完了，她才問我：“小顏，遇到難事了吧？跟姐說，姐給你做主。”剎那間，我仿佛看到了當(dāng)年那個拿著柳條桿子送我們上學(xué)的大姐，那個拿著菜刀保護(hù)我們的大姐。我搖搖頭，不想大姐跟我一起面對那些坎坷。吃了大姐的熱湯面，我又有力氣了，我能解決自己的難事。大姐對我說：“小顏，要是在外面過得不開心，就回來。大姐現(xiàn)在有這家面館，能養(yǎng)活你?！蔽尹c點頭。

我現(xiàn)在才知道，大姐對我來說多么重要，即便她成為一個歷盡滄桑的婦人，她依然是我的保護(hù)神。這個世界，所有的人都拋棄我，我的大姐不會。有我姐疼我，我就有力量好好活著。

編輯/小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