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明
摘 要 “仁政”是儒家關于如何為政的集中表述,其思想要義是“為政以德”。對此,我們可以從三個方面進行理解:其一,“德主刑輔”是儒家“仁政”思想的價值立場,體現(xiàn)了儒家政治治理中以道德引導民眾的價值取向;其二,“義利之辨”是儒家“仁政”思想的利益考量,代表著儒家對于政治生活中道義與利益關系的思考;其三,“推恩及民”是儒家“仁政”思想的實踐法則,旨在探索實施仁政的理想模式。儒家“為政以德”的“仁政”思想對于當今社會治國理政仍具有重要意義,在依法治國與以德治國相結合的理念指導下,儒家“仁政”思想將會發(fā)生更大的作用。
關鍵詞 仁政 為政以德 德主刑輔 義利之辨 推己及人
分類號 G256
自孔孟肇始,政治生活從未淡出儒家學說理論探討的視野。在儒家看來,最佳的“為政”方式莫過于“仁政”,所謂“仁政”就是“仁者”之“政”,即統(tǒng)治者要力爭成為一個具有仁德的人才能夠有效處理政治事務??梢哉f,儒家圍繞“仁政”這一話題展開了廣泛而深入的討論,如何構建理想的道德化政治秩序成為儒家學者學術研究的一大主題,如何通過扮演“王者師”的角色布道說教、興利除害、經(jīng)世利民成為儒家學者孜孜不倦的政治追求。盡管儒家學者們表達方式各異,但貫穿于其中的一個思想要義就是“為政以德”?,F(xiàn)在看來,儒家“為政以德”的“仁政”學說仍然具有很大的啟發(fā)性,將其優(yōu)秀部分經(jīng)歷創(chuàng)造性轉化與創(chuàng)新性發(fā)展,依然能夠服務于現(xiàn)代政治文明。
1 德主刑輔:儒家“仁政”思想的價值立場
中國古代人常說“學而優(yōu)則仕”,這在《論語》中得到了很好體現(xiàn)?!墩撜Z》第一篇是《學而》,開首就講“學而時習之不亦說乎?有朋自遠方來不易樂乎?人不知而不慍不亦君子乎?”那么,“學”之后就要“為政”,《論語》第二篇就是“為政篇”。如何為政呢?儒家認為要“為政以德”,《論語·為政》作了一個形象而又深刻的比喻:“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眾星共之”,這句話非常重要,可以說是“為政篇”的開篇之源,同時也是整部《論語》關于為政問題的一個提綱挈領的核心概括。意思是說,“為政以德”就好比是北極(北極星、北斗星)不動眾星圍繞旋轉一般,統(tǒng)治者所處的位置不要動(居其所),天下自然治理得井然有序。對此,朱熹解釋說:“政之為言正也,所以正人之不正也。德之為言得也,得于心而不失也……為政以德,則無為而天下歸之,其象如此”[1]。也就是說,在朱熹看來,“政”與“德”是內外合一的,如果說“政”意在摒棄不端行為以正己身的話,“德”則表現(xiàn)在恪守內在道德操守而不致失守。至于“其象如此”,“象”就是“卦象”的“象”,“象棋”的“象”。我以為,朱熹這樣解釋孔子的話意在表達“為政以德”是一種圣王氣象??梢姡瑢τ跒檎缘碌闹匾?,儒家創(chuàng)始人孔子早就有了明確認知。
“為政以德”是一種最理想的治國狀態(tài),那么,“圣王”該如何來操作呢?我們看到,《論語·為政》中隔了一段話之后,記載了這么一段著名的話:“道之以政,齊之以刑,民免而無恥;道之以德,齊之以禮,有恥且格?!痹诖?,孔子講到了兩組治國的手段,每一組都是兩個概念之組合:第一道組合是“道之以政,齊之以刑”。政就是政令,刑就是刑罰,即通過政令的引導,通過刑罰的輔助來為政。意思是說,如若違反政令,就會有刑罰來進行處罰,這樣的直接結果是“民免而無恥”,老百姓因為畏懼就會免于過錯、免于犯罪。但是,百姓雖然恐懼害怕,卻并不會為犯過而感到恥辱。有人曾經(jīng)說過,恥感是中國文化最深沉的感覺。作為一個中國人,我們最怕人家罵做“不要臉”,俗話常說“人要臉,樹要皮”,就是說人要有羞恥之心、有恥感。第二道組合是“道之以德,齊之以禮”。這種治國理念是說,如果治國僅僅依靠政刑的話,很難激發(fā)出人們的恥感,百姓就會不知道何為光榮、何為恥辱,故孔子提出了另一種治國方略,叫做“道之以德,齊之以禮”,即用德來引導,用禮來規(guī)范,這樣百姓就會“有恥且格”。一般來說,人人都會有一個對什么是光榮什么是恥辱的價值判斷,有了恥感之后,“有恥且格”,“格”就是“及格”的“格”,“格”是對“正”的一種設定,對“正”的一種向往,以及對“正”的一種自我要求。這兩種為政方法,第一種是現(xiàn)實的,但不是完美的;第二種是理想的,是第一種必須要提升向往的方向。儒家這種二元的為政方法的意義在于彰顯“德主刑輔”的價值理念,這種價值理念是儒家“為政以德”的核心內涵所在。
在儒家看來,王權政治的合法性根本取決于統(tǒng)治者的美好德行,即政治與道德具有同一性關聯(lián),此同一性關聯(lián)有著天命依據(jù)、歷史依據(jù)和人性依據(jù)。所謂“天命依據(jù)”是指君主的政治行為(人道)與天地運行規(guī)律相貫通,“夫大人者,與天地合其德,與日月合其明,與四時合其序,與鬼神合其吉兇?!保ā吨芤住で罚┙y(tǒng)治者作為人間政治權力的代表必須自覺認同天地之德,遵循“天理”、“地時”,制定和維持能夠給百姓帶來福祉的政治秩序,甚至有的儒家學者認為“災害”“妖孽”“怪異”等異象是上天對人間君主“無德之政”的“譴告”“驚懼”。儒家通過這套“天人法則”既論證了“君權天授”的合理性,又為統(tǒng)治者的德政設置了“天人合德”的天道律令。所謂“歷史依據(jù)”是指儒家回溯歷史傳統(tǒng)尋求德治合法性的依據(jù),孔子將儒家政治倫理的合法性追溯到“三代之德”以及周公之禮,他“述而不作,信而好古”“祖述堯舜,憲章文武”,自覺延續(xù)這種道德歷史傳統(tǒng),后世孟子討論性善則“言必稱堯舜”。以孔孟為代表的儒家面對鮮有資料可依的歷史事件,作出了道德化的歷史評判和價值抉擇,為儒家政治模式的建構提供了合法性的歷史基礎。所謂“人性依據(jù)”是指儒家相信人之性善的本能,相信人性向善的力量,雖然人與禽獸之別“幾希”,但人具備不學而知、不慮而能的“良知良能”,能夠自然知曉“愛其親”“敬其長”,有的學者曾將儒家“性善的預設”稱為支撐儒家學說的“阿基米德點”[2]。作為統(tǒng)治者必須體察到“人禽之別”的細微界限,完善自身,教化民眾??偟膩碚f,“為政”之人做好道德表率在儒家那里是一種必然要求和必然命題。endprint
在這種理念指導下,儒家特別強調德主刑輔的價值立場,將“德治”作為治國理政的基本方針??鬃釉鴮Α暗轮巍迸c“刑罰”這兩種統(tǒng)治方針所帶來的結果進行過鮮明對照,他說:“道之以政,齊之以刑,民免而無恥;道之以德,齊之以禮,有恥且格”(《論語·為政》),刑罰只能讓百姓心存畏懼不敢犯法,卻難以使他們真正服膺于政治統(tǒng)治,“德治”才是統(tǒng)治者一勞永逸的有效統(tǒng)治工具,“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眾星共之”(《論語·為政》),只要統(tǒng)治者能夠修持自身德行就可以“不怒而威”“垂拱而治”。如此,統(tǒng)治者也就掌握了治國理政的道德法則,運用此道德法則應對人間政事就會像自然運行規(guī)律一樣有條不紊,正所謂“四時行焉,百物生焉,天何言哉?”(《中庸》)。
顯然,儒家德治理念的核心原則是道德教化?!敖袒保唇虒Ц谢?,這是儒家極為推崇的一種政治手段,意圖通過改變道德教育對象的心性修養(yǎng)以及影響其心意態(tài)度、情感歸依、意志品質和行為傾向達到凈化心靈、塑造人格以及改善社會風氣的功效,如《禮記》所言“禮之教化也微,其止邪也于未形,使人日徙善遠罪而不自知也”(《禮記·經(jīng)解》)。在儒家看來,統(tǒng)治者必須自覺充當這種教化風氣的引領者,“君子之德風,小人之德草。草上之風,必偃”(《論語·顏淵》),只要君子垂身示范做好道德表率,百姓就會如影相隨,自然就會上行下效。漢儒董仲舒曾建議漢武帝以教化為大務,他說:“夫萬民之從利也,如水之走下,不以教化提防之,不能止也。是故教化立而奸邪皆止者,其提防完也;教化廢而奸邪并出,刑罰不能勝者,其提防壞也。古之王者明于此,是故南面而治天下,莫不以教化為大務,立太學以教于國,設庠序以化于邑,漸民以仁,摩民以誼,節(jié)民以禮,故其刑罰甚輕而禁不犯者,教化行而習俗美也?!保ā杜e賢良對策》)從政治傳播的角度而言,“古代王朝教化的實施,可以看做是一種獨特的政治方式和信息編碼、操作技術,使社會全體(也包括君主)在一個持續(xù)穩(wěn)定的風俗環(huán)境中,不知不覺被涵化、被定位,同時思維與行為被延續(xù)?!盵3]儒家道德教化不僅是一個“欲速則不達”的長期過程,更是一個“潤物無聲”的自然過程。
2 義利之辨:儒家“仁政”思想的利益考量
儒家“為政以德”還體現(xiàn)在“義利之辨”這一命題之中?!傲x”指的是道義、“利”指的是利益,“義利之辨”是指儒家對于義利關系的辨證思考,“義利之辨”體現(xiàn)了儒家“仁政”思想的利益考量。在儒家看來,“義”與“利”是兩種截然不同的利益取向,甚至是區(qū)分道德人格高低的兩種標準,孔子講:“君子喻于義,小人喻于利”(《論語·里仁》)、“君子義以為質”(《論語·衛(wèi)靈公》),君子的道德特質是重視道義,而小人則重視利益。眾所周知,儒家所說的“君子”和“小人”是兩種涇渭分明的人格類型,如《論語》中所記載,“君子周而不比,小人比而不周”,“君子和而不同,小人同而不和”,“君子泰而不驕,小人驕而不泰”(分別參見《論語》中《為政》《子路》等篇)。從中可以看出,儒家對于“義”、“利”的明判態(tài)度。當然,儒家明判“義”“利”并不等于否定二者的交集或直接否定物質利益,儒家也有明顯的重視利益傾向。儒家“義利之辨”的根本意義在于“以義制利”,即以道義引導物質利益獲取,而不是沉溺于物欲而難以自拔。
儒家這種“義利之辨”在政治生活中尤為明顯。孔子本人就是一個重視道義之人,他說:“富與貴,是人之所欲也,不以其道得之,不處也。貧與賤,是人之所惡也,不以其道得之,不去也”(《論語·里仁》),他周游列國十四年也是為自己“為政以德”的政治主張而奔走呼號。孟子就更為注重政治道義,他說:“王何必曰利?亦有仁義而已矣。王曰‘何以利吾國?大夫曰‘何以利吾家?士庶人曰‘何以利吾身?上下交征利而國危矣。萬乘之國弒其君者,必千乘之家;千乘之國弒其君者,必百乘之家。萬取千焉,千取百焉,不為不多矣。茍為后義而先利,不奪不饜”(《孟子·梁惠王上》)也就是說,在孟子看來,如果一個國家一切事務皆以利益為上,必然導致爭亂,反而不利于長遠發(fā)展。為此,孟子描繪了他理想的王道政治圖景,這種王道政治不僅體現(xiàn)在治理內部臣民的政策,也體現(xiàn)在對待外邦的政治態(tài)度。孟子認為,對外邦交不能任憑武力,應該“修文德以來之”。在孟子看來,王道“以德服人”,霸道“以力服人”,“王道”與“霸道”決然對立,他曾對“王道政治”的盛世景象做出了描繪:“今王發(fā)政施仁,使天下仕者皆欲立于王之朝,耕者皆欲耕于王之野,商賈皆欲藏于王之市,行旅皆欲出于王之途,天下之欲疾其君者皆欲赴愬于王。其若是,孰能御之?”(《孟子·梁惠王上》)那些求取功名的知識分子、從事農耕的普通百姓、從事商業(yè)貿易的市井商人都會投奔王道之君,甚至受到不公正待遇的冤屈之人也會找王道之君傾訴,真可謂一幅“萬朝來賀”的壯觀場景。由是觀之,儒家傳統(tǒng)倫理文化的價值取向是王道政治,王道政治的核心是人心歸服,“得人心者得天下”,人心歸服的前提是君主的道德人格魅力。
此外,儒家還提出了一系列“為政以德”的具體措施。孟子晉見梁惠王時就說:“五畝之宅,樹之以桑,五十者可以衣帛矣;雞豚狗彘之畜,無失其時,七十者可以食肉矣;百畝之田,勿奪其時,數(shù)口之家可以無饑矣;謹庠序之教,申之以孝悌之義,頒白者不負戴於道路矣。七十者衣帛食肉,黎民不饑不寒,然而不王者,未之有也?!保ā睹献印ち夯萃跎稀罚T诖?,孟子提出了種植作物、畜養(yǎng)動物、文化教育等一系列具體措施,他認為統(tǒng)治者如果做到這些不可能不稱王。
其實,孟子的這些主張在某種程度上就是現(xiàn)在所提倡的注重民生。用我們今天的話來講,就是要代表最廣大人民的根本利益。如我們之前所言,雖然孔子說過“君子喻于義,小人喻于利”,但并不意味著儒家不重視利,恰恰相反,儒家是很看重利的?!墩撜Z》中記載了這樣一幅場景:孔子到衛(wèi)國,弟子冉有跟隨。孔子就感嘆說:這真是人口眾多之地?。。ㄊ釉眨接芯蛦枺哼@么多人,該怎么辦呢?孔子回答:“富之”,讓他們富裕起來。冉有接著問:富裕起來,再怎么辦?孔子回答:“教之”。這里的“庶-富-教”的思想邏輯就體現(xiàn)了儒家政治思想中重視利益的傾向:只有讓百姓富裕起來,才能更好地進行教化。如果一個人不能暖衣足食,何談更高層次的道德修養(yǎng)?孟子實際上發(fā)展了孔子的這一思想,進一步的把仁政的思想從為政以德發(fā)展到仁政,并提出“養(yǎng)生喪死無憾,王道之始也”(《孟子·梁惠王上》)。儒家這些王道政治的具體舉措類似于當今社會所說的生老病死、醫(yī)療、住房、教育等,儒家所說的王道政治是立足于民生的。在儒家看來,能夠讓廣大民眾得以安生應該是政治生活的最高目標。所以,當子貢問孔子“如有博施于民而能濟眾,何如?可謂仁乎?”孔子回答:“何事于仁,必也圣乎!堯舜其猶病諸!”(《論語·雍也》)當然,在傳統(tǒng)封建社會,國家?guī)в絮r明的種姓色彩,“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統(tǒng)治者注重“民生”從根本上是為封建統(tǒng)治服務的,這一點應當注意。endprint
3 推恩及民:儒家“仁政”思想的實踐法則
眾所周知,中國傳統(tǒng)社會是一個以血緣宗法為本位的社會,這種社會的特質是帶有鮮明的血緣親疏和宗法關系色彩。著名社會學家費孝通先生在《鄉(xiāng)土中國》一書中將中國傳統(tǒng)社會稱作“差序格局”的社會,旨在描述中國傳統(tǒng)社會親疏遠近的關系格局,他認為中國傳統(tǒng)社會“以‘己為中心,和別人所聯(lián)系成的社會關系,不像團體中的分子一般大家立在一個水平面上的,而是像水的波紋一般,一圈圈推出去,愈退愈遠,也愈退愈薄。”[4]這種“分層”的思維方式提供了一種透視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方法,這種方法對于把握中國儒家傳統(tǒng)政治倫理文化的實踐模式具有重要意義。
這種“差序格局”的社會模式?jīng)Q定了儒家“為政以德”的實踐法則是“推恩及民”。孟子說:“推恩足以保四海,不推恩無以保妻子。古之人所以大過人者無他焉,善推其所為而已矣?!保ā睹献印ち夯萃跎稀罚┧€主張“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孟子·梁惠王上》)的推衍法則,從而形成綿延不絕的傳播機制和再生機制。在這種思維邏輯的引領下,形成了儒家特有的家國同構理論,即家庭、家族與國家在組織結構方面具有共同性,家庭美德與政治美德具有共同性。例如,儒家有意識地將“孝親”和“忠君”聯(lián)系起來,所謂“移孝作忠”,“君子之事親孝,故忠可移于君”(《廣揚名》),君子治理家能積極認真地達到完善,那么他以這種精神去為官處事,定能做得有條不紊。因此,在官吏選拔標準上,儒家傾向于選擇那些至孝之人,形成了歷史上特有的選官制度——舉孝廉?!芭e孝廉”制度始于西漢,隨之,“在家為孝子,出仕為廉吏”之輿論風尚蔚然成風,東漢光武帝時,所舉官吏需“皆有孝弟廉公之行”?!芭e孝廉”制度一直延續(xù)至五代,“孝廉”一詞也成為明、清兩朝對舉人的雅稱??梢哉f,“舉孝廉”這種選官制度在社會上確實起到了移風易俗之功效,是儒家傳統(tǒng)政治倫理文化催生下的必然產物,深刻影響了中國傳統(tǒng)政治文化的發(fā)展方向和關系格局。
這種“推恩及民”也就是孟子所主張的要以“不忍人之心,行不忍人之政”。孟子說:“人皆有不忍人之心。先王有不忍人之心,斯有不忍人之政矣。以不忍人之心,行不忍人之政,治天下可運之掌上?!保ā睹献印す珜O丑上》)即是說,統(tǒng)治者要能夠切身體會百姓的痛苦,看到百姓流離失所,能夠感覺和他們一樣,這樣的一個心態(tài)出現(xiàn)之后,這實際上代表著道德心理的發(fā)動,道德心理發(fā)動以后就可以推恩。
儒家之所以提出“推恩及民”的政治實踐法則,一個很重要的原因就是意識到統(tǒng)治者作為“榜樣”的影響力。當季康子問政于孔子之時,孔子直接回答:“政者,正也。子帥以正,孰敢不正?”(《論語·顏淵》)意思是說,如果你自己做好了,誰敢做不好呢?中國人常說:“身正不怕影子斜”,比喻只要為人做事走得正、行得端就沒有什么可怕的。說的就是這個意思。所謂“君子之德風,小人之德草,草上之風必偃”(《論語·顏淵》),意思是說,統(tǒng)治者的德行能夠如風吹拂草那樣影響民眾,作為統(tǒng)治者能夠正身立己,百姓自然如影相隨。傳統(tǒng)帝王社會常說:“皇恩浩蕩”,“皇恩”就是指的統(tǒng)治者的“愛民”之德,“浩蕩”借以形容“愛民”之勢尤為強烈。
當然,儒家“推恩及民”的思維邏輯與修身之德也是相互貫通的。《禮記·大學》篇云:“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國;欲治其國者,先齊其家;欲齊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誠其意;欲誠其意者,先致其知;致知在格物。物格而后知至;知至而后意誠;意誠而后心正;心正而后身修;身修而后家齊;家齊而后國治;國治而后天下平。”在此,《大學》指出了個體道德修養(yǎng)的實踐序位,即“格物”“致知”“誠意”“正心”“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八個步驟,按照馮友蘭先生的說法,這八個步驟以個人(修身)為中心可以分為兩條進路,“向內延伸到他的主觀世界,向外延伸到他的客觀世界。這就是以修身為中心,向內延伸到正心、誠意、致知,向外延伸到齊家、治國、平天下。”[5]儒家這種修齊治平的修身序位本身就預設了由己及人的道德邏輯,“推恩及民”就體現(xiàn)了一種由己及人、由個人到群體的行為次序。
4 結語
那么,在當今社會,儒家這一套“仁政”思想是否可以全部拿來服務于社會呢?我認為,這一套思想對我們今天的治國理政有重要的借鑒啟示意義。但是,這并不等于可以直接拿來使用。
當前,我們面臨的一個重要課題就是如何在珍視傳統(tǒng)的基礎上,實現(xiàn)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創(chuàng)造性轉化和創(chuàng)新性發(fā)展。習近平總書記曾在多個場合指出繼承和發(fā)展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重要性,在中共中央政治局第十三次集體學習時,習近平指出:“中華文化源遠流長,積淀著中華民族最深層的精神追求,代表著中華民族獨特的精神標識,為中華民族生生不息、發(fā)展壯大提供了豐厚滋養(yǎng)。中華傳統(tǒng)美德是中華文化精髓,蘊含著豐富的思想道德資源。不忘本來才能開辟未來,善于繼承才能更好創(chuàng)新?!盵6]今年九月份,在孔子誕辰2565周年之際,在北京人民大會堂召開了紀念孔子誕生2565周年的國際學術研討會。在這個會議上,習近平總書記發(fā)表了一個重要講話,講話中一個很重要的思想就是肯定了包括儒家思想在內的中國優(yōu)秀的思想文化傳統(tǒng)的現(xiàn)實價值。習近平指出“儒家思想同中華民族形成和發(fā)展過程中所產生的其他思想文化一道,記載了中華民族自古以來在建設家園的奮斗中開展的精神活動、進行的理性思維、創(chuàng)造的文化成果,反映了中華民族的精神追求,是中華民族生生不息、發(fā)展壯大的重要滋養(yǎng)。”隨后,在文藝工作座談會上,他將中華優(yōu)秀傳統(tǒng)文化看做是中華民族的“精神命脈”,他說:“中華優(yōu)秀傳統(tǒng)文化是中華民族的精神命脈,是涵養(yǎng)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的重要源泉,也是我們在世界文化激蕩中站穩(wěn)腳跟的堅實根基?!盵7]大家記得,在十七大的時候,當時十七大報告里提出“弘揚中華文化,建設中華民族共有精神家園”。“精神家園”這一提法代表著中國共產黨人對于傳統(tǒng)文化重要性的深刻認知。如今,習總書記提出了“精神命脈”這一概念,指出不能割斷精神命脈,這就將傳統(tǒng)文化視為事關我們生死存亡的精神源泉。
在當今社會,我們面臨諸多社會性和世界性難題,其中包括治國理政中的一些復雜問題。大家感覺到,在這方面我們也可以從優(yōu)秀的文化傳統(tǒng)中汲取營養(yǎng)。當然,“為政以德”也必須要實現(xiàn)創(chuàng)造性轉化和創(chuàng)新性發(fā)展。比如,我們今天所講的“德”一定就有著新的時代內涵;又比如,在當代社會,以德治國與依法治國是不可分割的,“為政以德”必須與依法治國相結合才能更好地發(fā)揮作用。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