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立盎(陜西學(xué)前師范學(xué)院中文系，陜西西安　710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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惡魔性:欲望與時代的撞擊
———以賈平凹《古爐》為例

孫立盎
(陜西學(xué)前師范學(xué)院中文系，陜西西安710100)

摘要:惡魔性在以“文革”為背景的新時期文學(xué)文本中呈現(xiàn)以下特征:首先，具有惡魔性因素的人物往往生命力旺盛，欲望強烈，不甘平庸;其次，惡魔性緣起于人的原始欲望，正常情況下，它以潛伏狀態(tài)存在，如若遇到理性薄弱或喪失的時代，便升騰而起;第三，它往往以一種宣泄原始生命蠻力的狂暴形態(tài)出現(xiàn)，具有毀滅性的特征。賈平凹的《古爐》通過人性原欲之惡魔性的角度，反思被壓抑甚至異化了的人性欲望以及失去控制的社會運動帶來的種種危害，從而達(dá)到對民族性格的重新審視和建構(gòu)。

關(guān)鍵詞:惡魔性;原始欲望;“文革”;毀滅性

一

惡魔性(the daimonic)是一個來自西方的概念，詞根是daimon，古希臘語里寫作δαμωυ，在西方文學(xué)創(chuàng)作中具有悠久的傳統(tǒng)。從古希臘柏拉圖的《會飲篇》、埃斯庫羅斯的《波斯人》到但丁、莎士比亞、彌爾頓、歌德，直到萊蒙托夫、陀思妥耶夫斯基、托馬斯·曼等的作品中，惡魔性因素都有呈現(xiàn)。在古希臘時代，daimon并不是一個純粹反面的詞，它似乎是一種中間力量，介于人神之間，會在人喪失理智的時候出現(xiàn)并推波助瀾［1］(P233)。羅洛·梅(Rollo May)認(rèn)為，它具有控制性的力量，往往通過性與愛、憤怒與激昂、對強力的渴望等表現(xiàn)出來［2］(P126－127)。在中國現(xiàn)代文學(xué)中，惡魔性就屢有出現(xiàn)。魯迅筆下的瘋子、魔鬼、狂人正是西方惡魔性原型在中國特定現(xiàn)實環(huán)境和文化背景下的變形。新時期以來，在張煒、老鬼、閻連科、張抗抗、鐵凝、陳忠實等人的作品中，都有惡魔性因素出現(xiàn)。簡要梳理，不難發(fā)現(xiàn)惡魔性的一些共同特征:首先，惡魔性大都顯現(xiàn)于這樣一類人身上，他們一般都具有生命力旺盛，欲望強烈，不甘平庸等特點。其次，惡魔性的產(chǎn)生與出現(xiàn)，和人物原始欲望的備受壓抑、無法滿足直接相關(guān)。當(dāng)這種壓抑性的力量以某種無法撼動的權(quán)威性面目出現(xiàn)，使物欲、權(quán)欲、性欲等原始欲望被忽視、無法正常釋放時，潛伏在人性深處的惡魔性就會蠢蠢欲動，但常常會被理性制約和克服。如若遇到革命、暴亂、變革等理性薄弱或喪失的時代，它便升騰而至。第三，惡魔性往往以一種狂暴形態(tài)呈現(xiàn)，宣泄著人類原始生命蠻力，展示出墮落、病態(tài)乃至瘋狂等毀滅性特征。

《古爐》以一個兒童的視角，通過對貧困閉塞的古爐村百姓的婚喪嫁娶、吃喝拉撒、柴米油鹽等日常生活的展示，記述了“文化大革命”在古爐村的發(fā)生和衍變，審視和思考了寧靜的山村也難逃此難的原因:是什么將古爐村裹挾進這場革命的洪流之中;為什么原本和平相處的鄰里鄉(xiāng)親轉(zhuǎn)眼間反目成仇甚至你死我活;是什么使人們變得如惡魔般殘酷冷漠;等等。作家對這類問題的思考并未簡單化為政治層面對“文革”的否定或批判，而是著力于人的探討，發(fā)掘人性因素與社會因素之間的關(guān)聯(lián)與制約。正如陳思和教授在談到“文革”文本時所言，“人性因素與社會因素構(gòu)成了一對互動的關(guān)系”，一方面，原欲等人性因素受到現(xiàn)實社會環(huán)境的制約;另一方面，一場歷史性的災(zāi)難與人性中的原欲、瘋狂、變態(tài)等因素相關(guān)?？梢哉f，從個人的原始欲望到民族的瘋狂記憶，這之間如果能用一個詞概括它們的聯(lián)系，那就是“the daimonic”(惡魔性)［1］(P238)。

二

《古爐》中的主要人物，應(yīng)該說都與神靈有關(guān)。所不同的是，蠶婆、狗尿苔、善人等一類人，以其信念、精神、行為超越著世俗的爭斗和現(xiàn)實苦難的羈絆，度己度人，對自己及同類悲憫、關(guān)愛，雖立足不幸的人生此岸，精神靈魂卻向著神圣的彼岸延展。賈平凹在《古爐》后記中說:“這些人并不是傳說的不得了，但他們無一例外都是有神性的人。”他們的神性較為完整而純粹，都“有一種圣的境界”，而“我恍惚認(rèn)定狗尿苔其實是一位天使”［3］(P606)。而以夜霸槽、天布為代表的另一類人，雖也與神靈相關(guān)，但卻是半神性半魔性的人物。根據(jù)歷來對“daimon”的解釋和理解，他們即為惡魔性人物。

夜霸槽作為這部作品的主人公，其身上的惡魔性因素最完備全面。他生命力旺盛、欲望強烈、思想活躍、行為果敢，心高氣傲、不甘平庸，和周圍大多數(shù)依賴慣性生活的村民們有很大不同。他建議支書說古爐村該有個代銷店，他在公路邊釘鞋補胎，在小木屋做糧食交易……這些思想和行為在一切公有制，一切計劃性經(jīng)濟的時代，在封閉保守的古爐村，無疑已躍入雷池;不僅如此，他的行為習(xí)慣都有意無意和古爐村人保持著不同，他戴墨鏡、抽紙煙、“敢在太歲頭上動土”……所以他不被周圍人認(rèn)同。類似的人物還包括《蘑菇七種》中的老丁，《玫瑰門》中的司猗紋等。

這樣一群人，絕非生活中的平庸者，他們的特征更接近于楚克爾(Wolfgang．M．Chukerr)所言的“天才藝術(shù)家”。按照楚克爾的說法，這些人的身上的迥異性，來自于上天賦予的力量。在柏拉圖的對話錄中，對此也有所論及，他認(rèn)為惡魔性包括性的沖動和原始生命力，是將神性和人性相結(jié)合的一種力量，它并非來自外界，而是來自人內(nèi)在的生命驅(qū)動力［4］(P240－241)。甚至于古希臘哲學(xué)家赫拉克利特曾經(jīng)說過，人的性格就是他的“daimon”。正是由于上述一類人聽從了內(nèi)心神靈的召喚，才會傲然不羈。如靡菲斯特正是看到了浮士德身上的這種特質(zhì)，才愿意來到人間，和他立下賭約，使浮士德的惡魔性人格更加凸顯。

三

惡魔性的出現(xiàn)，有人性因素和社會性因素兩個方面的原因。惡魔性緣起于人的原始欲望，是人性的組成部分之一。正常情況下，它處于一種無意識的狀態(tài)，但當(dāng)原始欲望如食欲、權(quán)欲、性欲等被忽視或被壓抑時，它就可能顯現(xiàn)?！豆艩t》中霸槽的各種欲望不僅無法滿足，甚至被深深壓抑。他雖然腦子靈活，想法很多，但根本不被重視，還總是被朱大柜防備著。最早他建議在古爐村開代銷店，但“結(jié)果支書讓開合辦了店而不是他霸槽”［3］(P27);自己釘鞋補胎收點費用卻被村干部時時處處催著上交提成;小木屋的糧食交易被取締;與杏開的情愛受到多方阻撓，不得稱心……生活落魄、缺衣少食，老屋搖搖欲墜，維持起碼生命狀態(tài)的物質(zhì)基礎(chǔ)隨時都會坍塌。雖然半神性的力量給予了他們不同尋常的能力，也給了他們超凡的精力，擁有這一切本可以活得更快意，但現(xiàn)實卻并非如此。在現(xiàn)實生活中，由于各種原因，不僅他們的能力無處施展，甚至連基本的生存欲望都難以滿足，霸槽感到“古爐村快把人憋死了”，他內(nèi)心憋屈，無處發(fā)泄，“覺得他一身本事沒個發(fā)展處，怨天尤人”。而他要在古爐村里實現(xiàn)“自己說了算”的欲望是那樣強烈，“要吃就吃美”，“要找就找最好的女人”，現(xiàn)實卻讓他感到窒息般的憋悶。霸槽猶如陷入泥沼的馬匹，徒有氣力無處可使，生命力被壓抑，生命價值被漠視。天布成立大刀隊，表面看起來是不滿霸槽的囂張，實質(zhì)是對霸槽挑戰(zhàn)自己在古爐村的權(quán)利的報復(fù)與壓制。作為古爐村民兵連的連長，加之支書的庇護，天布一向瞧不起“浪蕩鬼”霸槽，但沒想到“文革”中卻被霸槽搶先成立了榔頭隊，還開展了轟轟烈烈的行動。這使他的權(quán)力欲受到了極大的挑釁和威脅，所以，大刀隊的成立勢在必行，這是他維護自己權(quán)力欲的第一步。以后雙方你爭我奪，你死我活的斗爭，在很大程度上源于對這一欲望的追逐與滿足。

生存欲望無法滿足的何止霸槽和天布。饑餓在很長時間內(nèi)是中國農(nóng)村面臨的首要問題。解放后不久，中央政府在農(nóng)村先后進行了土地改革和人民公社化運動，將長期陷于動蕩、困頓的農(nóng)民整體性納入了社會主義計劃經(jīng)濟體制內(nèi)，這些政策在一定程度上改變了我國農(nóng)村赤貧的狀況，然而，廣大農(nóng)村底子薄、貧困人口多，加之隨著政策又帶來了一些負(fù)面影響，尤其是人民公社化運動脫離了中國的生產(chǎn)力水平，夸大了人的主觀能動性，損害了農(nóng)民的利益。所以直到“文革”，很長一段時期里，許多農(nóng)民是餓著肚子走在社會主義大道上的。古爐村人未能例外，每到春荒時節(jié)，揭不開鍋是常有的事。因為貧窮，擁有一棵皂角樹會讓主人倍感富有，瞧不起別人;分配稍有不公就會引起軒然大波;因為饑餓，村人見到野物絕不手軟;在救濟糧面前，個個眼饞爪利，不惜互相攻擊互揭傷疤。當(dāng)人性最基本的欲求———生的欲望都無法合理滿足時，人性中的惡魔便再也無法蟄伏了。

正常的生命需求被漠視被壓抑，在古老中國大地已非罕事。中國社會很早就建立起了各種強有力的秩序之網(wǎng)，每一個體都是網(wǎng)中的一個節(jié)點，個體的任何行動都會牽一而動百，從而將個體牢牢固定在某一位置，即使有想法也需三思而后行，在充分權(quán)衡利弊得失后，個體的生命需求往往顯得微不足道。中國農(nóng)村，“文革”前，宗法制倫理道德秩序和社會主義公社化政治秩序是維護村莊安寧、生活平靜的兩股無形而強大的力量。前者，存在千年之久，早已內(nèi)化為村民們的行為道德規(guī)范，無需教導(dǎo)和強制，大部分人不僅自覺地遵守而且以它作為評價他人道德高下、人品優(yōu)劣的準(zhǔn)則;后者，雖為新生事物，并以強大的國家機器作為后盾，但農(nóng)村根深蒂固的封建意識并沒有因為社會主義新時代的到來而銷聲匿跡，加之農(nóng)民普遍缺乏現(xiàn)代政治意識，文化基礎(chǔ)薄弱，在一定程度上滋生了新的專制和腐敗。農(nóng)村干部的任命、農(nóng)活的分配方案等大小事務(wù)多是少數(shù)人說了算。古爐村里，支書朱大柜便是“說了算”的人。很長時間內(nèi)，他掌管著村里的一切，不僅給村民斷是非、了糾紛，更掌握瓷器的買賣、款項的收支、人員的任用、救濟糧的分配等權(quán)力。村民們已經(jīng)習(xí)慣了支書的權(quán)威，他讓你坐著你就不能站著。雖然大多數(shù)古爐人家總是填不飽肚子，但他家里人卻經(jīng)常偷著晾曬吃不了的點心;當(dāng)有人宅屋都快要倒塌掉時，他卻想方設(shè)法趕走善人，為自己低價買公房給兒子做婚房鋪路……他一手遮天，雖然大家心中生出許多不滿，但一時也沒有辦法，只能默默忍受。正如代銷點讓開合辦了，霸槽雖然氣憤也無可奈何一樣。顯然，這是一種強大的根深蒂固的壓抑性的力量，任何個人都很難撼動它。

欲望如此強烈，壓抑如此之深，突破如此之難，如果沒有合適的時機，如果生活仍是一片死寂，霸槽們也許會感到沉悶，但也可能隨波逐流，茫然一生，至多發(fā)發(fā)牢騷罵罵人，人性中的惡魔也會沉沒于無意識的汪洋之中。而“文革”，正是一種誘發(fā)性的力量，它打破了幾乎所有的秩序，使那張無形大網(wǎng)千瘡百孔，在剝奪一部分人生存權(quán)利的同時，使另一部分人的生命欲望極度膨脹，人性中的惡魔性暴露無遺，進而徹底失去控制，如決堤之水，轟然而至，所到之處，覆沒一切，包括朱大柜、黃生生、麻子黑、禿子金、水皮、守?zé)?、磨子等人心中，原本沉寂著或有所控制的惡魔性也張開了鋒利的魔爪。

同樣，在《蘑菇七種》《血色黃昏》《堅硬如水》《隱形伴侶》《玫瑰門》等作品中，均有惡魔性因素出現(xiàn)。不難發(fā)現(xiàn)，上述作品中惡魔性的出現(xiàn)大都有一個共同的社會因素，即“文化大革命”。“文革”的發(fā)動，在某種程度上，就是惡魔性的萌發(fā)，甚至在“文革”的上層權(quán)力斗爭中，也多次出現(xiàn)類似的暗示。例如毛澤東在“文革”初期批評黨的各級領(lǐng)導(dǎo)人時，不止一次使用了與魔鬼意向相關(guān)的比喻，如閻王殿、小鬼等;“文革”的民間話語中，也大量出現(xiàn)“牛鬼蛇神”等，這些與惡魔共名的話語體系無疑暗合著文本中的惡魔性。的確，“文革”作為解放后群體理性薄弱乃至失控的一段特殊時期，是惡魔性的高發(fā)時期。正如賈平凹所言，“貧困、不公平、不自由容易使人性中的魔鬼出來，而當(dāng)被‘政治運動’著，就集中爆發(fā)了”［5］。當(dāng)古爐村人因為貧窮、不公、干部腐敗而心生怨氣，憋悶已久卻找不到一個合適的發(fā)泄途徑時，“文革”來了，霸槽、天布等人鬧起來了。“文革”對于當(dāng)時國家的上層權(quán)力集團而言，是其意識與權(quán)力的沖突與爭奪，如果說在大都市，“文革”還有較為明確的目的的話，那么對于偏遠(yuǎn)落后的農(nóng)村而言，它完全是盲目的。然而如同過浮橋一般，人處浮橋之上，“誰也并不故意要擺，可人人都在驚慌地走，橋就擺起來，擺得厲害了肯定要翻覆”［3］(P604)。浮橋的翻覆，將村中積怨已久的人心徹底攪亂了，平日里的怨恨、利益、幻想如同浮橋下水中的泥沙一同被翻攪了上來。用小說中的話說，就是“春上天一暖和，地里的啥草都起根發(fā)苗了”［3］(P298)。大家不解著“文革”，又利用著“文革”，各種心思在“革命無罪，造反有理”的口號中張揚起來、腫脹起來，沒有了邊際。當(dāng)彼此的私欲發(fā)生沖突時，更激起加倍的貪欲、仇恨與報復(fù)，最終演化為肉體的搏斗，如同打開了的潘多拉盒子，人性中的惡魔終于擺脫了束縛，在“革命”的旗幟中揮舞著殘酷的魔爪，毀滅著一切。正如賈平凹所言，“在我們身上，除了仁義禮智信外，同時也有著魔鬼，而魔鬼強悍，最易于放縱”［3］(P605)。

當(dāng)“革命”的風(fēng)暴吹向古爐村時，霸槽迅速開始了行動:成立了紅色榔頭隊，做了“造反派”的頭目，破四舊、揪斗走資派、“黑五類”牛鬼蛇神;同時，征服日漸坐大的對立面，砸瓷窯、搶糧食……可以說是他將古樸的古爐村拉入了“文革”的泥沼，使古老的村莊陷入血雨腥風(fēng)之中。往日的古樸寧靜徹底被毀滅，人人自危，互相猜忌;莊稼沒人料理，河堰不再休整，上工的鐘聲不再響起，一切秩序被打破被推翻。而夜霸槽在此過程中完全陷入癲狂狀態(tài)，像被魔鬼附了身，幾乎不吃不睡，夜以繼日地忙碌他的“事業(yè)”，夢想更大的“成就”。

與霸槽一樣陷入瘋狂的還有天布等人，正像霸槽的疥瘡一樣，人性中的惡魔也會很快傳染開來。小說中寫道:“天布就說:姓朱的都是正經(jīng)人么，扳指頭數(shù)數(shù)，榔頭隊的骨干分子都是些啥人?能踢能咬的，好吃懶做的，不會過日子的，使強用狠的，雞骨馬頭，對啥都不滿對啥都不服的，不是我說哩，都是些沒成色的貨!灶火說:‘文化大革命’咋像土改一樣，是讓這些人鬧事哩?！保?］(P329)雖然鄙視著霸槽一伙，但天布他們又何嘗不是在步霸槽的后塵呢?成立大刀隊，與榔頭隊武斗。在爭斗中，個個好強使狠，偏執(zhí)而喪失理智，不僅導(dǎo)致古爐村百年古樹被炸，大批青壯男人死的死，傷的傷，連自己也最終葬送了性命。

四

惡魔性扎根于人類原始生命的本能欲望之中，總是在群體理性薄弱或喪失的時代以某種與人性相溝通的形態(tài)發(fā)出它的存在信息，呈現(xiàn)出巨大的毀滅性特征:無視法律、踐踏秩序、破壞人倫。不少“文革”敘述，包括《蘑菇七種》《堅硬如水》等，通過惡魔性因素的呈現(xiàn)，是為了揭示時代的瘋狂與混亂;而《古爐》則始終執(zhí)著于人性，“文革”是它展示人性的一個載體。賈平凹曾有過這樣的表述，他不在于寫任何大的事件，他的興趣點在于事件里邊的人性的一些表現(xiàn)［6］。

的確，早在其創(chuàng)作之初，賈平凹就開始了對于人性的探尋。在早期的作品中，更多地是對人性美的肯定與謳歌。男人們俠肝義膽，鐵漢柔情，如天狗、五魁等，也許他們的行為未必合乎正統(tǒng)價值尺度，但其言必行、行必果的行為方式，似乎讓我們又看到了曾經(jīng)的游俠的影子;而女人們或善良圣潔、溫柔嫻淑，或柔情似水又剛烈如火，如小水、天狗的師母等，體現(xiàn)了作家對于人性美的追求。隨著人生體驗和藝術(shù)感悟的逐步深化，作家投向生活的目光更加冷靜而深邃，對于人性的思考和表現(xiàn)也趨于冷峻和深刻。在20世紀(jì)80年代中期以后的一批作品如《古堡》《浮躁》中，已經(jīng)較為集中地揭示人性中的狹隘、自私、愚昧、保守等特質(zhì)，90年代以后，在《高老莊》《秦腔》等作品中，繼續(xù)揭示人性的負(fù)面因素，至《古爐》，則借助“文革”這一背景，將其引向深入，深入人性的黑暗面，不是展示現(xiàn)象，而是挖掘根源，通過人性原欲之惡魔性的角度展示人性的復(fù)雜與丑惡，反思被壓抑甚至異化了的人性欲望以及失去控制的社會運動帶來的種種危害，從而達(dá)到對民族性格的重新審視和建構(gòu)。

參考文獻(xià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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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羅洛·梅．愛與意志［M］．馮川，譯．北京:國際文化出版公司，1987．

［3］賈平凹．古爐［M］．北京:人民文學(xué)出版社，2011．

［4］柏拉圖．柏拉圖文藝對話集［M］．朱光潛，譯．北京:人民文學(xué)出版社，1959．

［5］賈平凹，李星．關(guān)于一個村子的故事和人［J］．上海文學(xué)，2011，(1)．

［6］韓魯華，儲兆文．一個村子和一個孩子———賈平凹《古爐》敘事論［J］．小說評論，2011，(4)．

［責(zé)任編輯趙琴］

【文學(xué)研究】

The Daimonic: the Clash of the Desire and the Times: The Analysis of Old Furnace Written by Jia Pingwa

SUN Li'ang
(Chinese Department，Shaanxi Xueqian Normal University，Xi'an 710100，China)

Abstract:The new－period－literature is based on the background of the cultural revolution，and the daimonic of this age appears in the three features: First，the person who carries the daimoic feature always has great vitality and strong desires，and he is unwilling to be mediocre．Second，the daimonic origins from the original desire，and it exists in dormant state in normal condition，but if in the loss of rational era or in the weakness of rational era，it would rise．The third，the daimonic would appear in the violent from in order to express the original life vitality，which has a devastating characteristics．The Old Furnace written by Jia Pingwa reflects the repressed even the alienation humanity in the way of the revealing the daimonic．It also reflects how terrible the harm is which is brought by the irrational social movement．The novel tries to re－examine and rebuild the national character．

Key words:the daimonic; original desire;“the cultural revolution”; devastating

作者簡介:孫立盎，女，陜西商洛人，陜西學(xué)前師范學(xué)院副教授，從事西方文學(xué)與比較文學(xué)研究。

基金項目:陜西省社會科學(xué)基金項目(2014I22)

收稿日期:2014-05-14

文獻(xiàn)標(biāo)識碼:A

DOI:10．16152/j．cnki．xdxbsk．2015-05-010

中圖分類號:I206. 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