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俊濤

江俊濤，男，生于湖北棗陽，現(xiàn)居福建廈門，中國作家協(xié)會會員，寫過詩歌、散文，近年以小說創(chuàng)作為主，先后在《十月》《長江文藝》《福建文學》《廈門文學》《法人》等刊物和長江文藝出版社、廣東花城出版社發(fā)表、出版小說作品150多萬字；其長篇小說《安居》獲福建省第26屆優(yōu)秀文學作品獎。

當紅茶在襄陽興起的時候，阿蓮家也跟上了潮流。

從茶園旁邊經(jīng)過的人們，時常會看見一個穿著紅衣的姑娘在茶樹間勞作，她有著黑葡萄一般水汪汪的眼睛，紅楓葉一般濕潤潤的嘴唇，濃密的頭發(fā)被綰在一起扎成馬尾辮。頭上的汗珠摔落下來變成露珠，太陽光照射下來，每一顆露珠里都有了一個小小的太陽。

這就是阿蓮，渾身蕩漾著青春氣息的令人著迷的阿蓮。從茶園旁邊經(jīng)過的人們都忍不住停下腳步觀望一番，借口參觀茶樹，其實是為了看阿蓮一眼。一些膽大的小伙子毫不避諱地把赤裸裸的目光投向阿蓮，卻被阿蓮輕輕擋了回來。

有一個叫胡四的小伙子比較聰明，他也喜歡阿蓮，卻從不用帶著鉤子的眼光去看阿蓮，只是輕瞥一眼，然后就匆匆走過。他的父親是一家建筑公司的老板，曾經(jīng)上過青石橋鎮(zhèn)的富豪榜。這樣的家境對青春少女難免有殺傷力，但阿蓮卻并沒有心動，因為她是一個溫和敦厚的人。

后來再經(jīng)過茶園的時候胡四就主動下到田間幫阿蓮家干活，除草、剪枝、采茶，碰見什么活兒就干什么活兒。阿蓮的父母有點兒受寵若驚的感覺，可阿蓮卻紅著臉低著頭一言不發(fā)，暗中忍不住偷偷看了一眼胡四，是那種濃眉大眼的模樣，心里不覺怦怦怦亂跳。

那是一個朝霞滿天的時候，阿蓮采完茶，提著筐子獨自一人往回走去，忽然覺得渾身燥熱，于是就蹲到清涼溪邊去洗臉，把筐子放在一塊石頭上。洗好臉后，阿蓮起身去提筐子，卻沒有提穩(wěn)，筐子一下子翻了過去跌進水里，茶葉掉落出來被水沖走了。

就在這時，胡四趕來了，二話沒說就跳進溪水里抓起筐子，手忙腳亂地撈起茶葉放進筐子里。好在溪水不算大，大部分茶葉都被撈了上來。當胡四拎著筐子走到岸上的時候，阿蓮還在看著他發(fā)呆哩。胡四渾身濕漉漉的，看著阿蓮傻笑。阿蓮忽然回過神來，臉上紅通通的。

阿蓮伸手去接筐子，卻無意中碰到了胡四的手，胡四順勢握住了阿蓮的手，阿蓮猶豫了一下，還是把手抽了出來，隨后便快步走了。阿蓮走在前面，胡四走在后面，兩人相隔五六米遠的距離。這樣的情景似乎在電影里出現(xiàn)過，或者說，本身就可以拍成電影。

他們走過青石橋來到鎮(zhèn)街上，路過關帝庵時，剛好遇到住持慧意尼師。阿蓮見慧意手里也提著一個筐子，就打招呼說，慧意師父，又去采茶了？慧意說，是啊，今年茶葉長勢喜人，季節(jié)不等人呀！阿蓮說，聽說慧意師父很會制茶，啥時候賜教一番？慧意說，好啊，小施主有空來寺院喝杯茶。

阿蓮答應一聲后匆匆走過，一直走到自家門口。身后投來各種各樣的目光，有羨慕的，有嫉妒的，有恨的，也有羨慕嫉妒恨的。一個懷抱吉他當街彈唱的小伙子忍不住唱道：阿蓮你是否能夠聽見，這個寂寞日子，我唱不停的思念。

阿蓮掩面跑了起來。

阿蓮說，我到家了，謝謝你。

胡四說，嗯。

阿蓮遲疑著說，要不要進去坐會兒？

胡四說，嗯 要不要

阿蓮低頭不說話了。

胡四說，聽說你家的茶很好喝。

阿蓮咬住嘴唇好一會兒才說，進去喝杯茶吧。

阿蓮家院子里有一株葡萄樹，濃密的葉片遮擋住了陽光，青色的果實已經(jīng)像米粒般大小了。葡萄架下面有一張石桌子四把石凳子，阿蓮讓胡四坐在石凳子上，自己進屋去給他沏了一杯茶。胡四接過茶杯，笑著問，是紅茶吧？阿蓮點點頭。胡四又問，聽說我們這里的紅茶被稱作“襄陽紅”，就是杯里這種吧？阿蓮又點點頭。

胡四再問，為啥叫“襄陽紅”？

阿蓮說，我哪里曉得？

胡四喝了一口說，味道不錯。是你親自做的嗎？

阿蓮說，是的。

胡四就笑著說，難怪呢，里面有你的味道。

阿蓮忽然就紅了臉，低聲說，你別亂講。

胡四笑了笑，喝完一杯茶就知趣地告辭了。阿蓮目送他走遠，忽然覺得心里很亂，就跑到洗手間去洗臉，頓然發(fā)現(xiàn)自己臉頰緋紅。當她意識到愛情已經(jīng)悄然來臨時，心里就像囚了一只兔子一樣怦怦怦地跳了起來。但她不敢想太多，還得趕緊制茶呀。一家人吃穿用度全靠茶葉，她不敢懈怠。

然而，由于改做紅茶的人太多，產(chǎn)量嚴重過剩，原來答應收購的公司變卦了，阿蓮家的紅茶便都積壓下來。正當一家人心急如焚時，胡四主動上門來，說他可以幫忙聯(lián)系銷路。沒過多久，果然就全部脫手了。阿蓮對胡四又多了一份好感，于是就跟他確定了戀愛關系。

秋天到了，又該炒制新茶了。

一天下午，忽然來了幾個干部模樣的人，徑直走進阿蓮家的茶園，一邊查看茶樹一邊跟阿蓮的父親聊天。阿蓮從談話中聽明白了，來人是農(nóng)科所的茶葉專家，專門來研究如何提高紅茶的品質(zhì)。他們說，“襄陽紅”雖然具有“黃金毫、嫩甜香、湯色艷、滋味醇”的高品質(zhì)特征，但卻無法跟祁門紅茶、武夷巖茶等名品抗衡。

如何提高紅茶的品質(zhì)？阿蓮也開始琢磨這個問題。

一邊想一邊往回走去，路過關帝庵時，忽然想起慧意法師也是制茶高手，于是便抬腳走了進去。阿蓮問一個小尼姑慧意師父在哪里？小尼姑說，師父正在禪房里等你。阿蓮驚訝地說，等我？慧意師父咋曉得我要來？小尼姑卻笑而不答，將阿蓮引到禪房。

慧意法師正在泡茶，用閩南那種茶具，一小杯一小杯地喝。室內(nèi)茶香佛香融合在一起，氤氳出一種神秘高古的味道?；垡夥◣熣泻舭⑸徴f，小施主，來喝杯茶。說完遞過一杯茶。阿蓮仔細看了一下茶杯，只見里面的茶葉具有外形條索緊細秀長，金黃芽毫顯露，鋒苗秀麗，色澤烏潤，湯色、葉底鮮紅明亮，香氣芬芳，馥郁持久等特點。

當然，阿蓮是從專業(yè)的角度來評判的，如果用通俗的語言講，那就是兩個字“好茶”。端起來輕呷一口，頓覺唇齒留香久久不散。一連喝了五杯，有細微的汗珠從阿蓮額頭上沁出來；她的臉色白里透紅，就像盛開的荷花一樣，汗珠流在臉頰上，可不就是含雨帶露嗎？

阿蓮終于忍不住說，真是好茶！我敢說是襄陽最好的紅茶，品質(zhì)超過“襄陽紅”好幾倍。慧意一直靜靜地看著阿蓮，看著她陶醉在茶香的世界里，不覺輕輕地點點頭。聽見阿蓮講話了，慧意就說，小施主過獎了。不過既然你認為是好茶，就多喝幾杯吧。說完又把阿蓮的杯子斟滿。

阿蓮低頭想了一會兒，忽然問，慧意師父，這茶是你親自炒制的嗎？慧意點了點頭。阿蓮又說，我家也制作紅茶，可怎么就弄不出這種味道？你是怎么做的？慧意就微微一笑說，其實，茶也是有靈性的，茶的品質(zhì)好壞，跟制茶人的心性不無關系。

阿蓮聽不太懂，就問，慧意師父，能說具體點兒嗎？

慧意卻站起來說，小施主，貧尼帶你去一個地方。

隨后，慧意把阿蓮帶到前面的正殿。一走進去，阿蓮立即被里面莊嚴肅穆的氛圍所震撼。她此前也來過這里，卻沒有今天這種感覺。正殿前面有一尊關公塑像，呈站姿，左手下垂，右手里端著一個碗，神態(tài)安詳愜意，看樣子對碗里的東西非常滿意。

據(jù)說這尊塑像在全國都是極其罕見的造型，阿蓮此前也見過，卻沒有今天這般親切，關公真的很像鄰家大叔?；垡庖姲⑸徴诎l(fā)呆，就問了一句，小施主，你說關公碗里裝的是啥？阿蓮想了一下說，茶。慧意稍稍愣了一下問，為啥這樣說？阿蓮就說，因為慧意師父炒制的茶好，關老爺也喜歡呀。

慧意笑了一下，贊許地點點頭。

隨后，慧意面朝關公拜了三拜，阿蓮也學著做了?？墒?，剛要轉身的時候，阿蓮忽然問，慧意師父，你帶我到這里來干啥呀？難道就是為了祭拜關公嗎？慧意愣了一下。阿蓮又說，我們剛才說的話題是茶，慧意師父帶我到這里來，莫非也跟茶有關？

慧意臉色便有些不自然了，急忙說，實在對不起，貧尼還有些事情要處理，小施主自便吧。說完就匆匆走了，寬大的僧袍卷起地上的落葉和灰塵，將阿蓮的視線擋住。阿蓮呆立了一會兒，一個人獨自往回走去。她覺得慧意今天的神情有些怪異，好像有什么事情刻意瞞著她。為啥要這樣呢？阿蓮百思不得其解。

回到家里，匆匆吃過晚飯，阿蓮就早早上床睡覺了。胡四發(fā)來短信約阿蓮去吃夜宵，阿蓮說今天很累，拒絕了。她靜靜地躺了兩小時，其實一直沒有睡著，腦海里反復出現(xiàn)慧意的神態(tài)和她說過的每一句話，冥冥之中感覺到有一個神秘的東西在向自己召喚。

當月光灑進房間的時候，阿蓮忽然有了一個想法。她急忙起床穿衣，悄然往關帝庵走去。在明亮的月光下，關帝庵就像一個千年老龜一樣靜臥一角，氣定神閑。阿蓮踮著腳尖走到正殿，忽然從窗戶縫里看見有微弱的光線透射出來，她心里一陣激動，急忙貼在窗戶上往里看去。

大殿里燈光昏暗，好像只有一根蠟燭在燃燒?；垡庹蛟陉P公的塑像前，嘴里念念有聲。隨后，慧意伸出手，手里握住一個茶杯。就在這一瞬間，奇跡發(fā)生了——只見關公手中的茶碗里開始往下滴水，一滴、兩滴、三滴 漸漸就連成了線，全部都滴落在慧意手中的茶杯里。

天哪，真是神了！阿蓮看得目瞪口呆。

等滴水停止后，慧意站了起來，打開大門，阿蓮急忙躲在一株夾竹桃后面?；垡怅P上大門后就往另一間僧房走去，阿蓮悄然跟在后面?；垡膺M去后反身關門，阿蓮再次將眼睛貼在窗戶上，竟然意外地發(fā)現(xiàn)，慧意的兩個弟子正在里面炒制茶葉，慧意將茶杯中的液體倒進鍋里，忽然騰起一股白煙，接著就有濃郁的香氣彌漫開來。

難怪慧意師父炒制的紅茶與眾不同，原來如此！阿蓮頓然明白了其中的奧秘?？墒?，杯子里的液體又是啥呢？為什么有那么大的功效呢？阿蓮悶悶不樂地回到家里，幾乎一夜未眠。第二天一大早，她就找到胡四，告訴了自己的所見所聞。胡四也大吃一驚，難怪關帝庵里的紅茶格外好喝，原來是那個老尼姑有絕招。

阿蓮就說，真的有那么神嗎？

胡四看了看阿蓮，忽然就明白了她的心思所在，就問，阿蓮，你想不想自家的紅茶跟關帝庵里的味道一樣？阿蓮不假思索地回答說，想啊，做夢都想。胡四就貼著阿蓮的耳朵說了一番話。當天晚上，胡四跟阿蓮一起悄然來到關帝庵，還特意帶了一個杯子。來到大殿跟前，他們透過窗戶果然又看到了跟昨晚相同的一幕。

然而，由于距離較遠，慧意念叨的那幾句話聽不太清，其中一句好像是“關圣帝君賜香茶”。等慧意離開后，胡四跟阿蓮摸進了大殿，學著慧意的樣子跪在關公塑像跟前，嘴里反復念叨“關圣帝君賜香茶”。然而，杯子被舉了很長時間，仍然沒有一滴液體從關公手里的茶碗里滴落下來。終于失去了耐性，兩人只好回去了。

胡四為了討好阿蓮，又到關帝庵去了幾次，很是虔誠地跪在關公塑像跟前念念叨叨的，祈求關圣帝君賜香茶，可關公舉著的茶碗里仍然沒有流出一滴液體來。胡四終于惱火了，心想你關公也太不識抬舉了，老子跪了四次了，你一點兒面子都不給，你以為你是縣長?。磕棠痰?，那就別怪老子不客氣了！

隨后，胡四撿起一塊磚頭，就想往關公塑像上砸去。

就在這時，大門忽然打開了，慧意站在門口大喝一聲，住手，不得無禮！胡四愣了一下，急忙奪門而逃?；垡庀霐r住他，卻被他推倒在地，扭傷了腳腕。胡四回去后對阿蓮說沒有得到那種液體，但他隱瞞了慧意受傷的事情。阿蓮就嘆了一口氣說，也許，那是一種神物，我們這樣的肉身凡人不配得到！

話雖然那樣講，但阿蓮還是心有不甘。

兩天后，阿蓮又來到關帝庵，卻沒有看見慧意，一打聽，這才曉得慧意受傷了，于是就來看望她。慧意指著一杯正冒著熱氣的杯子說，小施主，茶已經(jīng)給你泡好了，快趁熱喝吧。阿蓮驚訝地問，慧意師父，你咋曉得我要來？慧意笑著說，因為你喜歡我炒制的紅茶呀。

說到紅茶了，阿蓮臉色有點兒不自然了，就低頭只顧喝茶。過了一會兒，阿蓮忽然問，慧意師父，你的腳腕怎么受傷了？慧意就說，不小心摔的。阿蓮隨后就起身把慧意的腳腕抱在懷里輕輕地揉搓著?；垡獍堰@一切都看在眼里，輕輕地點了點頭。

慧意說，阿蓮，喝茶吧。

阿蓮說，好的，謝謝師父。

慧意說，阿蓮，紅茶好喝嗎？

阿蓮說，師父做的紅茶當然好喝。

慧意說，想喝就天天來吧。

阿蓮說，好。可是，我

慧意說，你也想制作出這樣的紅茶，對不對？

阿蓮低頭不語了。

慧意也不說話了，開始閉目養(yǎng)神。

阿蓮剛回到家里，胡四就急匆匆地跑來了，對阿蓮說，阿蓮，告訴你一個好消息。阿蓮說，咋了？彩票中獎了？多少?。亢暮攘艘豢诓杷f，不是，這個消息比彩票中獎重要多了。你曉得嗎？我今天到縣里去辦事兒，聽說國家大力鼓勵紅茶出口，今年紅茶的銷路很好，明年還要擴大再生產(chǎn)，這紅茶市場馬上就要火了！

阿蓮急問一句，真的？

胡四說，如假包換。

阿蓮說，那，我們的紅茶不愁銷路了？

胡四說，對，不愁銷路。

阿蓮忽然抱住胡四就親了一口。胡四就貼著她的耳朵說，阿蓮，要是能得到慧意的那個絕招，那幾句咒語，我們紅茶的品質(zhì)會提升幾個檔次，而且會供不應求，你就在家等著數(shù)錢吧。啊，數(shù)錢數(shù)到手抽筋，睡覺睡到自然醒，這樣的日子離你不遠了。

阿蓮就說，可是，我們沒有那個絕招??！

胡四說，那就去問慧意要唄。

阿蓮說，要是她不肯說呢？

胡四說，哼，那就不只是扭傷腳腕了。

阿蓮琢磨了一下胡四的話，好像意識到了什么，就問胡四，你說啥？你怎么曉得慧意師父扭傷了腳腕？胡四支吾著說，沒有?。∥也粫缘冒?！阿蓮追問道，不，你好像早就曉得慧意師父扭傷了腳腕，是不是？難道慧意師父扭傷腳腕跟你有關？胡四就說，你別瞎猜。隨即便匆匆走了。

胡四其實有自己的打算，眼見紅茶行情日益看漲，他也想進去撈上一把。但他更明白品質(zhì)的重要性，如果能得到慧意的那幾句咒語，就能從關公手中的碗里得到極為珍貴的液體，這才是提升紅茶品質(zhì)的關鍵。想到這里，他決定不擇手段冒一次險。

一個薄暮時分，胡四悄然潛入關帝庵，沖入禪房持刀將慧意挾持到正殿里，威脅她說出那幾句咒語，否則就殺了她?；垡馄届o地說，施主，即便告訴你了咒語，也是沒有用的。胡四厲聲說，少廢話，快說，不然就弄死你！慧意于是就閉著眼睛說出了四句話：明前雨后亂飛花，農(nóng)人山下種豆瓜；饑渴難忍多可憐，關圣帝君賜香茶。

胡四如獲至寶，急忙從口袋里掏出一個杯子，跪在關公塑像前，把那四句詩背了出來?？申P公手里的茶碗?yún)s沒有任何反應。胡四一連念了六遍，還是沒有反應。他忽然站起來沖到慧意跟前把刀子架在她的脖子上，說，你是不是在糊弄我？快把真正的咒語告訴我！

慧意卻平靜地說，就是那幾句詩。

胡四說，可我念了好幾遍，怎么沒用？

慧意冷笑一聲說，那是因為你福德不夠，即便得到了咒語也沒用。胡四陰沉著臉，忽然怪笑一聲說，老尼姑，那你幫我念咒語吧！說完晃了晃手中的刀子?；垡鈪s搖搖頭說，不可能。胡四說，一切皆有可能，不然我就殺了你?；垡庹f，你殺了我我也不會答應你。

胡四眼睛都綠了，忽然舉起刀子往慧意脖子上砍去。就在這時，大門忽然被撞開了，阿蓮沖進來大吼一聲，胡四，你瘋了嗎？胡四愣了一下，緊接著就發(fā)生了一件天下奇聞：關公手中的茶碗里突然飛出一根水柱，徑直撲到胡四的左眼上，只聽胡四慘叫一聲，捂住眼睛落荒而逃。

阿蓮急忙走到慧意跟前說，師父，你沒事兒吧？慧意說，沒事兒，你來得正好。阿蓮忽然跪在慧意跟前說，師父，沒想到胡四為了那幾句咒語竟然想加害于你，這都是因為我想制作上等紅茶而引起，弟子對不住你，請師父處罰?；垡饧泵Ψ銎鸢⑸徴f，一切都是定數(shù)，不怪你。

隨后，慧意告訴了阿蓮一個秘密：她一直想找一個懂茶的人，把那幾句咒語告訴她，或者是把制茶的絕技傳授給她，想來想去，只有阿蓮比較合適?；垡庹f，茶性易染，不是所有人都可以學到這個絕技。比如胡四，即便記住了咒語，可又有什么用？茶道如人道，就是這個道理。

阿蓮忽然問，師父，關公手中的碗里為啥會流出水來？

慧意說，因為，關公死后到天庭去做了茶神。

??？茶神？真的嗎？阿蓮問。

慧意說，師父怎會騙你？

這個傳說阿蓮還是第一次聽說，徹底顛覆了她對關公的認知。然而，顧不上這些，她就開始跟著慧意潛心學習制茶絕技，這才發(fā)現(xiàn)那幾句咒語其實只是其中的一個環(huán)節(jié)，而個人的修養(yǎng)心性卻發(fā)揮著關鍵的作用。不久，她就制作出了第一批紅茶，一上市便博得滿堂彩。慧意很高興，就給阿蓮的紅茶取名為“蓮心紅”。

然而，正當阿蓮沉浸在成功的喜悅中時，卻突然發(fā)生了一件事，徹底粉碎了她的夢想。某天上午，已經(jīng)被阿蓮冷落很長時間的胡四突然出現(xiàn)在關帝庵里，當眾宣布說他買下了關帝庵下面這塊地，準備開發(fā)商品房，讓慧意一個月之內(nèi)騰出地方?；垡馍罡畜@訝，急忙讓阿蓮到鎮(zhèn)政府去打聽，答復說確有其事。

慧意這下慌了神，開始四處求爺爺告奶奶，想方設法保住關帝庵，可回答說胡四的地產(chǎn)項目是鎮(zhèn)委書記重點督辦的項目，誰都不能阻攔，關帝庵遷走是必須的?；垡鉀]有辦法了，只好在阿蓮的陪同下整天念經(jīng)拜佛，祈求佛祖保佑。

在一個風高月黑之夜，一輛推土機忽然開進關帝庵，三下五除二就推倒了正殿?；垡廒s來時只見一堆廢墟，她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大哭起來，一邊哭一邊說，你們 毀壞了大殿 毀壞了 關公塑像 要遭報應的 可回應她的卻是機器的轟鳴聲。緊接著，另外的僧房也被夷為平地，慧意和弟子們被強行拖出關帝庵扔在街上，一幫人揚長而去。

阿蓮趕來后跟慧意抱頭痛哭，隨后把她們師徒三人帶回家住了一晚。然而，第二天一大早慧意和兩個弟子卻不辭而別，阿蓮找遍了鎮(zhèn)上的犄角旮旯都不見蹤影。一個月過去了，兩個月過去了，仍然不見蹤影。從此以后，慧意的身影再也沒有出現(xiàn)過。

與此同時，沒有了關公塑像，缺少了那種從關公手中的茶碗里流出來的神秘的液體，阿蓮炒制出來的紅茶又慢慢回復到原來的味道。她很著急，就跑到關帝庵廢墟上燒香叩首念咒語，可絲毫不起作用。一直到今天，“蓮心紅”那樣的好茶再也沒有出現(xiàn)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