閻連科
【適用話題】信念 胸懷 厚德載物“拜金”與“守拙”
記得的,有段年代的1978年,是這個時代中印記最深的,如同冬后的春初來乍到時,萬物恍恍惚惚蘇醒了,人世的天空也藍得唐突和猛烈,讓人以為天藍是染雜了一些假——忽然地,農(nóng)民分地了。田是我的了,物隨地走,那樹自然也該是我家的私有財產(chǎn)。
我家的地被分在村外路邊的一塊平壤間,和別家田頭都有樹一樣,我家的地里也有一棵越過碗粗的箭楊樹,筆直著,在春天,楊葉的掌聲嘩脆脆地響。當(dāng)別家田頭的樹都只有溜地的白茬樹樁時,那棵楊樹還孤零零地立著,像一個單位廣場上的旗桿一樣。
最終,父親沒有砍那棵樹。鄰居說:“不砍哪?”父親在田頭笑著回人家:“讓它再長長?!本蜎]砍。就讓那原是路邊田頭長長一排中的一棵箭楊樹,孤傲挺拔地豎在路邊上、田野間,仿佛是豎在鄉(xiāng)村人心的一桿旗。小盆一樣粗,兩丈多高,有許多“楊眼”嫵媚明快地閃在樹身上,望著這世界,讀著世界的變幻和人心。然而在三年后,鄉(xiāng)村的土地政策果不其然變化了。各家與各家的土地需要調(diào)整和更換,還有一部分政府要重新收回去,分給那些新出生的孩子。于是,我家的地就冷猛成了別家田地了,那棵已經(jīng)遠比盆粗的楊樹也成了人家的樹。
可在成了人家的后第三天,父親、母親和二姐他們從那田頭上過,忽然發(fā)現(xiàn)那遠比盆粗的樹已經(jīng)不在了,路邊只有緊隨地面白著的樹樁茬。樹樁的白,如在云黑的天空下白著的一片雪。一家人立在那樹樁邊,仿佛忽然立在了懸崖旁,面面相覷著。父親只看了一會兒那樹樁,就領(lǐng)著母親、二姐朝遠處我家新分的田地走去了。
到后來,父親離開人世后,我念念想到他人生中的許多事,也總是念念想起那棵屬于父親的樹。再后來,父親入土為安了,他的墳頭因為幡枝生成,又長起了一棵樹。不是箭楊樹,而是一棵并不成材的彎柳樹。柳樹由芽到枝,由胳膊的粗細(xì),到了碗口那么粗。在酷夏,烈日如火時,那樹罩著父親的墳,也涼爽著我們一家人的心。
至今鄉(xiāng)村的人多還有迷信,以為幡枝發(fā)芽長成材,是很好很好的一樁事。那是因為人生在世有許多厚德,上天和大地才讓你的荒野墳前長起一棵樹,寂時伴你說話和私語,鬧時你可躲在樹下尋出一片寂靜。以此說來,那墳前的柳樹也正是父親生前做人的延續(xù)和回報,也正是上天和大地對人生因果的理解、寫照和詮釋。我為父親墳頭有那棵樹感到安慰和自足。
我家祖墳上有許多樹,而屬于父親的那一棵,卻是最大最粗的。這大概一是因為父親下世早,那樹生長的年頭多;二是因為鄉(xiāng)村倫理中的人品與德行,原是可以為樹木提供給養(yǎng)的。我相信這一點。我敬仰那屬于父親的樹。
【素材分析】樹是一種生命,也是一種信仰,即使在金錢貧瘠的歲月,我們也要看守心靈上的那棵樹,哪怕是孤獨的。常言道,厚德載物,如果我們能夠在拜金至上的浮塵中堅守信念,不戚戚于貧賤,不汲汲于富貴,最后,也會成為眾人敬仰的那棵樹。
【速用名言】
1.信念是鳥,它在黎明仍然黑暗之際,感覺到了光明,唱出了歌?!《仍娙?泰戈爾
2.在荊棘道路上,唯有信念和忍耐能開辟出康莊大道。——松下幸之助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