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唐彥謙的詩集在唐代有鄭貽本和薛廷珪本;宋代有楊億本、三卷本、二卷本和一卷本;明代有胡震亨本和錢鈔本;清代主要有金鈔本、《晨風閣》本及《全唐詩》本等。其中,最為可靠的是明代的胡震亨本和錢鈔本,而金鈔本是偽作,唐彥謙的偽詩全部出自該本。
關鍵詞:唐彥謙;詩集;流傳
晚唐詩人唐彥謙是當時小有名氣的詩人,對宋初詩壇影響頗大,但是他的詩集中混入不少偽作?!度圃姟肥掌湓妰删?,拾遺十一首,共一百九十六首。今人王兆鵬先生在《唐彥謙四十首贗詩辨?zhèn)巍芬晃闹锌甲C出上卷有四十首為元戴表元之詩,另外陶敏先生考證出一首為元許謙詩。出現(xiàn)篡偽情況的主要原因之一是其詩集在各個時期有各種不同的版本,現(xiàn)今見到的詩集都為后人所輯。王兆鵬先生對唐彥謙詩集版本的流傳有一個較為詳細而深刻的論述和考證。不過,其論考的重點在清初,對明之前尤其是唐宋的流傳情況考述不是很全面,如唐代的薛廷珪所輯本和宋楊億所輯本都沒有考出。要考證詩歌的真?zhèn)危陀斜匾獙υ娂牧鱾髑闆r有個全面的了解?,F(xiàn)擬在前人研究的基礎上,將唐彥謙的詩歌流傳情況再作一番梳理,同時結合自己的一些考證,以期對唐彥謙詩歌的真?zhèn)吻闆r有更深入的了解,并作為進一步研究的基礎。
一、詩集在各個時期流傳情況
唐代,唐彥謙的詩集有兩個版本流傳。
一為晚唐武城鄭貽所輯者。鄭氏有《鹿門詩集序》,序云:“……君卒,稿多散落,予為輯綴,僅二百余篇,黃鐘玉磬,咸其章者。因題《鹿門集》,析為三卷。武城鄭貽序?!薄缎绿茣に囄闹尽匪妮d“《唐彥謙詩集》三卷”,與鄭氏《鹿門詩集序》卷數(shù)合,但未注明篇數(shù),另詩集名稱亦有所不同,不知是否為同一版本。按,《鹿門詩集序》現(xiàn)見于席啟寓《唐詩百名家全集》之《鹿門集》,又見于陸心源《唐文拾遺》。鄭貽其人無從考證,《唐文拾遺》云其為“昭僖間人”,不知何據(jù)。
二為薛廷珪所作序者?!杜f唐書·文苑傳下·唐次傳》云:“……彥謙……有詩數(shù)百篇,禮部侍郎薛廷珪為之序,號《鹿門先生集》,行于時?!彼螚顑|曾見薛廷珪序,見下文。按,薛廷珪,蒲州河東人,中和中,登進士第,累歷臺省,干寧中為中書舍人,后為禮部侍郎。入梁為禮部尚書、太子少師,同光三年(926)卒?!杜f五代史》卷六十八有傳。
宋代,有四種版本流傳。一為楊億所輯?!端纬聦崈仍贰肪砣脑疲骸奥归T先生唐彥謙慕玉溪,得其清峭感愴,蓋圣人一體也。然警覺之句亦多。予多年類集,后求得薛廷珪所作序,凡得百八十二首?!?;二為三卷本。鄭樵《通志》卷七十載“《唐彥謙詩集》三卷”;三為二卷本?!端问贰に囄闹尽分洝啊短茝┲t詩集》二卷”;四為一卷本。晁公武《郡齋讀書志》卷四中載“唐彥謙《鹿門詩》一卷……薛廷珪跋”;陳振孫《直齋書錄解題》卷十九載“《唐彥謙詩集》一卷”。
金元,文籍散落頗多,唐彥謙作品也有所亡佚,詩歌雖存但已不易得。元好問《唐詩鼓吹》卷八選其詩兩首《長陵》和《蒲津河亭》,有詩人小傳,云:“唐彥謙,字茂業(yè),并州人也,咸通末舉進士,為河中從事,歷晉降二州刺史,后為閬州刺史,卒。號鹿門先生,有詩集傳世?!薄豆拇怠分蛔⒂性娂瘋魇?,但不知數(shù)量和卷數(shù)。辛文房《唐才子傳》云:“…有詩集傳于世,薛廷珪序云?!睏钍亢搿短埔簟肪硎倪x其詩兩首《曲江春望》和《小院》,詩人小序云:“唐彥謙字茂業(yè),并州人,咸通末年進士,歷晉降二州刺史,號鹿門先生”,未注有詩集。方回《瀛奎律髓》選詩一首《長陵》,未云詩集情況。元劉塤撰《隱居通議》卷十一載“吟詠誅奸……唐彥謙詠文惠宮人:認得前家令,宮人淚滿裾,不知梁佐命,全是沈尚書。……”以上是唐彥謙詩歌于金元時的流傳情況。
明代,有三卷本和二卷本。
三卷本:明初高棅《唐詩品匯·詩人爵里詳節(jié)》載唐彥謙小傳云:“唐彥謙字茂業(yè),并州人,咸通末進士,僖宗干符末避亂漢南,王重榮辟為幕府,為河中從事歷晉降二州刺史,為閬壁二州刺史,卒。號鹿門先生,有集三卷”并錄其詩八首;明末陸時雍《唐詩鏡》所載詩人小傳與《唐詩品匯》同,可知從《唐詩品匯》,并錄詩四首。
二卷本有兩個傳本:一為明天啟(1621-1627)中胡震亨《唐音統(tǒng)簽》所輯本(下簡稱胡本)?!督y(tǒng)簽》載“唐彥謙有《鹿門先生集》三卷(同時禮部侍郎薛廷珪序)今編其存者二卷”。胡本分體編次,上卷為律詩,收五律四首、五言排律六首、七律二十八首;下卷為絕句,收五絕四首、七絕三十九首,凡八十二首,另附《惜花》殘句一聯(lián)。二為崇禎七年(1643年)錢謙益?zhèn)鞒纬尽堵归T集》二卷本,錢謙益又拔云:
《鹿門集》從無刊本,既宋書經籍志亦云有目無詩。此豐南禺家所藏宋抄本,恐亦是宋人俞姓將諸書中所有詩依詩目而為之,非原有《鹿門集》本子也。按,唐彥謙,系咸通進士,干符末避亂漢南,王重榮辟為河中從事,歷晉降二州刺史,后為閬壁刺史,卒于官,號鹿門先生,有集三卷。此則只有上下兩卷,豈別有文一卷耶?崇禎甲戌十二月識于榮木樓下。牧翁。
以上是唐彥謙詩集從唐末到明末的流傳情況,王兆鵬先生認為胡本和錢鈔本是“唐彥謙詩集今存最早也是最可靠的版本”,但他們都不是原有的唐彥謙詩集,關于這點,筆者在下文有詳細論述,此處從略。
唐彥謙詩集在清代的流傳情況,王兆鵬先生作了十分詳細和深刻的考述,如下:
至清,有二卷本和和三卷本流傳。
二卷本一為康熙十二年(1673)季振宜《全唐詩稿本》收唐彥謙詩兩卷。二為《全唐詩》本收唐彥謙詩上下兩卷,附《拾遺》一卷。
三卷本,一為吳笠鳳“古歡堂鈔本”《鹿門集》三卷,《拾遺》一卷,《續(xù)補遺》一卷;二為張德榮影鈔本《鹿門集》三卷,《拾遺》一卷,《續(xù)補遺》一卷;三為《晨風閣叢書》之《鹿門集》三卷,也附《拾遺》和《續(xù)補遺》;四為康熙四十一年(1702)席啟寓輯刻的《唐詩百名家全集》之《鹿門集》三卷(下簡稱席刻本),附《拾遺》和《續(xù)補遺》。
據(jù)王兆鵬先生的詳細考證,席刻本、《晨風閣叢書》本和《全唐詩》本都同出一祖本——金鈔本。金鈔本收詩三卷,附《拾遺》一卷。席刻本和《晨風閣叢書》本前三卷篇目編次與金鈔本完全相同,《拾遺》和《續(xù)補遺》都是作者后輯得;《全唐詩》則是在席刻本的基礎上,廣羅收輯,將詩歌分為上下兩卷,補遺一卷。上卷是將席刻本之前三卷合為一卷,收詩110首;下卷是將席刻本之《拾遺》和《續(xù)補遺》合為一卷,收詩75首;后又補遺11首,共收詩一百九十六首。王兆鵬先生所考證出的四十首偽詩均在金鈔本前三卷,以此斷定金鈔本乃明人偽造本,并進一步得出結論“《鹿門集》三卷本之前三卷及《全唐詩》卷六七一《唐彥謙一》所收詩,除上述四十首偽作外,其它詩什亦多不可靠?!?/p>
王兆鵬先生關于金鈔本乃明人偽造這一論斷是非常有道理的,但金鈔本里是否有真作現(xiàn)在下結論還尚早,因為畢竟《鹿門集》前三卷中還有五六十首尚無法確定真?zhèn)巍2贿^通過上文對唐彥謙詩集流傳情況的梳理,我們可以得出一個結論,即唐彥謙的詩集至宋初就應失傳了,所剩只有零散的詩篇而已。因為即使是楊億這樣“博綜文史,詳諫經術”的學者型詩人都沒有親見《鹿門集》,而是“多年類集”才得“百八十二首”。此外后世的各種著述所載唐彥謙詩集都是有目無辭,其記載情況和《兩唐書》等記載基本相同,所以未必親見原本詩集,而是據(jù)之而來的。
二、各時期詩集之比較
胡本與錢本是現(xiàn)在所能見到的最早的唐彥謙詩集,但都不是原來的《鹿門集》。因為胡震亨沒有見到《鹿門集》三卷之全本,僅是根據(jù)“其存者”輯為兩卷;即使是傳抄宋鈔本的錢鈔本也不是原有之詩集。其證據(jù)為下:筆者對歷代詩歌選本中所收唐彥謙之詩和歷代詩話等雜著中所選唐彥謙之詩做了一下輯錄工作,情況為下:
元之前,即唐至宋的選本:收詩較多的是《才調集》、《文苑英華》和《萬首唐人絕句》?!恫耪{集》卷六選詩十七首;《文苑英華》選詩二十六首;《萬首唐人絕句》選詩四十一首,共輯得七十八首,其它著述所選之詩皆不出此范圍。
元明兩代,收唐彥謙詩相對較多的是高棅的《唐詩品匯》,但只有九首,除了《詠月》在《文苑英華》和《萬首唐人絕句》之外,其余八首都在其中,篇目相同。《唐詩鼓吹》選詩兩首,《瀛奎律髓》選詩一首,都見于《英華》和《萬首唐人絕句》。其它所見的一些詩話等著述所收之詩亦不出《才調集》、《英華》和《萬首唐人絕句》之外。
筆者將從《才調集》、《文苑英華》和《萬首唐人絕句》所輯得的詩歌與唐彥謙詩集的各個版本相校,有如下發(fā)現(xiàn):
與錢鈔本相校,錢鈔本無《柳》、《和李昌時禁苑新命》、《秋霽豐德寺與玄貞師詠月》、《溪鶒》。但多出兩首詩,即《湘妃廟》和《詠月》,所多出的兩首詩經筆者考證,乃誤收,(詳見拙作《唐彥謙詩歌辨?zhèn)巍罚?。其余篇目同。由此可知,錢鈔本所本的宋鈔本亦是宋人在選本的基礎上所輯得,而非原來之《鹿門集》,錢氏所疑“非原有《鹿門集》本子也”正是,由此可以進一步得出結論,《鹿門集》經宋可能已經亡佚,即使有流傳,也不易得之,只有部分詩歌得以流傳。
與胡本相校,胡本多《詠月》、《湘妃廟》、《送韋向之睦州謁史君》,其它篇
目相同。由此可知,胡氏所據(jù)“其存詩”應大多來自《文苑英華》和《萬首唐人絕句》。其所多出的三首詩,據(jù)筆者考證,都屬于誤收(參加拙作《唐彥謙詩歌辨?zhèn)巍罚?/p>
與《全唐詩稿本》相校,篇目完全相同,可知季振宜所收《唐彥謙詩集》也是從歷代詩歌選本中所輯得。
與席刻本相校,其前三卷只有五首詩(《新豐》、《詠月》、《蒲津河亭》、《長陵》、《秋霽豐德寺與玄貞師詠月》)在筆者所輯詩范圍內,其余均在其外。《拾遺》和《續(xù)補遺》詩均在所輯詩范圍內。而《拾遺》和《續(xù)補遺》乃是席氏所輯,可知席氏也是從歷代詩歌選本中所輯得。
與《晨風閣叢書》本相校情況與席刻本同。
與《全唐詩》本相校的情況是:由于《全唐詩》上卷同席刻本前三卷,下卷同其《拾遺》和《續(xù)補遺》,所以相校情況同席刻本。此外,《全唐詩》廣羅收輯又有《補遺》十一首。
通過以上相校情況可以發(fā)現(xiàn),錢鈔本、胡本、《全唐詩稿本》本不是唐彥謙原有之詩集,而是輯本。這幾個版本沒有出現(xiàn)偽作(中互見詩乃詩歌選本所誤收,而非有意為之)。席刻本和《晨風閣叢書》本之前三卷以及《全唐詩》本六百七十一卷除五首(《新豐》、《詠月》、《蒲津河亭》、《長陵》、《秋霽豐德寺與玄貞師詠月》)外,其余均在筆者所輯詩范圍之外,這進一步說明了其詩歌來源之可疑。筆者在前人的基礎上,陸續(xù)考證出其中的其它一些偽作。還有不少詩歌因無確鑿證據(jù),無法判定真?zhèn)?,姑存疑,以待進一步研究。
另還發(fā)現(xiàn)一個疑點,即同為詩集序,薛廷珪的詩序雖沒有流傳下來,但是后人多次提及,如《舊唐書》、《唐才子傳》等,且宋人楊億曾親見。而鄭貽的詩序雖然流傳下來,但是清之前不見任何著述曾提及,在金鈔本中是第一次出現(xiàn)。而金鈔本已被考證是明人偽造,所以其詩集前的這篇序的來歷也就頗為可疑。另,鄭貽其人,筆者遍查各種資料也無從考索。此外,這篇詩序誤載的地方很多,短短二百多字的小序,錯誤卻有五處之多(一籍貫之誤、二是否中舉之誤、三所任官職之誤、四隱居時間之誤、五交游之誤),且很多錯誤都是顯而易見的,如隱居時間鄭序載“光啟七年”,據(jù)吳在慶先生考證光啟只有四年;另外對應舉和交游的記載與史實和詩歌內容自相矛盾的地方很多。似乎作序者對詩人情況不甚熟悉,以致錯誤百出。所以,筆者的猜測是,這篇序有可能也是偽作。但是,鑒于無確鑿證據(jù),姑存疑,以待繼續(xù)研究。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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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元)楊士弘著,(明)張震輯注《唐音》,河北大學出版社2006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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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清)瞿良士輯《鐵琴銅劍樓藏書題跋集錄》,上海古籍出版社1985年
[9]王兆鵬《唐彥謙四十首贗詩證偽》,《中華文史論叢》1993年第52期
作者簡介:劉瑩瑩(1982—),女,江蘇沭陽人,碩士,南京政治學院新聞系,講師,研究方向:古代文學唐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