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洋
(山東大學(威海)法學院,山東威海,264209)
達爾的民主政治文化思想及其對中國的啟示
劉洋
(山東大學(威海)法學院,山東威海,264209)
政治文化與民主之關系是古典與當代政治學的重要議題。達爾的民主政治文化理論與當代主流政治文化研究范式既有共性,也有差異。就民主政治文化內涵而言,達爾認為平等價值是其基礎、文明利己主義是其重要內涵、政治信念是其直接體現。民主政治文化的生成遵循個體與結構的雙元邏輯。人際互動的復雜影響以及市場經濟、現代動態(tài)多元社會和歷史因素都對其發(fā)展具有重要影響。當代中國民主政治文化建設與未來發(fā)展,不僅需要在社會范圍內培育相信民主、認同民主、維護民主的政治文化,發(fā)掘、維護和鞏固平等的價值意識,引導和培養(yǎng)適宜的公民意識等內在主觀層面的嬗變與調整,而且要通過不斷發(fā)展市場經濟和加強社會自治,以利于民主政治文化生長環(huán)境的結構性因素的滋養(yǎng)與拱衛(wèi)。
達爾;民主政治文化;平等價值;文明利己主義;政治信念;市場經濟;社會自治
達爾是當代民主理論的巨匠,被認為是二戰(zhàn)后最為重要的政治理論家之一。[1]他在民主與規(guī)模、民主與市場、民主與公民社會等領域中的理論建樹,已成為人們討論民主問題時無法繞開前行的對象。然而,在學界對達爾民主理論高度重視的今天,其在研究中采用的政治文化進路卻尚未引起人們的充分重視,這不能不說是我們今天深入把握達爾理論的一大局限①??v觀達爾的全部著述,政治文化是達爾從《民主理論的前言》到《論平等》等系列著述中解讀民主始終貫穿的一根紅線,它不僅構成達爾學術思想版圖中的重要組成部分,也是達爾民主理論的重要聚焦點之一?;诖它c認識,本文試圖對達爾民主政治文化思想進行較為系統(tǒng)的梳理與闡釋,以期推進當下學界對達爾民主理論的全面把握。
達爾政治文化思想是在西方悠久的政治文化思考傳統(tǒng)之中,并在當代政治文化研究勃興的基礎之上形成的。對西方政治文化與民主相關議題的簡單回顧是探究達爾民主政治文化思想的前提,也是挖掘其思想意義與特色的參照。
政治文化的概念提出雖然較為晚近,然而它不過是“關于舊觀念的相當新的術語?!驼畏治霰旧硪粯佑蓙硪丫谩盵2]。同樣,從文化、思想與心理的視角對民主予以關注,在西方思想史上也具有悠久歷史。我們能夠從伯利克里的葬禮演說中感知到民主政治與公民美德之間的某種共生關系,也能夠在亞里士多德將公民責任、中庸精神等作為公民政治參與基礎的論述中,感受到某種從價值、文化視角理解民主的思考方式。
18世紀是現代西方社會初次民主轉型的時代。作為啟蒙思想家,盧梭所設想的民主制度依舊是古典時期小國寡民的形態(tài),維持這種民主的一個必要條件便是公民要在政治文化上具有“極其淳樸的風尚”,并有為自由犧牲和冒險的勇氣與決心。[3]接踵而來的美國建國和法國大革命,使得民主政治不再是書齋里的玄想,而是成為人類政治舞臺上的現實,這又反過來推動了人們對民主的思考。托克維爾在《論美國的民主》和《舊制度與大革命》中,集中思考了民主何以維系以及民主轉型為何失敗兩個緊密相關的經典命題,而且對二者的解釋都涉及政治文化的維度。托克維爾認為是美國的民情——也即“一個民族的整個道德和精神面貌”[4](332)所孕育的自治意識、公共精神和自由觀念抵消了民主的流弊,支撐了美國民主的運轉。而法國民主轉型的失敗就在于彌漫在“一切人的精神中”[5]的權力崇拜思想和人際關系的對立斗爭思維方式。事實上,托克維爾對民主背后的文化考察涉及“不僅指通常所說的心理習慣方面的東西,而且包括人們擁有的各種見解和社會上流行的不同觀點,以及人們的生活習慣所遵循的全部思想”[4](332)。這與我們今天理解的政治文化概念已經極其接近了。
如何看待民主政治的存續(xù)與發(fā)展,是20世紀人類政治思考的中心議題之一。圍繞對民主興衰成敗的思考,政治文化視角成為與制度視角、經濟視角并駕齊驅的解釋路徑。[6]阿爾蒙德、維巴、帕特南、英格爾哈特、亨廷頓等學者都對推進政治文化研究有所貢獻。阿爾蒙德和維巴率先明確提出政治文化概念,其著述是當代政治文化研究的奠基之作。他們認為以參與型文化為主,兼有村民型與臣民型政治文化的混合產物是當代民主政治得以發(fā)展的基礎。[7](34?35)帕特南通過對意大利民主化進程的長期研究,指出社會資本是影響民主化進程的重要變量。[8]英格爾哈特通過代際價值觀轉換的理論框架,認為后物質主義價值觀的興起導致了大眾政治參與水平的提高。[9](293?375)亨廷頓則運用比較政治的方法試圖說明“精英和公眾相信民主體制之價值的程度”[10]與民主鞏固問題息息相關。綜上所述,政治文化對民主具有重要影響,已成為相關學者的研究共識,政治文化研究經過傳統(tǒng)嬗變與當代發(fā)展已經成為人們認識、分析民主問題的重要進路,“政治文化研究在政治學學科體系中占有重要地位,它是政治學中最有實踐意義的重要分支學科之一,也是成果最豐富的研究領域之一?!盵11]當代西方政治文化研究雖然在研究主題、研究視角、研究結論上多有差異,然而總體上呈現出如下幾個方面特點。
第一,同情民主的研究立場。政治文化研究者雖然在研究中力主客觀中立,然而大多數研究者在政治立場上深切認同啟蒙以來的自由主義民主信條。“他們深切關注民主化進程,關注憲法要求的價值……,以及作為個人自由的自由概念?!盵12]他們自覺不自覺地將自身研究擺在為推動民主進程而謀劃的位置之上,同情民主的研究立場成為當代政治文化研究的一大特點。
第二,經驗主義研究取向。當代政治文化關注的是現實中人們情感與態(tài)度傾向的表現,而不是像古典民主理論家如盧梭、密爾②那樣從民主政治應然需要的視角出發(fā),通過推演得出若干原則、價值與規(guī)范。這正如阿爾蒙德和維巴所言:“我們不是從政治制度或社會條件來推論民主的性質,而是試圖通過調查若干正在運行中的民主系統(tǒng)的態(tài)度,來詳細說明民主文化的內容?!盵7](12?13)經驗而非超驗視角是當代政治文化研究的又一特征。
第三,實證主義的研究方法。當代西方政治文化研究,尤其是在美國政治文化研究中,實證主義研究方法占據中心位置。阿爾蒙德、英格爾哈特、帕特南等政治文化研究大家都是嫻熟運用數據采集、抽樣與統(tǒng)計的研究方法。阿爾蒙德將之稱為“資料收集與評價方面的革命”[7](47),英格爾哈特則認為這是實現了“從主觀印象的文學描述領域”到“驗證命題的領域”的轉向[9](16)。
達爾論述民主發(fā)展的條件時,曾多次明確使用過政治文化概念,并且對阿爾蒙德、維巴、派伊、班菲爾德等人的著述也多有援引,這表明達爾思想受到當代政治文化研究的影響。然而,達爾的政治文化思想與當代西方政治文化研究的主流范式既有相通之處,也有某些值得關注的差別,正是這種一致與區(qū)別造就了達爾政治文化的理論特色。
達爾政治文化思想的提出是在當代政治文化研究范式興起的背景之下,其研究也對主流政治文化研究者多有汲取,故而,使其不可避免地與主流政治文化研究范式保持了某些共同之處。一方面,在整個研究生涯之中,達爾毫不掩飾地表達了自己對于民主政治的擁護與信仰,他曾經坦言,“自己對資本主義,甚至財產權都沒有一種非如此不可的信念,唯一的信念就是對民主、自由和平等的信念。”[13]達爾在《論民主》中一連說出民主政治的十大好處,以此為民主辯護,并最終認為“民主比其他任何一種可行的方案都更加可取”[14](67)。另一方面,達爾的政治文化研究具有相當強的經驗主義色彩,達爾的政治文化研究是建立在對現代政治、現實社會現象的歸納與總結基礎之上,而非從某些先驗的教條、原則和類似無知之幕背后的理性推論結果。政治文化在達爾眼中也是經驗而非超驗的。他明確表示遵循了休謨所開創(chuàng)的道路,對人應該做什么與人實際能夠做什么作出了區(qū)隔,并堅持在實然角度考慮應然問題。達爾的政治文化思想并不回避價值、倫理,然而這些規(guī)范命題也是建立在人們能力所能達到的范圍之內,是現實約束了理想,而不是理想統(tǒng)帥著現實。[15](19?20)
然而,與此同時,達爾的政治文化思想也具有鮮明的自身特色。這突出地表現在,達爾在具體的政治文化研究方法方面并未運用實證主義方法,相反地,卻對哲學、史學和社會學方法多有借鑒,這使得其研究與阿爾蒙德、英格爾哈特、帕特南保持了距離。如果我們從歷史傳統(tǒng)角度考察政治文化研究,便會發(fā)現事實上政治文化研究方法并非只有實證主義一種研究范式③。實證主義研究方法固然具有清晰、明確、邏輯性強的優(yōu)勢,然而,哲學、史學、社會學這些方法的運用,反而能夠挖掘行為主義不曾關注的層面,從更為廣闊的視野豐富人們對于政治文化與民主相關性的認識。對此一點,作為一個精通實證主義研究方法的政治科學家而言,體現了難能可貴的開放精神與綜合意識。惟其如此,才有研究者指出,將達爾僅僅視為行為主義理論家是狹隘和誤導的,達爾在研究方法論上展現出多樣性(varied)特征。[16]正是從這種更為豐富和厚重的方法論基礎之上,達爾得出了以下獨具特色的民主政治文化內涵認識。
(一) 平等是民主政治的核心價值,是民主政治文化的基石
平等與民主之間的關系是達爾政治思考的核心議題之一,達爾將平等價值觀念視為民主政治的“預先設置的條件”[14](69),也是民主維系的基礎。達爾從兩個角度來理解平等:一是平等是一種政治、經濟現象,指的是人們在政治和經濟結構中占據資源與技能的能力;二是平等是一種價值觀念,是一種倫理規(guī)范與道德判斷。在這個意義上,達爾也將平等稱之為內在平等。這種平等,在達爾看來“并不是事實判斷,……而是要表達有關人類的一種道德判斷,表達我們以為‘應該’的事情”[14](72)。正是在后一種意義上,平等構成達爾政治文化理論的核心與中軸。這是因為:首先,從歷史上來看,正是作為一種價值理念的平等的存在與推廣,民主才得以實現并獲得發(fā)展動力。達爾指出如果平等的信仰“沒有產生持久而廣泛的影響的話,那么民主可能與柏拉圖的理想國一樣,就是一個哲學狂想”[17](109)。在達爾對民主歷史從原始社會到當代的回顧中,他指出“邁向民主參與的動力”,“會從我們稱之為平等的邏輯中發(fā)展出來”。[14](11)無論是原始社會、古希臘、羅馬,還是近代歐洲民主肇始與當代世界的民主浪潮,民主政治的出現無不和平等價值觀念獲得某種程度的認同有關。[14](22)其次,平等價值是民主政治合法性的論證基礎。平等緣何與民主連袂,人們?yōu)槭裁匆邮苊裰髡危裰髡尉壓伪戎鲝堎t人政治更為合理?達爾認為這是因為只有民主政治才能比之替代方案更好地體現內在平等價值?!懊裰鞒绦虻膬r值就在于,它能使政體(polity)與實現實質平等的條件更為接近?!盵18]換言之,平等在達爾理論中具有規(guī)范意義,是平等的價值證明了民主的意義。民主之所以能夠擔此重任,不僅因為這一價值深深地根植于西方的宗教傳統(tǒng)與倫理文化,而且也因為其所展現的利益平等考慮有其“自身的合理性”[17](110)。最后,達爾晚年試圖為平等價值尋找到更為牢靠和普遍的根基,他將視野從道德論證轉向具有休謨色彩的自然主義,試圖在人的感覺與激情方面探求內在平等的根本動機?!俺钦纹降鹊奶角笫艿饺祟惸承┗痉矫娴尿屖?,否則對于所有實際目標來說它將是一個不相干的目標?!盵15](20)達爾認為平等的基礎不僅僅是西方歷史文化塑造的結果,也是與生俱來地存在于人的情感和感覺之中?!叭祟惐蛔匀坏刭x予對獎品不平等分配的敏感”[15](25),而這種“敏感”便是平等感的終極原因。這種感覺又會通過人與人之間情感上的移情、同情等得以傳遞,這又解釋了平等理念的擴散與傳播。在這一過程中,理性永遠只能是輔助情感的手段,平等的最終依據與基礎只能在人的情感或者說激情之中尋找。
(二) 文明利己主義是公民意識內核,是民主政治文化重要內涵
達爾認為在規(guī)模巨大、人口眾多的民族國家內部,真實的民主只能是多元民主,也就是多重少數人的統(tǒng)治。多重少數人借助社會組織凝聚力量、代表利益、表達訴求,多元民主為形形色色的利益主體的博弈提供了場域。獨立的社會組織即是多元民主的某種結果,也是維持多元民主的條件。然而,問題在于,多元社會組織不僅能適應民主發(fā)展,也能夠扭曲公民意識。多元的組織“常常不惜犧牲更廣泛的需要提升特定的需要,顧及短期而不顧及長期的需要”[19](45),更有甚者它們會形成一種缺乏共同、公共、廣泛享有利益的政治文化[19](46)。而這樣的結果恰恰是損害民主的長期維系。彌補的辦法之一是塑造一種新的公民意識,從而對之扭轉與解毒。作為一位現實主義的民主理論家,達爾認為這種公民意識必然要適應人的本性、大眾認知水平、現代國家規(guī)模和多元民主的政治架構的。具體而言,達爾認為公民意識必然要適合:現代社會的巨大規(guī)模;不可避免的政治沖突;公民在公共事務中既非全然利己,也不是絕對利他;大多數公民不善理論思考。惟其如此,達爾斷然拒絕了認為個人與集體利益高度一致的個人美德、認為個人可以永遠從集體利益出發(fā)的道德美德和人們可以彼此利益感同身受的組織美德,達爾認為三者都難以實現,不切實際。受到托克維爾的影響,達爾將自身所青睞的公民意識核心定義為文明的利己主義。文明的利己主義是現實主義的,它毫不回避現代社會的利益多元與沖突,并認為這是現代社會與民主政治不可回避的基本境況。與此同時,文明利己主義也是試圖超越利益沖突之上的,它總是積極謀求“更大利益聚合和相應沖突減 少”[19](194),試圖用以超越個人利益的藩籬,增進公共利益。就達爾的理論框架來看,文明利己主義就是現代社會、民主政治所需要的公民意識內核。這是因為:文明利己主義是利己的,故而它對人性并沒有過高的期許,從而能夠被人們所接受與理解;文明利己主義承認政治沖突的必然性與合理性,從而直面利益與組織多元;文明利己主義在妥協(xié)、互補、避免零和博弈的基礎上謀求更大利益聚合和減少沖突,從而超越純粹的利己主義,實現利己與利他之間的共贏。文明利己主義使人們擺脫狹隘利益的束縛走向公共政治,文明的利己主義是達爾所倡導的公民意識的基本點。在達爾看來,文明利己主義是治愈多元民主之下公民意識匱乏的良方,也是維持多元民主的必要條件。
(三) 民主政治信念維系民主,是民主政治文化的直接體現
達爾對信念與民主之間的正向關系的闡明是相當直接的,他認為“如果公民和領導人對民主的觀念、價值和實踐給予強有力的支撐,一種穩(wěn)定的民主前景就更加光明”[14](165)。民主信念是解釋同樣經歷危機,為何有的國家民主鞏固,而有的國家則走向了民主失敗。這是因為,從最根本的意義上來說,人的行為是信念塑造的結果。我們通過自己的價值觀、判斷來認知和理解這個世界;個人信念會影響機體行動,進而影響政治體制。[20](139?140)誠然,當達爾談到信念這個概念的時候,偶爾會涉及平等價值,然而更多的時候他所談論的是對民主政治具體效果、具體機制的情感、態(tài)度與傾向。這些方面大部分是更為深層的平等觀念、文明利己主義這些價值觀念的更為直接的外在體現,更多地停留在阿爾蒙德所認為的情感和認知層面。這包括:對多頭政體合法性的信仰,對權威關系本質的認識,人們對特定政體政治效率的信念,政治成員的信任感,對沖突與合作的態(tài)度。這些方面的不同認識和態(tài)度,將會是影響政治是走向多元民主還是霸權政體的重要變量。在此基礎之上,達爾進一步展示了對民主信念發(fā)揮影響的兩個相互聯(lián)系的維度。其一,大眾維度。達爾認為大眾對民主的信念是民主政治得以生長的基礎。他指出,“除非公民中,傾向于民主以及民主政治制度而不是非民主制度,支持那些擁護民主實踐的政治領袖的公民占據了實質多數,民主不可能度過各種不可避免的危機?!盵14](166)達爾在對美國民主的個案分析中指出,正是普通公民對民主價值和過程的強烈信念,才不斷推動建國后美國民主的持續(xù)發(fā)展。[21](22)其二,精英維度。盡管達爾充分認識到大眾民主信念對民主政治的意義,然而與此同時,達爾也較為清醒地意識到民主信念在權力結構中的分布狀況,政治精英對待民主的信念對于民主政治的發(fā)展具有更為重要和直接的影響。達爾認為現有的政治文化研究過于注重大眾、普及的政治觀念,對于精英政治觀念的把握有所欠缺。而達爾的政治信念研究之中,將精英政治信念作為一個影響民主進程的獨立變量予以提出。達爾運用這個視角解釋了為什么在人口龐大、文化分裂、等級森嚴的印度能夠實現“一種幾乎不可能的民主”,這是因為印度的建國精英們“他們全部都忠于民主的信念,……都強烈地擁護民主的觀念和制度”[21](170)。在達爾看來,“政治積極分子和領袖更有可能比絕大多數其他公民擁有更穩(wěn)健而又精細的政治信仰體制,在行為中更容易為其政治信仰引導,而且對政治事件發(fā)揮更大的影響?!盵17](362)
與大眾的影響相比較而言,達爾無疑是更傾向于精英在民主化中的作用的。然而,與早期精英民主理論家不同,達爾并未將大眾的作用看做一無是處。事實上,通過將政治信念的主體細分為精英與大眾,達爾認識到政治文化對于民主政治實踐的影響并非簡單的線性對應,而是存在復雜的關系。大眾的民主觀念為精英民主觀念提供了基礎和選擇范圍的約束,而精英的民主意識則會更為直接地影響民主政治實踐,進而對大眾信念形成某種引導和互動。民主信念對于現實民主政治的影響是一種差異化、立體化的結果。
如果說民主政治文化是從核心價值到一系列對制度與行為的認知、態(tài)度與傾向的系統(tǒng),那么何種條件下,民主政治文化更適宜生長,何種環(huán)境更容易讓人們接受民主政治文化呢?這是達爾所關注的另一重要問題。對這一問題的關注使達爾的眼光轉向個體心理觀念變化的條件與方式以及更為寬廣范圍內的結構性因素的制約與影響。個體民主政治文化的內化邏輯與結構性因素對民主政治文化的影響,構成達爾解釋政治文化生成問題的兩個相互影響的邏輯線索。
(一) 個體社會化與民主政治文化的獲得
達爾將個體作為政治文化、政治信念獲得的基本考察單位,并聚焦于個人對政治文化的接受與轉變。在此,達爾首先明確拒絕了將自私自利作為政治文化來源的流行解釋,并指出其盡管并非全無意義,然而“還是等于什么也沒說”[20](179)。這是因為人們的自利雖然表面上對人類行為特征有諸多符合之處,然而自我利益本身事實上也是文化和觀念的產物,自利本身也要受到文化因素影響。在此,達爾事實上拒絕了理性人假設,而將人視之為“文化人”。達爾認為個體政治信念、政治文化的獲得是個體在人際互動中,在環(huán)境的復雜影響下所發(fā)生的,是個體對文化的內化過程。這一過程就是個體的政治社會化過程。在這一過程中,早期的社會化最為關鍵,而后的變化并非不可能,而是要受到諸多因素和條件的限制和影響。達爾認為促使人們后期政治文化觀念發(fā)生改變的因素包括: ①取決于行為人接受的這種信念的影響程度。這意味著系統(tǒng)闡述的理論能否滲透到行為人所處的環(huán)境之中,信念的傳播者是否能夠對行為人的社會化進程施加足夠影響。②取決于這種信念的相對威望。這意味著政治文化觀念的改變取決于其提倡者和反對者的個人威望以及象征這一信念的人、組織和制度的績效表現。③取決于新信念同行為人現實感受的相符合程度,符合度高則改變相對容易發(fā)生,反之則比較困難。[20](202)
上述諸多環(huán)節(jié)構成了影響個體民主政治文化內化的邏輯鏈條,這個鏈條上的各個環(huán)節(jié)的配合與適應是個體最終是否決定接受民主政治文化的關鍵。從達爾的理論框架來看,適宜民主政治文化發(fā)展的條件在于:一個能夠使個體身處其中的大范圍的民主思想傳播環(huán)境,社會主流精英認同并推廣民主理念,民主實踐穩(wěn)步獲得成效,民主實踐效用彰顯、民主觀念與個體原有觀念對接成本較低,民主理念與個體生活體驗相契合。這實際上涵蓋了文化建設、精英責任、歷史觀念與制度實踐影響等諸多方面,從而構成一個影響個體接受民主政治文化的復雜條件系統(tǒng),民主政治文化建設是多元合力的結果。當然,達爾也看到了這種個人主義解釋方法的某些問題,比如個體政治文化接受并不能簡單與集體政治文化相對應,偶然性因素對政治文化走向具有某種特殊影響等等。
(二) 結構因素與民主政治文化生長
個體社會化并非發(fā)展在真空之中,個體對民主理念的接收與理解是在一個既有的,盡管可能存在變動的結構之中完成的。民主政治文化生成的個體社會化路徑要在結構邏輯中發(fā)揮作用。某些環(huán)境更適宜民主政治文化的生長,而有些則相反。達爾認為如下幾種結構性因素對民主政治文化發(fā)展具有重大影響。
首先,市場經濟形態(tài)推動民主政治文化發(fā)展。達爾對市場經濟與民主的關系頗為辯證,一方面他看到市場對民主的支撐,另一方面也看到市場可能對民主的扭曲乃至于顛覆。就民主政治文化發(fā)展而言,達爾確信,“歷史地看,民主信念與民主文化的發(fā)展,與我們泛泛而稱的市場經濟有密切的關系?!盵14](166)在此,達爾遵循了亞里士多德傳統(tǒng),指出市場有利于培養(yǎng)市民階層的修養(yǎng)、知識,有利于締造龐大的中產階級群體,而市民階層和中產階級的經驗與思想更容易接受以平等、自治、參與為特征的民主政治文化。從另一面而言,市場經濟發(fā)展需要降低國家權力對社會和經濟的直接控制,這就壓縮了政治領袖運用權力攫取利益的空間,這又在客觀上削弱了反民主沖動在政治精英層滋生,從而為精英接受民主理念提供了條件。不僅如此,達爾還指出由于市場經濟的發(fā)展所導致的物質豐裕使人們在物質消費過程中的幸福感邊際遞減,從而使人們轉向公共事務、公共參與,公民精神在這個過程中得到增強。這就是說市場在推動公眾從對消費增長的追求轉向對公共生活關注的轉變中扮演了重要角色,“從消費主義到公民文化變遷更有可能發(fā)生,不是因為市場資本主義的失敗而是因為它的成功?!盵15](68)
其次,現代動態(tài)多元社會有利于民主政治文化生成。達爾所謂現代動態(tài)多元社會是指國家不存在大一統(tǒng)的一元權力結構,自治組織在經濟、社會領域廣泛存在,權力在組織之間分散。這樣的社會結構“鼓勵有利于民主理想的態(tài)度和信仰”[17](348)。這是因為這種社會結構之下,每個自治組織都是一個個公民精神、民主意識的訓練場,而組織與組織之間的互動與博弈則為更廣大范圍內的民主政治文化生長提供了平臺與基礎。具體而言,現代動態(tài)多元社會有利于消弭非此即彼的斗爭思維,培育合作意識、協(xié)商、信任與妥協(xié)精神。與此同時,這種社會結構之下,由于公民都被以各種形式組織起來,政治參與就很難長期被少數精英壟斷,政治平等思想在組織之間、組織內部成員間得以擴展。概言之,通過多元社會組織的存在以及它們之間的互動與磨合,一些規(guī)范潛移默化地被人們所認可,“這些規(guī)范將以下行為視為正當合法的:談判、協(xié)商、互投贊成票、平等交換、取得同意而不是單方面影響或強制。”[20](88)
最后,歷史結構影響民主政治文化形成。與許多行為主義研究者相對靜態(tài)的研究偏好不同,達爾的研究極富歷史感。他不僅有專門的歷史題材研究,而且在其理論展開論述中也更多地具有時間維度、歷史眼光,政治文化研究正是此中一例。達爾政治文化的歷史視野,并沒有一個完整的闡述,然而往往呈現在他對一個個具體個案的分析之中,從而構成對其政治文化理解不可忽略的一環(huán)。達爾認為美國民主共和體制的建立就不僅僅是表面上那些政治行為與選擇的結果,而是受到更為深層的歷史實踐的積累與約束。“初始共和階段。美國人對于支撐共和政府所必需的觀念、實踐和政治文化,并不陌生?!?787年,美國人在政府治理的藝術方面已經積累了一個半世紀的經驗。”[21](19)而在闡述歐洲民主發(fā)展歷程的時候,達爾指出,“到18世紀早期,出現在歐洲的政治理念和管理成為后來民主信念和民主制度的重要因素?!盵14](25)在談到俄國民主進程的艱難之時,達爾也運用幾乎相同的解釋視角,“不考慮到俄國歷史上形成的民主觀念、信念、傳統(tǒng),以及自1918年以來的列寧主義世界觀的領導,人們就不能徹底解釋領導權對更大范圍的多元主義的拒絕?!盵17](364)民主意識、對民主的認同與傾向,并非簡單的靜態(tài)時間切片的結果,而是一個歷史脈絡中孕育、發(fā)展的產物。
在此,需要指出的是,盡管達爾看到歷史結構對民主政治文化的重要影響,然而,達爾并非歷史決定論者。他清醒地意識到歷史因素對民主、民主觀念發(fā)展影響的同時,并不否認這種影響只是提供了可能性,提供了一種前景,民主化的真正到來還需要經濟、社會等因素的加入與配合。
像同時代的政治理論家阿爾蒙德、亨廷頓一樣,達爾對民主問題的持續(xù)探討不僅出于學理興趣,更有著強烈的現實關懷。政治文化不僅是達爾解釋民主政治現象的工具,也是其希望能夠推動民主進程、破解民主運行困境的方法。從這個意義來說,達爾的民主政治文化思想不僅是學術的,而且是實踐的。誠然,達爾的問題意識和論證材料大多來源于西方,然而達爾對民主政治文化的思考是以民族國家、復雜社會、市場經濟等時代大背景為前提,故而,其問題、視域、方法乃至于結論,對我們今天正在進行中的民主政治建設也都具有啟發(fā)意義。
首先,中國的民主政治建設離不開民主政治文化的支撐。民主政治既是制度的,也是精神的、文化的。然而,由于制度更為直觀,容易被人們關注,而文化則以較為隱蔽和柔性的方式發(fā)揮作用,故而容易被人們所忽視。當代中國的民主建設,不僅僅意味著建章立制,也意味著要在社會范圍內培育相信民主、認同民主、維護民主的政治文化。比之制度建設,民主政治文化的建設會更為艱辛和漫長,然而對于民主在中國的健康發(fā)展而言,這又是難以跨越的必由之路。正如達爾一再告誡的那樣,“在那些民主信念脆弱或匱乏的國家,憲法真的就成了一紙空文——很快被踐踏、被遺忘?!盵21](18?19)中國百多年民主政治的追求,恰恰是一而再地陷入到有民主政治制度形式而沒有民主政治文化內涵的怪圈④。這樣的民主建設不僅在實踐中命運多舛,而且一旦遇到危機與動蕩,人們便會毫不留戀地放棄民主,擁抱強權。從達爾的民主政治文化角度出發(fā),中國未來若想具有根基穩(wěn)固、能夠抵抗風雨的民主,就必然需要民主政治價值、理念、精神深入人心,妥協(xié)、合作、信任這些支撐民主運行的理念能夠獲得廣泛認同。民主轉型的突破與民主基礎的鞏固都蘊含在政治文化的培育與發(fā)展之中。我們應該充分認識到民主政治文化并非虛無飄渺之物,也并非制度的附屬品,而是對民主建設興衰成敗具有關鍵性影響的獨立變量。民主政治文化建設是中國民主建設中至關重要的一環(huán)。
其次,平等是民主政治文化的價值基礎。對于民主緣何可欲的問題,學界歷來有諸多回答。達爾另辟蹊徑,從自然主義視角出發(fā),以人類的基本情感為基礎,論證平等是人的基本價值偏好,進而指出平等具有引發(fā)人類行為動機的能力。從政治文化角度來看,人們之所以認可民主是因為它能夠通過將每個人的基本權利與利益視為同等要求,從而體現平等價值。平等價值是證明民主政治正當性、合理性的根本依據,是民主政治文化的價值基石。在歷史上,從平等角度論證民主政治不乏其人,盧梭便是此種典型。然而,與盧梭相比,達爾的論證擺脫了意識形態(tài)色彩,不必借助形而上學基礎,更少特殊文化背景支撐。達爾認為不同文化和文明,從基本情感的移情和自省中,能夠體會到一些相同或者相似的情感反應,平等價值的基礎正在于此。達爾對此觀點的論證固然有需要進一步完善的地方,然而他所指出的思路卻頗值得人們思索。事實上,當代中國的民主發(fā)展也與改革開放后日漸高漲的平等意識具有某種內在關聯(lián)。當平等作為一種價值獲得廣泛認可的時候,人們就會對政治知情權更為敏感、對權利維護更為主動、對政治參與更為積極。這意味著推進民主實踐的動力孕育在平等價值之中。當代中國民主政治文化建設的一個核心著眼點,便在于進一步發(fā)掘、維護和鞏固平等的價值意識,從而為民主政治在文化層面建基。
再次,在大型復雜社會之中,適宜的公民意識是民主政治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當代中國民主政治是要建立在一個人口流動空前頻繁、地域空間空前廣闊、人際利益關系異常復雜的社會,達爾所言的規(guī)模問題、利益沖突問題在當代中國民主建設中都是不可以回避的重大問題。對此困境,單純強調個體利益對公共利益服從,往往需要對道德水準提出較為苛刻的要求。那種認為個體利益與集體利益始終和諧,不存在矛盾的看法,也很難獲得生活經驗的支持,或者需要頗為復雜且成本高昂的道德宣教形式。故而,達爾所主張的文明的利己主義為核心的公民意識之路,可以為我們打開另外一種思路。民主政治需要的公民意識實際上并非無視矛盾與沖突、并非是要秉承大公無私,一心為公的崇高情懷,而是一種在矛盾面前能夠協(xié)商,在利益方面能夠妥協(xié),在關注個體、集團利益的同時能夠不被其淹沒,能夠發(fā)現互惠、雙贏之道的意識與思維。這種公民意識是一種次優(yōu)選擇,然而卻也是一種與當代中國民主現實條件與人性的一般性特征相契合的選擇。
最后,結構轉變是民主政治文化的生長環(huán)境。民主政治文化雖然是心理層面的主觀體現,然而,它在某些環(huán)境和條件下會更為適宜地成長。就達爾的理論邏輯看來,市場經濟和社會自治是推動民主政治文化發(fā)展,并且具備調整潛力的結構性要素。就當代中國實踐來看,民主政治文化的生成與發(fā)展,很大程度上正是中國現代化進程所引發(fā)的結構性變遷的結果。改革開放以來,市場經濟獲得蓬勃發(fā)展、社會自治水平得以提升。而自主、自治、平等、權利等等現代民主政治的價值理念正是在市場發(fā)展與社會的建設中自發(fā)孕育而生的。未來中國民主政治文化發(fā)展離不開市場經濟發(fā)展與社會自治建設所提供的空間與支持。市場不僅能夠培育更為廣大的市民階層充當民主政治文化的載體,而且能夠將人們的興趣點從消費主義帶到公共生活中來。而具有自治精神的社會組織,正是民主政治文化的訓練場。無論是合作、妥協(xié)、雙贏,還是信任,這些民主政治文化所必需的核心要素都可能在社會組織之中得到鍛煉和加強。綜上所述,民主政治文化的未來發(fā)展,不僅需要內在主觀層面的嬗變與調整,而且需要包括市場、社會在內的結構性因素的滋養(yǎng)與拱衛(wèi)。
注釋:
① 達爾的政治文化思想不僅沒有得到漢語學界所關注,而且在英語學界也沒能引起足夠的重視。Cunningham僅僅在其著述中,異常簡略地提及達爾對麥迪遜政治文化思想的繼承和強調(Frank Cunningham, Theories of Democracy: A Critical Introduction, London: Routledge, 2002:81.)而Muhll在對達爾著述進行系統(tǒng)闡述時,全然沒有對他的政治文化思想予以關照(George Von Der Muhll, Robert A.Dahl and the Study of Contemporary Democracy: A Review Essay,The American Political Science Review, Vol.71, No.3, 1977:1070?1096)。與之相似,Terchek在對達爾多元民主評介中,已然注意到公民意識(civic consciousness)對達爾理論的重要意義情況下,卻依舊沒能對達爾民主理論中的價值、觀念與文化方面予以深入探討(RonaldJ.Terchek, Retrieving Pluralism,Ethics, Vol.94, No.4, 1984: 701?710).
② 密爾的《代議制政府》是闡釋間接民主的經典之作。在這部深受作者自身功利主義、自由主義思想影響的著作中,密爾正是從應然前提出發(fā),繼而論證間接民主的合理性的方式。這在其書中的第二章“好的政府形式的標準”和第三章“理想上最好的政府形式是代議制政府”中表現得尤為明顯。參見密爾.代議制政府.北京:商務印書館,1982: 17?55.
③ 布特林便指出政治文化研究具有法國的社會學傳統(tǒng)、德國的文化哲學傳統(tǒng)和美國的行為主義傳統(tǒng)三大范式。(參閱:布特林.政治文化的譜系.北京:社會科學出版社,2013.)以托克維爾為代表的法國社會學研究傳統(tǒng)對達爾的影響顯著。
④ 作為典型案例參見嚴泉博士對民初議會政治失敗的分析。嚴泉.民國初年的制憲與民主轉型.上海:上海大學,2004: 34?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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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n analysis of Dahl’s democratic political culture thought and its revelation to China
LIU Yang
(Law School, Shandong University at Weihai, Weihai 264209, China)
The correlation between political culture and democracy is one of the important issues in politics from the classical era to the contemporary.There are both similar and different points between Dahl’s theory of democratic political culture and contemporary mainstream political cultural research paradigm.In terms of democratic political culture connotation, Dahl thinks that equal value is the foundation, that the self-interest of civilization is the important content, and that political belief is the direct embodiment.The formation of democratic political culture follows the dual logic of the individual and the structure.The complex effect of interpersonal interaction, market economy, modern dynamic multiple society and historical factors all exert an important influence on its development.Construction and the future development of contemporary China’s democratic political culture need not only to cultivate political culture of believing in democracy, agreeing with democracy, maintaining the democratic, to explore, maintain and consolidate the value of equality consciousness, to guide and cultivate the civil consciousness within the scope of internal subjective aspects of evolution and adjustment, but also to develop market economy and strengthen the social autonomy to facilitate the nourish and vault of structural factors of democratic political culture growth environment.
Dahl; democratic political culture; equal value; the self-interest of civilization; political belief; market economy; social autonomy
B82
A
1672-3104(2015)06?0115?08
[編輯: 顏關明]
2015?01?04;
2015?04?17
劉洋(1981?),男,遼寧朝陽人,政治學博士,山東大學(威海)法學院講師,天津師范大學政治學博士后,主要研究方向:政治理論,西方政治思想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