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蓉

老王的幸福

張蓉

見到老王的時候，他正揮舞著手里的球拍，瀟灑地打著羽毛球，靈活的動作、穩(wěn)健的腳步，如果不曾相識，我不會把眼前的這個人同年近七旬的老人聯(lián)系在一起。我假裝不經意的走過他身邊，卻把目光久久的停留在和他一起打球的那個老太太身上，這個最近不斷的在小區(qū)不同人口中傳說著的像謎一樣的老人此刻離我好近好近。

老王是一個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退休老教師，用大半輩子的積蓄買了套房子，和我們住在同一個小區(qū)，我也曾時不時在大門口碰到過他，但都沒有說過話，在這個教育系統(tǒng)的小區(qū)里，像他這樣平凡的老教師太多了，我從來沒有想過要去注意他，直到最近聽說了一件事，讓我忽然極其的想去重新認識這個人。

讓老王成為小區(qū)焦點人物的事件源于他和一個老太太之間剪不斷、理還亂的復雜關系。退休后，老王和小區(qū)里的很多老教師一樣，每天早晨早早起床，去離家不遠處的一個廣場鍛煉身體，也和很多老年人一樣，他喜歡打羽毛球，6點出門，9點多回來，似乎還是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生活。老王的老伴兒一輩子沒有工作，年輕時在農村干農活兒，如今年齡大了，兒女也都已成家，老王把她接到了小區(qū)里，每天在家看看孫子，給一家人做做飯，那是個標準的家庭主婦，我?guī)缀趺刻煸绯慷寄茉诖箝T口看見她領著孫子、手里提著剛買回來的菜、慢悠悠往家走的身影，不高的個子、微胖的身體、一張慈祥但確實不好看的臉。老王出去從不帶她，她似乎也從沒有想過要和他一起出去走走，她所有的心思都在家里，在一家人的吃穿生活上。

開始的時候，和老王打羽毛球的人很多，他不時地更換著球伴兒，可不知從什么時候起，老王不再和別人打球了，只和一個老太太打，如果哪天老太太沒來，他就一個人坐在廣場邊的長椅上發(fā)呆，什么也不說，什么也不做，就那樣靜靜的坐著，眼睛望著遠方，直到9點多一個人回家。小區(qū)里很多在廣場鍛煉的人都見過那個老太太，見過她送給老王的十字繡，見過她給他織的帽子，見過他們在花園里散步時的笑臉，見過他們一起回家時在路口向不同方向走去的背影，但沒有人知道也沒有人問過她是哪里人，以前做什么，人們只知道她是老王嘴里的“老朋友”，知道老王喜歡和她打球，喜歡聽她說話，和她在一起的時候，老王總有那么多的話，那么多的笑。于是，原本沒人注意的老王成了小區(qū)人茶余飯后談論不完的話題，第一次從鄰居那里聽到這件事的時候，我腦子里瞬間出現(xiàn)了四個字：老不正經！我不能理解他的所作所為，不能接受這樣一個年近七旬還要背叛家庭的男人，我?guī)е鴿M肚子的火開始從母親那里想要了解一些老王以前的事，看看這到底是怎樣一個荒唐、不負責的人，可也就是這樣的一打聽，反而讓我慢慢改變了對他的一些看法。

原來，年輕時候的老王曾是個名副其實的文藝青年，會寫詩、會作畫、吹拉彈唱樣樣精通，上學的時候曾和班上一個同樣出色的女生很多次同臺演出，慢慢的兩個人走到了一起，也算是那個年代典型的一對金童玉女。然而，家庭過于窮困的他最終沒有把心愛的女孩兒娶回家，父母給他選擇了一個長相平平還沒有念過書的農村姑娘，就這樣，她陪著他走過了這將近五十個春秋冬夏，生兒育女，家里家外，歲月更替，一輩子就這樣過來了，認識老王的人都知道，他不愛她，他很少笑。

關于老王的過去，就是這樣簡簡單單，在那個灰色的年代，這樣的故事太多了，人們似乎早就忘了還要因為這樣的事去流幾滴眼淚，可是聽完后，我心里忽然有了一種說不清的感覺，我慢慢不再覺得老王是一個只能用“老不正經”四個字來形容的人，我甚至有點佩服他，在已近七旬的生命里，他還能有這樣的勇氣來大膽的宣泄自己的感情，走過了五十年沒有愛情的路途后，他讓自己的人生在夕陽中變得溫暖和幸福。我們用一生的時間苦苦尋找，最終不過是為了遇見那個懂自己、自己也懂的人，生命中最美的時光永遠定格在和那個人在一起的時候，可是這種感覺，有的人一輩子也不曾擁有，年輕時候的老王無奈失去了一個人，五十年滄海桑田，他老了，上天卻在這個時候又給了他一份感情，人生就是一個輪回，這一次，他牢牢地抓住了，我不敢說這樣的做法有多正確，可是，難道他錯了嗎？

我久久的凝視著眼前的這個老太太，我想，即使是在年輕的時候，她也算不上有多漂亮，愛是一種感覺，和任何東西都沒有關系，老王沒有放棄自己的婚姻，沒有推卸在家庭中應該承擔的責任，他還是妻子的老伴兒、兒女的父親、孫兒的爺爺，他只是找回了年輕時失去的東西，那是一種感覺，說不清，也道不明。

我慢慢的走過他們身邊，再回頭的時候，我看見了老王暖暖的笑臉，清晨的陽光灑在他身上，我看見了他的眼睛，那眼里是幸福，是滿足。歲月靜靜流淌，我在心里默默祝福，只為這一刻的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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