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元溥
經(jīng)典可以和生活相伴,也可給予新觀點并刺激新創(chuàng)作
年前至某古典音樂廣播節(jié)目當來賓,不可免俗地挑了幾首施特勞斯家族的作品慶祝新年。
“這些曲子好像誰來指揮都差不多?”主持人好奇地問?!安徊徊唬詈芏?!”
我們立即聽了1992年由克萊伯(Carlos Kleiber)指揮的維也納新年音樂會實況錄音。一曲《吱吱喳喳波卡》(Tritsch-Tratsch-Polka),聲部精雕細琢、音色澄澈多彩不說,更有罕聞的暢快稱意。同樣的豐麗細膩也展現(xiàn)在《雷鳴與閃電波卡》和《藍色多瑙河》,好像只聽這兩曲就聽了整個世代的流光璀璨,輕歌劇與圓舞曲,世紀末維也納最佳好的歡樂。
“真的很不一樣?。 薄暗氵€沒聽卡拉揚呢?!?/p>
于是我們又聽了1987年的卡拉揚。這場新年音樂會更不得了,維也納愛樂最美的聲音盡在于此,老大師一生功力也盡在于此。詼諧笑語與絕艷靚聲相得益彰,錄音所留下的不只是音樂,還是文化與文明。
維也納愛樂現(xiàn)在每年都以輕歌劇序曲、波卡舞曲和圓舞曲等作品賀歲,可真正出類拔萃的演奏,除了卡拉揚與克萊伯,數(shù)來數(shù)去也就那幾場。同樣是新年,臺灣首屈一指的臺灣愛樂(NSO),近來也都舉辦跨年音樂會和新年音樂會。他們并不移植維也納傳統(tǒng),卻努力呈現(xiàn)多樣豐富的樂曲選擇?;蛟S,這才更是新年的意義——沒有哪天真的和其他天不同。只要有心,日日是好日,每天都是新開始。
只是今年演出的荀貝格《古勒之歌》(Gurre-lieder),還真是沒辦法想演就演的曲子。無論何時何地,只要排出此曲就必是大事。這是史上編制最龐大的管弦樂曲之一。想演《古勒之歌》,得用上特大管弦樂團,還需要三組男聲四部合唱,八部男女混聲合唱,五位獨唱歌手和一位朗誦,舞臺上動輒塞滿四五百人。作曲家以優(yōu)美至極的旋律和絕頂高超的寫作技法,表現(xiàn)最濃烈的愛情、最痛苦的憤怒,以及將缺憾還諸天地的壯闊,是浪漫派登峰造極的典范。從《古勒之歌》我們可以聽到荀貝格的曠世奇才,也可以聽到他所繼承的傳統(tǒng),還可以聽到他如何影響未來——你能從中找到《魔戒》電影里烽火傳山越嶺一段的相似筆法,也可尋得卡通《湯姆貓與杰利鼠》的逗趣音樂。即使許多聽眾才和《古勒之歌》在音樂廳初次相識,卻早已熟悉它的無數(shù)分身。
這也就是古典音樂為何能夠持續(xù)活到今天的原因。就樂曲而言,“經(jīng)典”從來不是放在博物館玻璃柜里的展品,而是一次次在之后作品中出現(xiàn),不斷影響我們的創(chuàng)作;以演奏而論,施特勞斯家族時代的圓舞曲和波卡舞曲演奏,必然和現(xiàn)在的演奏式樣很不相同。但也正是借由代代音樂家的表現(xiàn),這些樂曲不僅有了更豐富的內(nèi)容,也能和當下聽眾持續(xù)溝通。愈是杰作,就愈能給予詮釋自由與想象空間;愈是大師,就愈能見人所未見,把陳腔唱出新意,讓濫調(diào)起死回生。音樂如此,文學亦然,《追憶逝水年華》的瑪?shù)律彽案馐冀K吃不完,傳香到東方依然芬芳?!栋ɡ蛉恕纷詈竽瞧颗?,到現(xiàn)在都還讓人深受“毒害”。“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一如蘇東坡唱不完的《水調(diào)歌頭》,只要你愿意,經(jīng)典總是可以和生活相伴,也永遠可以給予新觀點并刺激新創(chuàng)作。
一年其實不過一轉(zhuǎn)眼。祝福大家聆聽更多、觀賞更多、閱讀更多。來年此時,希望你發(fā)現(xiàn)自己收獲滿滿。
(作者為音樂學博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