瑤鷹
在被稱為世界地質(zhì)公園的鳳山縣,有一個叫做袍里的小鎮(zhèn),鎮(zhèn)里藏著一個叫做“三門?!钡木皡^(qū)。這 第一次走進三門海,是在六年前的一個春夏之交。那是一個周末,剛到巴馬上任縣長的楓葉先生,叫我和東方、佑可陪他去盤陽河景區(qū)一帶攝影采風。說是采風,其實就是一次考察。當年,世界長壽之鄉(xiāng)巴馬已經(jīng)蜚聲海內(nèi)外,可是旅游的架構(gòu)還沒有形成,來旅游度假的游客聊聊無幾,要想把巴馬旅游業(yè)打造成游客摩肩接踵的旅游旺象,只能是一種奢望。
那一天,和煦的陽光溫柔地貼在我們的臉頰之上。時值周末,三門海景區(qū)游人不少,一艘艘載滿游客的鐵皮小劃船,向一個雕刻有“壽源”二字的水面洞穴駛?cè)ァ?/p>
我們幾個穿上救生服,走上了游船。導游是一位二十歲左右的姑娘,頭戴著一頂錐尖竹籬帽,身穿藍色繡花的壯族服飾。她白凈的臉,被粼粼的波光掃描著,高挑的身子,如游弋扭動的鯰魚般曼妙。姑娘是坡心屯里黃姓人家閨女,原來是在廣東深圳一家電子廠打工的,去年家鄉(xiāng)的三門海景區(qū)開發(fā),她和許多姐妹們就回來了。黃姑娘說,在家門口渡船流連,還可以領(lǐng)到豐足的薪水,令她感到十分的快樂。
河面不算寬敞,河水緩緩地流動著。綠油油的水面上,竟有煙波浩渺之勢,如夢似幻。紅灰相間的鵝卵石,鋪墊在河道的淺底里。一切,都顯得悠然自得,清雅而靈智。
楓葉、佑可和東方的相機“咔嚓”不停。而我,卻失去了往日獵奇的激情。在這種境界里,唯有靜思,才能讓你體味到自我的芬芳,才能讓人忘掉塵世的紛爭,才可忘卻人間悲歡……在這個景致里,我的文字似乎已經(jīng)找不到方向,思緒全被幻境凝住了。
“鳳山美咧,
鳳山山里里蓮花,蓮花啰,
飛出一只金鳳凰,
鳳凰一路伴哥走,
哥莫愁……”
黃姑娘一段清甜的鳳山“里蓮花調(diào)”山歌,如金魚吐珠般回蕩在波光閃耀的山水之間。此刻我才醒悟過來,一個小時的游程,就這樣結(jié)束了。第一次游覽三門海,我的心已經(jīng)和碧玉般清澈的潭水凝為一體,再也難以分割了。
不久之后,楓葉先生調(diào)離了巴馬。我記得他離開的時候,是飽含著熱淚的。他說巴馬的旅游剛剛興起,他不想這么快就離開這片熱土……
去年五月中旬,廣西作協(xié)秘書長何述強先生帶著他的魯院同學傅查新昌來到了巴馬,隨行的有傅查先生的夫人。
傅查新昌先生是新疆烏魯木齊人,是錫伯族作家和文學評論家,其小說集《父親之死》榮獲了全國第六屆駿馬文學獎。長篇小說《秦尼巴克》更是讓他遭遇傳奇般的歷險。
“有時候,文學就是沒有硝煙的戰(zhàn)場。作為一個作家,我們身上背負的不僅僅是歷史的印記,還應(yīng)該帶有著慈悲和寬容之心。那種被自己民族誤解被骨肉兄弟殘暴毆打的感覺,觸及心靈的創(chuàng)傷比身上的傷痕還要疼痛。但是,我們必須感恩自己的民族,必須對自己的骨肉兄弟常懷寬容之心。因為,我們的靈魂火花,只有他們才能點燃!”在我們前往鳳山三門海的路上,傅查新昌如是說。
三門海是一個水上天坑群,石山高聳,奇洞羅列,七個特大的熔巖洞穴,洞頂朝天打開,呈七星捧月狀潛伏在大山腹部的暗水之中,與地下河形成的明暗湖面巧妙地鏈接在一起。三門海的水,一路龍行蛇伏,五進五出,最后從巴馬縣甲篆鄉(xiāng)列屯的百鳥巖噴涌而出,這就是人們喜聞樂道的長壽之河——盤陽河。
多年前來過兩次三門海,那時的三門海純樸天然,如今已經(jīng)改裝一新,建有游客接待室,有奇石工藝品店面,還有餐飲部。一切,都按照旅游業(yè)的發(fā)展格局來規(guī)劃設(shè)計。游客來到這里,暢游仙境般的三門海之際,還可以購物,品嘗鳳山壯家的特色美食。
有一個賣石子的小攤子,擺著紅綠黃灰的水沖石,有的如拳頭大,有的比拇指小。我走過去,抓起一顆赤紅的鵝卵石,問攤主要多少錢?賣石子的小伙十分誠懇,他說只要五元,桌面上的石子,不論大小,統(tǒng)統(tǒng)五元。我知道,這些呈現(xiàn)出五彩繽紛色彩的鵝卵石,在南方的大河小河里到處遍布著,其石質(zhì)酥軟,不足收藏,價格也只能是這么多。
就像你到泰山,必定要購買一顆泰山石一樣。三門海的人們,也探出了游客的心思,他們潛入盤陽河里,把一顆顆精致的石子打撈出來,擺上攤面。游客見了,喜好者,也不會吝嗇身上的那五元十元鈔票,不免要捎帶一兩件回去,作為自己今生來到三門海的見證。這種低成本打撈低價格出手的生意方式,成為了三門海一帶部分人們養(yǎng)家糊口之道。我還走訪了一個油炸粑小攤子,賣油炸粑的阿姨告訴我,在五一黃金周那段時間,她每天的收入就有一千多呢。
由此可見,旅游業(yè)給當?shù)厝藗儙淼?,不僅僅是直接看得見的門票收入,還有一些零碎的附帶行業(yè),能給當?shù)氐睦习傩諑砀R簟T诹宅槤M目的石子攤桌上,我發(fā)現(xiàn)了一件青色的石頭。這是一顆拳頭大的青石,石子的周身刻畫著黑色的環(huán)線紋絡(luò),就像銀環(huán)蛇的紋身。憑著我多年玩石的經(jīng)驗,這顆青石的硬度應(yīng)該在5.2度左右,是攤面上眾多石子中最為堅硬的一枚,它絕對是屬于奇石范疇的精品。
這枚奇石,原本應(yīng)該是一坨粗糙的石塊,它隨著河水流淌翻覆滾動著,在眾多的石子堆里承受著無盡的摩擦和敲擊,它肯定是歷經(jīng)了千萬年甚至上億年的沙水的沖刷。它不斷地接納自己的剝離,努力去適應(yīng)他人的善惡,當世界大變的時候,它終于撥開水層見天日,脫胎換骨。這個時候,它已是棱角磨盡,糙皮去除,剩下的,就是這枚堅硬無比閃耀著青光色澤的心石了。
攤主知道我是行家,也不敢高抬價格。就這樣,我只花了一百多元,就買下了自己中意的石子。石子扁圓,就像一顆心形,我就暫時把它命名為“三門海心石”吧。
即將離開巴馬的那個早上,傅查先生贈我一本他親筆簽名的《秦尼巴克》。我沒有什么好的東西作為禮物,就把這枚三門海心石送給了錫伯族友人。車子啟動了,我編寫了這么一段句子,發(fā)給了何述強先生:
傅查先生是個歷經(jīng)苦難的作家。就像那顆石子,在痛苦的泥沼里沉寂著,錘煉著。他承受著同類滅頂般的折磨,經(jīng)受了無數(shù)次刻骨銘心的風雨吹刷,最終榮獲了少數(shù)民族駿馬獎。三門海心石贈予他,實至名歸!
也許是心靈感應(yīng)的作用,就在我敲擊鍵盤抒寫三門海的時候,棲身北京的傅查先生與我在微信世界里遇上了。他告訴我,我發(fā)給何述強老師的那段文字,他已經(jīng)拜讀了。緣于我那段文字,他給心石量身定做了一個底座?,F(xiàn)在,三門海心石就擺在他的書桌上。
這時,我想起了一撥又一撥南來北往進入三門海探奇的友人。他們就像那枚遠在京城的三門海心石,透出青色的亮光,穿透黑夜遠遠襲來,觸動著我的靈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