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云松
齊齊哈爾至黑龍江邊城漠河所在地西林吉的鐵路,到了塔河林業(yè)局的樟林站就戛然而止,好像一條長龍還缺少一根美麗而有力的尾巴。鐵道兵3004部隊就肩負著裝上這根尾巴的重任。我們這些土八路組成了幾個民兵連,受鐵道兵3004部隊管理,并且一起生活,一起戰(zhàn)斗。
仲夏的額木爾河由東向西靜靜地流淌,河的南岸是灌木叢和塔頭地帶,河的北岸依山傍嶺,凌云、長纓、勁濤、朝輝、圖強、育英一個個新城鎮(zhèn)聳立起來。額木爾河自凌云起一直是東西流向,經(jīng)圖強到育英段木石神山邊上朝西北轉(zhuǎn)了一個大彎。鐵路修到木石神山前,或者打隧道,或者劈山開路方能繼續(xù)前進。設計部門決定的是較省力的劈山開路方案。
所謂劈山開路就是由東往西北方向,在半山腰同一水平線上同時打上幾百個大炮眼,裝上炸藥,用電纜線同時引爆。黑龍江南岸、大興安嶺北坡的地質(zhì)以花崗巖為主,特別堅硬。幾百個炮眼是由直徑兩米左右、深度七八米或十多米不等的朝天洞,再加上十多米進深的橫洞組成的。這些大炮眼,全是我們在洞壁上用鋼釬打出的十多個直徑有十厘米、進深有三十厘米左右的小炮眼裝上炸藥,用一次次的小爆炸炸成的。
點炮時,我往往是先點燃一根東北產(chǎn)的比較便宜的葡萄牌香煙,再把導火線從長到短依次點燃,然后迅速跑出橫洞,順著繩梯爬上地面,炮響后等梯恩梯(TNT)的味道稀薄一些再下去繼續(xù)作業(yè)。小炮放過后,橫洞里火藥味太嗆人,我們常用繩子拴只土筐在朝天洞里上下拉動,用這種古老而原始的方法來趕走些異味。一般情況下,炮響半小時后方可下洞重新作業(yè),一次在洞內(nèi)作業(yè)的時間不超過半小時。
第三天全線就要大爆炸,小爆炸及填炸藥作業(yè)必須在兩天中完成。為了趕進程,炮響幾分鐘后(確定不會有啞炮再次響起),我們就順著繩梯一步一步退到洞底,在里面快速往外運送剛炸碎的石土,而后繼續(xù)打小炮眼。半小時后,由于味濃缺氧,感到胸悶腳軟,喘不過氣來。那位姓蔣的解放軍戰(zhàn)士嗓音沙啞地帶頭喊出“下定決心,不怕犧牲,排除萬難,去爭取勝利”那條毛主席語錄,我和平湖的戰(zhàn)友小劉跟著一起朗誦??赡苁蔷裨訌棸l(fā)揮了強大的作用,也許是身體已經(jīng)習慣了的原因,我們又堅持了好長時間,大約有半個小時。
點導火線的工作是我和那個姓蔣的戰(zhàn)士來完成的。那時候沒有手表,一米導火線可以在八十秒后爆炸,時間是依十一、十二到七十為一分鐘數(shù)數(shù)來確定的,長期練下來,我們讀秒很準。由于地洞里空氣稀薄,火藥味特濃,呆的時間太長,點燃導火線時已經(jīng)頭重腳輕,跑出橫洞口,吸到稍微新鮮的空氣時,覺得更加頭暈、渾身無力。我和他木然地順著繩梯顫悠悠地往上爬,只覺得身子骨軟綿綿的,總覺得沒有向上移動。糊里糊涂地不知爬了多少時間,也忘了當時心里數(shù)秒數(shù)到了多少,大約快臨近地面時,小炮在下面悶聲響起,氣浪帶著泥沙散石從橫洞撞向朝天洞的洞壁向上沖來,當時腦中空空,身子飄飄然,“完了”的念頭似有非有。是自己爬上來的還是氣浪把我倆推上地面的,誰都不知道,清醒過來時發(fā)現(xiàn),兩人都躺在結(jié)實的硬梆梆的地面上,望著平湖戰(zhàn)友驚恐焦急的眼神,當時感覺硬梆梆地面真好!
一般情況下,因爆炸而飛起的石子只有二百多米遠,不會超過三百米,但是偶然也會有黃豆般大小的小石子飛出四五百米遠而將人打死或打殘廢的。第三天的總爆炸是由經(jīng)過專門訓練經(jīng)驗豐富的鐵道兵戰(zhàn)士來完成的,為了安全起見,我們連全體指戰(zhàn)員從河邊帳篷撤出,躲到一公里遠的木石神山的偏北面。由于躲的遠,爆炸聲是聽到了,沖天的煙塵也看到了,可是覺得一點兒不精彩。
第四天上現(xiàn)場清土石方時,看到了大爆炸的威力。那么大那么長的一座山腰,齊刷刷地陷了下去。山坡下額木爾河的河床似乎一下子抬高了許多,以前深不見底的河水緩緩地向西流去;現(xiàn)在清清的河水在石堆上急急地流過,也好像在趕什么大工程而搞大會戰(zhàn)似的。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