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梨花二章

2015-01-04 15:35張爽
文學(xué)港 2014年7期
關(guān)鍵詞:廣播室梨樹梨花

張爽

整個平安莊就像汪洋大海中的一座孤島。木白的新“家”就在這孤島之上。

一年前的夏天,木白的父親突然死了。在醫(yī)院里,腦袋一歪就死掉了。那時木白正坐在父親的病床前,努力開著一瓶罐頭。那是父親最愛吃的桃罐頭。桃罐頭封閉非常嚴(yán)實(shí),木白呲牙咧嘴使了半天勁,也沒打開。木白知道,自己和桃罐頭較勁時,父親就一直靠在病床前,笑瞇瞇地看著他。樣子一點(diǎn)不像有病,更沒有一點(diǎn)要死的征兆。笑瞇瞇的怎么會死呢?木白沒打開桃罐頭,有點(diǎn)不好意思地看了一眼父親,就一眼,木白就失聲驚叫起來。他看到原來一直靠著床頭微笑的父親,此刻,頭已經(jīng)沉重地耷拉下來,一串從嘴角流出的涎水正被透過玻璃的陽光照耀著,一閃一閃發(fā)著光。

父親過世不久,母親決定改嫁。改嫁前,母親征詢了木白的意見。母親只有他一個兒子,他的小名叫柏兒。母親說:“柏兒,我們搬走吧?我們離開這個窮山溝,搬到一個大地方去,那里到處都是廠房,到處都是平原,平原的坡地上到處都是桃樹,那些桃樹一到春天就開花,花開得漫天遍野,桃花謝后,桃樹上就結(jié)滿了桃子,那是你爸和你都愛吃的桃子,你爸在醫(yī)院里吃的桃子罐頭就是那里的桃子做的。一到那時候,那里的村莊連空氣中都是這種好聞的桃子的味道……”

母親這樣描述他們即將到達(dá)的村莊,說得花言巧語,天花亂墜。木白不知怎樣回答母親。他愣愣地看著她,看著看著,眼淚就成串成串地掉了下來。木白知道,父親生前和母親恩愛,可現(xiàn)在,父親尸骨未寒,母親怎么就要遠(yuǎn)走他鄉(xiāng)?他想不通,頭越來越痛,后來就在床上迷迷糊糊地睡著了,睡夢中,他聽到母親越來越沉重的嘆息聲,聽到母親在和父親說話,父親不知什么時候已經(jīng)從墳地里回來了,正躺在床上吧嗒吧嗒抽旱煙,他們說話的聲音真好聽,就像是唱歌,可那歌聲卻讓人流淚。和父親說了很長很長的話后,母親開始叫自己的名字,母親說,“柏兒啊,柏兒……你爸都答應(yīng)了,你還不答應(yīng)?我們,還不是為了你?”

差不多坐了一整天的車,他們在某個黃昏順利到達(dá)平安莊。那時的平安莊籠罩在一片混沌的霧氣之中。在四頃地,黃昏曾是木白一天中最喜歡的時刻:倦鳥歸林,夕陽西下,沉寂下來的大山有著驚心動魄的輝煌。很多日子里,四頃地黃昏中的落日不是紅的,不是蛋黃色,而是藍(lán)色的。藍(lán)色的太陽,掛在西面筆架山的凹口處,一點(diǎn)點(diǎn)跳躍下去……而平安莊的黃昏卻迷失在一片大霧之中,大霧中的平原深邃得就像一片海,而平安莊就像大海中的一座神秘孤島。仿佛,木白他們不是坐敞篷汽車過來的,而是坐在一艘顛簸的木船之上。巨大的木船首尾微微翹起。船上還有一根高高的白色桅桿。桅桿上沒有帆,也沒有旗子,卻有兩個灰色大喇叭,像開在不同方向的兩朵大大的喇叭花。

整整三個月,除了他們到達(dá)的那天晚上,木白曾在一片亂哄哄的吵鬧中一個人悄悄溜出大門,走出小巷,到大霧之中的村口不辨東西南北地轉(zhuǎn)了轉(zhuǎn)。剩下的三個月里,他連院子都沒出去過。他從一開始的陌生、孤獨(dú)慢慢發(fā)展成自我封閉,到后來甚至患上了“出去”恐懼癥,雖然他時刻盼著一個走出去的機(jī)會,但又對即將到來的那個機(jī)會充滿恐懼。

新家院子很大??勘笔且涣锼拈g的房屋,房屋青磚灰瓦,黑黝黝,矮趴趴的,看上去至少有一百年歷史。院西,從南到北依次是茅房、豬圈和一間盛雜物的廂房;院東則是三棵樹,一棵栽在大門口,是棵椿樹,他們剛來時,椿樹上的葉子還能搖出一種金屬的脆響;剩下的兩棵都栽在東屋的窗前,左邊一棵是梨樹,右邊一棵也是梨樹。兩棵梨樹都很年輕,雖然年輕,開花時節(jié)一樣根深葉茂,氣派非凡,也就更襯得這院子的古舊和破敗。雖然因?yàn)樗麄兊牡絹?,老屋的玻璃窗子上貼了窗花,門上也粘了簇新的對聯(lián),可那種衰敗的氣息還是不可避免地從那幾間屋子的縫隙向外彌漫。

木白對老屋有一種深深的隔膜感,卻又無端地喜歡這個大院落,喜歡能奏出金屬質(zhì)地音樂的椿樹和那兩棵年輕的梨樹。他甚至為那兩棵梨樹寫出了一篇文章:《梨花二章》。他是這樣描寫他見到或僅僅是想到的梨花的:

《月下梨花》:

院子是老院,宅子亦是老宅。古老的宅院里卻長著兩棵年輕的樹。兩棵都是梨樹。每年,這兩棵樹花開花落地重復(fù)著,生活在宅院里的人便從沒感到過日子的漫長和寂寥。

月華如水的夜晚,一個人,靜靜地立于樹下,鼻息里有細(xì)細(xì)的馨香,靜謐極了。梨花于月下靜默,開得純潔而又坦蕩,熱烈而不乏含蓄。月下梨花躲開了白日里嚶嚶蜂鳴,沉浸到夜晚的寧靜中,變得十分安詳。

在月光下沐浴,想或不想,做與不做,都該是種博大的幸福。人是不如梨花的,名車?yán)R、錦簇花團(tuán),活得疲憊而又疲憊。梨花卻永遠(yuǎn)超然淡泊,是優(yōu)雅的散文也是清新的詩句。花有永久的生命,謝了尚能開;人卻只有一次成熟的花期,錯過了,就再沒有輝煌的時日。

沒有風(fēng),也沒有隨風(fēng)左右的招搖。

月下梨花朦朧嫵媚,一脈純真,圣潔如剛出浴的處子。

《夜雨梨花》:

那一場雨,竟催綻了一樹梨花。梨花潔白如玉,被雨淋過,在燈下顯得晶瑩透剔。

雨白天下,夜晚也下:梨花卻只在有雨的夜晚開。仿佛有約在先,又仿佛一切出于自然。雨下得暢快、淋漓,梨花開得真實(shí)、生動。夜雨梨花不虛飾白晝,更不媚俗世人。它們選擇在細(xì)雨輕風(fēng)的背景下,悄悄地開放,純潔、坦誠而又執(zhí)著。它們不學(xué)曇花?;ㄩ_即落,一晚的輝煌后,再也無聲無息。梨花卻固守著自己的花期,一天也好,兩天也好,十天半月也好,總是那么善于等待,等待這有雨的夜晚綻出一樹高潔,一樹美麗!

雨是隨風(fēng)趕來的,偏偏遇上梨花競開的日子;梨花是如期開放的,恰恰遭遇了這抒情的小雨!一切的偶然都可能是必然,所有的必然也可能只出于偶然。雨偶然飄落,梨花必然開放;或梨花偶然開放,雨必然飄落。都那么順理成章!那雨、那梨花,那濃濃的詩情、淡淡的畫意,順手拈來,自然偶合,就是美,就是藝術(shù),就是靈感!

木白大多數(shù)時間是坐在梨樹下的一個小矮凳上讀書。他來時帶了一小木箱的書,那是他所有的家產(chǎn)。他沒有別的事情可以干。他也只能在外面看看書。他不喜歡屋里的那個家。他總覺得那不是自己的家。他總覺得這個家很古怪。在這個家,他無端地多出一個“爸爸”和一個“奶奶”來。他得管那個長得滿臉溝壑,樣子很像電影演員魏宗萬的男人叫“爸爸”。管那個終日坐在炕頭上打瞌睡的肥胖陰郁的老太太叫“奶奶”?!澳棠獭敝辽儆幸话贇q了,她臃腫粗壯,滿臉橫肉,還有滿臉深不可測的麻子。她從來不笑,很少說話,睡覺時都睜著那雙綠豆般大小的眼睛,那眼睛就像從一堆肥肉中掙扎著擠出來似的。她還打呼嚕,用嘴不停地“噗噗”地吹氣!更可怕的是,木白要和她一起睡東屋。夜深人靜,“奶奶”睜著眼“噗噗”吹氣的時候,木白只好絕望地盯著紙糊的頂棚,等待著成群結(jié)隊(duì)的老鼠們在里面交歡取樂,排兵布陣大閱兵……

木白就是那時學(xué)會傾聽更多的聲音的。

其實(shí)他能聽到的聲音不多,除了電視,就是“爸爸”、“奶奶”和母親的,而“爸爸”和“奶奶”又幾乎都是會說話的啞巴?!鞍职帧背顺燥埡退X,幾乎天天忙在麥地、桃地里,每天進(jìn)院子都先拍打身上的土,把個院子拍打得甚囂塵上;驕傲地拍打掉身上的土后,他會哼著幾句評戲先到東屋看“奶奶”。很孝順?!澳棠獭蓖?yán)地坐在炕尖上,臉上看不出高興還是不高興?!鞍职帧庇辛四赣H后,好像也不管“奶奶”高興不高興了。他興頭很足,很快從東屋出來,到堂屋和忙活飯菜的母親跟前去說悄悄話了。這時“奶奶”嘴里就發(fā)出一種野獸就餐前那種嗚魯嗚魯?shù)穆曧?,還用肥厚的大手使勁拍打著炕席以示抗議?!鞍职帧焙汀澳棠獭币粯樱f一口很濃重很怪的土話,聽上去十分別扭。每次聽到他們說話,木白都想打噴嚏。

木白喜歡聽母親說話。母親說一口帶京腔的普通話。

母親的娘家在京城。母親的父親曾是解放軍的高官。但木白從來沒見過母親的家人,只在一張照片中看到過,母親一家人都有一雙大而明亮的眼睛,也都很嚴(yán)肅。從木白記事起,母親就很少回娘家,也從來沒見過娘家人來四頃地看母親。母親好像一嫁到四頃地,就和京城的一切切斷了聯(lián)系,唯有她那口地道的京腔多年來依然不改。母親的身世很神秘。

木白就這樣把自己圈在院子里,像關(guān)在孤島上的一個囚徒。不過,他心甘情愿成為這樣一個囚徒。囚徒有什么不好呢?他知道,他只是暫時地幸福地囚禁著自己,用不了多久,他就得出去了。他已經(jīng)在這里整整待三個月了。這三個月里,“奶奶”用手掌拍打炕席的聲音越來越響,而炕席里隱匿的塵土狼煙像幽靈一樣飛滿整間屋子;“奶奶”睡覺時的呼嚕和吹氣聲也越來越大,有時候簡直像猛獸的凄厲呼哨;“爸爸”則不停地“開導(dǎo)”他,試圖說服他去建筑隊(duì)或者工廠做工,說等木白一工作,他就給木白買一輛新的鳳凰大鏈套的自行車,而等木白在外面掙夠兩年錢了,他還準(zhǔn)備把這幾間房子重新翻蓋……

木白聽著聽著,就開始走神。他的耳朵好像豎起來了,他豎起來的耳朵其實(shí)想聽到點(diǎn)別的什么聲音。那是母親的聲音嗎?母親的意思是先讓“柏兒”待一陣,“他還不到17歲呢!”“到建筑隊(duì)或廠子里,就說自己是18歲,沒人查他的戶口,何況,你們的戶口還沒過來呢?!备赣H狡黠地說。然后把一口濃痰直接啐在磚地上,用穿了布鞋的腳上去碾了。母親說:“你說好我們過來戶口就給辦過來的。還答應(yīng)把柏兒送到鎮(zhèn)上中學(xué)去讀書……”然后是父親急赤白臉的解釋。一場小小的爭執(zhí)就要因木白而起了,這時候他就悄悄地出來了,走到大梨樹下,然后捧起一本書專心來讀。他一點(diǎn)不怨母親,因?yàn)樗膽艨诖_實(shí)還沒辦過來,沒有戶口,讀書又有什么用呢?何況,他現(xiàn)在每天都在“讀書”,他已經(jīng)讀過一本又一本的書了。不過,只有他自己知道,他讀的都是些什么書,想到這里,他也狡黠地笑了。過了會,屋里的爭吵消失了,木白的耳朵再次豎起來,他想聽到的是頭頂梨樹上發(fā)出的聲音,樹葉子的私語聲,蜜蜂的嚶嚶嗡嗡聲,以及花開時的絲絲聲,那些聲音掙扎著又蜂擁著往上面擠,一直擠到天上去了。

后來,木白家的院子里的聲音開始駁雜起來,家里有親戚和朋友來走動了,有時候是“姑姑”,有時候是“表姑”,有時候是戴著眼鏡在一所中學(xué)教書的“表哥”,來得最多的是前院的“大媽”和一個廚子。

廚子是個很奇怪的人,他據(jù)說是平安莊唯一在縣上飯店上班的人,長得猥瑣瘦小,說起話來卻語氣磅礴,慷慨激昂,有一段時間他幾乎每天都來,在黃昏時分,每次來時手里都要拎著一個袋子,袋子里是他特意帶過來的飯店里剩下的“拆骨肉”,然后他坐在東屋的炕上,和“爸爸”一起抽煙,一袋煙抽完,他就開始不管不顧地兀自說起來話來了。他一說能說上好幾個小時。那幾個小時里,他就坐在那里不停地說,不停地說,像一個蹩腳卻特別酷愛演講的演員。在廚子說的時候,“爸爸”就不停地點(diǎn)頭不停地抽煙,然后那些煙就把整個屋子繚繞得煙霧騰騰辛辣無比,在外面看過去就像屋里剛發(fā)生了火災(zāi)。

事實(shí)上,那個猥瑣的廚子的高談闊論是十分具有殺傷力的,尤其對于對聲音特別敏感的木白而言。木白很快就被這種別扭的土話的輪番襲擊打得暈頭轉(zhuǎn)向了,他雖然在另一個屋里看著書,可全然記不得書上都寫了些什么,他只好跑到西邊最里面那個小套間,用一條被子把自己的腦袋裹起來。那些天他就是這樣過來的,他讀書,睡覺,為了避免廚子的噪音,他還要冒著把自己捂死的危險在被子把呼吸。

就是在那幾天,木白感到了自己的蒼老。蒼老是一瞬間到來的,然后,他聽到了自己頭發(fā)和胡子瘋狂生長的聲音,他有時用手摸一把下巴,感覺下巴上的胡子已經(jīng)硬得像被大火燎過的地上的麥茬。他的眼神也越來越不濟(jì),看書時書上的字會突然變成雙行,方塊字也模糊得像蝌蚪文。木白擔(dān)心自己的耳朵也會受到影響以至失聰,就拼命諦聽他所能聽到的響動,只是,他自動過濾了那種讓他為之發(fā)狂的廚子的土話。

后來,木白就聽到了一種聲音,一種讓他為之一振的聲音。

他認(rèn)真辨別著聲音過來的方位,他感到自己豎起耳朵在不停生長,很快就從支起來的窗戶里鉆了出去,從兩棵年輕的梨樹的縫隙間鉆了出去。然后他找到了聲音的來源,沒錯,就是那個大霧的黃昏他看到的那像喇叭花一樣開在桅桿上的兩個灰色喇叭。那桅桿呢其實(shí)就是平安莊最高的建筑,那建筑也很特別,既像大煙囪又像水塔,兩個灰色的老式喇叭背靠背、威風(fēng)八面地立在上面。

那個霧氣繚繞的黃昏再次走進(jìn)木白的記憶。不知為什么,這種發(fā)現(xiàn)讓木白有了一種不祥的預(yù)感,好像那張開的巨大的喇叭,像猛獸張開的血盆大嘴,又好像那喇叭像是兩個巨大的陷阱或吸盤。這種莫名的聯(lián)想讓他灰心,也引起他躍躍欲試的探求欲望。

在這個沒有起霧的黃昏,木白聽到了一種特別的聲音。聲音是從那兩個張著大嘴的灰色喇叭發(fā)出來的,就像鮮艷的蘑菇總是從腐朽的爛松葉上長出來。木白聽了很長時間,他終于聽明白了。那聲音是在招呼一個個陌生的名字,然后叫他們到廣播室去。那是一種極柔極美極動人的聲音。木白認(rèn)真地聽著,不肯落下一個字。那分明是一個少女的聲音,說的是標(biāo)準(zhǔn)的普通話,很美。不像本地人。本地人濃重的土話和地方口音讓木白很不舒服。

廣播過了一陣就沉寂了,可木白耳朵里的那個聲音卻經(jīng)久不息。木白有意把這種聲音和他聽來的許多熟悉的聲音分析比較,包括母親的,電視解說員的,甚至中央人民廣播電臺的,分析之后,木白發(fā)現(xiàn),他聽到的聲音竟比中央人民廣播電臺的女播音還要標(biāo)準(zhǔn),而且有過之而無不及,更讓木白驚異的是,他聽到的聲音很像一部電視里播放過的外國電影里女主角的配音。

木白一改往日淡淡的憂傷和精神疲沓,情緒高漲,讀書的速度明顯加快,記憶力也變得非常之強(qiáng),書里的每個微小細(xì)節(jié)他都能記得一清二楚。毫無疑問他得益于之后每天不絕于耳的聲音。太神奇了!木白常常放下書聽著那聲音發(fā)呆,并借助那聲音對村里的播音員進(jìn)行一番合理想象:一定很漂亮;有一個玲瓏小巧輪廓優(yōu)美的小嘴(那天籟般的動人的聲音就是從那里發(fā)出來的),有一雙大大的眼睛,有一頭烏黑蓬松的長發(fā),而且沒有男朋友。

我沒準(zhǔn)兒會愛上她,木白不好意思地想,因?yàn)槲疫€沒有女朋友。我還從來沒有過女朋友呢。如果因?yàn)樗麤]有女朋友女播音員就瞧不起他,那就大錯特錯了。他想大著膽子告訴她:我之所以到17歲了還沒個女朋友并不是我長得不好看有生理缺陷而是所有與我說話的女孩子的聲音都提不起我絲毫的興趣與之產(chǎn)生共鳴……

這種浪漫的遐想填充了木白閉門索居的許多空白。他在后來的日子里莫名其妙地興奮著,鼓舞著,一點(diǎn)也不畏懼未來到底有多坎坷有多風(fēng)險,他開始有計劃地看書,那些計劃之內(nèi)的書不幾天就超額完成任務(wù)而且實(shí)際看起來效果頗佳。他想即便日后自己真的找不到工作也沒關(guān)系的。他完全可以去當(dāng)個作家。

木白想,說不定幾個月后,整個平安莊的人就會發(fā)現(xiàn),呆在這個院子里從不出門的家伙原來是個作家呢!作家坐在家里就行了,當(dāng)然用不著出門了!

想到這里,木白迅速行動起來,他找到自己寫在一個硬皮本子里的他唯一的作品:《梨花二章》。工工整整地謄寫在綠方格的稿紙上,然后他找到那張村里免費(fèi)發(fā)放給每家每戶的市郊小報,在最后一版副刊的右下角他找到了報社地址,他把寫好的稿子放進(jìn)信封,粘好封口,貼上郵票,然后交給了每天去小市場賣果子的母親,讓她幫他寄了出去。

木白覺得最可憐是母親,他和母親相依為命來到這里,他煩悶時還可以看看書,母親煩悶了又怎么辦呢?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吹贸鰜?,母親并不喜歡“爸爸”,母親和“爸爸”住在一起或許真的是為“柏兒”吧,把柏兒從那條叫四頃地的山溝帶出來,帶到一個桃花盛開的地方,帶到一個可以天天吃桃子罐頭的家里??赡景卓闯鰜砹?,母親其實(shí)并不喜歡這里,也不喜歡“爸爸”。為給自己找到了一個營生,她自己到市場上兌果子到集鎮(zhèn)上去賣。木白那些天沉浸在興奮之中,常常忽略母親是什么時候走的,中午是不是回來過,只記得黃昏接近時,母親挎著籃子回來時的落寞身影。

多虧有個前院的“大媽”?!按髬尅笔莻€小腳,還是個駝背,木白記住了她每次彎著腰從那棵椿樹下經(jīng)過的樣子。和別人不同的是,大媽雖然也說一口土話,聽上去并不特別別扭。她從來不進(jìn)木白住的東屋,因?yàn)槟莻€“老東西”就住在那里,大媽每次來都是坐在院子里和母親說悄悄話。

大媽總是用這樣一句話開頭:“柏兒媽啊,你可不知道我那些年遭的那些罪……”

在大媽的傾訴中,這個家,簡直就是個虎狼之地:陰險刁鉆的婆婆,狠毒兇狠的公公,因?yàn)樽鲲埻砹硕蛳蜃约旱臒鸸鳎瑹鸸饕淮蛉?還有婆婆每天像防賊一樣的監(jiān)視,每天檢查是不是多費(fèi)了煤油,是不是偷著給自己的兒女藏下了好吃的……

木白聽著大媽的傾訴常常忘了拿在手中的書和書中那些故事。一次,大媽說起她年輕時候的事,說她在村東的棉花地干活,每到下午太陽快落上的時候,抬起頭都會發(fā)現(xiàn)離自家棉花地幾十米外的一棵梨樹下站著的穿白衣的女人,白衣女人每次“見她”,都背對著她憂傷地哭泣。大媽知道這個白衣女人是吊死在那棵大梨樹下的女鬼,不過,她并不害怕這個女鬼,她覺得女鬼是個好心腸的人,因?yàn)榕砗ε伦约旱臉幼訃樀剿圆乓恢北硨χ?/p>

大媽說她已經(jīng)和這個女鬼認(rèn)識20多年了,她最后一次見她是在五天前,女鬼還是穿了件白衣,不過,女鬼已經(jīng)明顯老了,原來黑如墨染頭發(fā)已夾雜了很多白發(fā),過去直溜溜的肩背也佝僂下去。事實(shí)上,大媽已經(jīng)和女鬼成了很好的姐妹。女鬼從不說話,只知道遠(yuǎn)遠(yuǎn)的背對著她哭。時間長了,大媽也就遠(yuǎn)遠(yuǎn)地和女鬼聊聊家里的瑣事,說自己的男人姓張,人怎么笨,怎么老實(shí),說自己的飯做得晚一點(diǎn)公公就用燒火棍打她,飯做得多了少了,晚上紡線煤油用多了,婆婆就用納鞋底子的錐子扎她,扎得她身上鮮血直流,公公婆婆每天讓她不停地干活,地里的活家里的活炕上的活炕下的活,以致三十歲不到就累成了個駝背。

大媽說到這里,再次流下了眼淚。

大媽說,她當(dāng)時只想找個人傾訴一番,哪怕這個人是個不會說話的“鬼”,可她沒想到,這個鬼會在不久之后的一個晚上來給她托夢。她在夢里對大媽說,咱們姐妹都是天底下最可憐人啊,我們嫁的是同一個人家,有同樣的公公婆婆,甚至結(jié)婚的對象都是同一個男人。大媽就嚇傻了,說怎么可能是同一個男人呢?我嫁過來時,我男人還沒結(jié)婚,他還不到18歲,一直在口外干活。女鬼就說,她說的句句可都是真的,如果不信,就等男人回來了好好去問問他,看他怎么說。

母親就問大媽后來問沒問過他大爺。大媽就詭秘地笑了,說自然要問了,不過一開始他還死活不承認(rèn),后來是我逼著他,不給他飯吃,不和他睡覺,他后來熬不住才終于說了實(shí)話,說他確實(shí)說過這么個女人,不過他那時還很小,16歲多就被父母私定了終身結(jié)婚了,結(jié)婚不到十天就到口外去謀生了,后來他就聽說那個他還不怎么熟悉的“女人”就把自己吊在大梨樹上了。我問他為什么不承認(rèn),他說父母說自己的女人年輕輕就橫死,不吉利,讓他不要對外說,外面的人問起也不要說。其實(shí)這也怨不得他,要怨就得怨屋里的。他那時怕那兩個老東西,怕得啥似的。大媽聲音再次小下來,她用手指了指東屋的窗戶。我當(dāng)時氣不過,她整治了我一輩子,把我整治得這么苦,差一點(diǎn)也隨那個女人一樣尋了短見,可后來想到自己的一雙兒女,就忍下了。我想一定是她害了那女人,也害了孩子他二叔,因?yàn)橛羞@樣的父母,他才大半輩子找不到個女人,誰家有女兒會嫁給這樣魔鬼一樣的公婆呢?她們以為這事能瞞得住,可這事就像是一場火,紙能包得住火嗎?我想這件事說出來,她一定會抵賴,會死活不承認(rèn),那時,我就要把這女人托夢的事拿出來好好問問她,嚇嚇?biāo)?,看她怎么說……沒想到,我過去一問,老東西居然就承認(rèn)了,老東西還說:“她那是自己找死?;钤?!”

大媽說到這里,木白母親身體就抖了起來,像梨樹上的葉子一樣抖了起來。大媽說,你別怕,柏兒媽,你現(xiàn)在不用怕她了,老東西太老了。再也拿不動錐子去扎人了。

這個故事講完,有一天,大媽再次坐在耳房前面,和母親講故事。她這次講的故事不是鬼故事,可聽上去卻那么古老和慘烈,故事說的是文革時候的事,一個北京下放知青到平安莊,因?yàn)槟悠?,嗓音出眾,被大?duì)支書安排到村廣播室當(dāng)廣播員,后來這個廣播員就和村支書的兒子結(jié)婚了,婚后還生了一個漂亮的小姑娘。

大媽說,我還是第一次聽到北京人用普通話廣播。從廣播里傳出來的聲音真是美極了。大媽又問木白母親,說聽你聲音你也是個老北京人吧,說話和那個北京知青一個味,要不我喜歡過來和你聊天呢?怎么就跑到了那么遠(yuǎn)的山溝里?怎么又改嫁到了這里呢?母親臉色平靜,說這都是命,咱不說了,你還說那知青吧,她后來怎么樣了,是又回北京了,還是在這里扎下根了?大媽說,要是在這里扎下根就好了,那姑娘學(xué)什么像什么,她有時候還故意學(xué)著和平安莊的人一樣說話,說得和他們一模一樣,我們都以為她學(xué)這里說話是不想回北京了,因?yàn)樗藿o了書記的兒子嘛,還有了一個四五歲的小姑娘,可誰知有一天,城里落實(shí)知青的政策下來了,那個知青又能回去了。大媽說她要是真回去就好了,也就不會發(fā)生后來的事情了。

母親就問,后來又發(fā)生什么事情了呢?大媽的聲音就又小了下來,眼睛東看西看,看到木白這里,她說這孩子怎么就知道天天看書啊。母親就說,他啊,早晚得把自己看癡了傻了,他除了看書什么都不會。木白聽到她們在說自己了,也放下書,湊過來,說大媽,你快說說那個北京知青吧,她后來怎么樣了?

大媽就笑了說,原來你也聽著呢,那個知青都定下要回北京了,可誰知就在要回北京的頭天晚上,平安莊發(fā)生了一件怪事,廣播室燒起了一場大火,那場大火那叫個嚇人啊,火苗子竄起有好幾座房子高,全平安莊的人都跑來看那場大火了……我是到那里才聽說的,北京知青和她女兒都在廣播室里,知青人都燒成糊炭了,模樣都看不出來了,可憐啊……更可憐的是那個小姑娘,那么小,只四五歲,被人抱出來時,據(jù)說還有一口氣,頭發(fā)上新扎的蝴蝶結(jié)紅艷艷的完好無損,可就在準(zhǔn)備送醫(yī)院的時候,那孩子也斷氣了。

木白和母親幾乎聽傻了,母親一個勁地說,怎么就著了火呢,怎么就著了火呢?大媽的聲音就更低下來,說那是有人故意放的火呢。那天知青帶著自己的女兒在廣播室值班,想要在平安莊站好最后一班崗,誰知就被人放了火。放火也就罷了,放火前,廣播室的門還被故意上了鎖,不然,火一起,人是可以逃出來的。這是殺人滅口啊。后來事情就鬧大了,北京都來人了,案子不久就破了,放火的人竟是書記兒子,是他把自己的老婆和孩子一塊給活活燒死了!書記兒子不久就給斃了,書記也受了連累當(dāng)不成支書了,書記不當(dāng)支書后,很快人就瘋了,整天大街上胡說那個死去的小姑娘是他閨女,她辮子上的那個紅蝴蝶結(jié)還是他給買的系的呢!沒幾年,這人也死了……

這時候,村子上空的廣播喇叭又開始喊人的名字,木白又豎起了耳朵,他一時還沒從那故事里緩過勁來,等那個聲音消失后,木白問大媽,您說的那個知青廣播員就是用這樣的口音廣播的嗎?大媽撇撇嘴,說她怎么能和那個知青比呢!她說的就是平安莊的一口道地的土話,那個知青的普通話才好聽。木白以為大媽聽錯了,就說,怎么是土話呢,一點(diǎn)不帶這里的口音,很標(biāo)準(zhǔn),很好聽。大媽站起身來說,現(xiàn)在這個廣播員就是平安莊的人,這里的人念多少年書,走多遠(yuǎn),也改不掉一口土話。

大媽的話,讓木白困惑了好幾天。他可以肯定自己聽到的聲音差不了。難道大媽聽到的不是同一個人的聲音?

母親的一句話,似乎打開了他心中的困惑,母親說,在你大媽面前不要東問西問的,尤其不要問廣播員。木白問為什么。母親就告訴她,大媽的女兒高中畢業(yè)后,曾特別想當(dāng)村廣播員,可后來那廣播員卻讓村長的侄女當(dāng)了。

木白很快釋然了。他仍舊沉浸在自己的想象中,大媽講了那個故事后,他還特別想到村廣播室去看一看,找一找當(dāng)年大火之后的痕跡,他想親眼看一看,現(xiàn)在的廣播員到底長什么樣?這個念頭鼓動著他,讓他坐臥不安。每天晚上,他先是聽廚子唾沫橫飛地說,然后又厭惡地聽那個魔鬼一樣的老女人噗噗地吹氣,他都煩死了!他最喜歡的是半夜時分,那時候“奶奶”的吹氣聲小了下去,而漆黑的房頂上,卻全是他想象中的廣播員的樣子:很漂亮;有一個玲瓏小巧輪廓優(yōu)美的小嘴(那天籟般的動人的聲音就是從那里發(fā)出來的),有一雙大大的眼睛,有一頭烏黑蓬松的長發(fā),而且沒有男朋友……

我沒準(zhǔn)兒會愛上她,木白不好意思地想,因?yàn)槲疫€沒有女朋友。我還從來沒有過女朋友呢。如果因?yàn)樗麤]有女朋友女播音員就瞧不起他,那就大錯特錯了。他想大著膽子告訴她:我之所以到17歲了還沒個女朋友并不是我長得不好看有生理缺陷而是所有與我說話的女孩子的聲音都提不起我絲毫的興趣與之產(chǎn)生共鳴……他就這樣和她對著話,眼看著她驚恐地瞪大了眼,緊接著就是熊熊燃燒的大火……木白驚悸著醒來后,發(fā)現(xiàn)自己的身子全被汗水打濕了。

機(jī)會終于來了。

那天的黃昏,平安莊再次被一場大霧湮滅,就在大霧彌漫之時,村里的廣播喇叭卻傳來讓木白為之一振的聲音。那聲音在喊木白的名字。開始,他還以為是自己聽錯了,在重復(fù)三遍過后才確認(rèn)無疑,那名字就是木白,木白就是那名字——簡單而俗氣的“趙柏”——那聲音告訴他要他去村廣播室拿信,那兒有他的一封信。

木白很奇怪,誰會想到給自己寫信呢?他在外面沒一個可以給他來信的朋友。廣播喇叭里誘人的聲音還在響著,木白再也坐不住了,三個多月后,木白終于在又一個大霧彌漫的黃昏走出了那個院子,經(jīng)過那棵椿樹時他再次聽到椿樹葉子發(fā)出的有著金屬質(zhì)地的響聲,那就像來自天國的聲音,那么空靈,那么近,而又那么遙遠(yuǎn)。大霧彌漫,廣播喇叭里的聲音卻不曾間斷,木白憑著那不曾間斷的聲音徑直走到村廣播室。廣播室的門打開著,一盞昏黃的燈下,一個女人背對著他坐在一把椅子上。木白癡迷地盯著那背影,愣了足有好幾分鐘,然后他極有禮貌地敲響了門板:“小……姐,我可以進(jìn)來嗎?”

她驀地轉(zhuǎn)頭,目光碰撞的剎那,木白十二分驚異地看到她竟然和自己之前想象的一模一樣,纖毫不差。他驚嘆于這奇跡般的巧合。他望著她,結(jié)結(jié)巴巴地說:“我,我是拿信的。”

她仍然盯著木白看,過了好久,才用手指了指桌子。桌上有一沓信。在最底層,木白找到了屬于自己的那封,木白拿到信后就隨便地揣在了兜里,隨便得就像把一塊用臟了手帕揣在了兜里。他根本沒看那信是哪兒來的,他覺得究竟是誰給他來了一封信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見到自己朝思暮想的人,這就足夠了。

木白有種強(qiáng)烈的欲望,就是和她、和這位女人說說話,他多么想再一次聽到她的聲音??!他多么想告訴她,這三個月來,是她的聲音一直在陪伴他并重建了他關(guān)于新生活的自信,他多么想告訴她,是她的聲音培養(yǎng)他的想象,而他的想象和現(xiàn)實(shí)又是多么合拍!簡直就是個奇跡!

“請問,你是哪個廣播學(xué)院畢業(yè)的吧,你怎么說這樣一口流利動聽的普通話,真像……”天哪!木白說出口竟是這樣一個蹩腳的理由,更重要的是他把已經(jīng)到了嘴邊的那部電影和那個女主演的名字一股腦全忘了。可是越是這樣他越控制不住地想說下去的愿望:“你們可真像……你說這樣一口流利動聽的普通話,你一定是哪個廣播學(xué)院畢業(yè)的,還有,你這樣年輕這樣漂亮……如果你能原諒我的唐突,我想冒昧地問一下,你是不是還沒有男朋友……”木白詞不達(dá)意地亂說一氣了,就像一桿走火的獵槍朝莫名的虛空中通通通亂放了一通,可木白真的停不下來,真的不想停下來。他就想說,還要說。可這時候木白看到他面前的那張美麗的臉正在急劇地變化著,她漂亮的大眼睛放射出熠熠的光彩,然后他看到她那優(yōu)美絕倫的小嘴在微微張合。那一刻木白幸福得簡直要暈過去了。上帝!他想,上帝啊,他想,萬能的上帝啊,他又想。她這是要和我說話了嗎?我又要親耳聽到那美妙的聲音了。

“吶(你),粗(出),切(去),給額(我)——轱轆(滾)粗(出)切(去)……”那嘴里迸出的竟然是這樣一串與本地人絲毫不差的粗野得使人別扭讓人不舒服的聲音。木白目瞪口呆,當(dāng)他從她那漂亮的小口判斷出她真的在用這樣一口土語說話的時候,木白簡直成了傻子,呆若木雞。

“臭流氓……再不出去,我就喊人了!”她柳眉倒豎,杏眼圓睜,猛地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外面與此同時傳來一聲驚呼:“媽媽!”一個十一二歲扎著火紅的蝴蝶結(jié)的小姑娘像一個長了翅膀的小天使突然閃到屋里。

“媽媽,你怎么了,快說啊,你怎么了?”天哪,這竟是她的女兒!她女兒的聲音與這女人的聲音竟是完全不同,竟是木白從那大喇叭里聽來的地地道道的聲音。

女孩頭頂上的蝴蝶結(jié)在燈光下一閃,木白突然被巨大的恐懼擊中了,兩種雜亂的聲音在這屋子里迅速膨脹。木白幾乎失去了聽覺,他轉(zhuǎn)身落荒而逃了。

又過了一個月,木白的《梨花二章》在那張市郊小報上發(fā)了出來。

一個有霧的黃昏,村里的廣播喇叭念著“木白”的名字,讓他到廣播室去拿信。不過,廣播里傳出的是一個完全陌生的聲音,那聲音是平安莊人再熟悉不過的當(dāng)?shù)赝猎?,從那土話中,你無法分辨坐在廣播室里的人究竟是個老頭還是個年輕女人。廣播喇叭一連喊了三天“木白”的名字,一直沒人去拿。后來還是母親突然拍了下腦門,她含著眼淚說,這可能是柏兒的信呢……她那個像魏宗萬的丈夫才帶著一身塵土去廣播室把那封信拿回來了。

這時候距木白離家已經(jīng)整整過去了一個月。

誰都不知道他去哪兒了。木白在那個大霧彌漫的黃昏走出院子后就再沒回來,就像迷失在大霧中了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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