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蠻腰
昌盛貨運公司新來個做飯的小丫頭叫小六,是她開貨車的表哥做的介紹人。
小六有一米六四高,身體瘦弱,像公司門前那棵白楊樹一般苗條。只要有風(fēng),小楊樹的樹干就會東搖西晃的,隨時會折斷的樣子,很是讓人擔(dān)心;小六手可盈握的腰肢,走路扭來擺去,也讓老板曾武的心一跳一跳的。曾武喜歡的還有小六的眼睛。小六的眼睛很特別,彎彎的,像月亮,笑起來的時候,就是初升的月牙了。
小六成天嘻嘻哈哈的,一副沒心沒肺的樣子。大家都說小六頭腦簡單。人們這樣說的時候,小六就笑呵呵地聽著,從不反駁。老板曾武卻喜歡小六的單純,他覺得女人還是簡單一點好。簡單的女人,像一張白紙,男人想怎么畫就怎么畫,想畫什么都可以。女人如果都似他老婆那樣,男人可就慘了。曾武的老婆有一肚子自己的主意,好比一幅五顏六色的畫布,已經(jīng)涂好了顏色,再想添幾筆都難了。
小六其實有名字的,小六叫王貴香。小六嫌自己的名字土氣,一般情況下問到她的名字,她是不會告訴你的。小六的父親哥們五個,一家兩個孩子,小六排行第六,家里人都叫她“小六”。小六覺得“小六”也比自己的名字好聽,所以,誰問到她名字的時候,她就說,叫我“小六”好了。
昌盛貨運公司的人都很喜歡小六,因為她見到誰都笑呵呵的。見到老板也好,見到裝卸工也好,小六都是一視同仁。只有見到他表哥的時候,才板起一張臉,好像表哥介紹她來公司上班,她很不高興似的。打更的老王說:“現(xiàn)在的孩子都不知道感恩”。大家卻不太在意小六對他表哥是什么態(tài)度,只要小六能給他們笑臉,她那點小毛病算什么呢。
小六的工作很簡單。昌盛貨運公司有五臺貨車,小六負(fù)責(zé)給五個司機和六個裝卸工做飯。早上十點一頓,下午四點一頓。高速公路上,白天車流量大,貨運公司的車一般都是在傍晚時候出發(fā),第二天天亮到達(dá)目的地,隔一天早晨返回。除非貨主有特別的要求,他們才會白天發(fā)車。
司機和裝卸工的飯很好做,無非是白菜燉土豆,蘿卜熬豆腐,放點肥肉片兒,加點紅梅牌味精,也不要求什么口味和廚藝,記得放鹽就可以。都是小六在家常吃常做的菜,怎樣做好吃,什么時候放味精合適,小六心里有數(shù)。不過是比家里做的菜多幾倍的數(shù)量而已。
因為貨運公司是往返運輸,小六的工作就是一天忙,一天閑。閑著的那一天,她負(fù)責(zé)打掃老板的辦公室。十多平米的地方,一兩個小時也就窗明幾凈了,余下來的時間,小六就出去逛友誼商場。昌盛公司和友誼商場只隔三條馬路,十幾分鐘的路程,來回連公交車都不用坐。
小六喜歡逛友誼商場,一逛就是大半天。小六在逛商場的時候,曾武就會走神,他老是想,小六在商場里看什么呢?衣服還是鞋子?或者是化妝品?
曾武其實只是昌盛公司名譽上的主人,真正的老板是他的老婆。曾武的家在陜西鄉(xiāng)下,他當(dāng)兵以后才來到現(xiàn)在的這個城市。曾武老婆的三哥和他上下鋪,看著他老實本分,就把自己的老妹子介紹給了曾武。曾武其實是沒太相中老婆的,長相一般不說,她身上那種天生的城市人的優(yōu)越感,很是讓曾武反感,但是,考慮了一番之后,曾武還是將拒絕的話壓在了舌頭底下。曾武是個明白人,他一個窮當(dāng)兵的,沒有門路,沒有技術(shù),沒有文憑,想在這個城市立足,肯定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如果他不想復(fù)員回鄉(xiāng)下去,娶一個有房子的城市老婆,是他最好的選擇。
曾武老婆的娘家兄弟都是生意人,曾武的三舅哥復(fù)員以后,在哥兄弟的幫助下,很快開起一家貨運公司,曾武在他那里幫了兩年忙兒。后來老婆拿出私房錢,他們開了自己的昌盛貨運公司。原來是老婆和曾武一起打理公司的生意,自老婆生了兒子之后,就不大來公司了。曾武知道老婆不是放心他,而是相信孫猴子跳不出如來佛的手心——房子是老婆的,公司的法人也是老婆的名字,會計是老婆的親嬸子,連公司打更的老頭都是老婆的親戚,她還有什么不放心的?
曾武做了七八年的城市人,生意人,還是沒幾個朋友。曾武老婆信奉“男人有錢就學(xué)壞的”原則,公司的贏利,百分之九十九都被她拿回了家,留給曾武的花消少得可憐,堂堂的貨運公司老板曾武,口袋里的現(xiàn)鈔不會多過五張老人頭,跟幾個朋友出去吃個飯還勉強夠用,洗桑拿、唱歌的錢就沒有了。總是讓別人請他,曾武覺得很沒面子,一來二去的,也就不大和朋友出去玩了。加上曾武平時就話少,能聊天的人也就沒有幾個了。
曾武喜歡一天天地呆在公司里,倒不是生意有多忙,只是他不愛回家罷了,甚至有點害怕回家。坐在辦公室里,好歹也被員工一口一個老板地叫著,回到家呢,老婆不是橫眉冷對,就是諷刺挖苦,指使曾武,跟指使保姆一樣。曾武覺得自己還不如保姆呢,保姆過年還有探親假呢,他這“低人一等”的日子什么時候是個頭呢?曾武以為有了孩子以后,自己的日子會好過一點,誰知道老婆待他還不如從前了。
剛結(jié)婚那會兒,年輕氣盛,老婆生理不成熟,夫妻生活還過得去。兒子出生之后,老婆對那方面的要求忽然多了,而且,不但要求數(shù)量,還要質(zhì)量。曾武呢,卻是越來越不行,明明在客廳看A片時,已經(jīng)是欲火焚身,一進(jìn)臥室,立刻疲軟,等到了床上,一聞到老婆身上的體味,“小弟”說死也不肯抬頭了。老婆氣得說曾武是紙糊的燈籠——中看不中用。吃了不少藥,看過幾家大醫(yī)院,還是沒什么效果。曾武知道,毛病不是出在自己的身體上,而是出在他的心理上。他知道自己沒病。曾武閑坐在辦公室里的時候,只要看見小六的影子,他的“小弟”就會興奮地劍拔弩張,害得他好一會兒不敢起身。
有一天,小六里里外外地忙過了自己的事情之后,又去逛友誼商場。小六走進(jìn)友誼商場的時候,發(fā)現(xiàn)自己最喜歡的那條水蘭色的靴褲不見了,她一下子傻了。盡管小六知道,美麗的女人是終究要嫁人的,她的靴褲也終究會被人買走,但是她還是非常難過。
小六無心再逛商場,無精打彩地回了宿舍。小六在床上躺了大半個下午,直到開貨車的胖子喊她該做飯了,她才起身。
到廚房一看,小六發(fā)現(xiàn)自己忘記買肉了。
小六匆忙騎自行車去菜市場。裝卸工累了一天,貨車司機要開夜車,沒有油水可不行。
小六買回肉,手腳一陣忙,總算按時開飯。誰知道忙中出錯,往菜里放了兩回鹽,自己還不知道。司機們只吃了一口白菜肉片,就嚷開了:“小六,你打死賣鹽的了!”小六嘗了一口菜湯,咸得她一咧嘴。
表哥說:“小六,整天瞎合計什么呢!”只一句,小六的眼淚刷地下來了,小六哭著跑出了公司的大門。表哥也沒有出來追小六,照樣吃自己的飯。
小六在街上溜達(dá)到天黑,直到餓得肚子咕咕叫,才回公司??斓焦敬箝T口的時候,看見老板走了出來,沒等她開口,曾武先開了口。他說:“小六,我請你吃飯?!毙×徽墓し?,曾武又說:“今天是你生日。”。
小六立在街上想了想,今天果真是她17歲的生日。
員工生日,老板請吃飯是昌盛公司的慣例。小六也沒多合計,跟著曾武朝飯店走。到了飯店的包房里,小六才覺得事情有些不對頭,包房里除了她和老板,沒有第三個人。小六轉(zhuǎn)身想走,曾武一把抱住她。曾武一邊在小六身上亂摸,一邊說:“小六,我真的很喜歡你。”小六想說放手呀老板!可是自己的嘴已經(jīng)被老板的嘴給封上了,所以小六說出來的話就成了嗯嗯嗯……
小六穿好褲子,曾武遞給她一包用報紙裹著的東西。曾武說:“生日快樂!”小六不接,揮手打過去,紙包掉到地上散開來。小六一眼看出來,報紙里裹著的正是那件自己朝思暮想了好多天的水蘭色的靴褲??!
小六一時忘記了身體的疼痛,彎下腰去。
曾武叫了好多小六沒吃過的菜。等著上菜的空擋,他告訴小六,下個月,也就是新年的時候,他要送她一雙黑色原毛長靴。
小六起初不肯吃東西,只是看著曾武一個人邊吃邊嘮叨。曾武說自己的家鄉(xiāng),說自己當(dāng)兵社會的趣事,說到自己的婚姻,說到他和老婆的夫妻生活,竟然哭倒在酒桌上。抱著水蘭色靴褲的小六,一時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小六可是第一次看見男人掉眼淚。本來非常痛恨曾武的小六,心里竟然生出幾分同情。
心里的恨意一淡,小六發(fā)現(xiàn)自己很餓了。小六看著桌子上的爆炒螺片咽了一下口水。曾武看了她一眼,夾了一片螺肉放到小六的口碟里,說:“吃吧,吃完了,你到派出所告我我也認(rèn)了?!?/p>
小六又咽了口唾沫,抽抽鼻子,嫩黃的海螺片躺在白色細(xì)瓷的口碟里,很是讓人垂涎欲滴。
小六終于拿起了筷子。
小六那天晚上吃了很多東西。直到桌子上的盤子基本都見了底。曾武望著那些空盤子,打趣小六說:“你長的像鷺鷥,胃口大得卻賽老虎?!毙×辉湫Φ糜悬c不好意思,紅了臉頰。曾武又沖動一回。
曾武忐忑不安地等了一個晚上,又一個上午,也沒見穿警服的人來找他,這才松了口氣。
小六成了曾武的秘密情人。
曾武發(fā)現(xiàn)自己越來越離不開她。小六溫柔似水,讓他留戀,讓他迷醉。公司門前的“鉆天楊”再一次長出新葉子的時候,曾武開始有離婚的念頭。
人活一輩子圖什么呢,還不是圖個快活?曾武結(jié)婚十年,沒有一天是快樂的,更不要說快活。老婆面前,曾武從來沒有做男人的愿望,如果不是遇到小六,他都快成太監(jiān)了。34歲的曾武想重新活一回。
曾武和老婆攤牌,說要離婚,他老婆聽完,冷笑一聲,說:“可以,你走吧?!痹鋯枺骸胺孔樱俊彼掀耪f:“我的個人財產(chǎn),結(jié)婚時候公正過的?!痹鋯枺骸肮灸??”她老婆說:“也是我的,我是法人代表?!痹鋯枺骸澳愕囊馑际且覂羯沓鰬??”他老婆說:“難道還要我付你青春損失費嗎?”
曾武說:“就算我給你打了十年工,你也該給我工資吧?”他老婆切了一聲回說:“我還陪你睡了十年覺呢,你該給我多少錢?”
曾武看著眼前和自己一起生活了十年的老婆,再說不出一句話。
老婆不講理,更加讓曾武堅定了離婚的決心。可是從什么地方挖錢呢?他還真是頭疼。老婆是一只精明的狐貍,曾武用錢,不但要從她手里拿,而且她還要看花銷收據(jù)的。但是曾武必須弄到錢,他答應(yīng)過小六,要給她一個家,哪怕是買一間小土坯房,也是需要錢的吧?就是不買房子,他們也得有個地方住吧?租房子要上打租的,一交就是一個季度的房租,曾武手里只有五百塊錢,夠做什么的呢?
曾武坐在辦公室里,拿著報紙想心事。報紙的一條新聞引起他的注意。曾武看完那條消息,心里忽然有了主意。
打更老頭每天晚上六點上班,司機們一般下午五點發(fā)車,就是在那每天難得的一個小時時間里,曾武和小六講了自己的想法——自己假裝被綁票,讓老婆拿錢贖自己,他們帶著贖金跑路。小六聽后,沒說話。
曾武沒有發(fā)覺小六的臉色不對,只是一味地沉浸在自己對未來的美好幻想中。抱著小六的曾武說:“小六啊,我們弄到錢以后,就回你的老家去,蓋一棟一磚到頂?shù)耐叻浚B(yǎng)上一群雞,門口再種幾棵柳樹,我下地干活的時候,你在家里喂雞做飯。晚上我們一起看電視,多好的日子??!”
小六忽然打斷了曾武對未來的憧憬,她問:“你那個計劃真的能行嗎?”
曾武說:“試試看吧?!痹湔娴臎]把握。一個要他凈身出戶的女人,會拿出十萬塊錢贖他嗎?曾武不知道。但是為了小六,為了自己,總得試一試。
為了不讓人懷疑到小六頭上,曾武讓小六找個回家的借口,先離開昌盛公司。然后安排她到市郊區(qū)的一個地方躲起來。三個月后,曾武買了一張二手的手機卡,跑到郊區(qū)的一個垃圾場旁邊,給老婆掛了個電話。曾武說自己被綁票了,要老婆拿十萬塊錢,一個小時之內(nèi),送到郊區(qū)的某個垃圾場。然后回家等消息。
在電話里,曾武告訴他老婆,千萬千萬別報警,綁匪說只要錢,不會要他的命的。但是如果報警,一定會殺了他的。曾武老婆說:“你不能跟他們說說,少要點嗎?”曾武立刻用另一只手摁住自己的脖子,吭哧著說:“你,你還說,他們的刀子就架在我脖子上呢。”他老婆說:“好好好,你告訴他們,我這就送錢去。”
曾武打完電話,拆下手機的后蓋,拿出磁卡,隨手丟到路邊的土坑里,用腳踢上一些土。
藏身在路旁的茂密的小樹林里,曾武望著眼前那條唯一的通向垃圾場的大道。曾武知道老婆手里有九萬多元現(xiàn)金。昨天,公司替家具廠的劉老板押回一筆貨款,劉老板說今天下午來結(jié)賬,出納員怕?lián)?zé)任,將錢送到了老婆那里。如果不出意外,老婆會在40分鐘之內(nèi)趕到垃圾場。,
38分鐘過后,曾武看見老婆坐在一輛紅色夏利車?yán)?,一閃而過。曾武靠著一棵柳樹坐下來,點上下一支煙深深地吸了一口。曾武還沒有吸完嘴里的煙,那輛紅色的夏利又掉頭回來了。
曾武坐在樹下,一直等到天黑,沒發(fā)現(xiàn)什么可疑情況,才去垃圾場取了錢。曾武把交到小六手里,讓她藏好。又和小六溫存了一次,之后,他讓小六隨便找個什么東西,往他臉上砸?guī)紫?。小六到屋子外面轉(zhuǎn)悠半天,拿回一塊燒火用的劈柴,卻說什么也不敢下手,最后,還是曾武自己一咬牙,拿起劈柴,朝自己臉上來了一下子,他還沒疼的叫出聲,小六已經(jīng)媽呀一聲,捂上了自己的眼睛。
劈柴落下的效果還不錯,曾武的左半邊臉一會兒工夫就腫了,劈柴的毛茬,還在他的臉上留下了細(xì)細(xì)密密的出血點。
直到夜深人靜,曾武才離開小六。臨走時,他和小六約定,一個月后,兩個人回她的老家去。
小六送走曾武,從床底下的破鞋盒子里拿出那捆錢,一捆一捆地打開。十萬元現(xiàn)鈔攤了一床??粗且粡垙埨先祟^,小六臉上沒有一點點喜色。
曾武的老婆見到他平安無事回來,隨后報警。警察來家里詢問曾武被綁票的情況,他一個字都不說。不是裝做害怕的樣子渾身哆嗦,就是假裝暈倒。警察來了幾回,曾武都是這樣應(yīng)付過去的。后來警察一來,曾武的老婆就擋駕,說你們別來了,再調(diào)查幾回,曾武怕是要精神失常了。既然報案的人沒辦法合作,何況人質(zhì)已經(jīng)平安回家,警察也就不大上心了,曾武的案子也就這樣拖了下去。
一個月里,曾武哪里都沒去。也沒給小六通過電話。他只是做出一副養(yǎng)傷的樣子,除了吃飯,上廁所,連臥室的門都不出。曾武的老婆一點都沒有懷疑他,還不止一次地安慰他——錢沒了不要緊,你的命在就不錯了;有人在就好,那些錢還能賺回來的。老婆那么說的時候,曾武不禁在心里暗笑,女人有時候也挺好糊弄的,老婆被他賣了,還不知道怎么回事呢。
曾武一點也沒有覺得這樣欺騙老婆有什么不對,也不覺得自己這樣做有什么對不起老婆的,如果真的鬧到法庭上,他老婆失去的何止十萬塊錢。曾武因此連一點自責(zé)的意思都沒有。
一個月后的一天早上,曾武親親兒子的額頭,離開了家。走出自己家門的曾武,邁著堅定不疑的步伐,走下樓去。一直走到大路上,也沒有回頭。
曾武知道老婆會照顧好兒子的。沒有兒子,老婆活不下去;沒有他,老婆照樣會活的好好的。
曾武來到小六藏身的地方,見門上掛著鎖,以為小六出去買東西,或者買菜,一會兒就回來了。曾武于是就靠在門上等小六。
過了了半個多小時,小六還沒有回來。十月底的天氣,外面已經(jīng)有些冷了。曾武耐不住寒冷,從上衣口袋里摸出手機,給小六掛了電話。電話打出去,曾武有點傻眼:小六的手機居然停機了!
小六不可能是因為沒錢才停機啊!曾武狐疑著去找房東。房東說,有二十多天沒見小六的影子了,他也不知道小六去哪里了。曾武心里一慌,猜測小六會不會等的不耐煩,自己先回老家了。曾武這么一想,立刻去了火車站。
曾武找到小六住過的那個村莊,卻沒有找到小六。村里的人告訴他,小六半個月前回來過一趟,第二天就走了。過了兩天,來了一輛卡車,接走了小六的父母和妹妹。他們搬家的時候,是在一個晚上,也沒和鄰居們招呼一聲。不知道為什么走那么急。
曾武急忙問:“那小六的表哥家在哪里,我有事找他也是一樣的?!贝謇锶似婀值卣f:“小六的母親是四川人,好象沒有什么兄弟姐妹。村子里也就更不可能有小六的什么表哥了?!?/p>
曾武忽然笑了一笑。村里人問他笑什么,他說沒什么,真的沒什么。
曾武走出了村子的時候還在笑。村子里的人看著他的背影嘀咕:這人是不是精神上有毛病??!
曾武回到家的時候,她老婆正坐在電話機跟前抹眼淚呢,見到他回來,跳起來罵:“你死哪兒去了你!我還以為你又被綁票了呢!”曾武說,沒去哪里,心里悶,出去走走,散散心。
晚上吃飯的時候,曾武問老婆,小六那個表哥還在公司上班嗎?他老婆說:“早走了,你出事沒多久,他說家里老媽病了,請假回家。后來也沒再來上班?!?/p>
曾武又開始去昌盛貨運公司上班。曾武一天天坐在辦公室里,望著窗外的小楊樹發(fā)呆。
冬天來了又走了,春天也過去了,街上已經(jīng)能看見露胳膊露腿的女孩子,很招搖地走過去。昌盛貨運公司門前的那棵“鉆天楊”已經(jīng)有一人多多高,樹身已經(jīng)和拖布桿一般粗細(xì)。曾武望著那樹,哲人一樣地想,樹還是前年那棵樹,卻又不同于去年的那棵樹了。而小六呢,更加不是從前的小六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