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林子
驪城臉譜之河西一枝花
◎老林子
一枝花,女,司姓,名不詳,芳齡模糊,生性清高,無宗教信仰,類似漢族,家居河西,驪城黑白道平趟。
此司,論形象:五官白皙姣好,身段高挑圓潤,頭頂絨花一大朵,身披大氅花被單,姍姍的街上走,干凈,飄逸。
說來頭,一枝花爺爺河北人,唱蓮花落的,從關(guān)東闖進(jìn)驪城,倒門插到奶奶家。趕巧奶奶一家,滿門跳東北大秧歌,合著姻緣,秧歌打底,蓮花落鑲邊,爺奶搭手,這就成全了一副二人轉(zhuǎn)架子。
到一枝花父母這代,繼續(xù)用“扇花”,繼續(xù)唱:《馬前潑水》《回杯記》。建國初,北京第一屆民間音樂舞蹈大會,東北代表團(tuán),演出二人轉(zhuǎn),參演人員就有一枝花父母。
有這般光門墊底,一枝花一門心思耀祖,往死里癡迷東北二人轉(zhuǎn),自己給自己個加封,號稱“地方戲霸”。
一枝花得戲霸明慧,可是真保真,天生的好嗓子,自幼排腔溜調(diào),九腔18調(diào),72嗨嗨,整的都是實活不說,唱腔也是出奇。厭煩“仙姑頭”戲裝憋悶,出場招牌式地“掛頂花”。
省里匯演,一枝花是驪城代表,頭戴一朵大絨花,一個單出頭,拿回個大獎,名聲大噪,金嗓子一枝花,驪城方圓百里,從此家喻戶曉。
單出頭是小調(diào),短小精悍。二人轉(zhuǎn),要唱得更精彩,藝術(shù),技巧,舞蹈,需高度結(jié)合,兩人必得默契配合完成。自匯演后,一枝花一心想找副好架,蒼天不負(fù)有心人,尋得個優(yōu)質(zhì)后生,兩人合力,將祖?zhèn)鞯纳然ǜ某墒纸伝ā0滋煳骱舆?,晚上樺樹林里,練得太辛苦,那后生倉皇而逃,委屈的一枝花哭個整天,哭累后睡著了,醒了就成現(xiàn)在這番模樣。
一枝花,是拳頭立人,胳膊跑馬的烈性子,落單后練戲的興趣越來越濃,練得走火入魔,從此一路歌聲一路歡笑。
“一輪紅日啊,掛天邊……”從早到晚,穿街頭走小巷當(dāng)口,迎面就有夜總會或餐廳老板,踮著碎步迎過來,客氣地叫聲:“花姐”。那是有客人點名想聽單出頭。這一刻,一枝花就迎頭端詳門面,覺得夠標(biāo)致,點頭算是應(yīng)了。唱罷,出場費客人隨便,走時,少不了打個美食包帶上。
一枝花經(jīng)常流連在商城門前,露天菜市場,這些人頭攢動的地角,很快就有圍觀三層里二層外。唱得烽火連天時,在十字路口也開嗓,有經(jīng)驗的執(zhí)勤交警,看到一枝花駐足,急速跨著軍閥步搶前:“花姐,高峰,給個方便?!被ń阋仓v究,整絨花,肅被單大氅,道聲:“警弟辛苦了,辛苦了嗨嗨?!鼻熬涫钦f的,后句是唱的,接茬邁臺步翩翩離去。
這年,一枝花跚跚地唱到西河邊,突聽有人喊救命,停住了腳,沒猶豫,下了水。深秋天的驪城,河水哇涼,兩只腳剛一進(jìn)水,就覺得有萬根針扎了上去,花姐咬緊牙,向齊腰深河心趟去,被單大氅被水托了起,就像一朵五彩的荷花。
拖落水娃上岸,一枝花整個人已僵透。
記者媛明第一時間疾跑去,握住一枝花手問:“花姐,我是記者媛明,請問你會游泳嗎?”
花姐忽地大睜雙眼,光芒熠熠:“嗨嗨,我就知道嘛,做我的專訪遲早的事,是棵好戲苗,那救命喊聲,嗓子寬厚, 音洪亮,質(zhì)地也純,要不我才不下水,大氅都臟了?!?/p>
一枝花仰起頭:“嗨嗨……”這個嗨嗨不是唱的,是拼盡最后一口氣哼出來的……
等媛明懵懂回到報社,主編問:“媛明,你出的現(xiàn)場,怎么沒出稿?”媛明癡癡地回應(yīng):“那娃多虧嗓子,撿條小命。”
再問:“怎么還沒稿吶?”媛明就扭捏地說:“我想起武則天,想起無字碑,花姐這事,不寫,糾結(jié),寫了,怕是褻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