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永麗

[摘 要]清末民初保衛(wèi)鐵路利權(quán)的思潮蓬勃發(fā)展。受此影響，清末史官惲毓鼎對鐵路形成了三點思想認識：（1）注重探索鐵路的多樣性功能，包括國防、賑災和發(fā)展商業(yè)等；（2）提倡由中國人自行籌款修建鐵路；（3）主張官督商辦模式下的多方面協(xié)作。此三種思想代表了當時一般士大夫?qū)﹁F路的認識、認知水平，極大的影響了中國鐵路的發(fā)展。

[關鍵詞]鐵路風潮 ；鐵路思想；雙重身份

惲毓鼎（1863-1918），字薇蓀，一字澄齋，原籍江蘇常州，寄籍順天大興，光緒十五年（1889）進士，歷任翰林院侍講學士、侍讀學士、起居注官及國史館總纂等職，是清廷為數(shù)不多的皇帝近臣之一，因而得以熟知清廷的內(nèi)政外交，并積極參與了當時保衛(wèi)鐵路利權(quán)的風潮。

一、清末政局與鐵路風潮的興起

清末民初，列強加緊爭奪在華鐵路權(quán)益，清政府腐朽無能，不斷妥協(xié)退讓，導致社會各階層普遍不滿，掀起了聲勢浩大的收回鐵路利權(quán)運動。受此影響，一向關心國事的惲毓鼎便對當時的社會、政局和鐵路建設進行了深入的思考。

二、惲毓鼎的鐵路思想與實踐

在當時的鐵路風潮中，惲毓鼎表現(xiàn)相當積極，他不僅關注津鎮(zhèn)鐵路、津浦鐵路和川漢鐵路的修建問題，向清廷提出了許多中肯的建議，奏請派大員督辦川漢鐵路，【《澄齋奏稿》第87頁】并且，還聯(lián)合一些中下層官員，積極倡議自行修筑津鎮(zhèn)鐵路，例如，其《澄齋日記》光緒卅三年二月初四日記：“十點鐘至松筠庵集議津鎮(zhèn)路事。前呈郵部，僅以外部一咨了事，現(xiàn)再具呈烏臺，請其代奏。”【《澄齋日記》第344頁】又，三月初二日記：“松筠庵鐵路集議期。今日所辦者，一余等十人公致袁慰帥信，一擬投票舉辦事發(fā)起人。余創(chuàng)議每次集議必須實一二事，不得空談空散，諸君僉以為然。”【《澄齋日記》第346頁】在此過程中，惲毓鼎逐漸形成其鐵路建設思想認識，包括：

1.重視鐵路，注意到鐵路的多樣性功能。

（1）鐵路與國防

光緒三十三年二月，因列強覬覦津鎮(zhèn)鐵路的修筑權(quán)，惲毓鼎奏稱：“竊津鎮(zhèn)一路為南北之樞紐，京師之門戶，關系中國全局……職等以此路關系甚鉅，所有權(quán)利不應任外人攫取，因此三省同鄉(xiāng)紳商約集公議，自行籌辦，冀以保固京師門戶，挽回利權(quán)，此路實關系國家命脈，不第為三省利益計也?！薄緳n號03-7145-005，光緒三十三年二月十六日，翰林院侍讀惲毓鼎為津鎮(zhèn)鐵路關系中國全局請飭立案由直蘇東三省紳商自籌辦理事呈文】從“保固京師門戶”到“不第為三省利益計”，可以說，惲毓鼎的鐵路國防意識已逐漸萌發(fā)。

光緒三十四年二月，針對川漢鐵路問題，惲毓鼎又明確提出：“近來中國道路交通，各省以次議建鐵路，臣愚以為鐵路之為用，要在荒遠者能近，阻塞者能開，使聲勢足以相聯(lián)，食貨便于輸轉(zhuǎn)，乃為功不虛糜，故論中國鐵路，當以甘新為最要，而川漢次之。此二路為富強所基，不僅取便行旅已也。”【光緒三十四年二月二十四日奉旨。《澄齋奏稿》第87頁，《請派大員督辦川漢鐵路片》。】在此之前，惲毓鼎曾於光緒三十一年呈遞《請經(jīng)營新疆折》，【《澄齋奏稿》第63頁，《請經(jīng)營新疆折》，光緒乙巳（1905年）十一月廿八日?！咳暧殖蔬f《請設新陜總督折》，并明確提出：“保新疆以保蒙古、西藏，保蒙古即保京師，保西藏即保川滇，而后中國大勢乃可翕然自立矣?！薄尽冻锡S奏稿》第67頁，《請設新陜總督折》，光緒丙午（1906年）二月初五日?！咳绻麑⒋巳葑嗾勐?lián)系來看，不難發(fā)現(xiàn)，惲毓鼎的思想中已蘊含以鐵路連通新疆、陜西、甘肅等西北地區(qū)，使“關內(nèi)關外連為一氣”，進而加強西北國防，以抵御沙俄入侵的主張。

（2）鐵路與賑災

光緒三十三年九月，因京畿饑饉流行，惲毓鼎特意奏請減免鐵路運費以鼓勵商人從東北販運高粱賑災。據(jù)其奏稱：“擬請飭下度支部、郵傳部行知奉、直兩省鐵路，凡有運奉天紅梁、小米至順天府屬者，免其火車費并免各口稅厘至明年麥秋為止，則米商麋集，糧價自平?！薄尽冻锡S奏稿》第79頁，《請免運糧車費片》?！?/p>

（3）鐵路與商業(yè)

毋庸置疑，近代鐵路的修建，加速了中國商業(yè)的發(fā)展。例如，光緒二十四年，中國各地關稅征收額為2260萬兩，二十五年則增至2675萬兩，二十六年第一季度同比又超過上年。對此，惲毓鼎便歸結(jié)于“鐵路通行，商市日盛之故也?！辈⑶遥J為“鐵路愈多，商貨愈暢，而稅則愈增，富國大端無逾此者。”因此，惲毓鼎奏請：“今京津鐵路外人修補業(yè)已通行，不日可以贖回。蘆津鐵路所差尚遠，應請飭下盛宣懷迅速設法辦理。其他粵漢、川漢各路，似亦可一律借貸洋款，逐漸接修?！薄尽冻锡S奏稿》第41頁，《復陳新政折》，光緒辛丑（1901年）正月二十五日送內(nèi)閣，二月初十日達行在?！?/p>

2.維護鐵路利權(quán)，反對外國掠奪。

惲毓鼎最初傾向于借款修路。例如，光緒二十七年惲毓鼎尚奏稱：“今京津鐵路外人修補業(yè)已通行，不日可以贖回……其他粵漢、川漢各路，似亦可一律借貸洋款，逐漸接修?！薄尽冻锡S奏稿》第41頁，《復陳新政折》，光緒辛丑（1901年）正月二十五日送內(nèi)閣，二月初十日達行在?！?/p>

然而，時隔數(shù)年，其思想便發(fā)生轉(zhuǎn)變，開始主張自行集資修筑鐵路。光緒三十三年二月，惲毓鼎奏稱：“竊津鎮(zhèn)一路為南北之樞紐……職等以此路關系甚鉅，所有權(quán)利不應任外人攫取，因此三省同鄉(xiāng)紳商約集公議，自行籌辦，冀以保固京師門戶，挽回利權(quán)……現(xiàn)聞外人催定正約甚急，而三省紳商自籌修筑之款，亦已有著，情急勢破，萬難延緩，為此聯(lián)名呈請據(jù)情代奏，請旨飭下外務部郵傳部立案，準由三省三省紳商自行籌款建筑?！薄緳n號03-7145-005，光緒三十三年二月十六日，翰林院侍讀惲毓鼎為津鎮(zhèn)鐵路關系中國全局請飭立案由直蘇東三省紳商自籌辦理事呈文】

3.主張官督商辦，中央與地方協(xié)作，地方與地方協(xié)作，官員與士紳協(xié)作，士紳與士紳協(xié)作。

近代以來，官督商辦一直是清政府創(chuàng)辦軍事、民用企業(yè)的主要管理模式，此種方式雖有其優(yōu)越性，然而，在具體運作過程中又不無弊病，往往是企業(yè)尚未建立，而公款揮霍、貪污已駭人聽聞。與此同時，純粹的民間集資自行管理，因為封建政權(quán)的干預，又常常遭遇重重阻力，難以推行。例如，“川漢創(chuàng)議多年，集股已有成數(shù)。旋因路款為官場侵挪殆盡，議改為紳辦，而紳又與紳不和，仍歸官督紳辦，紳與官哄，紳且與紳哄，筆舌互爭，各持意見，此路迄無就功之一日?！薄尽冻锡S奏稿》第87頁，《請派大員督辦川漢鐵路片》】

鑒于此，在談及川漢鐵路問題時，惲毓鼎便極力主張在官督商辦的前提下，“地為兩?。ㄋ拇?、湖北）交界，即當兩省統(tǒng)籌。伏思滬寧、津浦，朝廷皆特派大員督辦，以一事權(quán)；川漢一路，重于滬寧而難于津浦，似亦應特簡公正通達之大員綜司其事，內(nèi)與郵傳部直接，外與兩省所舉總理協(xié)謀，責任既專，意見自化，庶幾大功易于告成，國計民生兩有裨益?！薄尽冻锡S奏稿》第87頁，《請派大員督辦川漢鐵路片》】可以說，惲毓鼎因其特殊的政治身份和仕宦經(jīng)歷，憑借對傳統(tǒng)社會的熟悉與把握，充分考慮到中央與地方、地方與地方、官員與士紳、士紳與士紳等各個方面的協(xié)作問題。而這種審慎周全的考慮，對今天的許多基礎設施建設仍然不無借鑒意義。

三、惲毓鼎鐵路思想的認識、評價

惲毓鼎鐵路思想的形成，是當時社會內(nèi)憂外患與個人思想認識相互激蕩的結(jié)果。近代鐵路的引入、興修一度阻力重重。然而，及至清末民初，時人對鐵路重要性、必要性已經(jīng)充分認識，并掀起一股鐵路興修和保衛(wèi)鐵路利權(quán)的風潮，輿論普遍傾向于由中國人自己籌款修建，以抵御列強趁機要挾、勒索。例如，宣統(tǒng)元年八月張之洞病逝之際，尚念念不忘地向清政府建議：“鐵路股本，臣向持官民各半之議。此次粵漢鐵路、鄂境川漢鐵路關系繁重，必須官為主持，俾得早日觀成。并準本省商民永遠附股一半，藉為利用厚生之資?！薄緩堉础稄埼南骞嘧h》卷七十奏議七十《遺折》（宣統(tǒng)元年八月二十一日），民國刻張文襄公全集本?！?/p>

身處晚清政壇的惲毓鼎，因?qū)η逋醭兄峭瑢こ５母星楹驼J識，目睹“各國要索環(huán)集，咄咄逼人，政府一味支吾，束手無策，唯貿(mào)貿(mào)然督秕政之進行，財日竭，氣日囂，兆庶離心，百官解體”的情形，【《澄齋日記》第526頁，宣統(tǒng)三年二月十四日】自然憂心忡忡，因此，對事關清政權(quán)生死存亡的鐵路建設問題，予以充分的關注。其《澄齋日記》中關于津鎮(zhèn)鐵路的記載便多達12處，關于津浦鐵路的記載多達13處，內(nèi)容包括其本人參與津鎮(zhèn)鐵路公司組建、商討鐵路公司章程、起草遞交清廷的奏請、代表直隸士紳前往天津向袁世凱請命，等等。

正是在這種積極參與鐵路問題的過程中，其個人對鐵路有了更進一步的接觸和思考，并形成了其個人的鐵路思想認識。這種思想認識超越了同時代的許多百姓，代表了當時士大夫階層的普遍思想認識水平和傾向。比較以前，他們已經(jīng)進步不少，然而，卻又始終未曾站到時代的最前沿。而這個階層的思想認識水平和傾向，又在根本上影響了當時中國鐵路的發(fā)展規(guī)模與速度。是以盡管馬建忠、梁啟超等人雖曾大肆宣揚鐵路興國思想，李鴻章、張之洞等人也曾努力修建了多條鐵路，但就整體而言，中國鐵路的建設卻始終不能盡如人意，發(fā)展緩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