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蜜蜂手記

2014-11-22 15:10約翰·巴勒斯/文董繼平/譯
延河 2014年11期
關鍵詞:蜂群蜂巢樹林

[美]約翰·巴勒斯/文+董繼平/譯

牧歌似的蜜蜂

從春天開始,那些辛勤的勞動者——蜜蜂,就開始了一年的工作。它們從紅花槭和金柳的花上采來了最初的蜜,貯存到蜂巢之中;無論是從椴樹還是從貓薄荷上采來的蜜,都帶有一股淡淡的薄荷味;雄蜂是跟蜂后交媾的候選者,它們的生命會隨著交媾的結束而結束;權力更替期間,新老蜂后可能進行“巔峰對決”;在夏天,蜜蜂野性不滅,常常遺棄它們的養(yǎng)育者,實施“勝利大逃亡”而回歸山林;每一個強大的蜂群,其實每天都要承受喪失150個成員的巨大犧牲;最佳的蜂蜜,產自溫帶那些更溫和的地區(qū)……

最初的蜂蜜來源于紅花槭和金柳的花

春天,蜜蜂從蜂巢出動,猶如鴿子從挪亞方舟上出動一樣,直到很多天之后把橄欖葉帶回來。在這個例子中,橄欖葉就是粘在每只蜜蜂臀部上的一粒粒金色花粉,通常是從榿木或澤柳上獲得的。在盛產槭糖的鄉(xiāng)間,蜜蜂第一次從樹液中品嘗到甜蜜,樹液流淌在插管里,或者干枯后凝結在木桶側邊上面。有時,蜜蜂會偶然熱切地來到煮槭糖的地方,被騰騰的蒸氣和煙霧熏倒。然而在春天,蜜蜂渴望面包似乎甚于渴望蜂蜜:它們給這篇文章提供的東西,也許并不像蜂蜜的故事那樣完整,因此它們勤奮地尋找著那以新的花粉形態(tài)出現(xiàn)的新鮮面包。我的蜜蜂從柳絮中獲得了其最初的供應,它們那么快就找到了這些供應品!如果在它們可以到達的范圍內只有一簇柳絮開放,那么一只蜜蜂就會在那個非常時刻飛往現(xiàn)場去采集,在4月某個溫和的日子,站在蜂巢附近,看見它們飛回來,把這春天的第一批收獲物傾倒在它們小小的桶里,無疑是最令人愉快的經歷。現(xiàn)在它們將擁有新的面包了,它們非常誠摯地來到了磨坊。看見它們臟臟的外衣,還有它們帶回家的金色面粉,也令人十分愉快。

當一只蜜蜂把花粉帶到蜂巢里面,它就將其推進到存放花粉的巢室,用腳將其蹬掉,就像一個人脫掉工作服或蹬掉橡膠靴子一樣,用一只腳幫助另一只腳,然后它就頭也不回地離開了。另一只蜜蜂,一只在室內工作的蜜蜂,前來用頭顱將其猛推下去,塞進巢室里面,就像擠奶女工用勺子把奶油舀進小桶一樣。

春天最初的野花,它們狡黠的面龐在枯葉和巖石間那么受到歡迎,蜜蜂卻很少光顧它們。無數(shù)的銀蓮花、獠耳細辛、美洲血根草、楊梅、紫羅蘭、春美草、紫堇等,它們追求大自然所有的情侶,卻很少追求熱愛蜂蜜的蜜蜂。低垂的楊梅,整整一冬都常青,充滿芳香和蜜液,可是我只有一次見過蜜蜂光顧它。

也許,最初的蜂蜜是從紅花槭和金柳的花上獲得的。后者散發(fā)出一種強烈的、美味的芳香。糖槭稍微晚一點開花,從它那絲綢般柔滑的纓穗上可以采集到豐富的花蜜。我的蜜蜂不會為我標明這些不同的品種,可我真的希望它們會標明。因為楓樹如此干凈而健全,所以采自楓樹的蜜無論在哪方面都具有這樣的優(yōu)點,因此會誘惑人伸出舌頭去品嘗。要不然就是采自蘋果、桃子、櫻桃、榅桲、穗醋栗花的蜜,誘惑人想把每個品種都品嘗一點,以便了解它們的特性。對于蜜蜂,蘋果花非常重要。已經了解到的是,單獨一群蜜蜂持續(xù)不斷地采蜜,就可以獲得20磅重的蜂蜜。蜜蜂也熱愛成熟的果實,在8月和9月,它們本身就會沉醉在類似于暗紅色晚熟蘋果那樣的品種的果實上面。

采自椴樹的略帶薄荷味的蜂蜜

在很多地區(qū),果樹開花和苜蓿、樹莓開花之間的間歇,是以美洲皂莢來作為連接的。在這個季節(jié),這些樹發(fā)出令人多么愉快的喃喃聲!我對蜂蜜的質量一無所知,卻知道它們應當被保存好。然而,在紅色樹莓開花的時候,實際上就開啟了豐富的噴泉,于是蜂巢就異常騷動,尤其是在廣闊耕耘的地區(qū),就像在哈得遜河沿岸地區(qū)那樣。在相同的時候,精美的白苜蓿開始開花,卻被忽視了,即使是蜂蜜本身也因為這謙遜、沒有色彩、幾乎沒有氣味的花朵而被忽視了。

6月,長滿此類漿果的田野發(fā)出一種連續(xù)的喃喃聲,那種喃喃聲猶如從巨大無垠的蜂巢發(fā)出的。采自它們的蜜,并不像采自苜蓿的蜜一樣潔白,可是很容易采集,就在淺淺的花杯里,而苜蓿的蜜卻在深深的管道里面。日出前,蜜蜂就飛到它那里去采蜜,這些小精靈歡快地簇擁而入。然而苜蓿稍晚才開花,而且會到處開放,成為質量最佳的蜂蜜供應品的主要來源。紅苜蓿的蜜僅僅提供給大黃蜂,因為它的長鼻子容易伸進去,要不然,我們的農業(yè)地區(qū)的蜂場出產的蜂蜜就會很單一,就會不勻稱。我不知道阿爾卑斯山著名的查莫尼蜂蜜是由什么釀成的,但它卻幾乎無法超越我們的最佳產品。亞洲土耳其阿納托利亞的雪白蜂蜜,常常被送往君士坦丁堡,供貴族及其閨閣中的情婦們享用,這種是從棉樹上獲得的,這使我認為白苜蓿在那里生長得并不茂盛。白苜蓿是我們本土的,它的種子似乎潛伏在泥土里面,一旦使用某些土壤的刺激物,比如木頭灰燼,就會導致它們發(fā)芽、茁壯成長。

玫瑰,具有它所有的美和芳香,卻從不把蜜出讓給蜜蜂,除非雄蜂找到了野生品種的玫瑰,那就另當別論。

在更低下的植物中間,我居然一度忘記了蒲公英,它們很早就點綴在陽光照亮的山坡上,蜜蜂在它們上面懶懶地采蜜,它的雙膝在沒有過多肉質的金色牧草上打滾。蜜蜂從開花的黑麥和小麥上采集花粉,還會從玉米上采集花粉。野草中間,貓薄荷是最受喜愛的,它幾乎整個季節(jié)都持續(xù)開花,提供豐富的花蜜,在某些地區(qū),它無疑可以被有益地開發(fā)播種,貓薄荷的蜜會成為市場上的新穎產品,這種蜜匯入了從這種植物中派生出來的芳香,很可能成為它的特性。

在仲夏之前采集的蜂蜜貯存物中,你可能偶然碰到一塊也許只有一兩平方英寸的蜂房,流體在里面透明如水,具有美味品質,微微有點薄荷味,這就是歐椴樹或美國椴樹的產品。在森林的樹木當中,它是蜜蜂最喜愛的,蜂花,蜂蜜的女神,把它的封印留在這種樹上。樹林中的野蜂群頻頻從它上面獲得經過精選的收獲品。我見過一處山邊密密麻麻地點綴著椴樹,它那筆直、高大、光滑的淺灰色樹干高高托起深綠色的樹冠,猶如美國鵝掌楸或楓樹。

在某些西北部的州里,有大片大片的椴樹林,據(jù)報道,在這個地區(qū),椴樹開花時節(jié),強大的蜂群所貯存的蜂蜜數(shù)量是相當難以置信的。作為遮陰和裝飾的樹木,椴樹完全與楓樹相同,如果對其廣泛種植并施以精心照料,那么我們的原始蜂蜜的供應就會大大增加。在俄羅斯,著名的立陶宛蜂蜜就是椴樹的產品。

關于蜜蜂這個種族,這是目前流行的一個親切的古老詩節(jié):

5月的一群蜜蜂

值一車干草;

6月的一群蜜蜂

值一把銀勺;

然而7月的一群蜜蜂

比蒼蠅還賤。

5月的一群蜜蜂的確是一種財富,它就像4月的幼蜂,肯定要繁榮成長,而它自己很可能在一兩個月之后就會產生出一群蜜蜂。可是,7月的一群蜜蜂也不該受到輕視,它不會給“貴族及其閨閣中的情婦們”提供苜蓿蜜或椴樹蜜,卻能提供繁茂而健全的窮人的花蜜,普通蕎麥的那種棕褐色產品。蕎麥蜜是白色羊群中的黑羊,可是它有自己的精神和特性,它并不以含糊方式來占有人們的口味,尤其是在冬天的早餐里,它跟它那同根生的伙伴——枯葉色的蕎麥餅相遇,享用覆蓋著源于同一根梗莖上的蜂蜜的面包,可謂雙喜臨門。它并非黑色,也非栗色,它屬于同一個層次的物品,就像17世紀的英國詩人赫里克所說的“栗色的歡笑和枯葉色的機智?!?/p>

蜜蜂們多么熱愛它,它們把開花的植物香味帶到蜂巢,因此在最濕潤的溫暖的薄暮,養(yǎng)蜂場里總是充滿了蕎麥的芳香。

雄蜂以生命為代價跟蜂后交媾

然而,顯然不是任何其他花朵的芳香都能吸引蜜蜂,它們并不注意發(fā)出香味的百合或者天芥菜,卻會在漆樹、馬利筋和可惡的金魚草上面采蜜。9月,它們處境艱難,但如果它們能采集到足夠的蜜來應付蜂巢的連續(xù)消耗,它們的景況也照樣會良好,到處都有紫菀和北美黃花留給它們。

蜜蜂可能要飛三四英里去采蜜,但把蜂巢移到良好的牧草場附近則好處眾多——從最早的時候起,移動風潮就成為老世界歐洲的慣例了。某個在事業(yè)上很有進取心的人,也許是從在尼羅河上擁有流動養(yǎng)蜂場的古代埃及人那里獲得了啟發(fā),在密西西比河上進行了向北方流動好幾百個放蜂地的實驗,他從新奧爾良開始,遵循季節(jié)而逐次北上,這樣就實現(xiàn)了一種永久的5月或6月。對于蜜蜂來說,主要的誘惑來自河柳的花朵,這些花朵具有優(yōu)良得罕見的蜜,一些蜜蜂無疑被遺留下來,但是,有保證的原始蜂蜜的數(shù)量肯定非常大。在9月,它們應該開始了歸程,跟著夏天撤退回南方。

蜂蠟的制作耗費了大量蜂蜜。就像形式耗費詩人一樣,蜂巢組織給予蜜蜂的麻煩要多于那充滿蜂巢的蜜,在這兩方面的例子中,可以確定的是總有或多或少的空蜂巢。蜜蜂可以通過采集來擁有蜂蜜,可是蜂蠟必須要自己去制作,必須從它自己的內心意識逐漸演化而來。當蜂蠟要完成的時候,蜂蠟制作者就用蜂蜜來充滿自己,后退到巢室之中去作個人沉思——這就像舉行某種莊嚴的宗教儀式:它們管住自己的手,排成長長的隊列把自己鉤吊在一起,花彩般地懸掛在蜂巢頂上,等待奇跡發(fā)生。在大約24小時之后,它們的耐心得到了回報,蜂蜜變成了蜂蠟,從每只蜜蜂腹部的環(huán)節(jié)之間分泌出的微小鱗片被蜜蜂蛻下來,蜂巢就是由它構筑而成的。據(jù)計算,大約要使用25磅蜂蜜才能苦心經營一磅蜂巢,更不要說為此而損失的時間了。因此,以經濟學的觀點來看,提取蜂蜜并把蜂巢完好無損地歸還給蜜蜂的新方法日益重要起來??墒?,脫離了蜂巢的蜂蜜就是脫離了玫瑰的芳香,它僅僅甜蜜,很快就退化成了糖果,一半的美味就留在你自己拆毀的這些脆弱而精致的墻壁里面,在花蜜因為跟空氣接觸而失去新鮮之前,你應該品嘗它。因此,蜂巢就是一種盾牌或箔片,防止舌頭被最初的甜蜜的沖擊所制服。

雄蜂幾乎沒有時間來嫉妒,它們在蜂巢中的據(jù)點很不穩(wěn)定。它們看起來就像巨人,像蜂群之君主,可是它們實際上只是工具,它們那喧鬧、威脅的嗡嗡聲并沒有得到蜇針的支持和幫助,它們的體積和噪音,只會使它們成為鳥類尋找的顯著目標。它們都是跟蜂后交媾的候選者,這種交媾僅僅是賜予雄蜂的致命的幸福。我之所以說致命,是因為這是蜜蜂史上的一個獨特事實:蜂后的受精以雄蜂的生命結束為代價。然而,雄蜂們日復一日義無反顧,穿過空氣的迷宮,希望遇見蜂后,而遇見蜂后即遇見死神。蜂后只離開蜂巢一次,那是它帶領蜂群離開的時候。它從不跟雄蜂約會,而是到處流浪,這給雄蜂們提供了足夠的相遇的可能性。

從以上這些事實中得到的一個好處就是:在這個理想國的雄性中間沒有縱欲!

臨近季節(jié)結束,比如在7月或8月,雄峰必須死去的命令就發(fā)布出來,它們再也沒有什么用處了。于是,這些極為可憐的生物到處亂糟糟地擁擠成一團,試圖躲藏在角落和小道上!如今再也沒有那喧鬧、挑釁的嗡嗡聲了,只有不幸的恐懼攫住它們。它們猶如受到追捕的罪犯一樣退縮。我看見過十幾只或更多的雄峰讓自己擁擠到玻璃和蜂巢之間一個狹小的空間里面,在那里,蜜蜂們無法控制它們,它們似乎在總體大屠殺中處于被俯視之下。它們也可以爬到外面,躲藏在蜂房邊沿下面,可是它們遲早都會死掉,被清理出去。雄峰沒有抵抗,只能抽身回來和試圖離開;可是(把你自己放在它的位置上)當一只蜜蜂抓住你的衣領或頭發(fā),另一只蜜蜂抓住你的胳膊或腿,還有一只蜜蜂用蜇針抵著你的腰帶,這樣一來,形勢就對你極為不利了。

新老蜂后的“巔峰對決”

蜂后是被創(chuàng)造的而不是誕生的,這也是一個奇特的事實。如果西班牙和大不列顛的整個人口都是一個母親的后代,那么,要去發(fā)現(xiàn)某種能把普通嬰兒加工制造成高貴嬰兒的方法,可能就是必需的了,要不然就得放棄高貴的式樣。蜂巢中的所有蜜蜂出身平凡,蜂后和工蜂在卵里面,在幼年期間是相同的,高貴的專利權體現(xiàn)在巢室和食物方面:蜂后的巢室要大得多,食物是一種特殊的刺激性的果凍狀物。在某些偶然的方面,比如蜂后記住在高貴的巢室中沒有產卵而使蜂巢遭受損失,工蜂就會選擇一只普通蜜蜂的幼蟲,然后把兩間毗鄰的小巢室擴大成一間大巢室,哺育它,用食物填塞它,溺愛它,等到16天后,這只幼蟲就長成了蜂后。

但是通常來說,在事物的自然過程中,年輕蜂后始終被囚徒一般關在它的巢室里面,直到老蜂后帶著蜂群離開。后來,為了安全起見,未孵化的年輕蜂后被隔絕于那還處于統(tǒng)治地位的蜂后,因為統(tǒng)治的蜂后一心只想找到機會來殺死蜂巢中的每個高貴的胚胎。這時,兩個蜂后,一個是囚徒,另一個則無拘無束,向對方叫板、挑戰(zhàn),發(fā)出一種尖顫的、敏銳的、喇叭般的調子,任何耳朵都能立即辨別出來。這種不允許雙方接受的挑戰(zhàn),在一兩天之后就接踵而來,其結果是那統(tǒng)治的蜂后退位,它帶領蜂群起舞,它的繼承人則被看守者釋放,后來,它也同樣讓位于更年輕的蜂后。當蜜蜂確定再也產生不了蜂群的時候,那統(tǒng)治的蜂后就被允許使用短劍,在它那未孵化出來的姐妹身上戳孔。已知的例子是兩個蜂后同時出現(xiàn)時,工蜂們煽起的一場隨之而來的生死搏斗,這些工蜂會在兩個蜂后周圍形成圓圈,但并不表露出自己的選擇,它們只承認搏斗獲勝者為合法統(tǒng)治者。因為這些和很多別的事實,我們對那盲目的瑞士博物學家胡伯爾欠情。

值得注意的是,蜂后巢室的位置總是呈垂直狀,而同時,雄峰和工蜂的巢室則呈水平狀。威嚴高懸在蜂后頭上,這個事實可能是一部分秘密。

普遍流行的觀點是,蜂群當中的蜂后是絕對統(tǒng)治者,可以對心悅誠服的臣民們發(fā)布王室命令。因此,拿破侖一世把象征性的蜜蜂點綴到具有他那個王朝紋章的皇帝披風上面。而在法老的國度里,蜜蜂則被當作一個心甘情愿順從于其國王的民族標志。然而事實上,一群蜜蜂絕對是民主的,在它們的例證中,國王和暴君沒有存在的正當理由,權力和權威完全屬于大眾——工蜂,這些工蜂把所有智力和遠見提供給群體,并且管理著群體的事務,它們的話就是法律,蜂王和蜂后兩者都必須服從。它們調節(jié)蜂群,發(fā)出信號讓蜂群從蜂巢飛出來;它們在樹林中選擇好樹木,然后引導蜂后飛向它。

蜂后的特殊職責和神圣之處,由它是蜂群之母這一事實構成。蜜蜂們把它當作母親而不是統(tǒng)治者來熱愛和珍愛。它是蜂巢中唯一的雌蜂,蜂群依附于它,因為它就是它們的生命。喪失了蜂后和那可以培養(yǎng)成蜂后的幼蟲,盡管蜂巢中還有很多蜂蜜,但蜂群就會喪失所有信心,并很快就會死去。

一般蜜蜂決不會用它們的蜇針來刺蜂后;如果蜂后是心甘情愿的,那么它們就會讓它餓死。除非是特許,蜂后也不會去蜇刺什么,但假如出現(xiàn)一個敢于挑戰(zhàn)的蜂后,那就另當別論了。

我說,蜂后是蜜蜂之母,把它稱為蜂后并且賦予它帝王的權威,無疑是恭賀它,然而它的確是堂堂的動物,沒有哪一點不像蜂后。當蜂群歇落的時候,在大群蜜蜂中一眼把它辨認出來可是件大事,在你看見蜂后之前難免會有些激動,你疑惑這只或那只比它的同伴大一點的蜜蜂是不是蜂后??墒牵坏┊斈惆涯抗夥旁诜浜笊砩?,你就一點也不懷疑了,你知道那就是蜂后,那只長長、閃耀、看起來有些雌性特征的動物高貴無比,它的身軀多么美麗,看起來多么顯著,它的動作多么審慎!蜜蜂們并不拜倒在它的腳下,而是愛撫它,觸摸它的身軀。

雄蜂,或者說是蜜蜂中的男性,也就是大蜜蜂,卻顯得粗糙、遲鈍、肩頭寬大、樣子頗為健壯。在那看起來如同帝王一般頗具權威的蜂后生活中,只有一個事實或插曲:胡伯爾敘述說,當老蜂后被工蜂們限制活動并防止它摧毀年輕蜂后,它就會采取一種特殊態(tài)度,發(fā)出一種調子,把每只蜜蜂都給鎮(zhèn)住,它們一動不動,一味地低頭鞠躬;這個聲音持續(xù)之際,沒有一只蜜蜂移動,它們的樣子無一不是窘迫而又謙卑。然而尚無法判定這是一種恐懼,還是崇敬的情緒,還是同情蜂后這位母親的悲痛的情緒。這種叫聲片刻之后就停止了,它再次走向它那高貴的巢室,蜜蜂們又一如既往地咬它、拉扯它、侮辱它。

蜜蜂分群,是令人愉快的夏天的聲音

當我的蜜蜂分群的時候,如果我離開家,我就總是感到自己錯過了某種好運。那是一種多么令人愉快的夏天的聲音呀!它們從蜂巢中傾涌而出,那是兩三萬只蜜蜂,每只蜜蜂都多么奮力而爭先!這就像在堤壩為水流讓路的時候——這是一股蜜蜂的洪流,沖上天空,對于眼睛,它變成旋轉的黑線之迷宮;對于耳朵,它形成一種由無數(shù)音樂之聲組合成的柔和的合唱。它們飄向這個方向或那個方向,一會兒收縮,一會兒擴展,升起,下降,在某些樹枝或灌木周圍漸漸密集起來,然后又消散開去,聚集在某個別的地點,直到它們再次熱切地歇落下來,那時,整個蜂群在很短時間之內就聚集在枝條上,形成一個也許有兩加侖大小的包袱模樣的東西,它們將在這里從一個小時懸掛到三四個小時,或者直到在樹林中找到一棵合適的樹,那時,要是在此期間沒有給予它們一個蜂巢,那么它們就會上下飛舞。在用蜂巢安頓它們時,要是蜂后發(fā)生了任何意外,那么它們的事業(yè)就立即失敗了。

有一天,我從一棵小梨樹上抖動一群蜜蜂,在樹下鋪展好一塊圍巾,把一個大盤放在圍巾上面,然后再把蜂巢放在上面。不久,蜜蜂們就全都爬到蜂巢里面去了,似乎順利進行了10分鐘或15分鐘,當我觀察到有什么不對勁的時候,蜜蜂們就開始嗡嗡叫,舉止迷惑地到處疾沖,然后開始振翅飛翔,全都回到母巢去了。舉起大盤一看,我在下面發(fā)現(xiàn)了蜂后跟三四只其他蜜蜂在一起。它是最先落下來的蜜蜂之一,它在降落過程中錯過了盤子,我把盤子放在它的上面了。我輕輕把它放回蜂巢,可是,要么是這次意外致命地結果了它,要不然就是年輕蜂后在過渡期間被釋放了出來,它們當中的一個落到了爭斗的境地,因為這群蜜蜂的分群在10天之后才第二次進行。

據(jù)我所知,沒有人見過蜜蜂在樹林中搜尋居所。然而,它們無疑在分群之前或者分群當天便開始尋找新的居所。所有蜜蜂都是野蜜蜂,無法馴養(yǎng),意思是說,回歸自然和再次占據(jù)它們在樹林中的野外住宅的本能,從來也不曾消退。養(yǎng)蜂場上年復一年的生活,對于它們永久的最后的馴化,似乎沒有可觀效果。每個新蜂群都打算遷移到樹林中去,這似乎是以下事實確定了的:它們只會在有利于它們這樣一個群體的好天氣里才出來,并且,在蜜蜂升空之后,一片馳過的云或一陣驟然的風,都通常會把它們趕回那作為母體的巢穴?;蛘呤巧匙?、礫石、松弛的泥土或者水對它們的襲擊,會迅速導致它們改變計劃。我甚至不會簡單地說,當蜜蜂離開的時候,居然還有不信科學的人們求助于那種荒誕的實踐,他們敲打錫盤,吹響號角,總之發(fā)出一種喧鬧聲,想必不會有什么好結果?,F(xiàn)在養(yǎng)蜂人完全不信那一套了。要阻止蜜蜂逃走,當然不是通過淹死蜂后的“命令”,而是通過打動蜜蜂,就像自然界中有某種不尋常的騷動一樣。蜜蜂很容易受驚和困惑。我知道,一個在田野上耕耘的農夫,就曾用一捧捧驟雨般的松軟泥土擊落了逃走的蜂群。

野外,蜂群的“勝利大逃亡”

我喜歡看見一個蜂群離開——如果不是我的蜂群,如果我的蜂群必須離開,我就想在現(xiàn)場看到這件有趣的事情,這是以一種非常直接的路線再次回歸最初的原則。

過去的季節(jié)里,我目擊到了兩次這樣的逃亡。一個蜂群在前一天的白天出來,沒有歇落就回到了作為母體的蜂巢——它們的計劃出現(xiàn)了某種故障,也許是蜂后發(fā)現(xiàn)了它的翅膀太虛弱了。第二天,它們又出來了,被放在蜂巢中。可是,有什么東西冒犯了它們,要不然就是樹林中的樹——也許是某種高貴的老楓樹或樺樹,把頭高高揚起在所有其他樹木之上,有舒適的、寬敞的、不規(guī)則的腔室和過道,對它們產生了太多的誘惑,因為不久我就發(fā)現(xiàn)它們充斥了花園的上空,激動地四處旋動。它們漸漸開始飄移過街道;再過片刻,它們就與其他蜜蜂分離了,集中形成一個更加緊密的群體或一片云,它們發(fā)出嗡嗡聲離開了,形成蜜蜂的飛行漩渦,蜂后在中心,這個蜂群把它作為樞紐而圍繞它旋轉,飛過牧草場,飛過小溪和沼澤,徑直飛向山巒的心臟地帶,大約有一英里遠。它們最初飛翔得緩慢,因此年輕的蜜蜂才能趕上它們,但是當它們看見一只獵狐犬的時候,它們就加速了。我看見追逐它們的人奮力跑上山邊,我看見他在進入樹林時,他的襯衣衣袖閃耀,可是幾個小時后,他無功而返,從一萬棵覆蓋山邊的樹木中,他根本找不到有關那棵特別的樹的任何線索,而蜜蜂們就躲在那里。

另一群蜜蜂是在一個炎熱7月天的大約1點鐘出來的,并且立即露出了征兆,引起養(yǎng)蜂人警覺,無論怎樣,他沒有投擲泥土或者潑水。房子坐落在一坐陡峭山坡上。房子后面,地面以45度角隆起大約差不多兩千英尺,如果我們要追趕它們,那么就必須在追逐它們之前,至少應該對風向進行仔細測試,因為很快顯出它們的路線是朝這個方向去的。在蜂群完全組織起來和前進之前,我決定讓自己在追逐中輕松一些,于是就扔掉外衣,匆匆向前趕路。線路很快就把我?guī)У揭黄瑏辛⒅邴湹奶镆爸校渴溗攵荚谖易约旱念^顱上面昂著頭。我魯莽地向前沖著,我的線路主要是去觀察下面,讓那些被攪動、倒向一邊的谷物在那里留下了記號,我從這微型森林中顯身,及時看見那群逃亡者消失在山頂上面,在我前面大約1000英尺之處。我盡可能確定它們的位置,我很快就到達了山頂,我完全喘不過氣來了,全身大汗淋漓。在另一邊,這片鄉(xiāng)間深深而寬闊地展開,一個大山谷延伸到北面,它的頭上和側邊布滿了樹林。我立即明白了,蜜蜂讓自己勝利大逃亡了。它們到底是停在山谷的這一邊還是那一邊,還是確實穿過了對面的山巒而進入遠處的某片陌生森林,完全成了疑難的問題。因此我折身回來,想著在落葉之前,其中的某些森林會容納的那棵擠滿蜂蜜的樹。

我聽說過,在相似的情況下,鄰里的一個青年比我自己要幸運。他似乎是順利地趕在了蜂群的前面,其線路也是在一座小山上,就像在我的例子中那樣,當他接近頂峰,手里拿著帽子,蜜蜂剛剛才上來,在他四周到處飛舞。不久,他就注意到蜜蜂在他的草帽周圍盤旋,歇落在他的胳膊上,在短暫得難以敘述的時間內,整個蜂群就跟隨蜂后進入了他的草帽。他靠近一道石墻,沉著地把他獲得的東西存放在石墻上面,讓自己從這些通融的蜜蜂中迅速抽身出來,回去拿來一個蜂巢。對于這個奇特例子的解釋,無疑是蜂后不習慣如此漫長而繁重的飛行,累得精疲力竭,被迫歇落下來。在偏遠的田野上發(fā)現(xiàn)蜂群聚集在灌木或樹枝上,其實并不是什么離奇的事情。

一棵被砍倒的樹,里面貯藏著好多桶野蜂蜜

當一群蜜蜂以這種方式遷移到樹林中,我感到那些很親近的蜜蜂,并不是像一群鳥那樣以井井有條的隊列或者徑直向前移動,而是旋轉不息,就像旋風中的谷殼那樣。它們一致形成一個發(fā)出嗡嗡聲、旋轉著的星云狀的集群,橫跨10英尺或15英尺,僅僅保持著足以避開所有障礙物的高度,除了在飛越深谷的時候——那時,蜂群當然可能會飛得很高。蜂群似乎被一根信使之線引導,這是可以看得見(至少在開端)的不變的來來往往。當它們選擇直線時,就總是有某種機會跟隨它們去接近一棵樹,除非它們要長途飛行。某些阻礙物,比如一片樹林、一片沼澤或一座高高的山峰插進來,無論怎樣都有足夠的機會去刺激旁觀者進行精力充沛的追逐,只要他們的氣息能堅持下去就行。如果成功地跟隨蜜蜂到了它們的隱蔽處,那么兩種方案是可行的,要么是砍倒那棵樹,要么是試著把它們放進蜂巢,也許是把那一部分容納著蜂巢的樹木帶回家;要不然是讓樹待到秋天,然后邀請你的鄰居去把它砍掉,看見地面流淌著蜂蜜。前一種方法更像商業(yè)化的方式,而后者則是一個人的朋友或鄰居通常推薦的方式。

也許,幾乎三分之一逃走的蜂群是在周圍沒有人的時候離開的,因此,它們沒有被人看見和聽見,偶爾除了某個在遙遠的田野上勞動的人,或者某個在山邊耕耘的青年——他聽到一種不尋常的嗡嗡噪音,看到蜂群在頭上隱隱旋動,也許就會去追逐;或者,他可能僅僅聽到了動靜,當他停下勞動,迅速環(huán)顧四周,卻什么也沒有看見。當他晚上回來時,他會講起他怎樣聽到或看到一群蜜蜂掠過。也許在白天,一大群黑色蜜蜂一下子就從花園中的一個蜂巢下面消失了。

它們并不像樹的種類那樣不完全——松樹、鐵杉、榆樹、樺樹、楓樹、山胡桃樹——任何在高處或低處的空腔的樹。我的一群蜜蜂逃離了我給予它們的新的專用蜂巢,逃到毗鄰的一片土地那邊,在一棵老蘋果樹的空洞樹干中安了家,那入口處是靠近地面的一個老鼠洞。鄰里的另一群蜜蜂遺棄了它們的養(yǎng)育者,進入佇立在大住宅后面的常青植物中間的一幢附屬建筑檐板下面??墒牵瑢τ诿鄯涞娜の秴s沒有報道和敘述,就像《圣經》中的大力士參孫在發(fā)現(xiàn)腐尸,或者更可能是他所屠殺了的獅子的骨架中的蜂群時所發(fā)現(xiàn)的一樣。

在任何確定了的位置上,尤其是在多樹、多山的地區(qū),這樣來維護其獨立性的蜂群數(shù)量形成了相當大的百分比。在北方的州里,這些蜂群在春天之前非常頻繁地消亡,可是在像佛羅里達州這樣的鄉(xiāng)間,它們似乎在繁殖,不斷找到自己棲居的樹,不斷向外擴展。在西部,也能經常采集到大量的野蜂蜜。我注意到,不久以前,某些伐木工人在海岸山脈的西坡上砍倒了一棵樹,里面就貯藏著好多桶野蜂蜜。

一天夜里,在流經首都華盛頓的波托馬克河上,我們一幫人靠近一棵蜜蜂棲居的樹下扎營,盡享歡娛。第二天,大風把這棵樹吹倒了,我們至少讀到了預兆。又一次,當我在4月無葉的樹林中坐在一道瀑布旁邊,在一棵高大的山胡桃樹頂端,我發(fā)現(xiàn)了一群蜜蜂。這個季節(jié)之前,我就注意到了這棵樹很可能是蜜蜂的居所,可是葉片卻把它們屏蔽,嚴嚴實實地隱藏起來。這一次,我過去的預感對我出現(xiàn)了,我敏銳地尋找,確信在一個不規(guī)則的大洞里面一定會有蜜蜂出來。6月,一場狂風暴雨毀壞了這棵樹,蜂蜜全都流失到這棵樹倒進去的那條小溪里了。在這場龍卷風過后的兩三天,我碰巧沿著那條路行走,我看見蜂群的一點殘余,無疑,當那場災難襲來時,那些蜜蜂逃離了洪水,或者不在現(xiàn)場,它們聚集成一個黑色小團,靠近它們的家曾經存在之處的一根高高的樹枝上,看起來夠凄涼的了。如果蜂后得救,這個殘余蜂群很可能尋找到另一棵樹,否則這些蜜蜂很快就會死去。

一個強大的蜂群每天要喪失150只蜜蜂

在春天,當蜂巢滋生了蟲子,或者當蜂蜜耗盡,我見過蜜蜂放棄自己的蜂巢。在這樣的時候,蜂群似乎漫無目的地流浪,到處歇落,也許最后跟其他群體融合到一起。在這種融合的例子中,要了解雙方是否展開了最初談判,這些無家可歸的蜜蜂是否立即享有其恩主的所有權利和特權,是令人好奇的,這些蜜蜂很像是具有某種預先計劃和雙方都理解的事情。

蜜蜂能讓自己適應幾乎任何居所,然而,蜂巢似乎并沒有空洞的樹那樣讓它們如此愉快,就像它們在甜樹膠生長的南部和西部所稱呼的那樣被稱為“樹膠”。在某些歐洲國家,蜂巢總是由樹干制成的,一個通過鉆孔來形成的適合的空腔。老式的稻草蜂巢生動而獨特,蜜蜂也非常喜歡。

一群蜜蜂的生活,就像一支軍隊活躍而危險的戰(zhàn)役;隊伍不斷減少,又不斷招募充實。它們在洪水和田野中有多大的危險,逃避之路又細如發(fā)絲!平均計算,在產蜜期間,一個強大的蜂群一個月就要損失四五千只蜜蜂,或者一天損失150只。它們被風雨壓倒,被蜘蛛捕捉,被寒冷凍得麻木,被牛群踩碎,在河流和池塘中淹死,以無數(shù)無名的方式而傷亡。

在春天,蜜蜂的第一位死亡率源于寒冷。當太陽落下的時候,它們在能夠回家之前被凍僵,很多蜜蜂就掉到了蜂巢外面,無法載著它們的重負進入蜂巢。你可以看見它們完全精疲力竭地飛來,正要接近家門時掉到草叢中,在它們可以歇息之前,寒冷就把它們凍僵了。我在4月和5月出去,把它們一捧一捧地拾起來,它們的籃子里面裝滿了花粉,我在太陽下或房子里面,或僅僅用我的手來溫暖它們,直到它們能夠爬進蜂巢。熱量是它們的生命,一只表面上毫無生氣的蜜蜂,可以通過給予它溫暖而使它復蘇。當我在河上劃船時,也把它們拾起來,目送它們安全抵達岸上。有趣的是,在一場雷暴雨臨近之際看見它們匆匆飛回家。它們擁擠而入,雨水落到它們身上。那些被暴雨趕上的蜜蜂,無疑會盡可能藏身于樹木或草叢中熬過去。它們用它們無數(shù)的眼睛看見一切,因此它們的定位感非常敏銳,確實成了它們的一種支配性的特性。當一只蜜蜂確定它的蜂巢位置,不論那是田野或沼澤中的一點優(yōu)良牧草,還是山岡上或樹林中的獵蜂人的蜜盒,它就都會像命中注定那樣,準確無誤地回到那里。

對于古人來說,蜂蜜作為食品,比它現(xiàn)在對于我們要重要得多。當古人似乎不知道糖的時候,他們無疑就用蜂蜜來代替。對于現(xiàn)代趣味,它過于腥臭而刺激了,它很快就使味覺膩煩了。它需要青年人的食欲,也需要長期生活在野外的人們那強勁的健康來消化。它是一種比糖還要健康的食物,跟蜂蜜相比,現(xiàn)代糖食是毒藥。除了葡萄糖之外,蜂蜜還含有木蜜、粘漿、花粉、酸和其他有植物氣味的物質和汁液,它是一種加上了野生天然面包的糖。木蜜本身既是食物也是藥物,而刺激的植物提取液具有罕見的優(yōu)良品質。蜂蜜促進排泄,溶解這個系統(tǒng)的黏性、含淀粉的包袱。

最好的蜂蜜是溫帶更溫和地區(qū)的產品

因此古人說,一片流淌著牛奶和蜂蜜的土地,應該意味著富于所有好東西的土地,這句話并不是沒有道理的。處于育兒韻律中的王后,逗留在廚房中去吃“面包和蜂蜜”,同時“國王在客廳里數(shù)點他的錢”,這是一件很有意義的事情。據(jù)說古希臘底比斯將軍伊巴密濃達,除了面包和蜂蜜就很少吃任何其他食物了。有一天,古羅馬的奧古斯都皇帝詢問一位百歲老人,問他怎樣把精神和身體的活力保持得如此長久,這位經驗豐富的老人回答說是靠“排出油膩攝入蜂蜜?!惫帕_馬雄辯家西塞羅在他“老年”時,就把蜂蜜同肉、牛奶和奶酪劃分開來,作為一幢管理良好的農舍供應的主要食物之一。

意大利和希臘,實際上是所有的地中海國家,好像都是著名的蜂蜜產地。海梅圖斯山、海布拉山和伊達山出產那可能會被稱為“古典蜂蜜”的東西,無疑,這種東西絕不優(yōu)于我們的最佳產品。19世紀英國詩人、散文家李·亨特的“蜂蜜罐”,主要是從西西里歷史和文學中提取出來的,古希臘田園詩人忒奧克里托斯提供了最佳產量。西西里總是盛產蜜蜂。19世紀英國詩人、文學評論家史文朋((一百年前的旅行者)說這個島嶼上的樹林富于野蜂蜜,還說那里的人們在自己的房子附近有很多蜂巢。忒奧克里托斯的田園詩的這一方面,就是在這個島嶼上寫的,富于蜜蜂——“鼻子扁平的蜜蜂”,就像他在第七首田園詩里所稱呼的那樣——和蜂房之蜜是這種最好吃的世界性物品的標準的比較。他的牧羊人可以想象,沒有什么比嘴巴充滿巢脾,或者被關在希臘牧神達佛涅斯那樣的柜子里面吃巢脾更有福氣了;并且,在阿爾西諾用來珍愛美少年阿多尼斯的美味食物中,就有“蜂蜜餅”,還有其他用“甜蜂蜜”制成的珍品。在忒奧克里托斯的鄉(xiāng)間,據(jù)說這個習俗依然盛行:當一對夫妻結婚時,參加者就把蜂蜜放在他們的嘴里,以此來象征他們希望這對新婚夫妻的愛情會甜蜜到靈魂,就像蜂蜜對味覺的甜蜜一樣。

據(jù)傳說,荷馬被一個乳房流出蜂蜜的修女哺育過;而且在詩人品達熟睡的時候,蜜蜂曾把蜜扔到他的嘴唇上。在《舊約》中,上帝應允的以馬內利的食物應該是奶油和蜂蜜(很懷疑原型不是奶油),那樣才使他能夠分別善與惡;約拿單的眼睛被某些樹木或野蜂蜜的加入所啟發(fā):“瞧吧,我向你祈禱,我的眼睛受到多大的啟發(fā),因為我品嘗了一點這種蜂蜜?!币虼?,在施洗禮者約翰逗留荒野期間,他在朱迪亞山上和平原上的神學院的日子里,就涉及了他節(jié)食的這一部分,他的日子過得特別好。關于另一部分,蝗蟲,或者坦率地說,是蚱蜢,因為不能說很多,盡管它們是爬行和跳躍的東西,但以色列的兒童仍然獲得允許去吃它們。他們很可能不是生吃,而是在最原始的火爐上烤熟了吃,那種火爐其實是地面下的一個洞,需要在里面升火來烤炙。就像傳說中錫蘭的貝達斯用蜂蜜來給他們的肉調味那樣,蝗蟲與蜂蜜可能是放在一起享用的。無論如何,蝗蟲常常是巴勒斯坦的巨大瘟疫,預言家在吃它們時找到了他在社會福利中、在牧歌似的蜜蜂的益處中的價值。更少的蝗蟲,更多的花朵,要歸功于無數(shù)野花和開花的灌木叢,巴勒斯坦總是著名的蜜蜂產地。當蜜蜂逃離蜂巢時,就把它們的蜜存放在空洞的樹木、洞孔和巖石里面,就像我們的蜜蜂一樣。在熱帶和半熱帶的氣候里,蜜蜂很喜歡躲藏在巖石里面;可是,在像我們這樣的冰天雪地里,它們處于一棵高高的森林之樹的樹干中,則會更加安全。

最好的蜂蜜是溫帶更溫和地區(qū)的產品,熱帶有太多繁盛而有毒的植物。來自土耳其的某些地區(qū)的蜂蜜,會導致頭痛和嘔吐;而來自巴西的蜂蜜,則主要用于醫(yī)藥;海梅圖斯山的蜂蜜采自野百里香,質量優(yōu)良;波斯和佛羅里達最好的蜂蜜是從橘花上采集的;法國南方納邦內最有名的蜂蜜,是從一種迷迭香上獲得的;而在蘇格蘭,好蜂蜜釀自開花的石南叢。

加利福尼亞的蜂蜜潔白而精美,高度芳香,如今在市場上占據(jù)首要地位。然而在世界上,蜂蜜還是蜂蜜,蜜蜂還是蜜蜂。一位年老的旅行者說:“人們可能會蛻化變質”,“可能會忘記他們獲取名望的藝術,加工業(yè)可能會失敗,商品貶值,然而荒野上野花的甜蜜,蜜蜂的產業(yè)和自然結構,將毫無變化而又絲毫無損地繼續(xù)下去?!?/p>

蜜蜂田園詩

在本質上,蜜蜂其實仍然是野生動物,它們從未被馴化,也不可能被徹底馴化,它們固有的家園就是樹林。要尋找它們的巢穴,就必須遠足到野外,在山林中仔細搜尋它們的蹤跡??匆娺@一幕又一幕,當然是莫大的樂趣:一只蜜蜂迅速聞到盒子中的蜜散發(fā)出的香味,落下來飽餐一頓,然后帶著戰(zhàn)利品回家;追蹤蜜蜂到一棵橡樹或者鐵杉樹下,經過仔細探查而直搗巢穴;附近一群群劫掠鄰居的巢穴流出蜜的蜜蜂,也暴露了自己的老巢,一個又一個蜂巢就這樣被發(fā)現(xiàn),一桶又一桶蜂蜜就這樣被帶走……

一群蜜蜂在農夫的煙囪里安家

沒有什么動物像蜜蜂那樣,圍繞著人類周圍——它多么像文明的產物,多么像特殊行業(yè)和特殊領域發(fā)展的結果。事實上,一個蜜蜂群體,具有整潔和愛的秩序,它們勞動的分工,它們公開的精神狀態(tài),它們的節(jié)儉,它們復雜的經濟,還有它們獲得的過度的愛,似乎遠離原始自然的環(huán)境,就像一座被圍墻封閉的城市或有著大教堂的鎮(zhèn)區(qū)。另一方面,我們本土的蜜蜂,那“結實的、打盹的土蜂”,更像粗魯?shù)?、未受到教化的原始人一樣感染著人們。它從經驗中沒有學到什么,它的生活僅夠糊口,它在物品豐富的時候生活奢侈,在物品匱乏的時候又餓得要死。它生活在一個粗陋的巢穴中,或者在一個地下洞孔里面,有時還在小小的社區(qū)里面,為了貯存一點蜜和蜜蜂面包,它為自己的兒女建造一些深深的密室或者麻布袋,但作為制蠟的工蜂,則最為原始、尷尬笨拙。

印第安人把蜜蜂看成是兇兆。它是白人的蒼蠅。事實上,它就是白人自己的縮影。它具有白人的狡猾、白人的產業(yè)、白人的建筑技巧、白人的整潔和愛的系統(tǒng)、白人的遠見,而首要的是,它還有白人的渴望和吝嗇的習慣。蜜蜂的勃勃雄心就是要去致富,囤積更多貯備物,占有每一朵開放的花中的蜜。它很有遠見,它不會滿足,它肯定要不擇手段去獲得它所能獲得的一切。它來自最古老的鄉(xiāng)間——亞洲,在最肥沃和長久定居之地生長得最為繁盛。

然而事實仍然是蜜蜂本質上是野生動物,從未被馴化,也不可能被徹底馴化。它固有的家園是樹林,每一群蜜蜂都期望朝著那個方向飛去,很多蜂群不顧養(yǎng)蜂人的小心警惕而朝著那個方向飛去。如果任何特定地區(qū)的樹林因為其樹木有缺陷,缺乏舒適的空洞,那么蜜蜂就求助于各種臨時替代物——它們進入煙囪,進入谷倉和附屬建筑,到石頭下面,進入巖石,凡此等等。在我這個地區(qū),一些其煙道已經停止使用的煙囪,幾乎每個季節(jié)都被一群群蜜蜂占據(jù)。有一天,當我搜尋蜜蜂,我逐步發(fā)現(xiàn)一隊蜜蜂飛往一座農舍,我有理由相信那座農舍并不養(yǎng)蜂。我跟隨這隊蜜蜂,詢問農夫他是否養(yǎng)蜂。他說他并沒有養(yǎng)蜂,而是一群蜜蜂占據(jù)了他的煙囪,另一群蜜蜂則來到了他的房子山墻末端的護墻板下面。前一年,他從這兩個地方掏出了很多蜂蜜。另一個農夫告訴我說,有一天,他的全家看見了一些蜜蜂在檢查他的房子側邊的一個節(jié)孔,第二天,當他們坐下來吃晚飯,他們的注意力就被一陣喧鬧的嗡嗡聲吸引住了,當時他們發(fā)現(xiàn)一群蜜蜂落在房子側邊,涌進那個節(jié)孔。后來的歲月里,別的蜂群也來到了同一個地方。

顯然,每一群蜜蜂在離開母巢之前,都要派遣探測隊伍去尋找未來的家園。樹林和小樹叢被一遍遍徹底搜尋過了,看樣子無疑是要尋找一個能保護群體免遭眾多松鼠和林鼠入侵的安全之處。它們找出多么舒適的角落和隱蔽處,遠比花園中那涂上油漆的蜂巢的誘惑要大得多,在夏天要涼爽得多,而冬天則要暖和得多!

我們在秋天出發(fā),去尋找野蜜蜂

蜜蜂基本上是誠實的公民:它喜歡合法事務,而不喜歡非法事務;它從來不是罪犯,除非是它缺乏恰當?shù)墓獊碓?;只要還能找到提供蜜的花朵,它就不會去動用蜂蜜;它總是偏愛飛向蜜的源泉,而不喜歡間接獲取它的蜜??墒?,在秋天花落之后,它可能會受到誘惑。尋蜂人就利用了這個客觀存在的好處,用一點點蜜就讓它暴露了行蹤,他想偷走它的貯存物,他先是鼓勵它偷走他的貯存物,然后跟著這帶著戰(zhàn)利品回家的小偷,這就是尋蜂人使用的一切詭計,而蜜蜂還從不懷疑他的花招,要不然它們僅僅憑借一條迂回的線路就能輕易地迷惑他。可是,蜜蜂除了作為蜂蜜采集者和貯存者的特殊天賦之外,就絕對沒有機智和圓滑了。它是頭腦簡單的動物,任何沒有經驗的人都可以利用它,然而并非任何沒有經驗的人都能找到一棵蜜蜂棲居的樹。狩獵愛好者可以憑借狗的幫助而把獵物追蹤到其隱蔽處,可是一個人要搜尋蜂蜜,他就必須成為自己的狗,通過一種獵物沒有留下蹤跡的元素來追蹤獵物。這件工作需要一雙銳利的眼睛,還可能需要具備最佳的森林知識并進行測試。

有一年秋天,我用更多時間來致力于這種追逐,作為愉快地掌握自然和野外知識的最佳手段,我的目光多么訓練有素,因此目擊蜜蜂幾乎易如目擊鳥兒,無論我去哪里,我都能看見和聽見蜜蜂。有一天,我站在一座大城市的街頭,我看見卡車川流不息的交通線上空有一隊蜜蜂飛翔,它們正在把蜜從食品雜貨店或者糖果店搬走。

當人們懷疑樹林容納著一個蜜蜂群體的時候,他就以新的興趣來觀看樹林,這是一個多么令人愉快的秘密——一棵具有蜂巢之心的樹,一棵腐朽的橡樹或楓樹,具有一點西西里或海梅圖斯山的蜂蜜,收藏、填塞在它的樹干或在枝條中,那隱藏著一萬只小海盜之財富的秘密腔室,那冒險勞動、從周圍每片田野和樹林中收集到的巨大天然金塊和珍貴的礦石層!

但是,如果你要了解和尋找蜜蜂的樂趣,以及除了蜂蜜之外,這樣一次旅行會產生多少糖,那么就請在9月下旬或10月初的某個明亮溫暖的日子跟我來吧。這是這一年的黃金季節(jié),在這樣的時候,只要有那使我們上山、去如畫的林邊或跟隨琥珀色的溪流的使命和追求,就足夠了。因此,帆布背包里面裝滿葡萄、桃子、蘋果和一瓶牛奶,因為我們不會回家吃晚飯。我們配備一只羅盤,一把手斧、一個桶和一個其中整潔地放著一塊蜂蠟的盒子,這個盒子的尺寸跟你的手大小相仿,有一個蓋子,這樣就配備成為一個常去尋蜂的人的精致巧妙的設備。我們出發(fā)前進,我們的線路起初是在巨大的栗樹下沿著公路而行,樹上的栗子正在墜落,然后我們穿過一個果園,越過一條小溪,從那里穿過一望無際的耕耘過的連綿土地而緩緩上升,走向一片位置很高的土地,這片土地后面,一道樹林覆蓋的崎嶇山嶺或山巒隆起,這個地區(qū)是最令人悅目之處。在這道山嶺后面,有好幾英里的土地都荒蕪著,布滿樹林,巖石嶙峋,無疑是很多野蜜蜂群的家園。我們經過的時候,知更鳥、雪松太平鳥、撲動?和北美貓鵲在黝黑的櫻桃樹中間發(fā)出一陣令人多么愉快的喧鬧聲!浣熊也在這里的黑櫻桃樹后面,我們在不同的地點看見它們的痕跡。

一只鷹直接朝我飛來,掠過我的頭頂

在我們穿過的一片剛播種的麥田周圍,有幾只烏鴉行走,我們停下來記錄它們優(yōu)美的動作和具有光澤的外衣。我不曾見過其他鳥兒以那種跟烏鴉相同的姿態(tài)在地面上走動。這恰好不是驕傲,這種姿態(tài)中,沒有炫耀和虛張聲勢,盡管也只有那么一點點謙遜,這是一位君主在自己的領域上的那種滿足、柔順而又忘我的步態(tài)。他說,這所有的土地都屬于我,還有這所有的莊稼,人們?yōu)槲腋挪シN,而我留在這里或走到那里,無論我在哪里,都發(fā)現(xiàn)生活是美好的。鷹看起來尷尬笨拙,在地面上不恰當,那些成為獵物的鳥匆忙躲避??墒菫貘f卻安閑自得,踏上泥土,仿佛那里沒有人調戲它或使它害怕。

我們身邊總有烏鴉,可是我們并非每天和每個季節(jié)都能看見鷹。因此,我必須保存我對最后一天去尋找蜜蜂時所看見的那只鷹的回憶。當我艱難地走上一道山谷口的山邊,那高貴的鳥從我上面的一棵枯樹頂端飛騰而起,直接朝我飛來,掠過我的頭頂。我看見它用眼睛俯視著我,我聽見它的羽衣上發(fā)出的低低的嗡嗡聲,仿佛在它那強勁的水平飛翔中,它那巨大的翅膀上的每根羽莖的網(wǎng)膜都在震顫。只要我的眼睛能看見它,我就一直觀察它。當它離山巒相當遠了,它開始了那種掃掠式的螺旋運動,一飛沖天。它攀升得越來越高,一點也沒有打破它那種威嚴的平衡,直到它好像目擊到某處遙遠而相異的地理環(huán)境,它才轉折路線,漸漸消失在藍天深處。那只鷹是一只很有遠見的鳥,它敞開胸懷接受長途飛行,大陸就是它的家。我滿懷激情地一直觀看著那只鷹,盡可能長久地用我的眼睛追蹤它。我想起加拿大,想起五大湖地區(qū),想起落基山,想起那荒涼又發(fā)出洪亮聲音的海岸。水域屬于它,樹林和難以接近的懸崖也屬于它。它從暴雨的面紗后面穿透而出,它的歡樂來自高處和深處以及無比遼闊的空間。

為了去觸摸一道奔流在林邊的泉水,我們離開行走的路,卻很幸運地發(fā)現(xiàn)唯一的一株深紅色半邊蓮就生長在那里。它似乎用它那一點點強烈的色彩照亮了陰暗。遠處,在田野上的水溝里,我們發(fā)現(xiàn)了巨大的藍色半邊蓮,在它附近的一叢叢野草和紫菀中間,還有在所有秋花當中最為美麗的繸裂龍膽。在粗劣蓬亂的環(huán)境中,龍膽具有一種多么罕見而精致、幾乎談得上是高貴的外觀!它并不引誘蜜蜂,卻誘惑并且吸引了每一道掠過它的人類的目光。如果我們穿過那邊的樹林角落,那片樹林的地面被隱蔽的泉水浸濕,樹木中間有一條小通道,那么我們就會發(fā)現(xiàn)閉合龍膽——一種在這個地區(qū)十分罕見的花。在我偶然發(fā)現(xiàn)它的隱蔽處之前,我曾經多次走過這條路。當時我在追蹤一隊蜜蜂。我丟失了蜜蜂,卻得到了龍膽草。這種花看起來多么奇怪,它有多么緊密地疊在一起的深藍色花瓣——一個花蕾,然而它就是一朵花!它是我們的野花中的修女——一種緊緊戴著面紗、穿著斗篷的形態(tài)。海盜土蜂有時試圖掠奪它的蜜。我見過其中埋葬著蜜蜂的花朵——它強行進入那朵處女花的花冠,仿佛下定了決心要去了解那花冠的秘密,卻一去不返,再也沒有帶著它所得到的認識歸來。

那只蜜蜂迅速聞到了蜜的香味

我們爽快地走了幾英里之后,就到達我們將進行第一次試驗的地點——一堵高高的石墻,它跟前面提到的那道樹林覆蓋的山嶺平行延伸,而在它們之間,又隔著一塊寬闊的土地,那里有蜜蜂在北美黃花上勞動,要把一只蜜蜂掃進我們的盒子,只需要一點策略。幾乎所有被突然粗魯?shù)夭东@并被活活關進籠子的動物,都會顯示出極度的困惑與驚恐。蜜蜂也不例外。它一般會驚恐片刻,但那只是片刻而已,因為蜜蜂有一種比它對生活的熱愛或對死亡的恐懼還要強烈的感情,即對蜜的渴望,它不僅僅是去吃蜜,而且還要作為戰(zhàn)利品帶回家。古羅馬詩人維吉爾說:“對蜜的極度狂熱在它們的胸懷中跳動?!?/p>

它迅速聞到盒子中的蜜所散發(fā)出來的香味,迅速飛落下去讓自己飽餐一頓?,F(xiàn)在我們把盒子放在石墻上,輕輕移開蓋子,蜜蜂的頭顱和肩膀便會處在一個被充滿一半的巢室中,在這種情況下,讓它變得忘乎所以就很容易了。折磨來臨了,毀滅來臨了,它將在勞動時死去。我們后退幾步,坐在地面上,讓那個盒子以藍天為背景。兩三分鐘之后,我們就看見蜜蜂從盒子上緩慢而沉重地飛起來。然而,把那么多的蜜留下來似乎是一件很難接受的事,它會準確地記住這個位置,以急劇上升的螺旋形飛向高空,先是測量一下附近的微小物體,然后是遠一些的大物體,直到它帶著所有的負荷物在這個地點上空盤旋了五六次之后,才疾飛回家。

緊緊看著蜜蜂飛遠并消失需要好眼力。有時,為了跟隨它,你的頭顱會搖晃轉動,太陽經常照得你的眼睛什么也看不見。這只蜜蜂漸漸飄下山岡,然后開始朝半英里之外的一幢農舍飛去,我知道,蜜蜂就飼養(yǎng)在那里。然后我們試驗另一只和第三只蜜蜂。第三只蜜蜂讓我們很滿意,它徑直飛向了樹林。我們在很多碼之外都能看見深色背景上的那個棕色斑點。常去尋蜂的人聲稱能夠通過色彩來辨別出野蜜蜂和馴養(yǎng)的蜜蜂之間的區(qū)別,他說,前者的色彩要淺些??墒撬鼈儧]有差異,在色彩和舉止上都相似,年輕蜜蜂比老蜜蜂的色彩要淺,那就是關于這方面的一切了。如果一只蜜蜂很多年都生活在樹林中,那么它無疑就會有某些顯著的標記,可是一只蜜蜂的生命最多只有幾個月,在這短暫的時間里發(fā)生不了什么變化。

我們的蜜蜂很快都要回來,而且更多的蜜蜂會跟它們一起回來,因為我們用一個裝著茴香油的軟木瓶塞擦遍了盒子,這芳香而刺激的油將散發(fā)到半英里或更遠處去吸引蜜蜂。當找不到花朵的時候,這是吸引蜜蜂的最快方式。

一個奇特的事實是,當蜜蜂最初發(fā)現(xiàn)尋蜂人的盒子,它最初的感情是憤怒的感情,它就像一只胡蜂那樣瘋狂,它的聲調就變了,它發(fā)出尖銳刺耳的打斗聲,來回沖刺,以不確切的方式來發(fā)泄它的狂怒和憤慨。它這樣做,似乎是它立即聞到了違反游戲規(guī)則的氣味。它說:“這里發(fā)生了搶劫,這里有某個蜂巢被毀壞了,也許就是我自己的蜂巢”,它熱血沸騰??墒撬侵湫缘那楦泻芸炀腕w現(xiàn)了出來,它的貪財本性戰(zhàn)勝了它的憤慨,它似乎在說:“好吧,我最好占有這些蜜,把它帶回家吧?!币虼?,它發(fā)出喧鬧憤怒的嗡嗡聲,佯裝接近又疾飛而去,仿佛跟它無關,多次嘗試之后,蜜蜂就歇落下來讓自己飽餐一頓。

直到帶著戰(zhàn)利品回家兩三次,它才會完全平靜下來開始嚴肅地工作。當別的蜜蜂到來的時候,即使所有蜜蜂都來自同一個蜂群,它們也會在盒子上面爭吵不休,像雄矮腳雞一樣向對方猛然沖擊。顯然,那種一看見蜜就蘇醒的邪惡情感,并不是嫉妒或競爭的情感,而是憤怒的情感。

追蹤蜜蜂到一棵橡樹下,直搗老巢

通常,一只蜜蜂要從尋蜂人的盒子來回旅行三四次之后,才會帶來一群同伴。我懷疑蜜蜂并不把它的發(fā)現(xiàn)告訴同伴,而是同伴嗅出了秘密——它的腳上或鼻子上,無疑攜帶著它曾經去過蜂巢而不是花朵的某些證據(jù),同伴就按照這個線索來進行跟蹤,且總是在幾秒鐘后飛來。毫無疑問,戰(zhàn)利品的質量和數(shù)量已經把秘密泄露出去,何況,還有伙伴們關于那只大蜂巢的諸多議論!于是,一切都明白了:“哦,你看見了嗎?佩吉·梅爾剛才疾匆匆進來,樓上的一個包裝工人說它滿載而歸了,它帶回來的蘋果蜜壓得它一個勁地叫喚,剛剛放下,它又瘋了似的迅速離開了。10月的蘋果蜜!噓!我聞到什么了!讓我們跟去吧?!?/p>

大約半個小時之后,我們就認識了3隊蜜蜂,并準確摸清了它們的飛行方向——兩隊飛向農舍,一隊飛向樹林,我們的盒子中的蜜也因此迅速減少。大約每4只蜜蜂中就有一只飛向樹林,既然它們完全熟悉了道路,它們就沒有在盒子上面盤旋太久,而是從盒子上面直接飛走。樹林粗糙濃密,山岡陡峭,直到我們試圖去解決它們進入樹林的距離問題,我們才跟隨自己喜歡的那一隊蜜蜂而去——無論是樹木在山嶺的這一邊,還是進入另一邊的森林深處。因此我們在盒子擠滿了蜜蜂的時候就把它給關上,沿著我們展開工作的那堵墻,把盒子搬動了約300碼,當蜜蜂被釋放的時候,它們就像被關在這樣的盒子里面的同類們所干的一樣,朝它們原先飛去的那個方向飛去,好像并不知道它們被搬動過。

但別的蜜蜂跟蹤到了我們的香味,沒過多久,第二隊飛向樹林的蜜蜂就排列了起來,我們可以把這稱為交叉排列蜜蜂。新的隊列同另一隊蜜蜂形成一個銳角,我們立即知道那棵樹就在僅僅幾十英尺之外的樹林中。我們確定的兩隊蜜蜂形成一個以墻為基礎的三角形的兩邊,在這個三角形的頂尖,或者是兩隊蜜蜂交匯之處,我們肯定就找到那棵樹了。我們迅速跟蹤這兩個隊列,在它們在山岡邊上相互橫越之處,我們接近并掃描每一棵樹。我停在一棵橡樹腳下,檢查靠近根部的一個洞孔:現(xiàn)在蜜蜂就在這棵樹里面,它們的入口就在靠近地面的上側,離我朝里面窺視的那個洞孔不到兩英尺。然而,它們的來來往往如此安靜而秘密,因此我沒有發(fā)現(xiàn)它們,我走上了山岡。在這個方向失敗了,我再次回到橡樹,然后察覺到蜜蜂是從樹上的一條小裂縫中出入的。蜜蜂并不知道它們被發(fā)現(xiàn)了,也不知道對策在我們手里,而且忘記了我們的出現(xiàn),仿佛我們是螞蟻或蟋蟀。種種跡象表明,這是一個小蜂群,蜂蜜貯存量并不多。

要“占領”一棵蜜蜂棲居的樹,通常首先是用熏燒硫黃或煙草的煙霧來殺死或麻痹蜜蜂,但是這種方法在目前的場合不可行,因此我們便用一把斧子來大膽而無情地攻擊這棵樹。第一次劈砍,蜜蜂們就發(fā)出一陣喧鬧的嗡嗡聲,然而我們并不憐憫它們,空腔的一側很快就被砍掉了,內部露出大片的黃白色蜂巢之蜜,并且沒有一只蜜蜂為了保衛(wèi)這一切而發(fā)起攻擊。這也許看起來很特別,但我的經歷差不多一向如此。當一群蜜蜂遭到斧子如此粗魯?shù)墓?,它們顯然認為是世界末日來臨了,而且它們像真正的守財奴一樣,每只蜜蜂都盡可能多地死死抱著它們的財富——換句話說,它們都開始讓自己暴食蜂蜜,平靜地等待結果。在這種條件下,它們不作抵御,不會蜇人,除非是被捉住。實際上,它們像蒼蠅一樣無害。要管理蜜蜂總是需要勇敢和決心,任何半途而廢的測試,任何膽怯的摸索,任何觸及蜂蜜的虛弱嘗試,都肯定要迅速招致憎惡。

蜜蜂們不知不覺就把我們引向它們的財富

流行的大眾觀念是蜜蜂對某些人有特殊的反感,又對其他某些人有特殊的喜愛,這個觀念深藏著這樣一個事實:蜜蜂會蜇刺一個害怕并四處躲避它們的人,卻不會蜇刺一個毫無畏懼地勇敢面對它們的人。它們就像狗一樣。讓一只惡狗投降的方式,就是向它顯示出你不怕它,然后就輪到它怕你了。我從未害怕過蜜蜂,也很少被它們蜇刺。我曾經爬上一棵大栗樹,它的一個空腔里面容納著一群蜜蜂,我用一柄斧子把它們砍了出來,我不時被迫停下來,從手上和臉上拂掉不知所措的蜜蜂,沒有被蜇刺過一次。6月,我曾經把一群蜜蜂從蘋果樹里砍出來,掏出一塊塊巢脾,把它們安置在一個蜂巢里面,然后用一把長柄勺把蜜蜂舀出來,在相當良好的狀態(tài)下把這整個蜜蜂家園帶回家,幾乎沒有遭到來自蜜蜂的任何反抗。

把你的手伸進空腔去分離和搬動巢脾,你肯定會遭到蜇刺,因為當你觸及一只蜜蜂的銳利的一頭時,即使你僅僅讓它眩暈,它也會蜇刺。但蜜蜂具有化解自己毒液的解毒劑。遭蜜蜂蜇刺的最佳藥品就是蜂蜜,當你的手涂遍蜂蜜,肯定有這樣的時候,傷口就不再發(fā)疼,你的痛苦甚至比受到一根針的刺戳還要輕。因此,用你的斧子勇敢攻擊你那棵蜜蜂棲居的樹,你會發(fā)現(xiàn)當蜂蜜暴露出來時,每只蜜蜂都已經屈服了,整個蜂群都在無助的困惑與恐懼中退縮。我們的樹只產生幾磅蜂蜜,不足以讓蜂群堅持到一月,可是沒關系,我們要搬走的重量也就更小了。

下午,我們沿著山嶺幾乎又走了半英里,最終去了一片玉米地。那片玉米地緊緊靠在這座山的最高點前面,景色壯麗,成熟的秋天風景朝西邊延伸而去,在平靜的大河邊橫越而過。在極北之處,卡茨基爾山脈之墻清晰而鮮明地突出;同時在南方,高地的山巒擋住我們的視線。這個日子溫暖,蜜蜂在那片土地被忽略的角落里非常忙碌,那里長滿了紫菀、飛蓬和北美黃花。玉米已經割掉了,在一個離樹林只有二三十英尺的寬大、低矮之處,樹林從陡峭的高處迅速降臨,我們把我們的蜜蜂盒就安置在這里,再次擦遍那刺激的油。

不久,一只蜜蜂就發(fā)現(xiàn)了它,它跟隨香氣飛到背風處。一離開盒子,它就徑直飛向樹林。更多的蜜蜂迅速飛來,很快就形成了一個完整的隊形?,F(xiàn)在,我們使用以前用過的策略,沿著山嶺走向另一片土地,去組織我們的交叉隊列。可是,蜜蜂依然如同它們曾經從寬大、低矮的玉米地上空飛過那樣,幾乎飛向相同的方向。那棵蜜蜂棲居的樹要么在山頂上,要么在另一個山頂或它的西邊。我們?yōu)檫M入樹林、攀登那些峭壁而猶豫,因為眼睛能清楚地看見我們前面的東西。當下午的太陽漸漸西垂,就能非常清晰地看見蜜蜂。它們在太陽下和強烈的光芒下向前飛翔,而附近那形成背景的樹林卻處于深深的陰影里面。那些蜜蜂看起來就像閃耀的大微塵,它們那迅疾振動的透明翅膀,用一個從很遠處就能看見它們的光輪圍繞它們的身軀,它們被放大了很多倍。我們看見它們橫跨我們和樹林之間的小小的深壑,然后馱著負載物從樹端上升起來,即不右轉也不左轉。看見它們這樣辛勤勞動,心中十分不忍。它們爬上山,不知不覺就把我們引向它們的財富。

我們從鐵杉殘樁里面取走50磅優(yōu)質的蜜

當太陽落山的時候,落日的方向恰好與蜜蜂的線路如此相符,我們就決定冒險一試。攀登比我們預料的甚至還要艱難。山巒面對一片不規(guī)則的斷裂巖面,我們費了好大的勁才把自己小心翼翼地慢慢拖上那片巖面。半個小時以后,我們大汗淋漓,到達頂峰。這里的樹木都很矮小,是次生林,我們很快就確信蜜蜂不在這里。然后我們從另一邊下去,攀爬巖石之梯,直到抵達一片形成了某種猶如這座山的肩頭之物的相當寬闊的高原。在這片高原的邊沿,有很多高大的鐵杉,我們可以接近并掃視它們,用斧子敲擊它們,可是聽不見也看不見一只蜜蜂,我們似乎沒有像我們還在下面的時候那樣接近那棵樹。然而,要是有某個神祇向我們低語說出實情該有多好,我們就在垂涎獲得的獎品的二三十英尺之內,那份獎品并不在吸引我們的注意力的一棵高大的鐵杉或橡樹里面,而是在一段不到6英尺高的老樹殘樁或樹墩里面,我們看見過它,并且數(shù)次經過它,卻對它從未產生過任何想法。我們下山,走得更遠,左右搜索,糾纏在灌木叢中,行動被懸崖限制,最后,在白天幾乎結束之際,我們就放棄搜索,遭受到了很大的挫折而離開了樹林,但決定次日再回來。

第二天,我們重返此處,在我們放棄搜索的山邊樹林空地上開始行動。我們的盒子很快就群集了渴望的蜜蜂,它們朝著我們曾經去過的頂峰歸去。我們跟蹤它們回去,在地面允許的情況下,我們又建立起一隊新的蜜蜂,然后確認一隊又一隊蜜蜂,然而這個謎仍未解開。我們曾經在它們的南面,然后在北面,然后蜜蜂們穿過樹木飛起來,我們無法辨別它們飛向哪里。在一番搜尋之后,在感到埋藏的神秘似乎深得難以顯露出來之后,我們碰巧停在一段老樹殘樁旁邊。一只蜜蜂從一個好像是螞蟻在腐朽木頭上挖掘的小洞里面出來,就像蜜蜂在離開蜂巢之前總是要出來然后飛翔時一樣,揉揉眼睛,檢查觸角。同時,好幾只蜜蜂負載著蜜經過我們,發(fā)出飽食的昆蟲那種特別低沉而滿足的嗡嗡聲,落到家園之中。瞧,這就是我們的田園詩,我們的維吉爾和忒奧克里托斯的小小的田園詩,在一棵鐵杉樹腐朽的殘樁里面。我們可以用雙手撕開它,一只熊會發(fā)現(xiàn)這是一種容易得到的豐富的獎品,因為我們從里面取走了50磅優(yōu)質的蜜。蜜蜂們已經在這里經營多年了,當然還多次分群,把一群又一群蜜蜂分散到了荒野之中。它們?yōu)榱吮Wo自己不受天氣侵害,便使用大量蜂蠟來加固它們那搖搖欲墜的居所。

在正午,當一棵蜜蜂棲居的樹被這樣“占領”時,當然會有很多蜜蜂遠離家園,并沒有聽到這個消息,當它們回來時,發(fā)現(xiàn)地面上到處流淌著蜂蜜,到處散落著一堆堆流血的巢脾,它們顯然就不認識這個地方了,這時,它們的第一本能就是開始讓自己飽餐一頓。飽餐之后,它們接下來的一個念頭就是應該把這些流淌的蜂蜜帶回家,因此它們穿過樹枝慢慢上升,到達一種使它們能夠測量這個場地的高度,它們似乎在說:“為什么,這就是家嗎?”它們再次降臨下來,又再次看見殘骸和廢墟,它們還在想有什么搞錯了,于是第二次和第三次飛起來,然后像以前一樣,可憐地降落下來。最可悲的,就是看見那些幸存而困惑的蜜蜂不斷努力,去挽救幾滴它們被浪費了的財富。

我們追蹤到一窩又一窩蜜蜂

此時,如果樹林中有另一群蜜蜂,那么搶劫者就出現(xiàn)了。你可能通過它們那傲慢、責罵、可能會讓魔鬼也小心的嗡嗡聲來認識它們。這是一陣邪惡的風,吹得人極不舒服,這些家伙使自己的鄰居遭受了最大的不幸,從而也導致了自己的毀滅,獵手記下它們的路線,第二天就來尋找它們。在這種情況下,白天炎熱,蜂蜜很芳香,在南面的西南方向很快就確認了一隊蜜蜂。盡管老殘樁里面有很多廢蜂蜜,盡管有一條條金色小溪從樹樁上面涓涓細流下山岡,附近的樹枝和樹苗都涂滿了蜂蜜,我們在那里擦拭殺戮的雙手,卻沒有浪費一滴蜂蜜,因為別的蜜蜂飛來,把殘余的蜜都搬走了。蜜蜂并不只是這場盛宴的來客,來客中還有大黃蜂、黃蜂、胡蜂、蒼蠅、螞蟻。大黃蜂,在這個季節(jié)里都是饑餓的流浪漢,沒有固定的居所,它們會讓自己飽餐一頓,然后爬到空巢脾碎片或者樹皮碎片下面去過夜,第二天重赴歡宴。大黃蜂是尋蜂人經常見到的昆蟲,它們的體積大小不一,同蜜蜂相比,它們遲鈍而笨拙,它們受到尋蜂人放在田野中的盒子的吸引,會隨風跟蹤芳香而來,以最愚蠢、最笨拙的方式慌忙地涌進盒子。

把我們留在老樹樁上的剩余物舔起來的那些蜜蜂,原來屬于在山嶺下面大約半英里之外的一個蜂群,幾天之后,我們就找到了那里,同樣的命運降臨到它們身上,它們的貯存物也成為附近地區(qū)的另一群蜜蜂的獵物,而那另一群蜜蜂也因此而暴露了行蹤,被我們制服了。我從幾個地點來吸引先前提到的那群蜜蜂,越過巖石、穿過溝壑來跟蹤它們的線索,然后來到一棵幾年前被伐倒的高大鐵杉樹前,靠近這棵鐵杉頂端,一群蜜蜂占據(jù)了一個空腔來作為巢穴,依然還能看見老巢脾的碎片。幾碼開外,佇立著一棵蹲伏的矮小鐵杉,我說過我的蜜蜂應該就在那里。當我在它附近停下來,我注意到那棵樹在離地面兩英尺之處留下了多年前斧劈的傷口,那傷口部分愈合了,但是那里有一個洞孔,我第一眼沒有辨出。

正當我要走過去的時候,一只蜜蜂發(fā)出刺耳的、不和諧的嗡嗡聲飛掠我,那種聲音是蜜蜂在涂滿蜜的時候發(fā)出的。我看見它歇落在那部分愈合的傷口中,朝家里爬去。然后越來越多的蜜蜂飛來,成群結隊,重負著從盒子中采來的蜜。那棵樹的直徑大約有20英寸,根部形成了空洞,或者是因為斧子劈砍的痕跡形成的。蜜蜂們用蜂蜜完全充滿了這個空間。我們用斧子砍掉這棵還活著的樹的外層年輪,把里面的財富暴露出來,盡管劈砍時無比小心,可最終還是不慎傷及了巢脾,里面的蜂蜜猶如一條條金色流體的小溪從樹根流了出來,涓涓淌下山岡。

蜂蜜總是從上空來熟悉樹林

我提到過附近地區(qū)的另一棵蜜蜂棲居的樹。11月的一天,我們進入樹林,不到半小時就發(fā)現(xiàn)了一群蜜蜂。這棵樹也是鐵杉,佇立在一片30英尺高的青苔覆蓋的灰白色巖面凹處里。這棵樹還沒有長到懸崖頂端。蜜蜂們進入根部的一個小洞,那里離地面七八英尺,這個位置很醒目,那蜂房的外觀根本就不好看,內部環(huán)境也崎嶇不平。我們的腳下,有一片樹林圍繞的黑色湖泊,卡茨基爾山那漫長的全景盡收眼底,后面全是沙萬岡克山脈那具有更多斷裂的輪廓,四面都是懸崖和一派雜亂的巖石和樹木。

蜜蜂占據(jù)的空腔大約3英尺半長,直徑8或10英寸,我們用斧子砍掉樹的一邊,剝光它那古怪地緊緊糾纏的心臟部分。這是最令人愉快的一幕,蜜蜂們多么曲折而又偏僻地穿過它們的宮殿!那里有多么大塊的雪白巢脾!它在那里被密封起來,呈現(xiàn)出微微凹損的崎嶇表面,看起來就像某種珍貴的礦石。當我們提著一大桶巢脾走出樹林,它看起來越發(fā)像礦石了。

本地的尋蜂人通過在第一次旅行中所用的時間來預測樹的距離,但這并不是確切的指導。你總是保險地計算那棵樹在一英里之內,你并不需要把你的蜜蜂10分鐘內地來回作為規(guī)則。有一天,我從樹林中的一個空洞中拾起一只蜜蜂,把蜜給予它,它去了我的盒子3次,那之間的間歇大約是12分鐘;它每次都單獨回來,我后來發(fā)現(xiàn)了那棵樹,大約有半英里遠。

要讓蜜蜂排著隊穿過樹林,尋蜂人的策略就是每四五百英尺停下來,砍掉樹枝或者砍倒樹,讓蜜蜂再次工作。如果它們依然前行,他也前行,重復觀察,直到找到那棵樹,或者直到蜜蜂在這條小道上掉頭回來,那樣他就知道他經過了那棵樹,他就會重新返回到一段不遠的距離上,再次嘗試,這樣很快就縮小了應該搜尋的空間,直到追蹤到蜜蜂的家園。

有一次,在野外的一片巖石嶙峋的樹林中,那里的表面上,深坑和地縫交錯出現(xiàn),長滿濃密的大樹,聳立著鋒利險峻、巖石嶙峋的山嶺,猶如一片在暴風雨中顛簸著的大海,我把我的蜜蜂直接帶到它們的樹下,讓它們在一塊不到30英尺遠的暴露的突巖上面勞動。在這樣的環(huán)境下,一個人會期待它們徑直回家,因為只有少數(shù)幾根樹枝遮擋它們的線路,可是它們并沒回家,卻穿過樹木飛起來,在樹林上空到達一個高度,仿佛它們還要飛很多英里的路程,這樣迷惑了我好幾個小時,蜂蜜總是會這樣干,它們只是從上面、從上空來熟悉樹林;它們僅僅靠這里的界標來辨認家園,在每個例子中,它們都高高飛起來確認自己的方位。想一想,它們肯定多么熟悉森林頂端的外貌——一片成蔭的大?;蚱皆?,在那里可以確定每個標記和地點。

另一個令人好奇的例子,就是當你離一棵蜜蜂棲居的樹半英里遠時,通常比你只離它幾碼遠的時候更快追蹤到蜂巢的蹤跡。蜜蜂,猶如我們這些人類昆蟲,對近在手邊的東西信心不足,卻期待在遙遠的田野上去獲得它們的好運,它們被遙遠和艱難所誘惑,因此忽略那就在自家門前的花朵和蜜。有好幾次,我無意中把我的盒子放在離一棵蜜蜂棲居的樹只有幾步之遙的地方,久久等待蜜蜂出現(xiàn),它們卻沒有來,可是,當我把盒子搬到遙遠的田野上或者林中空地上,我就立即獲得了它們的線索。

蜜蜂時常暴露在很多艱辛和危險之下

我有一種理論,即是當蜜蜂離開蜂巢時,除非是別的方向有某種特殊的吸引,它們通常都迎風飛翔。這樣,當它們滿載著重負回家的時候,它們就會順風而行,對于這些小小的航行者,不同的情形是很重要的。滿載貨物時,堅挺的逆風就成為它們的巨大妨礙,但是,當它們精神飽滿和兩手空空的時候,就能更加從容地面對逆風。維吉爾說蜜蜂把礫石當作重物來承受,可是它們唯一的重物就是它們那裝滿蜜的袋子。因此,當我去尋找蜜蜂的時候,我更喜歡到樹林的向風的一面,蜂群應該躲避在那里面。

蜜蜂猶如送奶員,喜歡靠近泉水,但它們并不打濕自己的蜜,尤其是在干旱季節(jié)。因此這種流體當然就更濃、更甜,因此經驗豐富的尋蜂人就沿著小溪和靠近在林中奔流的泉水而尋找蜜蜂棲居的樹。有一次,我發(fā)現(xiàn)一棵遠離水的蜜蜂棲居的樹,那蜂蜜有一種特別的苦味,我確信,它混合了那從蜂群所找到的腐朽而多孔的鐵杉樹吮吸起來的雨水。我砍到樹的內部,發(fā)現(xiàn)它的北面浸潤著一種猶如泉水的水,它大滴大滴流出來,有一種苦味。因此,蜜蜂們就在自己的房子里面找到了一道泉水或一個水槽。

蜜蜂時常暴露在眾多艱辛和危險之下。就像對于其他航行者那樣,風和暴風雨被證明對它們是災難性的。就像土匪強盜對于旅行者一樣,黑蜘蛛潛伏著守候它們。有一天,當我在某一株北美黃花中尋找蜜蜂,我窺視到一只蜜蜂的部分身軀隱藏在一片葉子下面,它的籃子裝滿花粉,它沒有移動。我抬起葉子一看,發(fā)現(xiàn)一只毛茸茸的蜘蛛埋伏在那里咬住蜜蜂的喉嚨,這吸血鬼顯然害怕蜜蜂的蜇針,于是就咬住了它的喉嚨,直到非常確定它已經斷了氣才放開。維吉爾說到的雜色蜥蜴,也許是一種蠑螈,說它是蜜蜂的敵人,我們這里并沒有毀滅蜜蜂的蜥蜴。可是雨蛙,潛伏在蘋果花和櫻桃花中間,猛然攫取大量蜜蜂,只要它那難以捉摸而又粘濕的舌頭向前閃電般迅疾地吐出,那毫不懷疑的蜜蜂就消失了。維吉爾還指責山雀和啄木鳥獵食蜜蜂,我們的美洲食蜂鹟也遭到過相似的指控,然而食蜂鹟只吞食雄峰。工蜂對它來說太小又太快了,要不然就是它畏懼工蜂們的蜇針。

附帶說一下,維吉爾對于蜜蜂的認識僅比兒童多一點而已。他的《農事詩》的第四首里面的事實很少,更多的是寓言虛構。如果他自己養(yǎng)過蜜蜂,或者拜訪過養(yǎng)蜂場,我們就很難理解他怎能相信到處飛翔的蜜蜂把礫石當作重物來搬運:

當空空的樹皮在巨浪上漂浮,

水手用沙的重物來保持小船的平衡;

因此蜜蜂承受礫石,礫石的平衡重量

穿過呼嘯的風來引導它們穩(wěn)定的飛行……

或者,當兩個蜜蜂群體發(fā)生戰(zhàn)爭,蜂王率領蜜蜂大軍從蜂巢出發(fā),在空中交戰(zhàn),死傷遍野:

堅硬的冰雹并沒有密集地落在平原上,橡樹也沒有搖落這樣一陣陣橡實之雨。

很確切的是,他從未去尋找過蜜蜂。如果他去過,我們就應該有過《農事詩》第五首。然而,他似乎又很了解蜜蜂有時會逃向樹林:

蜜蜂并不單獨在蜂巢中,而是在地面下找到自己的房間:它們的拱頂懸掛在浮石中,懸掛在空洞之樹的腐朽軀干中。

野蜂蜜就在附近,野蜜蜂溫馴得就像它們的那些在蜂巢中的兄弟。唯一的區(qū)別就是,野蜂蜜是要靠你的冒險才能品嘗得到,這樣就使它比家釀的蜂蜜味道更美一些。

責任編輯:馬小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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