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臺
卑微的暖男是個臥薪嘗膽的賤人
周五晚上,林雄被大李喊去赴飯局,羅惠擔心他喝多,一個電話追過去,囑咐他盡早回家。
是時,林雄的舌頭已經(jīng)有點直了:“放心,我沒事,一會兒就回家?!?/p>
羅惠還想說什么,那邊在嘈雜聲中又開始拼酒了?!斑€說沒事,電話都忘記掛,這得喝了多少啊”。嘟囔著正想掛電話,聽筒中忽然傳來大李的聲音:“你老婆管得可真嚴?!?/p>
“是,這人太討厭了,你不知道,我有多后悔娶了她?!?/p>
羅惠的耳朵一下子豎起來,林雄后悔娶了自己?!
林雄不知道隔著電話還有一雙耳朵,繼續(xù)神侃:“家務(wù)不做,孩子不管,就因為比哥兒們多掙倆錢,那氣焰,別提多囂張了?!?/p>
“我們還都羨慕你呢,娶了個女金領(lǐng)?!?/p>
“切,你們只看到了表面現(xiàn)象,哪知道我受的苦啊。那天,我遇到小美了,雖然她懷孕了,臉上還有蝴蝶斑,可我一點都不覺得她比羅惠差……”
羅惠簡直要氣瘋了,眼前瞬間閃過那天撞見小美的情景。她和林雄去商場,下電梯的時候遇到小美和她老公,當時的林雄,潦草地打個招呼,眼皮似乎都沒抬。過后羅惠同他開玩笑,他還一臉的無動于衷:“你們女人就是無聊,都多久的事兒了,如果不是你提醒,我都忘記她是誰了?!?/p>
當時,羅惠心里美滋滋的,以為林雄真的早就忘記了初戀,今天這番電話卻暴露了,林雄分明是一演技派啊,而且,就這不動聲色的水平,完全可以沖頂奧斯卡了。
更讓人傷心的還不是小美,而是自己在林雄心中的真實形象。羅惠一直認為林雄深愛著自己,并以月薪過萬的老婆為榮。卻不想,事實完全相反。他不但沒有她想象得那般深愛,還討厭她,甚至后悔同她共結(jié)了連理。
這真相可太讓人傷不起了。
翻來覆去正難受,手機里“?!钡囊宦曪w進一條微信:“郊外新開了家會館,粵菜做得不錯,明天有沒有時間,我請客?!?/p>
是陸大有,類似的邀請很多次了,羅惠一律拒絕,但今天,她想都沒想回了一個字:好。
實話實說,雖然婚齡兩年了,可羅惠身邊,從來不乏追求者。之所以一直對那些人沒興趣,一是內(nèi)心有嫁雞隨雞的傳統(tǒng)觀念,二也是不想辜負林雄的深情——公司里那么多女同事,沒有一個人的老公可以比得上林雄,早請示晚匯報,家務(wù)全包,偶爾老婆下個廚,他能激動大半天。羅惠一直覺得自己挺幸運,可今天這個無意的電話,卻讓她幡然醒悟,敢情每天的殷勤都是演的。
不是沒有不滿,而是不敢表露不滿。這其中最主要的原因,不過就是他現(xiàn)在還沒資格,等啥時候混出息了,不用指望老婆還房貸車貸養(yǎng)家糊口,勢必原形畢露。如此一想,羅惠也后悔了,當初只為找個貼心暖男,所以才不在乎林雄薪水低學歷差。現(xiàn)在一看,卑微在塵埃中的暖男原來竟是個臥薪嘗膽的賤人,忍氣吞聲地享受老婆帶來的福利,等有朝一日橫空出世了,必然是第一時間找小三拼外遇的陳世美。
有些壞話,只是謊言
第二天早晨,羅惠還沒睜開眼,就聞到廚房飄來的淡淡米粥清香。往常這個時候,她心里總有微微的滿足和感動,但有了昨夜那番電話,一切都不一樣了。
意興闌珊地起來,掃一眼系著圍裙忙里忙外的林雄,羅惠真想一把薅住領(lǐng)子揭穿這只披著羊皮的狼。
可孩子醒了,又哭又鬧的,只好作罷。
“飯好了,你先吃,孩子給我?!?/p>
抱過兒子,林雄討好地沖羅惠笑。他不知道自己的心里話已經(jīng)被竊聽,看羅惠耷拉著臉子,還以為是怪罪他昨天回來得太晚。
將兒子扔下,轉(zhuǎn)身描眉畫眼,一切收拾停當,陸大有的電話也到了。
看羅惠拎著包下樓,林雄急吼吼追過來:“今天周末啊,你干啥去?”
冷冷看了一眼林雄,羅惠甩了門就走,上了陸大有的車子,林雄的電話幾次三番追過來,羅惠干脆直接關(guān)了機。
“哈,是老公吧?!标懘笥行ξ卣{(diào)侃,羅惠哼一聲,不搭茬。
“咱們還真有點同病相憐,你家老公這樣,我家老婆也這樣,不過,被我收拾了幾回,那婆娘現(xiàn)在不敢了?!?/p>
“收拾?”
“當然,吃我的喝我的還要管著我,反了她了還。我直接告訴她,以后再追問行蹤,別怪我翻臉,實在不行就離婚?!?/p>
陸大有的囂張讓羅惠驚得目瞪口呆,成功男人都如此強勢嗎?
“和成功不成功沒關(guān)系,實話說,娶了這個女人,你不知道我有多后悔?!?/p>
羅惠耳朵一熱,這話好耳熟啊。
“共同語言一點沒有,場面上的應酬啥都不會,如果不是為了孩子,我早給那女人寫休書了。”陸大有說著,一只手看似無意地落在羅惠的肩上:“若我家那位能有你十分之一的好,我都要燒高香了?!?/p>
笑著撣掉陸大有的手,羅惠的腦海里閃過陸太太苗條的倩影。公司年會上,她見過陸大有的老婆,人長得不錯,說話好像也得體,怎么那么好的女人,到了陸大有嘴里就成了雞肋。
如是想著,再掃一眼陸大有的側(cè)臉,那張棱角分明的臉上,寫滿了迫不及待的欲望。羅惠忽然后悔自己的沖動了,拿這種事兒來懲罰林雄,好像有點愚蠢。但是,車子馬上就要出城了,若此時打退堂鼓,陸大有會怎么想。再怎么著,他也算公司的大客戶。
正暗自糾結(jié)著,陸大有的電話響了。
“什么,你被開水燙了腳?!”
陸大有一個急剎車,羅惠的頭險些撞到車玻璃上
“對不起,羅惠,我老婆燙傷了腳,我得趕緊送她去醫(yī)院?!?/p>
長長地松了一口氣,羅惠輕快地跳下車子,眼見陸大有風馳電掣地絕塵而去,心底又浮起一絲疑惑:這像一個不愛老婆的男人做派嗎?
“嗨,男人的話你也當真?陸大有埋汰老婆,表面看是訴苦,實際卻不過是為了勾搭你罷了?!遍|蜜的一句話,羅惠豁然開朗,瞬間,又有點羨慕陸大有的老婆,盡管同樣都是被老公背后說壞話,可陸大有關(guān)于老婆的壞話,只是為了逢場作戲的謊話,同林雄和大李的肺腑之言,根本不是一個性質(zhì)。endprint
這么一想,重重的失落感又回來了。
背后的壞話也是一面鏡子
在閨蜜家磨了大半天,好幾次,羅惠都差點自曝家丑。想來想去,最終還是閉了嘴。一直以來自己都是朋友圈里被羨慕的那一個,如若自動曬真相,勢必會拉來同情無數(shù)。但是,那些同情,她習慣嗎?
而且,離開家近一天了,心中的盛怒多少有點淡了。理智復歸原位后,羅惠也承認,盡管林雄的話很傷人,他說得也不是完全沒譜?;楹筮@些年,她確實一不做家務(wù)二不照顧孩子,在圍城里一直端著說一不二的女神架子。從旁觀的角度說,這么一個女人,好像沒有哪一個男人能心口如一地始終熱愛和喜歡吧。
華燈初上,閨蜜一家外出赴宴,羅惠只好訕訕地回家。進了門卻發(fā)現(xiàn),房間里黑漆漆的,林雄和孩子連個影子都沒有。
一著急,也顧不上慪氣,直接打了林雄手機。
聽到羅惠的聲音,林雄還發(fā)了火:“這一整天你都跑到哪里去了?”
正待反擊,再聽到林雄下一句,羅惠的腿一下子軟了。
爸爸下樓摔折了小腿,林雄和媽媽正在醫(yī)院呢。
氣喘吁吁地趕去醫(yī)院,見到羅惠,不用林雄開口,爸媽好一頓教訓。
羅惠急著追問孩子的下落?!案棠棠?,真是的,你怎么還關(guān)機啊,如果你還不回來,我都要去派出所報案了。”
羅惠一擰身子,嘴上哼一聲,心里卻涌出一窩蜜樣的甜。
兩人一起忙碌大半天,林雄回婆婆家接孩子,羅惠接替老媽在醫(yī)院照顧爸爸。
“今天這事兒都賴你媽?!眿寢寗傋?,爸爸的牢騷就來了。
原來是老媽執(zhí)意拉老爸下樓買菜,老爸才從樓梯上滑下來。
“你媽就是個典型的事兒精,你說我這些年的倒霉事兒,哪個不和她有關(guān)。”腿傷觸動了老爸的傷心事,整個晚上,一直吐槽這些年被老婆黑掉的人生。
羅惠哼哈應著,不時還偷樂一回。老爸說的這些事兒,她的耳朵早就聽出了繭子,別看老爸說起來怨氣沖天,老媽若一天不在家,他就跟沒了魂兒一樣。
“所以我說,如果有下輩子,我發(fā)誓不再娶她?!崩习衷诓〈采峡犊ぐ?,羅惠心中一動,想起了林雄。
從昨天晚上到現(xiàn)在,她一直寒著心,以為林雄對自己不再有愛情,可反觀老爸的吐槽,突然有了另外的感覺——那些話,不見得能完全代表林雄對自己的真實感情吧。
或許就是心底有不滿,在酒精的作用下放大了,再或者,就像老爸對老媽這樣,說起來不共戴天,但真的離開,又一會兒都受不了。否則就沒法解釋,為什么酒場上埋汰老婆一頓,第二天早上又殷勤準備早餐,還有老爸這里,就林雄那小身板,愣是背著一百五十斤的岳父跑下樓打車。如果真那么討厭老婆,干嗎還對她的家人這么體貼?
如是一想,心中的疙瘩,一下子解開了。
這時,林雄的電話來了:“孩子睡下了,我這就去醫(yī)院,你換地方總是睡不好,還是由我守著爸爸吧?!?/p>
放了電話,羅惠心中更加溫暖了?;丶业穆飞?,想起昨晚那些話,不禁莞爾。一個屋檐下過日子,哪個心里沒有不滿呢,背后的話雖然是真話,但并不代表愛的真相。自己太當真,那就幼稚了。當然,那些話,也不能一點都不當真,再怎么說,背后的壞話也是一面鏡子,能讓人清晰地看到自己的不足和短板。若想幸福得更徹底,以后的日子,潛移默化地修正自己,那是必須的。
編輯/劉 洋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