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紅兵
那年,一個朋友攜子到新加坡讀書。他兒子參加了新加坡教育部組織的智力測試,成績非常好,新加坡教育部允許他的孩子報考新加坡最好的十一所中學。這種做法,在中國恐怕是行不通的。
國人相信人在智力上是平等的,每個人都能做偉人、科學家、思想家、政治家等,只要后天努力。
新加坡承認人有不同的智商,因而有不同的潛能。他們把最好的教育資源留給那些智商高的學生,把一般的資源給一般的學生。反過來,也絕不要求所有的人在學習上都達到一個水準。比如,他們中學的外語教學就和我們的不同,對于跟不上的學生,他們準備了一個“B”級課程,允許這些學生選修比較低級的內(nèi)容。這和我們中國完全兩樣,我們中國不管你是什么資質,一律學難度一樣的課程,還要你學好。
新加坡承認精英是要有天分的,所以,他們不鼓勵每個人都做社會精英。在新加坡生活得久了,有個很明顯的感覺,這里人人都心平氣和,沒有那么多怨氣;相反在中國,似乎總有那么一些人怨氣沖天,覺得自己懷才不遇,本來是可以做大人物的,但是,社會壓抑了他,沒讓他做成。新加坡每年只選拔很小比例的學生精英,由政府資助出國留學,這些學生回國后,無論是進入政府機關,還是個人創(chuàng)業(yè),都會獲得政府的扶持。他們?nèi)~資助那些精英出國留學,也全額資助世界上其他國家的優(yōu)秀學生到新加坡留學,卻沒有提出普及大學教育的口號。新加坡有許多技術學校,智力不夠的學生可以進這些學校學習一門技術,將來做技工。
當然,新加坡的技術工人工資比一般白領高,這是重視技術工人、尊重體力勞動的表現(xiàn)。中國的情況則是鄙視體力勞動,重視腦力勞動,逼得人人都要讀大學,坐辦公室,最后誰去田野和工廠呢?
相比較而言,我們國家的理想教育可能過了頭。我曾經(jīng)在上海一所小學聽課,課堂上,老師要學生們說出自己的理想,幾乎所有的學生都想做科學家、企業(yè)家、文學家,沒有一個想做工人或農(nóng)民的。
我們在教育上的一些做法過了頭,讓一個中等或者下等資質的學生去和高等資質的學生競爭。我們承認人在體力上有差別,卻不愿意承認人在智力上也有差別,這種認識實際上是害了那些學生:他們付出的是一般人無法想象的勤苦,得到的卻是學習、工作跟不上的苦惱以及因為自己不成功而衍生的怨天怨地的憤恨。他們永遠也得不到樂天知命的樂趣。
我有一個朋友,他鼓勵他的女兒將來要到美國留學,做楊瀾,仿佛只有做了楊瀾才叫成功。但是,依我看,他的女兒只不過是中等資質,取得楊瀾那樣的成就,不是絕對沒有可能,但是,恐怕要付出極其慘重的體力和心智代價。我很可憐他的女兒,在這樣的父親的教育下,她恐怕永遠也不會有心滿意足的那一天了。她有一個高不可及的理想,對她來說難如登天,但是,她卻偏偏要堅持這份理想,她將來會怎樣呢?我但愿她早早放棄那個高不可攀的理想,否則她會一生不幸。一個以楊瀾為楷模的中等資質的人,能有多少機會體驗人生的快樂呢?
我在新加坡工作期間,常常坐的士,我感到他們的的士司機都心平氣和,可以說是安貧樂道,沒有人宰客,更沒有人抱怨不停。他們認為做司機也很好,雖然和教授有很大區(qū)別,但是,人本身就是有差別的,所以,他們能接受。這和中國的的士司機完全兩樣。中國的的士司機都認為他們本來可以成就大業(yè),最后被迫忍受勞苦,所以,都憤憤不平,恨不得都宰人一把。
新加坡的的士司機能安貧樂道,怡然自得地生活,為什么呢?我覺得是觀念——不占有,不嫉妒,這種心平氣和應該值得我們學習。當然,反過來,我們整個社會也要有種氣氛,一種是保護和尊重體力勞動,一種是尊重安貧樂道的平凡生活。
【原載2014年第19期《意林》】
插圖 / 鋪路 / 李 亞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