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aaaabomb　韓銘

有次和媽媽一起逛書店，順手拿起《30分老媽》，我想如果作者的媽媽有30分，那我媽一定只有3分而已。

小學(xué)時記不住我讀幾年級。媽媽被同事問起“你女兒讀幾年級了”，就馬上轉(zhuǎn)過臉問我 “幾年級來著” ？初中時我們相處時間甚少，爸爸在國外，媽媽經(jīng)常出差，我經(jīng)常是一個人背著書包在外面吃完飯才回家。中考的早上，媽媽給我做了早飯，我一邊吃，她一邊說，“啊，家里真是什么都沒有，米是借的，雞蛋也是對門兒阿姨給的?！备咧袝r候家長會開始前15分鐘打電話給我，沖著電話抓狂地大喊：“啊，你們學(xué)校在哪兒？”

就是這樣的3分媽媽。我早早就知道不能指望她。就連第一次來月經(jīng)，我也是異常冷靜地從她柜子里拿出一片衛(wèi)生巾墊好，很久之后她還漫不經(jīng)心地問我：“我柜子里的衛(wèi)生巾都哪兒去了？”

就是這樣的3分媽媽。年輕時候絕對可以用“漂亮”來形容，年紀(jì)大了也配得起“氣質(zhì)”這個詞。全心撲在工作上，加班熬夜是家常便飯，是全家賺錢最多的人。不光如此，還能隨便一個姿勢就在單位組織的乒乓球比賽里拿個冠軍。在大家慫恿下的獲獎感言是“老虎們都不在，猴子就來稱霸王啦”。家務(wù)的話，如果做樣樣都做得很好。一年里唯一掌廚的幾頓飯都非常好吃，讓我流連恨不得一整年。讀過一整個房間的書，精通英語，去過的國家多到自己記不住。諳熟中醫(yī)，不用進(jìn)醫(yī)院的小病都能用個什么土方治好。對各種化妝品講究，穿衣品味素來很貴。一直很勤奮地，拼命追趕生活的女人，我的智慧與幽默兼?zhèn)涞膵寢?。唯一不精通的，大概就是教育我。我?jīng)常訝異，在這種“散養(yǎng)型”教育機(jī)制下，自己怎么沒有成長為街邊兒蹲著吸煙的不良少女，或者是心理有著嚴(yán)重惡疾的古怪小女孩。

就是這樣的3分媽媽。和我說話的時候總是稱呼自己為“媽媽”，給我起各種外號，想起什么就叫什么，有的時候喊了半天我也不知道是在叫我。她不曾認(rèn)真地參與過我的童年，我的青春期，我就已經(jīng)迅速長成一枚大人。只帶我去過一次游樂園，還因為跳跳床我跳得不如別的小朋友高，而再次去買了票強(qiáng)迫我再跳一次，弄得我哭著坐在里面再也不想出來。除了去旅游景點，沒有一起拍過有生活感的照片。在“母女時間”這一欄里，我們大部分都是空缺。但是我卻一點也不計較。有時候心里會偷偷覺得，唔，能當(dāng)她的女兒真好。

高中時候我第一次在報紙上發(fā)表了文章，迫不及待拿給她去顯擺。媽媽急切地要給我起個筆名兒。

“叫糖火燒吧！”

“為什么？糖火燒哪里好了！”

“媽媽愛吃！”

“唔?！?/p>

于是下一次我再寫稿子，果真用了“糖火燒”的筆名兒。但是寫的是暗戀某個男生的故事，也不敢拿給媽媽看。這么多年過去，不知為何，我覺得自己越來越像一枚糖火燒。外皮黑乎乎的一點兒也不動人，里面卻有好多層黏糊糊的，充分又飽滿的糖汁兒。

后來我到外地上大學(xué)，因為各種小破事哭泣，房子里的老鼠呀，宿舍同學(xué)相處不好呀，可是一次也沒有因為想家而哭過，因為我早就習(xí)慣了，沒有媽媽陪在身邊的日子，太過清凈自在。

上次打長途給她的時候，她咬牙切齒地在電話那端抱怨爸爸的臭腳，“臭到一進(jìn)家門就捂上鼻子徑直沖進(jìn)臥室里蓋上被子的程度了”。我突然覺得她可愛得獨一無二。我相信每個女孩心里都有最想成為的女人，我最想成為的，是我的只有3分、離及格線差了57分的媽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