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_ 趙瑜
作文課
文 _ 趙瑜
高二上半學(xué)期,我突然喜歡起寫詩,自然,是“啊啊啊”的那種。
一開始在日記里寫,多是寫天氣、心情。那樣的年紀(jì),能有什么要緊的事呢,不過是一種說不出理由的孤獨感,抑或為賦新詞的小憂傷。
有一天上作文課,老師沒有布置題目,讓我們自選題目,我為了能有更多的時間看武俠小說,便抄了日記本上的一首詩交了上去。
結(jié)果,老師大吃一驚,將我叫去了辦公室,問我是不是抄的。
我說我的日記本里寫的都是這樣的詩啊,老師便讓我拿給他看。我想了想,不能讓老師看我的日記本,因為除了詩歌,我還在日記本里畫了班里某個女孩子的樣子。
我只好對老師說,我可以現(xiàn)場寫詩的。老師不信,就命題讓我寫詩。寫什么呢?老師咳嗽了半天,終于想到了,說:“你就寫‘咳嗽’?!蔽覍懥藥拙?,大概的意思是,春天一聲咳嗽,同時聽到的人會被一朵花叫醒。這都有些像病句了,但那時候?qū)懺娋褪沁@個德行,堆砌詞匯。好玩的是,老師連聲叫好,說我是天才。
之后,老師開始在課堂上讀我的作文。在此之前,我在班里并不活躍,因為年紀(jì)小,處處被忽略。即使文學(xué)社,也輪不到我參加。所以,老師在講臺上讀我的作文,我興奮而羞澀,甚至想要逃走。
我顯然高估了我的受關(guān)注度,作文被老師朗讀之后,我并沒有得到同學(xué)的重視—寫篇作文,對于我們這樣一個文科班,實在算不了什么。
況且,作文課一周才一次,而其他的科目多的是,每一天都有同學(xué)被老師表揚。
我不能過于依賴一次作文課上的成功。不久,我開始向報紙投稿,但基本是泥牛入海。更讓我氣餒的是,班里有一個女生在一本作文刊物上發(fā)表了一封寫給她母親的信。她一下成為班里寫作的權(quán)威。
我照著她發(fā)表文章的那本刊物的地址連續(xù)寄了三篇稿件,可依然是泥牛入海。
絕望會摧毀人的自信,有那么一陣子,我在日記里也是自卑的,連作文也不愿意好好寫。作文課上,老師不再讀我的作文。讀的自然是那個女生的,她喜歡寫信,有一次,她給10年以后的自己寫了一封信,老師一邊讀,一邊贊嘆她的想象力。
想象力!是的,我被這個詞語擊中。那個年紀(jì),有太多的想象力找不到地方儲存,我正好可以寫到日記或者作文里。
我寫了一篇天馬行空的作文,大概是說學(xué)校食堂的椅子上刻滿了字。有一天,椅子會說話了,說的內(nèi)容就是刻在它身上的那些字。結(jié)果,那椅子說的全是一些下流的話?!半y道,這就是我的中學(xué)時代嗎?”我在作文里這樣反思。
這篇作文被老師當(dāng)作范文讀了,并推薦到我們的??习l(fā)表,再后來,我投稿到省里的一本青年刊物,竟然也發(fā)表了。因為發(fā)表時附了我的通信地址,我收到了數(shù)以百計的交友信件。給一些同樣熱愛文學(xué)的同齡人回信,讓我的孤獨感少了許多。
作文課又恢復(fù)了我的“范文時代”,只要是我寫的作文,照例都是要朗讀的。有一次,語文老師請班里一位女生來朗讀我的一篇寫中秋月圓的作文。那女孩的聲音像月餅一樣,是甜的,讀完了,我自己都被那篇作文感動了。我第一次知道,即使自己寫的文字,在別人的朗讀中,也會有陌生感。
在作文課上,我找到了自信,甚至,這也是我寫作的開始。從這個時候,我開始熱愛文學(xué),懂得在文字的書寫中將自己與日常生活隔離,我為自己的這些發(fā)現(xiàn)感到慶幸。
在青春期孤獨的時光里,我感謝作文課上的那些贊美和羨慕,是這些虛榮又充實的生命細(xì)節(jié)將我一點點剝離出那個年紀(jì),我開始在自己的寫作中思考未來,并逐漸打開視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