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墉
到北大去演講,走在校園里。
“真漂亮,尤其這些大樹,真是有喬木之謂也?!蔽艺f。
“你到新生入學的時候來看,更有意思,”一個學生接過話,“大樹底下全睡了人,老頭兒、老太太全有?!?/p>
看我沒聽懂,他就繼續(xù)說:“都是從全國各地帶孩子來念書的,好多父母從鄉(xiāng)下來,把攢的那點兒錢全給了孩子,自己既舍不得住旅館,又舍不下孩子,干脆就往大樹底下一躺,躺在這兒陪孩子,多近。”
“問題是,能躺幾天呢?下大雨怎么辦?”我說?!笆前 ?,學生一笑,“而且孩子也不會讓他們躺,多丟人哪。說是老的陪小的,但小的能放心嗎?總得從宿舍里跑出來看老的,到后來,哪里是他們陪孩子?根本是孩子在陪他們?!?/p>
臺灣的一個朋友陪女兒到美國上夏令營。
“那營好奇怪啊,居然不準家長給孩子打電話?!边€沒出發(fā),做母親的就跟人抱怨,“要跟孩子聯(lián)絡,只能寫信,信到了,也是孩子可以出來的時候了?!庇谑且坏街苣┑哪莾商?,只見她看到孩子時摟著哭,送孩子回營時又摟著哭。孩子自然也放心不下媽媽,后來竟然說不想上夏令營了。
是誰陪誰呢?是我們在牽孩子,還是漸漸地我們老了,不知不覺地把手搭在了孩子的肩上?豈不知孩子長大了,早已不是他們離不開我們,而是我們離不開他們。
跟這些父母比起來,我想起以前在臺北的鄰居。這家有個活潑漂亮的女兒,每天早上都看見他家的女傭送孩子上學。
但是有一天,孩子病了。夫婦倆臉上的笑容不見了,連那女傭也露出失魂落魄的表情,匆匆忙忙地買菜、匆匆忙忙地回家、匆匆忙忙地出門?!岸嗵澯羞@傭人,跟孩子處久了,有了感情。”那家女主人有一天對我母親說,“腎不好,不但不能吃鹽,連很多水果都不能吃,全賴我們家傭人一樣一樣選?!?/p>
小女孩后來奇跡般痊愈了,奇怪的是,女傭不見了。我后來才聽說,小女孩移植了腎臟。本來她媽媽要捐,醫(yī)師說不合,最后由女傭捐出了一個腎。女傭說出了一個秘密——她是那對夫婦領養(yǎng)的小女孩的親生母親。
小女孩不知道,又由新女傭牽著去高高興興地上學;她恐怕一輩子也不會知道真相,只約略記得有個很疼她的女傭。
我們是不是該像這位媽媽一樣,給孩子多些自由與空間,偷偷的祝福與陪伴?我們是不是該像這位媽媽一樣,為他奉獻、為他犧牲,然后偷偷地離開?
(古俊杰薦自《科教新報》)
責編:我不是雨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