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仲元

清乾隆年間，青龍鎮(zhèn)有一宋員外，家有良田千頃，門前騾馬成行。他不但操持農(nóng)事，還經(jīng)營絲綢生意，因而，富名遠(yuǎn)揚方圓百里。

宋員外原配姚氏，精明貌美，兩人情投意合?？墒?，轉(zhuǎn)眼間姚氏嫁過來已十載，一直未有身孕。因而，宋員外常常為此事傷透腦筋，而宋員外的老母親宋老太太，更是焦躁不安嘆息悲傷，以至臥病在床。為了寬慰老母，更為了宋家萬貫家業(yè)有人繼承，宋員外婉言向姚氏提出納妾。姚氏雖內(nèi)心不肯，但是，眼見婆母心病不除，又暗怪自己遲遲不能生兒育女，也只好答應(yīng)下來。這年初冬，宋員外便娶了一位鄉(xiāng)下貧苦人家的女兒，名喚姣姣，時年18歲。

這姣姣果然不負(fù)宋家的期望，嫁過來未滿仨月，便有了身孕。然而讓宋家上上下下更加驚喜的是，這十年不孕的姚氏竟然也懷了胎，這真是雙喜臨門了！自此，宋老太太的病情逐漸好轉(zhuǎn)，竟然能下床了，只想著早日抱著兩孫孫呢！至于宋員外，眼見人丁興旺，更是喜不自勝。第二年夏天，盡管兩位夫人將要于中秋節(jié)前后分娩，但他有一筆重要的絲綢生意要做。于是，他安排好丫環(huán)仆役好生服侍兩位太太之后，便放心地遠(yuǎn)下杭州。

斗轉(zhuǎn)星移，不覺到了農(nóng)歷八月十五。這日傍晚，兩位太太同時腹內(nèi)絞痛，并且?guī)缀跬瑫r分娩。宋老太太得知喜訊，忙吩咐傭人將兩個嬰兒抱過來，讓她看個夠。宋老太太早已準(zhǔn)備好了一模一樣的兩份花包被兒，她要親手給兩個嬰兒換上花包被兒，再分別給取個名兒。傭人連忙將嬰兒都抱了過來，宋老太太忙不迭地為兩個嬰兒換了花包被兒，這才知道嬰兒為一男一女。宋老太太見添了一花一果，孫兒孫女雙全，高興得合不攏嘴，換好新包被兒之后，給男嬰取名云龍，女嬰名喚彩鳳。宋老太太一會兒抱起云龍，一會兒抱起彩鳳，有時將云龍彩鳳同時抱起，磨蹭親熱了好一陣子，才讓傭人將云龍、彩鳳送回。

姣姣接過孩子喂奶時，越看孩子越覺得不對勁兒，連忙打開花包被兒一看，她竟昏厥過去——那嬰兒是女性！姣姣醒過來后，不顧自己虛弱的身子，一意地哭鬧不休，認(rèn)定兒子是被換了；而姚氏一口咬定自己生的是兒子，當(dāng)然不愿意與姣姣交換嬰兒；至于宋老太太，她只知道得了孫子孫女，可沒顧上這男女娃兒到底為誰所生；再說傭人們，一致認(rèn)為不管誰生男育女，都是宋家的后代，不知情況的自然無法說出“子丑寅卯”來，就是有個別傭人知道底細(xì)的，也只偏袒著自己的女主人。因而，宋家大院一時風(fēng)波驟起，雞犬不寧。宋老太太也無計可施，只好派傭人日夜兼程，及早把兒子宋員外叫回來定奪。

宋員外匆匆趕回家里時，那姣姣早已另請了保姆照料彩鳳，自己回了娘家，并且同娘家人一道去縣衙唐縣令處擊鼓喊了冤。

這日，唐縣令差衙役傳宋員外攜兩位夫人，并抱那男嬰火速到縣衙聽候?qū)徖?。宋員外等遵命到縣衙后，唐縣令一改往日在大堂審理案件的規(guī)矩，卻在縣衙后花園的池塘邊，臨時設(shè)了桌椅。宋員外等心懷疑慮，但見唐縣令虎視眈眈威嚴(yán)地端坐在太師椅上，兩邊侍從兇神惡煞般怒目肅立，好不威風(fēng)！宋員外等人趕忙下跪。唐縣令命侍官將那男嬰抱上來，端詳了一陣兒，斥問姣姣道：“這娃兒是你所生？”

姣姣叩頭哭訴道：“青天大老爺，天地良心，這云龍為我所生！”

唐縣令責(zé)問：“何以為證？”

姣姣答：“生下云龍的那一刻，我雖身體疲憊，可神志還是清楚的，當(dāng)然能辨別出是男是女；再說，我比姚大姐年輕，云龍自然圓胖，那彩鳳就瘦弱多了?！?/p>

唐縣令捻須片刻，轉(zhuǎn)斥姚氏道：“姣姣的話你都聽到了？”

姚氏淚盈盈地說：“聽到了。可是，云龍為我所生，不信，他那左膝彎處有一豆粒大的黑痣，請縣太爺明鑒！”

唐縣令命侍官打開花包被兒查看，果然如此。

姣姣磕頭高喊道：“云龍一出生，就抱去讓老太太過目了，等抱回來竟換了女嬰。這么些天云龍由姚大姐撫養(yǎng)，她當(dāng)然連云龍的汗毛孔也能看個遍，豆大黑痣，何足為證？請青天大老爺為俺做主！”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一時真假難辨，在場的人一時嘩然。

唐縣令“啪”地一聲拍響驚堂木道：“肅靜！”池塘邊頓時鴉雀無聲。唐縣令立刻吩咐侍官將云龍抱進(jìn)附近的閣樓里，以便弄個水落石出，再交給生母。然后，轉(zhuǎn)對宋員外道：“你身為一家之主，兩位夫人將同時臨產(chǎn)，而你不歸，作為人夫人父，你知罪嗎？”

宋員外連連應(yīng)諾道：“小人只顧生意，誤了大事，在下知罪！”

唐縣令追問道：“這事依你之見，應(yīng)作何處置？”

宋員外答道：“其實，云龍為誰所生，都是我的親子，只是我未在家，誰為云龍的生母，我委實難判定?！?/p>

唐縣令厲聲喝斥道：“姚氏和姣姣，中間必有一個是刁民！你身為她倆的丈夫，都無以為計，我唐縣令只有一招了?！?/p>

宋員外焦急地說：“請快快明示！”

唐縣令笑瞇瞇地說：“倘若把云龍留在人間，你家會永遠(yuǎn)不和。反正你們今后還會再添娃兒的，這個孽種就除了吧！”

宋員外驚呼道：“縣太爺，萬萬不可！”與此同時，姚氏和姣姣也哭著喊道：“萬——萬——不——可！”

唐縣令根本不予理會，對著閣樓高聲喊道：“快把那個小孽種，給我拋進(jìn)池塘去！”話音剛落，只見那個侍官從閣樓里閃出，三腳兩步奔到池塘邊，將懷中包著花包被兒的云龍，“嗵”地一聲投入水中。那花包被兒在水中冒了幾冒，想必是云龍在掙扎呢！

就在侍官投云龍入池塘的一剎那間，宋員外旋即昏倒在地，人事不?。淮丝?，姚氏只知呆呆地仍舊跪在那兒；只有姣姣猛地站起，呼喚著嚎叫著奮力朝池塘沖去。幾個衙役上前阻攔也沒攔住，“撲通”一聲，姣姣撲進(jìn)了池塘里。幸虧兩位衙役跟著跳下去營救，姣姣只喝了幾口水便被救了上來。姣姣被救上岸后，發(fā)瘋似的奔向唐縣令：“昏官，我跟你拼了！還我兒子??！”幾個衙役上前阻攔，唐縣令才免遭沖撞。他不慌不忙地傳令道：“把云龍給我抱出來！”頃刻間，只見那位侍官從閣樓里抱出一個用紅包被兒包裹著的娃兒來。這時，蘇醒過來的宋員外和停止吵鬧的姣姣一時被弄蒙了，只有姚氏還跪在地上發(fā)著呆。

唐縣令從侍官手中接過嬰兒，對姣姣說：“姣姣，你是這孩子的生母，你看看是不是云龍？”

姣姣也顧不得渾身衣服濕透，忙接過嬰兒看了又看，隨即涕淚交零地親著嬰兒，嚷道：“正是我的兒子！我的云龍回來了！”

宋員外見云龍并未被投入水中，已經(jīng)大喜過望，眼見兒子又判給姣姣，略一思忖，覺得委實有理，連忙上前向唐縣令叩頭。

原來，那個用花包被兒包裹著的，是一條十來斤重的鮮活大鯉魚……

選自《傳奇故事》

（趙雷 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