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降萬寶
一別三年
Alva回來了。三年前,她跑去美國陪讀,如今兒子進(jìn)入常春藤盟校,她安排妥帖之后,終于歸來。
她走的時候,我送她們母子去機(jī)場,隔著安檢門,踮著腳尖揚(yáng)起手道別,一轉(zhuǎn)身,眼淚就下來了。這三年,電話、視頻、微信、短信從不間斷,可是面卻沒見著,中間她匆匆回來三次,結(jié)果都因為種種原因錯過了。
三年了,去機(jī)場接她,她還是穿著走時的那條碎花裙。瘦了,還是胖了?我也分辨不清了,兩人就這樣隔著大老遠(yuǎn)傻笑。一出機(jī)場,她的胳膊很自然地挽上來,熟稔自然,就像三年之前。
“我來提?!蔽疑焓纸舆^箱子,她沒推讓,就這樣挽著胳膊一路走到停車場。
我徑直開著車到她家,兩個月前,租戶的租約到期,我?guī)退栈罔€匙,已經(jīng)來打掃粉刷過一次。環(huán)顧一圈,她說:“嚯,幾年沒住,都感覺不出這是自己的家了。”我說,“改天再來收拾,先去我家住幾天。 ”
當(dāng)天,我把老公趕到客房,我和她睡在大床。關(guān)上門,話匣子打開就一發(fā)不可收拾。兩個人嘰嘰咯咯,從十幾年前一直說到現(xiàn)在,從她的美國生活一直說到我在上海的改變。
她不要看我的熱鬧
13年前,我跟她還不熟。有一天我下班回家,在小區(qū)門口看見一輛裝滿香瓜的卡車,切開的樣瓜清香撲鼻,十分誘人。我信手挑了兩只,過磅一稱,6斤多。我猶豫了。
“不買了。 ”“為啥?”“分量不對。 ”
我老老實實地答道,轉(zhuǎn)身就走。
“你等等!”方才還很客氣的攤主一把抓住我的背包,面露煞氣。 “你買不買我的瓜無所謂,但你不能說我的秤不對! ”“你放開! ”我對自己掂分量的手感并沒把握,攤主如此兇蠻,我心里越發(fā)沒底。
鄰居們圍了上來,有人站在我這一邊指責(zé)攤主心虛,有人說我太武斷,冤枉老實人。攤主讓我到超市用電子秤復(fù)秤,若是沒有 6斤,他賠我 200塊,若是有 6斤,我賠他 200塊。
我又急又窘,圍觀者卻齊聲叫好,無論是幫我的,還是幫攤主的,都慫恿我們?nèi)?fù)秤,理由是這樣最公平。這時 Alva出現(xiàn)了。她撥開人群,把一張 50元鈔票拍到電子秤上,拎起兩只香瓜對攤主說:“錢給你,我們走了?!闭f完拽著我走出人群。
于己無關(guān)才會看熱鬧,看熱鬧的人,從來不嫌事大。Alva不要看我的熱鬧,她才不管誰對誰錯,關(guān)心的只是我的感受和安全。
我的另一個家
Alva是我?guī)畠涸谂f居附近的小花園散步時認(rèn)識的,她兒子比我女兒小半歲。換句話說,我們是媽媽友。Alva是土生土長本地人,我是大學(xué)畢業(yè)后才定居于此的新上海人。我倆性格不同,職業(yè)不同,興趣愛好不同,卻能相處得非常舒服。
當(dāng)時經(jīng)常帶孩子一起玩的媽媽友有十幾個,起初我和 Alva并不熟,直到她那次救場,我們慢慢成了無話不說的閨蜜。有段時間,我和老公鬧得很不開心,心情沉郁,她幾乎每周都拉我?guī)Ш⒆映鲩T玩。清官難斷家務(wù)事,她也不幫我斷,只知道我需要散心。我倆拖兒帶女,從上海東北角的共青森林公園到郊外的南翔古漪園,大小景點都逛了個遍。
見面的時候,她偶爾會拿出一件小背心遞給我,那是我們逛街時我嫌貴沒買的;我會取出一管棕色眉筆送給她,她上次花高價買了支名牌眉筆,卻買錯了顏色。深黑不配她的皮膚,她曉得,卻一直將就著用。
再后來,她離婚,帶著孩子生活,我也陪伴她走過了最灰暗的一段日子。以至于那時候老公總是說我,“你這和搞外遇似的,在外面還有一個家?!崩瞎幸痪湓捳f對了,她的家就是我的家,我的家也是她的家。
有人說,成年后的閨蜜是自己選擇的親人。那天和 Alva去看張藝謀的新片《歸來》,與她揮手告別的瞬間,我忽然想起去機(jī)場接她時滿臉的傻笑——那分明是我一個很親的親人,在分別多年之后,再度歸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