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惠
一只暖壺的緣分
想起來我們結識整整二十年了,緣分也不過是一只暖壺吧。
那時候我中專畢業(yè),從學校到酒店實習,毛手毛腳摔了一只暖壺,按規(guī)定居然要賠掉六分之一的工資。比我長一歲的她早已經做了領班,看見我愁云滿布,寬慰我說,也沒那么嚴重。她替我簽了一張免單書,說,下次就要小心了啊。
友誼就是從這一點點的善意開始。后來我們一起共事,一起參加成人高考,17年前,她考上了武漢市中心的財經大學,我則考到了市區(qū)地圖上找不見的政法大學。
同在一城,但隔得很遠,我們就寫信聯(lián)絡。我把一地的雞毛蒜皮倒在信上寄出去,通常會收到她語重心長的嘮叨:“你就不能小心點嗎?”“跟宿舍姐妹們多交流。 ”“做人要忍讓……”
那天,舍友對我說:“你姐來過,給你留了 200塊錢。奇怪,你姓羅,你姐咋姓方?”我登時就明白了,是她!“你姐有事先走了,對了,她還說,打完球出了汗,不能對著電風扇吹!”舍友學著她的口氣一說,我“撲哧”笑出聲來。
二十年了,有些習慣,好像就這樣一輩子了。比如,喋喋不休地嘮叨我,是她的習慣;忿忿不平地頂嘴,爾后我行我素,是我的習慣。
我和她,是沒有血緣的姐妹,是并行流淌的河流,我常常脫軌肆意奔流,而她,從來都是順著河床的高低起伏默默地涌動著。如今,我站在青春的尾翼上回望,她的嘮叨簡直在我的各種魯莽、不顧一切的身后如影隨形。
一輩子也不放過你
2005年,在西安工作的我遇上了以前的老同學,莫名其妙就在一起了。
有天晚上,正好男友在我住處,我準備向她坦露我的新戀情。結果開了視頻沒一會兒,她就借口有事掛掉了。很快,手機響起,是她。她說她認識他,他不靠譜,接著逼著我立刻和他分手。我拒絕了。她惡狠狠地警告我,不聽她勸就滾蛋,將來不要找她哭。這是她第一次發(fā)這么大的火,掛掉電話的最后一刻,她還補充了一句:“你不許讓他睡你那邊! ”
她的預言很快成了現(xiàn)實,沒多久我們就分了。我不只哭了,還是恬不知恥地對著她大哭了一場。她冷漠地看我良久,若無其事地給我遞紙巾:“算了,一點小事哭成這樣,不就是失個戀么,又不是你變成了殘疾。 ”
我抽抽搭搭地反駁:“你就不希望我好是吧?我殘疾了你有什么好?告訴你,我殘疾了就吃你喝你,一輩子也不放過你! ”
她突然笑了,我也吸著鼻子笑了。好像真的,再難過的獨木橋,只要她在,就變成了寬綽的大道。
七年前,她嫁了人,又做了媽,我還在我的河道里胡亂奔突著,遠走他鄉(xiāng),離經叛道。我替我的人生尋找著各種可能性,她卻在電話里苦口婆心勸誡:“不管怎樣,安穩(wěn)最重要。 ”
什么是閨蜜
多年以后,我的人生終于從肆意奔流步入安穩(wěn)。
我們都變了,這種改變是,我不再對她的反駁心生叛逆,而她,對我偶爾發(fā)發(fā)瘋的舉動也只是會心一笑。
如今,我人在異鄉(xiāng),我們連電話也不常通了,偶爾有要事,她打過來連個問候語都沒有,就要我給她新買的房子做設計。我喊著“嫉妒!又買房”。她嘿嘿一笑:“嫉妒啥?管你一輩子,我記著呢,每套房都給你留了一間,你回來想住哪就住哪。 ”
她身體有痼疾,懷孕那年,為了保胎,提前三個月住進醫(yī)院。好像就是天經地義,我騎著車提著飯盒每天穿梭在醫(yī)院和她外婆家,一天送三頓飯,給她洗頭,給她按摩,給她肚子的寶寶講笑話??墒且灰娒?,她照舊還是嘮叨:“別總是加班,熬夜久了皮膚不好,而且毒素排不掉,都積在肝臟里了……”
我是她女兒的干媽。兩年前,我的女兒出生了,她也成了理所當然的干媽。
現(xiàn)在,牽著蹣跚學步的她的干女兒,她的快遞偶爾會沒點預兆地寄到家,里面全是我常常想念的湖北特產。
有人說,什么是閨蜜?你們穿過同一條裙子,睡過同一張床,一起旅行過,吵過架,再厚顏無恥地和好,做彼此孩子的干媽,見證彼此的成長,烙下彼此的痕跡——這就是閨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