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洪娟
假期,我獨自去大連旅游。
先坐長途客車去煙臺。再坐輪船去大連。到售票口又排了一個小時的隊,只買到一張沒有等級的船票——散席。所謂散席就是旅客沒有席位,沒有臥具,自行在艙底選擇空處歇息。
艙底的空氣很混濁,我只待了一會兒,就去甲板上透透氣。直到夜深了,終于敵不過海上茫茫黑夜里的嗖嗖冷風,回到艙底。
艙底的人早已橫七豎八地躺下,我好不容易找著塊空地坐了下來。在我旁邊是一對父子。父親大概四十多歲,瘦瘦的,穿著皺巴巴的衣服,胡子拉碴;那孩子差不多七八歲的樣子,身上臟兮兮的,臉上抹著一道道污跡。孩子爬在男人的腿上,用我聽不懂的家鄉(xiāng)話說著什么,不時樂得咯咯笑。
我靠在艙壁上,閉上眼睛,卻隱約聞到一股異味,想必就來自他們父子倆。我全然沒了閉目養(yǎng)神的欲望,睜開眼,在船艙里又極力搜尋了一遍,實在是沒有其他空間了,我只能挨著他們坐著。
男人跟我搭起訕來。男人說他在大連打工,老婆在大連當保姆,孩子在老家由老母親帶。前段時間老母親身體不好,不能帶孩子了,所以這次回家把孩子也接到大連去。
我不想和他說話,要不是實在買不到等級票,我才不愿意和民工坐一塊兒呢!不過,我沒有將情緒表現(xiàn)出來,敷衍地有一搭沒一搭地接著他的話。大部分時間,都是他在說。
不知不覺,倦意襲來。男人看出我的困倦,起身挪了一下他的行李,然后拿出幾張不知從哪兒撿來的舊報紙,鋪在地上。安頓好他的兒子之后,示意我在旁邊躺下,自己靠在艙壁上打起了盹。我看了看那個臟兮兮的孩子,猶豫了一會兒,還是躺下了。陣陣襲來的睡意畢竟是真實而強烈的。不過,我還是極力和那孩子保持一定距離。
半夜,涼意更濃,我縮成一團。忽然,感覺有人碰了我的身體。我立刻驚醒過來。一看,是那男人把他的孩子往我這邊移。我稍稍讓了讓,以為男人想騰出個地自己也躺下。
誰知,他并不躺下,卻從他的行李包里拉出一條油膩膩、黑乎乎的被子,蓋在孩子和我的身上。被子不大,他先將我蓋嚴實了,再拉扯被角,努力把孩子的身體都塞進被子里。自己依然靠在艙壁上,單薄的身子似在輕輕發(fā)抖。
那被子也散發(fā)著一股異味,卻讓我在茫茫大海里顛簸的船上,感到無限溫暖。不知又睡了多久,醒來的時候,卻看不到男人的身影,只是孩子還在,呼呼地睡得香。我起身尋找,看到那男人在不遠處廁所門口不停地來回走動。肯定是他凍得不行了,活動活動取暖。我的眼睛禁不住濕潤了……
這時,廣播里說船快靠岸了。艙底的人群立刻躁動起來,紛紛起身收拾行李。那男人回過來,叫醒孩子,又忙亂而興奮地把被子塞進行李包,抱起孩子,隨著擁擠的人群往外走,我跟在他后面。不一會兒,我就和他們被擁擠的人群沖散了,再也找不到了。
坐在去大連市區(qū)的大巴上,我悵然若失,旅途中的偶遇,他給了我溫暖和幫助,我卻沒來得及問問他的姓名,也沒來得及向他道一聲:謝謝!
(摘自《常州晚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