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春雷
郊游歸來,發(fā)現(xiàn)有位小小的“客人”不請自來——是一枚蒼耳子,牢牢地附著在我的褲腳上,跟隨著我從山野來到了這都市。也許它不安于山野的寂寞吧,想來城市尋找另一種生活。我把它摘下來,埋進窗臺花盆的土里,算是成全了它的心愿。
在故鄉(xiāng)的田野上,蒼耳隨處可見。不過,它不叫“蒼耳”,而是叫薔子,直到讀大學后才知道它的《詩經(jīng)》里的名字叫“卷耳”:采采卷耳,不盈傾筐。小時在深秋,蒼耳換了衣裝,由青翠轉(zhuǎn)為褐黃色,渾身尖尖的刺兒,像一個小小的狼牙棒。我和伙伴們?nèi)ヌ镆皳觳癫?,蒼耳子就用它尖尖的刺兒,勾在我們的褲腳上,讓我們攜帶著它,實現(xiàn)它的旅行夢。
大概每一株植物,和蒼耳一樣,都有著想要流浪的夢吧。雖然它只能固守原地,但總是想方設(shè)法,通過子孫后代實現(xiàn)自己的夢想。
蒼耳喜歡搭車旅行,而蒲公英則借助風。深秋時,故鄉(xiāng)田野的蒲公英上,一個個絨球搖曳在風中。我和伙伴們摘下來吹著玩,比賽誰吹得遠。嘟起嘴來,用力一次,一粒粒種子就會乘著小小的降落傘,飄飄悠悠飛過去,落在了遠處。
田野里還有種叫做鳳仙花的,果實成熟后,用手輕輕一觸,種子就會像子彈似地噴射到2米遠的地方。還有種叫酢漿草的,開小黃花,開花后結(jié)的果五棱形,成熟時,果實背部裂開,果殼卷縮起來,一下子將種子彈出去,拋射到遠處。
噴瓜最有趣。結(jié)出的瓜帶毛刺,像黃瓜一樣。我和伙伴們喜歡看噴瓜的表演,尋找到成熟的噴瓜后,用手輕輕一觸,瓜就從瓜秧上掉落下來,并“砰”的一聲爆裂,能把種子噴射出五六米遠。
人,何嘗不是一株流浪的植物呢?
當年和我在田野上割草,比賽吹蒲公英,看噴瓜表演的伙伴們,帶著父母的夢想,在他們期盼的目光里,通過考學、當兵、做生意、打工等種種途徑,都走出了大山,在城市扎下根來。
有時候,遠離家鄉(xiāng)是被迫的。小區(qū)有棵柿樹,枝干嶙峋,蒼干虬枝,今年春天被從某個大山深處移植而來。剛來時,水土不服,垂著枝葉,懨懨地,園林師給它打了吊瓶,如今早已恢復了生氣,還掛上了幾個紅燈籠一樣的果實。
這幾天,有時夜深睡不著覺,我就會下樓來,在柿樹下坐一會兒。我不知道,在每一個月明風清的夜晚,這棵柿樹會不會和我一樣,一顆心始終在張望故鄉(xiāng)的方向?
(摘自《思維與智慧》2014年第5期)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