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菁

東方的召喚

陳家的歷史應該從陳友仁的父親“阿陳”講起。阿陳名叫陳桂新，是廣東客家人。年輕時加入了洪秀全的太平天國運動，曾在東王楊秀清身邊做過侍衛(wèi)。太平天國失敗，阿陳逃到香港，先是與撤逃的太平軍戰(zhàn)士一起開了一個金鋪作為遮掩，后來被港英軍警追捕，只好坐船逃亡，先到牙買加，后到法國海外大區(qū)馬提尼克。

在這個加勒比海的小島上，阿陳與當?shù)匾幻A僑女子結(jié)婚后不久，就遷到英屬特立尼達定居。他們辛苦建立了自己的小農(nóng)莊，并且一起養(yǎng)育了六個孩子，大兒子叫尤金——也就是后來的陳友仁。

尤金12歲的時候，父親阿陳就去世了，他學習很努力，希望能夠出人頭地。功夫不負有心人，20歲的時候，尤金就通過考試取得律師執(zhí)照，成立了自己的事務所。1899年，21歲的尤金與當?shù)嘏訍圮缃Y(jié)婚。愛茜的父親是法國人，是特立尼達的大莊園主，母親是法國和非洲的混血兒奴隸。尤金在婚后得到岳父的支持，事業(yè)突飛猛進，成為特立尼達華人社區(qū)出名的大律師。

此時的尤金在當?shù)赜幸淮笃a(chǎn)業(yè)，已毫無疑問地躋身于當?shù)氐母缓离A層?？墒撬麅?nèi)心仍然有一種渴望，渴望沖破小島的束縛，到更廣闊的世界里?！暗藭r的中國，距離他還很遙遠。他既不會中文，也不讀與中國有關(guān)的書。他受的是英式教育，他更像有修養(yǎng)、思想開明的英國知識階層的人。”陳元珍（陳友仁的兒媳，是陳友仁最小兒子陳依范的妻子）說。

英國，冥冥之中成為尤金與另一個世界的橋梁。1906年，他第一次去了倫敦，并與當?shù)氐娜A人社團有了接觸。從此以后，尤金每年都固定造訪倫敦，而中國的局勢成為華人社團議論的主題，尤金也不時關(guān)注著古老中國發(fā)生的這場轟轟烈烈的革命，他被強烈地吸引著，并萌生了到遙遠東方去的想法，但尚未下最后決心。作為中間過渡，1911年，他帶領(lǐng)全家遷居英國。不久，中國便爆發(fā)了轟轟烈烈的辛亥革命。

其實，當武昌起義的第一槍響起時，孫中山正在前往美國科羅拉多州丹佛市的路上。1911年10月12日上午醒來，在去用餐的路上經(jīng)過一個報攤時，他順便買了份報紙帶進餐廳，坐下之后，卻驚訝地發(fā)現(xiàn)，一段電訊赫然寫著：“武昌為革命黨所占?！笔邱R上回國直接指揮戰(zhàn)斗，還是先在歐美進行外交活動，孫中山曾猶豫不決。經(jīng)過一番考慮，他還是決定留在國外，爭取國際世界對中國革命和新政權(quán)的支持。10月底，孫中山到達倫敦，在華人社團召開大會，勸他們回去，為新成立的民國服務。尤金是被孫中山革命精神感召的海外信徒之一，他后來無數(shù)次提及，自己是受孫中山影響而回國的，但是彼時的尤金尚未與孫中山建立直接的個人聯(lián)系?！八貒膊⒉皇桥浜蠈O中山先生的行動”，陳元珍澄清。

1911年10月，尤金放棄在倫敦的中產(chǎn)階級生活，乘坐火車，橫穿西伯利亞，向著完全陌生的遙遠國度——中國進發(fā)。“在他登上火車的那一天，他沒有一個中國朋友，不會說一句中國話，對他即將被卷入的動亂不停的中國政治一無所知，他唯一擁有的是他異乎尋常的勇氣?！笨缭綍r空重新審視這段歷史，陳元珍發(fā)出一聲由衷的贊嘆。

在駛向東方的漫漫旅途中，尤金在火車上遇到了同樣前往中國的馬來西亞華僑伍連德。伍連德受過良好的教育，是第一個考入劍橋大學皇后學院的華人。他此次從歐洲去中國的東三省，是為了已在黑龍江一帶蔓延開來的肺鼠疫。相似的背景，使伍連德和尤金迅速熟絡起來。伍連德認為尤金應該先取一個中國名字，尤金聽從建議，恢復了自己的“陳”姓，名字也采用了伍連德的建議“友仁”。于是日后的中國歷史便記下這個名字——陳友仁。

激烈的“政論家”

當陳友仁到達中國的時候，變化多端的中華民國，其實際權(quán)力已經(jīng)掌握在袁世凱手中。

“雖然他不懂中國話和中國國情，但是陳友仁的長處在于對西方法律很熟悉，還有之前曾業(yè)余給報刊寫過文章。他相信自己會對新的中國有貢獻?！标愒湔f。陳友仁很快找到了一份適合自己的工作：為在北京的英文報紙寫社論，對中國政治的了解也在此過程中一天天加深。在副總統(tǒng)黎元洪秘書郭泰祺的幫助下，善于尋找時機的陳友仁后來干脆買下了《京報》。《京報》很快亮出自己堅決而強烈的反袁、反帝制立場。

陳友仁的立場很快引起一位身份特殊者的注意，他便是梁啟超。1915年9月的一天，梁啟超在自己天津的寓所里會見了陳友仁。原來，曾一度與康有為一道擁戴君主立憲制的梁啟超，最終也改變了自己的態(tài)度。梁啟超希望能借助陳友仁《京報》的陣地與它的影響，讓西方列強知道國內(nèi)的反袁聲浪。

陳友仁如約發(fā)表了梁啟超的訪談。不久，袁世凱的皇帝夢在全國一片討伐聲中轟然破滅，轉(zhuǎn)年6月6日去世。

他的立場以及《京報》的影響力，也贏得了孫中山的關(guān)注和贊賞。1916年，廖仲愷受孫中山委托到北京訪問時，特地與陳友仁等人會面，中華革命軍財政部副部長廖仲愷向陳友仁傳遞孫中山的意圖：希望陳友仁利用《京報》繼續(xù)捍衛(wèi)民國大業(yè)。這次會面也為日后孫中山與陳友仁的政治合作打下了一個基礎。

陳友仁很快將下一個斗爭目標鎖定在段祺瑞身上。袁世凱死后，北洋政府并不安寧，彼此爭權(quán)奪利、矛盾不斷。其中尤以掌握總統(tǒng)府的黎元洪與掌管國務院的段祺瑞矛盾最為突出，被稱為“府院之爭”。到1917年，“府院之爭”的焦點集中到對德問題上。段祺瑞主張對德國宣戰(zhàn)想借機擴大勢力，其真實目的在于以此和日本掛鉤，借機取得日本的貸款和軍火，并接收德國在中國的利益。而親英美的黎元洪則利用國民大會抵制段祺瑞。

1918年5月17日，陳友仁在《京報》上發(fā)表了炮轟段祺瑞的第一篇文章，指出日本幕后操縱，迫使中國參加協(xié)約國打第一次世界大戰(zhàn)。第二天，《京報》又用大號字體，在頭版頭條上刊了一個大大的標題：出賣中國的秘密協(xié)定。文章詳細披露：段祺瑞同意讓日本人支配東北三省和內(nèi)蒙古的資源，并且在山東享有種種特別利益，甚至再加上管轄中國軍隊的權(quán)力；作為交換，日本人向段祺瑞提供一億日元的支持。

“當時《京報》在北京的新一代知識分子中已擁有了大批讀者，文章發(fā)表之后，引起他們的極大反響。”陳元珍說。這無疑也激怒了段祺瑞。文章發(fā)表的第二天深夜，警察闖入辦公室，抓走了陳友仁。不久，段祺瑞政府垮臺，陳友仁也在朋友的多方營救下出獄，為安全起見，陳友仁決心離開北京前往上海，而此時的他，已被公認為“在中國用英文寫作的最杰出的政論家”。有意思的是，這一次并不是陳友仁人生中唯一一次牢獄之災。1925年8月的某一天，陳友仁又因為在報紙上抨擊張作霖而被捕。而陳友仁的逃脫也頗為意外。守衛(wèi)天津的郭松齡聯(lián)合軍閥馮玉祥，發(fā)動針對張作霖的兵變。監(jiān)獄里也一片混亂，同情陳友仁的一個年輕隊長趁亂將他放出。endprint

1917年6月，陳友仁到達上海，與孫中山有了第一次正式的見面。陳友仁立刻取得了孫中山的賞識，成為孫中山的“國際事務顧問”。孫中山曾評價說，中國只有三個半精通英文者：一個是辜鴻銘，一個是伍朝樞，另一個就是陳友仁。

1917年孫中山南下廣州，就任中華民國軍政府大元帥。中國正式分為北京和廣州兩個政府。1918年5月，陳友仁作為廣州政府代表團成員之一，前往法國巴黎，參加第一次世界大戰(zhàn)的協(xié)約國與同盟國召開的“和平大會”。大概陳友仁本人也沒有想到，他竟然會在遙遠的凡爾賽得到了一枚“重磅炸彈”。

在巴黎，雖然廣州政府與北京政府代表團最終在美國的斡旋下合為一個代表團，“但彼此同床異夢”。廣州政府時刻警惕著北京政府將中國利益出賣給西方。熟悉西方并擁有廣泛人脈的陳友仁以中國代表團記者的身份四處走訪，搜集消息。某天晚上，陳友仁回到賓館時，發(fā)現(xiàn)他的朋友陶利奧在等他。陶利奧是法國的馬克思主義者、法國國會議員。陶利奧帶陳友仁見了一位神秘的俄國記者尹珂。會面后，陶利奧遞給了陳友仁一個信封，陳友仁打開一看，里面是一份詳細的日美秘密協(xié)定。

原來，1917年8月，日本派出前外長石井菊次郎為特使，前往美國與國務卿藍辛進行談判。經(jīng)過一番討價還價，11月達成《藍辛石井協(xié)定》，日本承認美國的“門戶開放”政策，并支持美國建立國聯(lián)的計劃；作為交換，美國承認日本在華享有高于其他國家的利益，把原來德國的在華利益轉(zhuǎn)給日本。

陳友仁意識到這份秘密協(xié)約的重要性，他立即寄給了孫中山一份。1919年5月2日，北京進步的《晨報》上登載了日本與美國的交易，青年學生們被激怒了。消息迅速傳遍了全國其他城市，并觸發(fā)了中國近代史最大的事件之一——五四運動。

另一方面，陳友仁把密件寄給美國共和黨參議員威廉·波雷，他是國會眾議院外交事務委員會主席，正帶頭反對民主黨威爾遜總統(tǒng)籌建國聯(lián)的計劃。波雷收到《藍辛石井協(xié)定》之后，讓陳友仁直接向參議院呼吁，因為參議院正在考慮是否通過美國加入國聯(lián)的提案。陳友仁寫了一封長信，陳述美國為何不應該對日本擴張主義讓步。這封信在美國引起巨大反響。

“大哥丕士（陳友仁的大兒子，全名：陳丕士）曾經(jīng)說過，陳友仁在凡爾賽揭露威爾遜總統(tǒng)，是‘the beginning of undoing of Wilson（威爾遜總統(tǒng)垮臺的前奏）。這種說法當然有些夸張了，可以說是原因之一吧?！泵绹纱艘庾R到山東問題的嚴重性。山東問題像個燙手的山芋，搞得威爾遜總統(tǒng)不敢碰。不久，他的參加國聯(lián)的提案在參議院被否決，民主黨人在1920年的總統(tǒng)選舉中敗北；而在中國國內(nèi)，處于重重壓力之下的北京政府，不得不同意代表團拒絕簽凡爾賽和約。

親密助手

1918年6月，受桂系軍閥排擠的孫中山已憤然回到上海。在革命事業(yè)中頻頻受挫的孫中山注意到了蘇聯(lián)的十月革命。幫助孫中山處理國際關(guān)系事務的陳友仁也建議他可以考慮與蘇聯(lián)結(jié)盟?！瓣愑讶试O計了‘傾向俄國政策——那時都不敢說‘傾向蘇聯(lián)，后來就演變成了‘聯(lián)蘇、容共、扶助工農(nóng)的三大政策?！标愑讶式ㄗh孫中山給他的舊相識、如今的蘇聯(lián)外交部長契切林寫信，祝賀列寧當選，實質(zhì)是希望重新建立聯(lián)系。這封信由陳友仁在《京報》的可靠助手李朝宜悄悄帶出法租界，另一封信由陳友仁帶到美國?！霸诿绹囊淮稳罕姶髸希愑讶拾褜O中山祝賀列寧的信交給一位華人，托他利用安全的渠道寄到莫斯科，可是陳友仁自始至終沒有透露這個神秘的信使是誰，包括他的家人?！标愒湔f。

這封信以及給契切林的信最終是否寄到了莫斯科，尚不得而知。但是1919年7月25日，蘇俄代理外交委員長加拉罕在《真理報》上發(fā)表了一篇文章，題目是《向中國人民的宣言》，這篇致中國南北政府的聲明，表示愿意放棄沙俄時代對中國侵略所取得的利益。在陳元珍看來，加拉罕的這番話是呼應孫中山的賀信而來的。

當孫中山后來與蘇聯(lián)的聯(lián)系越來越頻繁的時候，英語成為孫中山與蘇聯(lián)交換官方與半官方文件時所采用的語言，此時的陳友仁便扮演了很重要的角色。

“陳友仁為孫中山先生修訂并翻譯三民主義，撰寫英文版的《建國大綱》和《國民政府的組織》，這是非常重要的?！标愒湔f，當時國民黨右派攻擊《第一次國民黨代表大會宣言》是共產(chǎn)國際駐中國代表鮑羅廷用俄文寫作的，然后譯成中文，讓孫中山簽署；而左派則把這一功勞歸于鮑羅廷和中共。其實，這些英文文件背后的操刀者都是一個人：陳友仁。

除了《大會宣言》，孫中山還保留了兩個英文文件做備用，就是《建國大綱》和《國民政府的組織》。其背后都是陳友仁與孫中山共同的心血。陳元珍說，當時孫中山在宣傳三民主義時，也注意針對不同的群體?！皩τ⒚琅?，他就大談美國憲法、英國議會制；對左傾的，他就使用馬克思主義的詞匯；而孔夫子的思想則適合大多數(shù)的中國知識階層?！碑敃r在中國，馬克思主義書籍很少，《共產(chǎn)主義宣言》只在北京圖書館才有，陳友仁自己出錢買了全套的馬克思作品，運到上海。在修訂翻譯新三民主義時，就使用了不少馬克思主義的語匯，比如“哪里有壓迫，哪里就有反抗”等等。

1923年1月，蘇聯(lián)外交部副部長越飛來到上海；不久，鮑羅廷也被派到中國來，陳友仁作為孫中山的親密助手都參與其中。不僅如此，他還頻繁到英美領(lǐng)事館，以孫中山的秘書和代言人的身份，向他們解釋孫中山的新政策，以免西方社會對孫中山與蘇聯(lián)的結(jié)盟有太過強烈的反彈。盡管陳友仁在這一階段扮演了重要的歷史角色，但是孫中山礙于黨內(nèi)右派的壓力，不便讓陳友仁主持一個有實力的部門，所以陳友仁的公開頭銜是“空軍部長”，管理三架舊飛機。有人諷刺他是“吹熱氣的部長”。

1924年11月，馮玉祥控制北京后，邀請孫中山北上，陳友仁也隨同前往。這時孫中山已是癌癥晚期，他臥床不起的時候，指定新增加五名委員到中央執(zhí)行委員當中，陳友仁名列其中?！皩O中山加快提拔陳友仁，提高他在國民黨里的地位，賦予他權(quán)威以草擬英文遺囑?！标愒湔f，遺囑當中所有中文的重要文件，都必須經(jīng)汪精衛(wèi)的手。在孫中山的隨員里，陳友仁精通英文，汪精衛(wèi)精通中文。兩人各自承擔了遺囑的英文與中文起草工作。孫中山逝世前一天，陳友仁代為起草英文《致蘇聯(lián)遺書》，重申國民政府反對帝國主義，堅持中蘇友好政策。endprint

陳友仁時代

1926年3月，陳友仁接任廣州國民政府外交部長，此時舉世矚目的省港大罷工已持續(xù)了九個月，可是到底是誰先開槍根本說不清楚。陳友仁在談判中提出擱置“誰開第一槍”的問題，先解決被英兵打殺的五十多個工人的賠償問題，并建議由中英雙方政府各自拿出一筆錢平定罷工。陳友仁又表示，如果英國政府對他的建議充耳不聞，“國民黨不得不單方面結(jié)束省港大罷工，并且通過由英國控制的海關(guān)增收2.5%的進口貨的特別稅法”。這項額外稅收還能賠償罷工工人的損失。最終，英國人讓步，陳友仁取得了重大的外交勝利。

陳友仁處理省港大罷工的手法，被一些學者稱為“革命外交最杰出的范例之一”，他也以此告訴激進的工人們：他與他們可以用不同的方法，達到共同的目標。

而漢口、九江英租界的收回，則是陳友仁對大英帝國又一次外交上的勝利。

“一般歷史書上講到這一事件，大略地談談群眾在革命家李立三等人的領(lǐng)導下，沖入英租界，陳友仁被迫收回英租界。其實它真實的過程要復雜得多?！标愒湔f。1926年的五六月間，李立三等人帶領(lǐng)群眾沖進漢口的日本租界與英租界。英國、美國、日本、法國與意大利的戰(zhàn)艦配合各社團的志愿部隊，把李立三帶領(lǐng)的革命群眾趕回中國城，幾乎全軍覆沒。

當時中共的激進分子比如李立三等人，反對陳友仁用外交手段化解糾紛。他們說，工人階級在中共的領(lǐng)導下占領(lǐng)英租界，功勞應該全部歸于他們，不許陳友仁這個資產(chǎn)階級分子沾光。陳友仁力排眾議，熟知英國法律的他勸說大家：“收回租界一事必須依法完成。固然可以用暴力手段沖破英租界的鐵絲網(wǎng)，但能不能留守是另一回事。如果沒有一紙協(xié)議證明收回租界是合法的，英國軍隊隨時可以開進租界?！北蝗罕娺\動所威懾的英國人最終也同意回到談判桌上，經(jīng)過前后十六次的談判，陳友仁與英國代表簽了一份《陳—奧麥萊協(xié)議》。過去的英租界改名為漢口市“第三特別行政區(qū)”。陳友仁為外交解決中國租界問題提供了一個先例。

陳友仁收回的英租界地盤不大，卻意義非凡。獨立后的馬來亞第一任首相阿卜杜勒·拉赫曼在一篇講話里生動地表達了亞洲革命者對陳友仁的敬仰：“陳友仁在我思想里點燃的火花，到今天仍然閃爍光芒?！标愒湔f，現(xiàn)在歐美學者認為，大多把甘地于20世紀30年代領(lǐng)導的抗英運動看作是“敲響了大英帝國在亞洲的喪鐘”，而忽略了中國早在1927年就已經(jīng)成功收回的兩個英租界?！翱赡苓@也與我們的史料中過多強調(diào)工人運動有關(guān)”。

雖然武漢政府從建立到失敗總共不到七個月的時間，但是它在外交戰(zhàn)線上的杰出成就卻頗值得一提。這一時期的陳友仁風光無限，報紙上幾乎天天可見他的名字，從某種意義上講，孱弱的政府也成就了外交強人陳友仁和“陳友仁時代”。

福州事變失敗后，陳友仁遭到國民政府通緝而流亡巴黎，1938年又回到香港。1941年珍珠港事變之后，日本軍隊占領(lǐng)香港。藏身半島酒店的陳友仁被日軍查出而遭逮捕。陳友仁后來被押送到上海并被軟禁，逼迫他加入汪精衛(wèi)政府；1944年5月，日軍駐上海的總司令對陳友仁發(fā)出最后通牒，如果他再不投降，后果自負。陳友仁并未屈服。他那時牙痛，日軍司令部派牙醫(yī)替他拔牙，沒想到陳友仁因此而喪命。陳友仁之死，當時曾滿城風雨，外界普遍懷疑是日本占領(lǐng)軍總部在幕后操縱，暗殺了陳友仁。陳友仁后來被葬在八寶山革命公墓。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