扈耕田

(洛陽理工學(xué)院河洛文化傳承與創(chuàng)新研究中心，河南洛陽471023)

侯方域?yàn)槊髂?fù)社四公子之一，列清初三大家之首。所著《壯悔堂文集》、《四憶堂詩集》不僅為清初重要文學(xué)作品，且因多涉明末黨社之爭及易代之際重大歷史事件，故亦頗為史家所珍。然直至王樹林先生《侯方域集校箋》［1］、《侯方域詩集校箋》［2］問世，侯方域詩文集始有完備之校注本。兩書對侯集中涉及的300多個(gè)人物進(jìn)行了認(rèn)真考索，其中約半數(shù)為侯氏同時(shí)人物，從而給治明清文史者提供了極大方便。然亦有約30余名人物沒能考出生平基本情況。其中一些侯氏同時(shí)人物多涉及侯方域之交游活動，并與當(dāng)時(shí)文壇及政壇密切相關(guān)。而前代人物，亦間有涉及侯集文字?？?。故特對王先生未能考知的部分人物加以補(bǔ)考，以期為利用侯氏文集者提供更完備的資料。

一、侯方域同時(shí)之人物

侯方域集中同時(shí)之人物，王樹林先生對其生平?jīng)]能考出者，約有20人。其中一些因作品中指稱模糊，涉及生平甚少，如觀察原公、武林陳文學(xué)、曹州余尉等，今實(shí)無法給以坐實(shí)。另有一些雖指稱明確，如高顓孫、王喬年、王彤生等，但因事跡渺茫，也難以詳考。今據(jù)有關(guān)文獻(xiàn)，可考知8人生平如下:

1.范召

《壯悔堂文集》卷三《再與賈三兄書》:“冬夜病目，而友人范召氏至?！蓖鯓淞窒壬⒃?“‘范召氏’，失考?！保?］152按:范召氏即范召。《詩源初集·豫》有范召小傳:“范召，字小毖，商丘人?！保?］并載其詩二首。方域同里詩友劉榛《容庵詩序》有云:“予與一儒方總角時(shí)，即喜為詩?！弥?，又同問詩于范召，得所謂聲病之說，爽然各毀其舊而新是圖。”［4］卷4又，陶季有《梁園九子詩并序》，序云:“陵谷移易，鄒枚成塵。于斯百年，流風(fēng)猶在。今賈范諸子，稱名于時(shí)，洵各有可記者。”其中《范處士小毖》詩云:“范子具奇骨，嶷然老諸生。結(jié)交就繩尺，恥尚浮薄名。負(fù)郭數(shù)畝田，刈獲充藜羮。葛衣不掩脛，入門穆以清。敷詞尤謹(jǐn)嚴(yán)，中懷尟所攖。顛發(fā)棄已盡，著述今滿籝。一聞滄浪歌，渺焉發(fā)深情。”［5］前集卷2由此可約略知其生平。

2.徐開禧

《壯悔堂文集》卷三《復(fù)孫若士書》有云:“錫余徐公，仆竊傾佇，并祈為謝，相念不盡?！蓖鯓淞窒壬⒃?“徐公，不詳?！保?］170按:徐公指徐開禧?！独ド叫玛柡现尽匪洝缎鞈?yīng)時(shí)傳》載:“(徐)開禧，字錫余，崇禎元年進(jìn)士，授湖廣臨武知縣，減徭役，飭保甲，立嘉木堡于要塞處，寇不能入，兩舉卓異，擢編修。江南旱，疏請停折抵兌，報(bào)可。升右中允。丁內(nèi)艱，歸。罹國變，家居。……順治十一年復(fù)起用，赴都即以疾歸。卒年七十六。”［6］卷25又，清兵攻昆山，錫余曾募兵抵抗。吳偉業(yè)《鹿樵紀(jì)聞》云:“昆山既殺茂才，邑紳朱天鱗、徐開禧等各募鄉(xiāng)兵，或屯真義，或屯雙風(fēng)?！保?］5402所著有《古照堂文集》、《涉園瑣記》等，多佚。

3.王錟

《壯悔堂文集》卷三有《與王氏請藏經(jīng)書》，其開首云:“足下瑯琊世望，以文業(yè)銳自振拔，仆聞之久矣。前歲曾一見于共城，又一年而揖于相國宋太保之館，皆匆匆別去，無由相為款曲?！庇衷?“王君純孝人也?！笨梢娡跏蠟楹罘接蛲砟杲Y(jié)交之重要人物，以文與孝行而聞名。王樹林先生注曰:“‘王氏’，河南柘城人，御史王應(yīng)昌子，名字失考?！保?］132按:《四庫全書總目》之《宗譜纂要》提要云:“明王應(yīng)昌撰，其子錟續(xù)成之。”且述其生平曰:“應(yīng)昌字亮之，嵊縣人。萬歷癸酉舉人。錟字長穎，入國朝，官上?？h知縣?！保?］卷62《傳習(xí)錄論述參》提要亦云:“明王應(yīng)昌編，其子錟續(xù)成之?！保?］卷96按，《宗譜纂要》提要云王應(yīng)昌嵊縣人，有誤。今存昭代叢書本《宗譜纂要》題下署曰:“柘城王錟長穎著?！保?］卷首另外，除以上二書外，王錟另著有《四書繹注》，今亦存。其卷首有三序，一為年家眷寅弟陳善所作，序中云:“柘城王一雪先生，地邇伊洛，夙號名儒?！保?0］卷首一為作者自序，亦署名為“柘城王錟?！保?0］卷首以是知王錟為柘城人無疑。又《鄭堂讀書記》載《讀易余論》有云:“國朝王錟撰，錟字一雪，自號巨野老人，柘城人。官上?？h知縣?！保?1］卷47乾隆《柘城縣志》載:“王錟，字長穎，號一雪。侍御應(yīng)昌長子……(父)至南和，病益劇，錟晝夜侍湯藥不稍懈。及卒，奉柩歸里，事母以孝聞?！保?2］卷9由以上可知，王錟為王世昌長子，系清初商丘一帶著名文人，且又以孝行聞，與侯方域文中所稱“以文業(yè)銳自振拔”及“王君純孝人也”相符，故所謂“王氏”，當(dāng)為王錟。另，王錟有弟曰钅享，字平叔，號三雪，又一弟曰缽，字季衍，號四雪。二人事跡俱附于《柘城縣志》之《王錟傳》后，可參看。

4.張永禧

《四憶堂詩集》卷三有《九日過張員外》，侯方域好友賈開宗有注:“員外，張永禧也。按，永禧是年奉使?jié)G墅?！蓖鯓淞窒壬⒃?“生平事跡不詳?！保?］按:黃道周為明禮部侍郎張邦紀(jì)所作《張文愨公墓志》云:“子二，長永祚為戶部郎，次永禧亦為郎?！保?3］卷53《重刊宜興縣舊志》:“戶部主事張永祚、浙江鹽運(yùn)使張永禧并以父邦紀(jì)蔭。”［14］卷7又，管紹寧《議謚張宗伯疏》稱張永禧為“戶部云南司主事”［15］卷5。綜合以上材料，可知張永禧為宜興人，明代禮部侍郎張邦紀(jì)次子，以父蔭，曾任浙江鹽運(yùn)使、戶部主事等職。

5.盛順

《四憶堂詩集》卷六有《寄盛一兄順》，王樹林先生注云:“盛順，生平不詳，從‘舊事只今對盛生’等句看，亦朝宗早年故友。本詩作于順治九年作者南訪時(shí)。”［2］363按:盛順字順伯，江蘇丹陽人。名列《復(fù)社姓氏錄》［16］537－668。曾為太學(xué)生。方域詩中有云:“曾憶分宴梁苑雪”，可見二人早年曾于商丘一帶唱和游宴。據(jù)《明史》宋玫本傳載:“宋玫，字文玉，萊陽人。父繼登，萬歷三十二年進(jìn)士。歷官陜西右參議。天啟五年大計(jì)謫官。玫即以是年偕族叔應(yīng)亨同舉進(jìn)士，玫授虞城知縣，應(yīng)亨得清豐?！?崇禎元年，玫兄琮亦舉進(jìn)士，知祥符，而玫以才調(diào)繁杞縣，三人壤地相接，并有治聲?！髮W(xué)士周延儒客盛順者，為浙江巡撫熊奮渭營內(nèi)召，果擢南京戶部侍郎，繼登父子信之。十五年夏，廷推閣臣，順為玫營推甚力。會詔令再推，玫與焉。帝已中流言，疑諸臣有私。比入對，玫冀得帝意，侃侃敷奏。帝發(fā)怒，斥退之，與吏部尚書李日宣等并下獄。日宣等遣戍，玫除名，順乃驚竄?！保?7］6879－6880《三垣筆記》亦載盛順“攜人營升金及通候金數(shù)駝入京，且公言此行當(dāng)為宋太常玫取相，玫父嘉湖道繼登取京卿”［18］190。由以上記載可知，宋玫曾官于商丘之虞城、開封之杞縣。而盛順又曾力推宋玫，二者關(guān)系非尋?？杀?。與方域之詩相參照，可知盛順游梁園與方域相識，當(dāng)在宋玫任職于虞城或杞縣之時(shí)。方域該詩中又有“調(diào)羹相國餐砂瘴”，此系指盛順與吳昌時(shí)等推周延儒為相一事。吳偉業(yè)《復(fù)社紀(jì)事》載其事云:“吳來之昌時(shí)為禮部郎，移書先生曰:‘虞山毀不用，湛持相三月即被逐，東南黨獄日聞，非陽羨復(fù)出，不足弭禍。今主上于用舍多獨(dú)斷，然不能無中援，惟丹陽盛順伯可與謀?！槻畷r(shí)客先生所，故與介生姻舊，雅負(fù)權(quán)譎，見其書，奮曰:‘來之算誠善。顧非公言莫足鼓動者，某既銜命矣?！保?9］186周延儒入閣，為明季東林、閹黨黨爭之重要事件，而盛順周旋之力甚大，亦因此事而馳名復(fù)社中。

6.陳于泰

《四憶堂詩集》卷六有《陽羨過陳青門廢園》，王樹林先生注曰:“陳青門，生平未詳?！保?］329按:王先生所引《四憶堂詩集》強(qiáng)善堂本于此詩下有自注云:“陳殿撰于泰園也?！眲t此陳青門即指陳殿撰于泰。殿撰系指狀元。元代張起巖以進(jìn)士第一名特授集賢院修撰，明清沿其制，殿撰遂成為狀元的通稱。陳于泰，字大來，號謙如(一作謙茹)，生于明神宗萬歷二十四年(1596)，為侯方域好友陳貞慧族叔。天啟七年(1627)年中舉，崇禎四年(1631)殿試第一名及第，授翰林院修撰。明亡，披緇白門(今南京)天界寺，兩度欲出家匿跡未成，當(dāng)?shù)来咂鋸?fù)出，乃回鄉(xiāng)臥復(fù)壁中，不復(fù)外出。順治六年(1649)去世?！度逶~鈔》小傳稱其有《繡胸齋稿》，并錄其詞一首［20］3。

7.顧礽

《四憶堂詩集》卷六有《送顧副使礽入楚》，王樹林先生注曰:“‘顧副使礽’，未詳?！保?］330按光緒《臺州府志》卷十四《選舉表一》有載:“顧礽，字南金。順治初，以貝勒薦，授浙江糧儲道參議，升建寧副使?！保?1］卷14·選舉表1據(jù)《復(fù)社姓氏錄》所載，顧礽為復(fù)社成員，但姓氏錄誤將其籍貫列為紹興府山陰縣［16］537－668。后入臺，在鄭成功政權(quán)中任東都承天府尹。又，臺灣唐立宗先生最近有顧礽生平考證文章［22］1－23，可參看。

8.吳簡思

吳簡思為陳貞慧妹夫。見《壯悔堂集》卷十《曹秀才墓志銘》。王樹林先生注曰:“生平未詳?！保?］482按:吳簡思字德臨，武進(jìn)人。崇禎四年(1631)進(jìn)士，授戶部主事，監(jiān)北新關(guān)稅，歷遷東昌道、嶺南道，官至浙江參政。著有《東巡筆乘》。

二、侯方域前代之人物

1.曹三旸、曹司勛、曹福孫

侯方域前代之人物，王樹林先生大都進(jìn)行了認(rèn)真考證。然亦偶有無考者。其中《壯悔堂集》卷十《曹秀才墓志銘》中曹三旸、曹司勛、曹福孫三人，王樹林先生注曰:“生平皆未詳。”［1］482按:曹三旸，字子泰，別號云山，宜興人。嘉靖甲辰(1544)進(jìn)士，官至南京工部尚書。事見申時(shí)行《資政大夫南京工部尚書贈太子少保曹公神道碑銘》［23］卷20。曹司勛為曹三旸長子。《毗陵人品記》有載:“司勛字應(yīng)麒，隆慶辛未進(jìn)士。溫純恬雅，官至布政。”［24］卷10曹福孫，司勛子，事跡不詳。另外，文中有“馮秀才幾而告之”之語，王先生亦注曰:“‘馮秀才’，不詳。”［1］482此實(shí)有誤，“馮”于此處同“憑”，乃依靠之意，并非作為姓氏之“馮”。所云秀才仍指墓志主人曹懋勤。

2.顧祿

《壯悔堂集》卷六《倪云林十萬圖記》有載:“顧漢中題云林畫云:‘初以董源為宗，及乎晚年，畫益精而書法漫矣。蓋云林書本工，得大令法，晚年乃失之，而殫精于畫，一變古法，以天真幽淡為宗，要亦所謂漸老漸熟者?！蓖鯓淞窒壬⒃?“‘顧漢中’，未詳?！保?］305今考侯方域所引倪云林畫上此一段體記，又見于《容臺集》、《畫禪室隨筆》、《繪事微言》、《珊瑚網(wǎng)》、《書畫題跋記》、《清河書畫舫》、《畫史會要》等書，皆作顧謹(jǐn)中之語。以是知方域文中之顧漢中當(dāng)為顧謹(jǐn)中，因漢、謹(jǐn)二字繁體字體相似，故有此誤。顧謹(jǐn)中即顧祿?！端山尽份d:“顧祿，字謹(jǐn)中，華亭人，自少力學(xué)，才藻艷發(fā)，能詩善書，行楷學(xué)蘇文忠而尤工于分隸。洪武中為太常典簿?！保?5］卷10顧祿雖為前代之人，然對侯集之校刊，有一定作用，故特以標(biāo)識。

侯方域?yàn)槊髂┣宄踔娜?，其詩文集不?dú)有重要的文學(xué)價(jià)值，且多涉明末黨社及易代之際重大歷史事件，有重要的史料價(jià)值。以上所考侯集所涉人物共12名。這些人物或涉侯氏交游，或涉明末清初政治，或涉地方人文，或有資于侯集?？?，對于侯氏及明清之際歷史文化的研究均有重要價(jià)值。經(jīng)過本文考證，侯集人名不可考者僅剩十余位，尚希學(xué)者留心于此，并盼有更為完善的侯集箋注本問世，以澤惠學(xué)林。

［1］王樹林.侯方域集校箋［M］.鄭州:中州古籍出版社，1992.

［2］王樹林.侯方域詩集校箋［M］.鄭州:中州古籍出版社，2000.

［3］姚佺輯.詩源初集［M］.清初抱經(jīng)樓刻本.

［4］劉榛.虛直堂集［M］.清康熙刊本.

［5］陶季.舟車集［M］.清康熙刻本.

［6］張予介，等.昆山新陽合志［M］.清乾隆十六年刻本.

［7］吳偉業(yè).鹿樵紀(jì)聞［M］//筆記小說大觀十編:第5冊.臺北:新興書局，1975.

［8］紀(jì)昀，等.四庫全書總目［M］.四庫全書本.

［9］王世昌.宗譜纂要［M］.昭代叢書本.

［10］王錟.四書繹注［M］.清康熙間刻本.

［11］周中孚.鄭堂讀書記［M］.吳興叢書本.

［12］李志魯，等.(乾隆)柘城縣志［M］.清乾隆三十八年刻本.

［13］黃道周.黃石齋先生文集［M］.清康熙五十三年刻本.

［14］阮升期，等.重刊宜興縣舊志［M］.清光緒八年刻本.

［15］管紹寧.賜誠堂文集［M］.清康熙十一年讀雪山房刻本.

［16］［日］井上進(jìn).復(fù)社姓氏校錄附復(fù)社紀(jì)略［J］.［日］東方學(xué)報(bào)·京都，1993年第65冊.

［17］張廷玉，等.明史［M］.北京:中華書局，1974.

［18］李清.三垣筆記［M］.北京:中華書局，1982.

［19］吳偉業(yè).復(fù)社紀(jì)事［M］//東林本末(外七種)，北京:北京古籍出版社，2002.

［20］葉恭綽.全清詞鈔［M］.北京:中華書局，1982.

［21］趙亮熙，等.臺州府志.民國十五年刊本.

［22］唐立宗.明鄭東都承天府尹顧礽生平事略考——兼論沈光文《別顧南金》詩［J］，臺灣文獻(xiàn)，2005(4).

［23］申時(shí)行.賜閑堂集［M］.明萬歷刻本.

［24］毛憲撰，吳亮補(bǔ)增.毗陵人品記［M］.明萬歷刻本.

［25］宋如林，等.(嘉慶)松江府志［M］.清嘉慶刻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