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蓮
卡爾·薩根說,孩子都是天生的科學家,因為他們和科學家一樣,對自然界的奇觀滿懷好奇和敬畏。不過,對科學探索來說,好奇和敬畏只是個開始,支持科學家不懈努力的,除了好奇之外,還有堅忍不拔的勇氣和兼容并蓄的胸懷。因為在探索未知的路上,充滿著艱辛、錯誤、歧路、批評和失望。你有可能窮盡一生都不能讓自己好奇的那個問題有哪怕一丁點的進步,只是告訴后來者,所有你走過的路都走不通。
我想, 死亡就是這樣一個問題。第一個思考死亡和靈魂的人,一定是一個嚴肅的智者——也可以稱其為科學家。也許他只是好奇,想知道“死”到底是一種什么東西,人為什么會死,人死了之后去了哪里。他用那個時代最高的智慧和最先進的技術(shù)尋找答案,但一直沒有結(jié)果。
死亡變成一個哲學問題,應該是在那些早期的探索未能解答問題之后,是另一批人的新的思考??赡苓@些思考與探索在現(xiàn)代唯物主義者看來不值一提,但我們依然應該發(fā)自內(nèi)心地尊敬他們。他們是真誠的探索者,在那個其他人還在思考怎么解決明天的午餐的時代,他們已經(jīng)點起火把走向了更深、更遠的未知叢林。
無論多么神秘的客觀存在,都會有真相大白的一天。但若曠日持久、艱苦卓絕的探索一直得不到科學的回報,一些科學問題總會稀里糊涂地變成哲學(信仰)問題,比如生死。有人開玩笑說,最早的哲學家和神秘論者都是雞賊的科學家變的,他們在科學領(lǐng)域解不開謎題,就用玄而又玄的議論頂替全部的假設、推導、論據(jù)和結(jié)論,讓問題變成見仁見智的人生價值討論。
前段時間,有人在微博上說,法律應該保持神秘,這樣才能保證民眾對法律的敬畏。這是我非常反對的。真正的敬畏源自對對方的透徹理解和深刻明悟,而不是對方的故弄玄虛。就像真正的愛情源自兩個人彼
此的了解和接納,否則看見對象挖鼻屎,就會立刻崩潰:“再也不能愛了!”一位朋友挖苦說:“一個人自己沒有頭腦、沒有理智的時候,最喜歡將訴求訴諸神秘和玄妙等虛幻的形象?!蔽覀冿w上太空、潛入深海,危坐冥思、開顱剖腹,無非是想要看清自己和自己周遭的世界。這需要智慧,也需要勇氣和耐力,但只有勇敢地去認識這個世界,我們才能對這個世界有更深的體認,不管是它的寬厚、壯美,還是神秘、無情,哪怕是做一個“雞賊的哲學家”。如此,我們才能淘洗自己的偏狹和偏執(zhí),帶著生命的優(yōu)雅和矜持,對宇宙抱以真正的敬畏和感恩,而不再沉醉于那些浮光掠影的抒情和顧影自憐的道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