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崔寶印
出國意味著什么
◎ 崔寶印
好好的一個中國人,在國內(nèi)嚴肅著呢,一出國就變了,碰到誰就跟誰笑。和人笑還不夠,見著小貓小狗也開始笑……這些所作所為,都不屬于我們中國人該有的特征,這是徹頭徹尾的“裝”啊!
前MTV中國首席代表李亦非女士感慨:“回國好久以后,我才能適應見到陌生人不用對視、不用打招呼、不用笑的情境,也許這樣才是真正回到中國人的軀殼里了?!?/p>
我在美國生了3個兒子,即便是和我在電話里吵架、甩臟字,他們掛電話時也要走形式似的說一句:“我愛你,老爸?!本瓦B我的美國雇員,如果好久沒打電話了,他們也會假惺惺地來一句:“愛你,老板!”
終于有一天,我鼓足了勇氣,在電話里對我那80歲的老父親說了句:“爸,我愛你?!?/p>
結果,電話那頭沉默了半天,老爺子有點兒緊張地問:“你沒病吧?”
我覺得我變了,像好多炎黃子孫一樣,出了國就開始變了,變得開始對陌生的、同屬于人類的動物友善,哪怕只是表面的一瞬間。
前些天回到美國,在西雅圖機場,我看到一位金發(fā)小女孩,也就五六歲吧,她拉著媽媽的手,無可奈何地跟著走。十幾個小時的飛行讓她滿臉倦容,不斷地打著哈欠??墒?,當她看到我一直在注意她時,在目光交錯的一剎那,她那打了一半的哈欠戛然而止,臉上立刻綻放出笑容。直到我也沖她一笑,移開目光后,她才開始繼續(xù)打她的哈欠。
一個五六歲的小孩都知道,她需要下意識地對陌生人展現(xiàn)美好的微笑。這是出于對我的尊重,還是為了保護她自己的尊嚴?小的時候,父母教育我少嬉皮笑臉,少和陌生人使眼色;等長大了,又有人教育我要不茍言笑,要喜怒不形于色。
李亦非女士說,有一次她在日本機場看到一位上了年紀的老婆婆在躺椅上睡著了,臉上居然保持著笑的紋路,可見她是在擺好微笑的樣子后才慢慢入眠的。我想,在文明的人類社會,人們是否應該努力用微笑來掩蓋本能中固有的冷漠和猙獰?
我們中國人,一旦到了海外就好像變了種,像歐美人一樣,可以毫無負擔地跟陌生人打招呼、秀燦爛,可為什么一回到故鄉(xiāng),對自己的同胞就燦爛不起來了呢?
我其實是一個心地特別善良的人,但是因為會講漢語,會用中式思維,于是見了誰比自己混得好,就打心眼兒里堵得慌。一旦聽到某個很牛的人物倒霉了,比如出車禍了、被抄家了,就覺得那天過得特別痛快,好多想不通的事兒全想通了,并且開始發(fā)自肺腑地同情人家,甚至原諒了那廝過去的所有罪惡。你說我什么時候得了這個病呢?
我覺得,容不得別人比自己好是人們普遍存在的一種心態(tài)。除非趕上一同倒霉,比如在天災人禍中,在生死關頭,在最危險的時候,每個人才開始被迫一同前進。
我想呼吁,以后在地鐵上或電梯里,當我們和別人對視的時候,能不能彼此微笑一下。這不是為討好對方,而是像男人扣緊自己的“文明扣”一樣,我也需要遮住自己因不笑而暴露的冷漠。
(摘自《中國人來了》江蘇文藝出版社 圖/豆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