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做的清魚湯

我現(xiàn)在相信“是你的就是你的”這句話，都想把此話當作信仰了。應(yīng)該是二三年前，我看過《我是愛》，然后不知道怎么就把它lost了，片名、主演、情節(jié)等等全都遺忘。但我記得去往山里飯店的小路，蜿蜒上升；路邊的香草、香蔥和搖曳的小花；院子里樹下擺著餐桌，斑駁的陽光灑在藍花的桌布上……時不常我就想起來這一小段亮晃晃的片段，每想起一次，印象就更加強烈一次，而其它的內(nèi)容就遺忘得更加徹底，我甚至不記得里面的菜式，那是不應(yīng)該的，因為我鐘情的多半是菜式。還好還好，終于走出了夢魘，它又回到了我的手里，套那句用爛了的詩句，不論我找還是不找，忘還是不忘，它一直在那里。

艾瑪由蒂爾達·斯維頓（Tilda Swinton）飾，我喜歡的一種演員，雖然一直在靠近一線又不在一線之列，但從不遜色，連她在貝拉·塔爾導(dǎo)的超級大悶片《倫敦來的男人》里的一晃而過我都以為是驚鴻一瞥，她最近一個新造型居然是剃光了兩側(cè)中間留了一縷白頭發(fā)的白粉臉裝，我也認為是個性，導(dǎo)演選她來演艾瑪十分相當。

艾瑪是俄國人，在少女時期遇到了意大利富豪坦克雷德，嫁到意大利后便要極力忘記俄國，連名字都改掉，但胃不跟隨心走，酷愛烹飪的她從沒忘記母親教給她的菜肴，尤其是那道俄羅斯清魚湯，經(jīng)過多年的熬制已經(jīng)成為家宴上的保留菜式，也成為兒子愛德瓦多的最愛。在我的實踐中，一道菜即使不斷地被重復(fù)，甚至天天做，每一次都會不同，只要一直在想著怎樣讓它更加美味，它的味道就會朝著你希望的方向發(fā)展。

艾瑪被兒子愛德瓦多的廚師朋友安東尼奧吸引，最初引起她注意的是一把焊炬焊槍。家里要宴請重要的客人，愛德瓦多請安東尼奧來做主廚，廚房里安東尼奧在用噴槍燒一塊俄式點心，愛德瓦多慫恿媽媽試一試，那種火焰噴張的工具的確激發(fā)人的好奇心，讓人躍躍欲試。燒烤后的點心放入口中，我們聽到酥脆的音響在艾瑪?shù)淖炖锇l(fā)生小小的爆炸，然后又從艾瑪臉上沉醉的表情觀察到了美味，音響和表情是我們從電影中觀賞美味的途徑。我想，人類最初認識熟食就是一道閃電擊中了一只動物或者一株麥穗，產(chǎn)生了焦糊，吸引了我們的味覺，所以燒烤類的動植物經(jīng)過億萬年的遺傳，深深印在了我們大腦皮層的深處，至今不論“專家”怎么說燒烤食物有損健康，我們還是喜歡烤制的食物味道。安東尼奧的第一彈是奶油蛋糕，奶油亦是一切美味的秘籍，第二彈便是燒烤，艾瑪注定要沿著走胃的路徑掉入愛情的陷阱。

表面光鮮的貴婦生活對于艾瑪來說其實是麻煩不斷的，女兒伊麗莎白是拉拉，這個無意中發(fā)現(xiàn)的秘密便只能由母女兩個人共守，丈夫和兒子的生意也各有各自的煩惱；現(xiàn)在兒子愛德瓦多的朋友安東尼奧一直在強烈吸引著艾瑪，愛的炙熱和不能示現(xiàn)的愛情在地下燃燒……

安東尼奧是個悶騷男，他要在父親的農(nóng)場里開一個餐館，卻怎么也說服不了父親。這個餐館的優(yōu)勢是蔬菜、香料等食材可以自己種，一切原料都是新鮮的，這在意大利，也不止是意大利了，幾乎在全球任何一個地方都是吸引人的一點；缺點是地點偏僻，從城里開車走彎彎曲曲的山路要一兩個小時才能到達，為了一頓飯即使是美食又有誰有這么多的時間和耐心呢。但安東尼奧堅持，愛德瓦多便千方百計地說服了安東尼奧的父親，給了他一塊土地讓他開餐館，餐館就是文章開始時反復(fù)出現(xiàn)在我記憶中的那個場景。同意的文件拿來了，安東尼奧不過是一個微笑和一杯酒而已。但這并不影響他和愛德瓦多的友情，朋友就是各有凸凹的齒輪的嚙合。愛人呢？也是如此嗎？艾瑪和安東尼奧的身份、地位、年齡、出身、婚姻狀態(tài)……沒有一點的門當戶對的，但他們就是瘋狂地愛上了對方，是對美味的鑒賞和性品位上的極度相吸么？

艾瑪和安東尼奧又一次的炙熱纏綿之后，陽光鋪滿艾瑪?shù)纳眢w，肌膚閃著汗?jié)櫟墓鉂?。安東尼奧問艾瑪俄羅斯清魚湯用什么魚做？愛愛之后談?wù)撁朗?，真是占全了“食色”。艾瑪說那并不是用一種魚做的，而是幾種魚，關(guān)鍵是湯要做得清亮。雖然這是一部和美食有關(guān)的電影，但片子實在不適合教學(xué)，只有這一點點信息。我上網(wǎng)查找，也是一點點。俄羅斯清魚湯是在江邊釣上魚以后，直接用江水煮，先煮一些魚，把魚撈出，再放進去一些魚煮，撈出再放進去第三撥魚煮，之后的魚湯就是俄羅斯清魚湯，強調(diào)的是不放任何調(diào)料，只放鹽，并且，魚是撈出不吃的。我覺得這和東北黑龍江邊漁民的吃法很像。我推測，江邊釣上什么魚就用什么魚，先釣上來就先放進鍋里煮，后釣出來的魚就后放，因為在江邊，條件所限，所以也只能放鹽了。那么魚呢，當然不只是一種了，而是多種的雜魚。經(jīng)過多次的熬煮以后，魚湯一定是清白的。俄羅斯人慣常攜帶的食物是列巴、酸黃瓜、腌蒜，那么這道湯一定和這些搭配。

安東尼奧嘗試地做出了俄羅斯清魚湯，湯里有魚塊、覆盆子以及香草葉。正是這道清湯出賣了艾瑪和安東尼奧的戀情，因為愛德瓦多知道這是媽媽從不示人的秘密，本來就疑竇叢生的愛德瓦多和媽媽大吵起來，并意外地跌入水中，愛德瓦多搶救無效死去，故事進入了結(jié)局。艾瑪被塑造成這樣一種女性，她的愛從來不受任何其他因素的干擾，她只是奮力去愛，不要回報，這樣的女性還有安娜·卡列尼娜、包法利夫人等等，愛德瓦多的死也不能阻止艾瑪?shù)某鲎?，好在，今天的婦女不是娜拉，出走也有出路，我們不再為此而擔(dān)心和糾結(jié)。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