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篁彈箏
停在寫字桌上的轎車
“多年之后,面對行刑隊,奧雷良諾·布恩地亞上校會想起,他父親帶他去見識冰塊的那個遙遠(yuǎn)的下午。”在《百年孤獨》中,這句伴著回憶與驚奇、含著死亡與榮耀,捏合了過去、現(xiàn)在與未來無數(shù)重時空的開頭,歷來備受人們稱道,也成為許多作家爭相模仿的句式。而這句開頭的醞釀,卻是始于馬爾克斯的一次全家旅行。
那是1965年的一天,馬爾克斯正開著奧佩小轎車行駛在墨西哥城的路上,車上的家人全都沉浸在旅行的喜悅之中。然而就在旅行的路上,馬爾克斯感到靈光一現(xiàn),那曾因苦苦思索而從青年時代就困擾他的小說,像是轉(zhuǎn)瞬即逝的花火,在腦海中閃過璀璨的靈感之光。
那種要寫作的悸動令馬爾克斯震顫不已,他知道眼前出現(xiàn)了一把鑰匙,這把鑰匙是來源于他的童年,來源于他的外祖母,來源于哺育他偉大而神奇的拉丁美洲。他決心要把埋藏在內(nèi)心整整十九年的小說寫出來!寫一部關(guān)于拉丁美洲百年孤獨的歷史。緊隨其后的便是那段著名的首句,久久縈繞在他的心頭,于是這次旅行戛然而止,一家人原本該駛向旅途的車停在了馬爾克斯的寫字桌上。
冰塊的秘密
如果金龜子飛到了家中,就意味著家里要來客人;但是千萬別讓黑蝴蝶飛入家中,因為那是死亡的預(yù)兆;如果嗅到硫磺味,那一定是附近的妖怪在逡巡……
這些古老而神秘的傳說,源源不絕地從馬爾克斯酷愛占卜的外祖母口中講出,經(jīng)?;5猛陼r代的他大氣不敢出。故事越是驚奇越吸引人,小馬爾克斯就壯著膽子蜷縮起年幼的身子,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外祖母,深深地沉浸在魔幻的世界中欲罷不能。
身為上校的外祖父則經(jīng)常牽著小馬爾克斯的手,去馬戲團看那些精彩又神奇的魔術(shù)雜技,向他展示冰塊的秘密,或是在番石榴飄香的香蕉園里游泳。他還會常常故作神秘并以嚴(yán)肅低沉的聲音問小馬爾克斯:“你知道死人的重量嗎?”
這段彌漫著魔幻色彩的童年時光,為馬爾克斯日后的魔幻現(xiàn)實主義風(fēng)格埋下了伏筆。
贈你一支黃玫瑰
時間再次退到那次未果的旅行。
雷厲風(fēng)行的馬爾克斯回到家后,做出了一個瘋狂的決定,他毫不猶豫地辭去了工作,并把所有的家當(dāng)——五千美元如數(shù)交給了妻子梅賽德斯,他心里想著:這些錢足夠用6個多月的——異想天開的馬爾克斯原以為6個月足夠?qū)懲晁遣窟€一筆未動的小說。
從此之后,馬爾克斯便是“兩耳不聞窗外事”,全身心地閉關(guān)寫作。然而這種孤注一擲的生活是需要一定代價的,這就不得不提站在他身后不離不棄的偉大女人——馬爾克斯的妻子梅賽德斯。
馬爾克斯最初邂逅梅賽德斯時,是在1945年冬天的一次舞會上。那一年,她剛剛小學(xué)畢業(yè),是蘇克雷鎮(zhèn)一家藥鋪老板的女兒,年僅13歲??墒邱R爾克斯卻對這位擁有“尼羅河蛇一般的嫻靜之美”的女孩一見鐘情,他當(dāng)晚便要求女孩嫁給他。這聽起來有些不可思議,當(dāng)時年幼的梅賽德斯也不過當(dāng)作笑話一聽而過。可沒料到,馬爾克斯卻始終如一地堅守這份感情,他會跑到藥鋪為心愛的姑娘用六孔簫吹奏小夜曲,也會寫一封封情意纏綿的信箋,經(jīng)過了慢慢13年的苦戀后,倆人終于在1958年步入婚姻的殿堂。
馬爾克斯對梅賽德斯的長情令人感動,而梅賽德斯對馬爾克斯事業(yè)上的無私奉獻(xiàn)也足夠稱之為偉大。
在馬爾克斯閉關(guān)寫作期間,生活的重?fù)?dān)都落在了她柔弱的肩膀上。更悲慘的是,她丈夫交給她那可憐的五千美元,在小說才寫到一半時就已經(jīng)花光。但是堅強的梅賽德斯一聲不吭,瞞著馬爾克斯默默地當(dāng)了汽車、首飾、收音機,又去肉店賒肉,面包店賒面包,央求房東答應(yīng)她晚交九個月房租……
盡管當(dāng)時境況困窘,可是少了什么,也不能少了每隔一段時間就送給丈夫用來寫作的500張稿紙。
就這樣,經(jīng)過長達(dá)18個月的艱苦寫作,這本《百年孤獨》才化繭成蝶,現(xiàn)身人間。
好不容易書稿殺青,馬上就要到郵局寄給出版社了,可是梅賽德斯卻一直拒絕看它,她撐了太久的堅強,終于在結(jié)果即將揭曉的時刻膽怯起來——她邊走邊想:如果這些用賒下的面包和稿紙換來的書稿石沉大海,那她的一家又該怎么活?
而令她更沒想到的是,到了郵局,自己連郵寄書稿的郵費都付不起。沒辦法,夫妻倆只得先郵寄一部分書稿,可倉促間竟然把后半部分先郵了出去。最后,梅賽德斯只得忍痛把自己的最后一點家底——給孩子們榨果汁的榨汁機,還有自己吹頭發(fā)的吹風(fēng)機典當(dāng)后,才換回足夠支付剩下書稿的郵費。
《百年孤獨》出版之后萬人空巷、好評如潮,曾經(jīng)的困窘和堅持,終于換來了今日的成功與盛名。而成功的背后正是源自于梅賽德斯不遺余力的支持,難怪馬爾克斯不無感慨地坦言:若無妻子,自己永遠(yuǎn)也寫不成這本書。
歲月荏苒,梅賽德斯陪伴馬爾克斯度過了人生中每一道靚麗的風(fēng)景,兩人一直相敬如賓、幸福甜蜜,并育有兩個兒子。每天黎明時分,馬爾克斯便早早起床,讀書看報,寫作4個小時,而他的妻子則總會浪漫地在他書桌上擺上一枝嬌艷欲滴的黃玫瑰。
2014年4月17日,這位當(dāng)代魔幻現(xiàn)實主義文學(xué)大師馬爾克斯,在墨西哥的寓所中因病去世,令無數(shù)人為之嗟嘆惋惜。然而,人們也都將銘記——魔幻之花,永不凋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