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志
2006年6月我征集了約四十位志愿者,分別把一束強光打在他們臉上,一邊有錄像拍攝了他們各種反應(yīng),這是開始把強光施于身體的第一件作品《照耀我》。 我注意到并不是所有人的反應(yīng)是覺得被傷害而不適,有些人是愉快甚至興奮的。 “傷害”帶來的是快感,那么傷害還算是傷害嗎?我們的身體到底有多少隱蔽的欲望呢?
2010年我開始拍攝《哀歌》系列攝影,用魚鉤刺入物體中,提起拉扯那些透明魚線,集成一束,仿佛一束光線直射而來。如果說以前我創(chuàng)作的有關(guān)“光”的作品,光線不再去起到使人的身體顯得優(yōu)美和柔和的作用,在這里,它更是成為刺入拉扯形成傷口的物理力量。在藝術(shù)史上,光線一般與神和救贖有關(guān),有神圣之美,而卡拉瓦喬卻使光線更為強烈甚至刺眼,這個多次亡命天涯的繪畫天才一點都不想回避身體的創(chuàng)傷,在《多疑的多馬》中他畫出了耶穌拉著多馬的手,讓他的手指探入了傷口之中,而不是按照福音書上所說,多馬敬畏地收回了自己的手指。2013年我又征集了幾位志愿者,把魚鉤刺入他們的皮膚,提拉起一束透明絲線,像有一束光照亮此處。
在拍攝過程中,我再次遭遇到06年的問題,對這些應(yīng)征者來說,穿刺帶來的不僅僅是疼痛,還有快感。我們都希望不產(chǎn)生痛苦,但它卻偏偏冒出來,占據(jù)你的心,由此我們便會“意識”到,另一個更加真實的、本質(zhì)的“自我”存在于身體深處,所以,我們放棄快樂很容易,但要放棄痛苦很難。痛苦是一種欲望。因為最大的快感莫過于自我存在感的放大,它放大到某種極限時,自我感充盈到噴薄而出,于是,“我”在剎那間獲得了自由感—自由的幻覺。
只要我們無法舍棄對“我”的幻覺,痛苦就不會消除。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