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思洋

★評委意見

在穿越小說、電視劇盛行的今天，我們似乎都做過穿越的夢，一心想著只要穿越時光隧道，我們就可以變成無往不勝的將軍，就能變成傾國傾城甚至可以改變歷史的紅顏。說到底每個人內(nèi)心都希望受萬眾矚目，都希望成為別人生活里的傳奇，這種心理在青少年時期更為明顯。作者用充滿幽默的語言為我們講述了他的穿越故事，并能理智地認識到有果必有因，歷史的車輪不會因為某個個體停止向前的規(guī)律，難能可貴。 （葵花籽）

一

公元前260年，戰(zhàn)國后期的兩個大國——秦國和趙國之間爆發(fā)了一場中國歷史上時間最早，規(guī)模最大的包圍殲滅戰(zhàn)——長平之戰(zhàn)。此戰(zhàn)秦軍損失過半，斬趙軍四十余萬，趙國主力幾乎消耗殆盡。這使得秦國國力大幅度超越同時代各國，極大地加速了秦國統(tǒng)一中國的進程。

不過，秦國自西周以來世居西隅，從未參與過中原事務，只是因為衛(wèi)鞅的變法才有了圖霸天下的實力；若無衛(wèi)鞅，秦國早就成為魏國的一個郡了。長平之戰(zhàn)中趙軍雖處于守勢，但若能聯(lián)合天下諸侯國，趁秦國傾舉國之兵盡在長平之時大舉伐秦，必能使秦國首尾不能相顧。韓魏攻河內(nèi)關中，楚攻南郡巴蜀，趙聯(lián)合燕齊，伺機圍殲秦軍，再南下與韓魏合兵進攻咸陽。到那時，秦國大勢已去，山東列國共分秦地，從此諸侯無秦，豈不美哉？

正當我思索著用何種方法才能說服各國國君聯(lián)合抗秦的時候，一個熟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我起初否定它的存在，但這聲音越來越真實，最后真實到我無法否定。

“陸人甲，你來給大家講講如何證明這兩個三角形相似?！?/p>

如同剛剛從窒息中恢復過來，我猛一下從座位上跳起來，順手拿起了桌面上的一本書，低頭似乎看見了一張類似于幾何圖形的圖片和旁邊潦草的字跡。于是便不假思索地讀了起來。

“資本主義的發(fā)展需要雄厚的資金，大量的勞動力，豐富的原材料和廣闊的市場?！?/p>

讀完最后一個字的時候，我心中的石頭終于落地，但之后就清楚地意識到自己闖大禍了。班上的空氣瞬間凝固了五秒，隨后爆發(fā)出了不可阻擋的笑聲。我抬頭看了看老師的臉，那是一張寫滿憤怒和無奈的臉。當然，我順理成章被請到了門外。

在走廊里，我回想了一遍事情的經(jīng)過，最后發(fā)現(xiàn)從昨天晚上的歷史自習開始我一直在思考秦趙之間那場生死攸關的決戰(zhàn)。直到次日早上的數(shù)學課，我的桌上依舊擺著歷史課本。

已經(jīng)經(jīng)過若干次類似事件的數(shù)學老師這次實在想不出應該用什么語言來形容我，我看得出她想撕掉我的歷史課本，只是礙于規(guī)定不便動手罷了。僵持到最后，她也只能教育我?guī)拙渚蛿[手放人。我竊笑著走出辦公室，身后傳來老師無奈的嘆息。

剛出辦公室的門，我的同桌宋兵乙便不懷好意地湊了過來，詳細詢問了我在辦公室內(nèi)的所見所聞，最后還不忘來一句：“老陸你再加把勁，把數(shù)學老師氣死了，你就是咱班的大功臣！到時候一定請你吃面。”我聽完后機智地來了一句：“別等到時候了，數(shù)學老師早上已經(jīng)被我氣得七竅流血了，中午咱就去吧?！?/p>

小餐館里人滿為患是常有的事，我和宋兵乙只得找了個角落坐下。隔壁桌坐著幾個自大的混混，一邊灌啤酒一邊大聲說著以前在某小學打架的光輝戰(zhàn)績。廚房里的人不停地嚷著漢人聽不懂的語言，聲音大極了，似乎故意想讓別人聽見。幾乎所有桌上都坐著前來吃飯的人，看來還要等很長時間。于是我把書打開，自顧自地看了起來。

回想著早上的事，不知不覺又開始思考起長平之戰(zhàn)的另一種結(jié)果，仔細分析一遍覺得逆轉(zhuǎn)戰(zhàn)爭的結(jié)果并不是沒有可能——只要對國君曉以利害，對權(quán)臣賄以重金，六國合縱攻秦，秦必滅亡。只是……

“只是你陸人甲就是一個默默無聞的學生，別老幻想那些書上的事情了，你看你現(xiàn)在落魄得連碗面都吃不起了，況且你的名字早就出賣你了?！彼伪液懿缓蠒r宜地來了一句。

“你個中性人懂什么？不就是數(shù)學比我好那么一點兒嘛，以史為鑒可以知將來，你明不明白??？還有，我名字是常人中的拔尖之人的意思，你的名字還不如我呢！”我一下子來了火，便好好教訓了一下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

“那請陸‘叫獸給我說說，你讀了那么多史書，通曉了將來的哪些事??？”

“我……”

“陸人甲，我是為你著想啊，你這么沉迷于過去，和那些整天泡在偶像劇網(wǎng)游里的人有什么區(qū)別?。刻澞氵€說那些都是下里巴人。你那么想改變過去的事情，干脆你就學那些穿越小說里的人，回去慢慢改變?nèi)グ伞！?/p>

我聽到宋兵乙的最后一句話，忽然靈機一動，對啊，為什么不可以回到過去改變歷史呢？說不定還可以封侯賜爵，富甲天下，總比待在這小縣城里天天操心成績好多了。我迫不及待地將這個想法告訴了宋兵乙，他聽罷一聲不響，眼神呆滯，飄飄然離開了面館，還把手機落下了。

我只得無奈地聳聳肩，畢竟真理只在少數(shù)人的手中，等我成功歸來的那一刻，他就會明白自己今天的行為有多么愚蠢。

對面桌坐著一個長相猥瑣的老人，看起來有五六十歲了，似乎一直在盯著我們這桌看，我估計他已經(jīng)偷聽到我和宋兵乙的談話內(nèi)容了。正當我準備離開的時候，他緩緩地走了過來，用一種十分神秘的口氣對我說：“今天下午到河邊公園來，我有好東西給你。”

二

下午上數(shù)學課的時候我特意把所有和歷史有關的書收了起來，希望能以此使數(shù)學老師的心稍微寬慰一些，不過她似乎并不買我的賬，整節(jié)課也沒有看我一眼。同學們似乎知道了什么，不時瞟瞟我，看我有沒有又要出洋相的跡象，整節(jié)課的氣氛依舊尷尬而沉悶。宋兵乙一直得意地看著我，嘴角掛著輕蔑的微笑，似乎在告訴我這一切都是他的功勞。我想了想，沒有告訴他那個老頭的事情，假如那個老頭真的給我什么好東西的話，他一定會和我搶，說不定還會反目成仇，向老師揭我的老底。出于地緣政治穩(wěn)定的考慮，我決定隱瞞真相。

今天是星期五，因此學校放學特別早。我獨自一人來到河邊的公園，夕陽的余暉灑在已經(jīng)生銹的長椅上。我找了一把銹跡斑斑的長椅坐下，環(huán)顧四周，這里只有稀稀落落的幾個老人，一個年輕人都沒有。我不禁有些擔心，萬一那個老頭有什么別的企圖怎么辦？想到這里，我從書包里拿出一把折疊刀揣在兜里。endprint

坐在長椅上，望著面前滔滔奔流的河水，心思又回到了兩千多年前那個金戈鐵馬的大爭之世，宋兵乙的那句話不斷回響在我耳邊——我如此宏偉的構(gòu)想為什么不能通過穿越這種方便又快捷的方式實現(xiàn)呢？想著那些狗血穿越劇里的男女主角，心中的欲望更加強烈了。盡管這不是真的，可我一直在幻想著這個虛擬的世界，幻想得越真實，心中的失落感便越大。

“若是真的該有多好！”

轉(zhuǎn)眼半個小時過去了，那個猥瑣的老頭卻依然不見蹤影?！八麘撌窃谒Ｎ野桑康任以儆龅剿?，看我不教訓一下他！”我自言自語地說著，準備離開。可就在這時，他卻出現(xiàn)了，時機之精準簡直讓我懷疑他是不是一直在旁邊偷看。

“小伙子，沒想到你還真來了?！?/p>

“你不是有好東西給我嗎？那就快點兒，我還有事。”等待了半個小時，我的耐心早已經(jīng)消磨掉了，說話的口氣也明顯有些急躁。

他聽罷居然是一副悠然自得的表情，緩緩從包里拿出來一瓶生姜味雪碧遞給我：“先坐，我們慢慢說?！?/p>

“你怎么知道我愛喝這種飲料？”我吃驚于他對我的了解，因為現(xiàn)在喝得下這種飲料的人并不多。上次同學聚會我買了一箱這種飲料，差點兒被群毆。我接過飲料緩緩坐下，不過并未打開，我怕里面有什么不好的東西。

“歷史是無法改變的，你知道嗎？”他首先開口問我。

“我知道?！?/p>

“如果你如此醉心于過去的事，我倒是有個方法可以幫你?！?/p>

“你能幫我？難道你能幫我回去？”

“當然?！?/p>

我一下子從椅子上跳了起來：“這是不可能的，你耍我的吧？”

他還是一副淡定的表情，連看都沒看我一眼，只是自顧自地說：“我可以幫你回公元前260年的邯鄲，其他的就靠你自己了?！?/p>

“那我還是個小孩，身無分文，古漢語也不會說怎么辦？”

“你過去就知道了?！?/p>

即使他這么說了，我還是不大相信：我學了好幾年的英語還是一塌糊涂，怎么可能一會兒就學會一門難得多的語言？

他看我并不相信，便從包里拿出了一副手套戴在手上，然后站起身來，狠狠地打了我一個耳光。我正在想著老頭的瘋狂，突然的擊打一下子把我拉回了現(xiàn)實。

“你干什么?。坑胁“?！”我正想罵他，可發(fā)現(xiàn)他已不見蹤影。環(huán)顧四周，這里居然變成了一片廣袤的荒原，長滿了膝蓋高的雜草，不遠處有一條坑坑洼洼的石板路，卻沒有車輛和行人。

莫非我真的已經(jīng)穿越了？可這里也不像邯鄲啊。

仔細回想剛才的事情，我發(fā)現(xiàn)事情幾乎是在一瞬間發(fā)生的，好像是某種超能力在運作。

“看來那個老頭還真有兩下子。等等，我在說什么??？”

試了幾遍之后，我發(fā)現(xiàn)我只會說這種聽起來很陌生的語言，幾乎是脫口而出的，但是心里面特別別扭，是一種說不出來的感覺。不過并沒有我想象中那么拗口，有點兒像閩南話。看來我已經(jīng)學會了古漢語。

地上有一個布包，打開一看，里面是幾十個金元寶和一套衣服，衣服上還有一張小紙條，上面只有一句話：

你若是想要回到現(xiàn)代，讓自己死掉便可。

老頭沒有騙我，我真的穿越了。想到那些狗血穿越劇的劇情，我甚至有點兒激動，看來自己也能和他們一樣了。

略微平復了心情之后，我開始規(guī)劃自己的路線。根據(jù)我的歷史知識，這幾十個金元寶應該夠我至少一年的生活花銷。我應該盡快趕到邯鄲，想辦法結(jié)識趙國權(quán)臣，伺機接近趙王，達到我夢寐以求的目的。

換衣服的時候我才發(fā)現(xiàn)，我的身高增加了20厘米，摸了摸臉居然還有胡茬?？上铱床坏阶约旱哪?，但應該長得英俊瀟灑才對。原來的衣服我放在了那個布包里，背到肩上準備啟程。

我狀態(tài)良好地走在石板路上，走了四五個小時，路上除了我以外沒有任何車馬行人。想到老頭的話，現(xiàn)在應該是公元前260年，正是秦趙兩軍焦灼對峙的時候，國內(nèi)了無生氣也是正常的事。

可一直走到第二天早上，這條石板路依舊在無窮無盡地延伸，我在路上甚至連一個動物也沒遇到。肚子也早已處于虛空狀態(tài)，我所有的力氣都用來走路，連抬起一只手的力氣都沒有?？雌饋恚绻儆幸粫撼圆簧蠔|西、喝不上水，我就得死在兩千多年前的趙國荒野上。想到溫暖的家和溫暖的拉面館，我真后悔來到這個鳥不拉屎的鬼地方。哪怕每天寫十張卷子也好啊，總比餓死在荒郊野外強。想到每天即使再苦再累回家也有老媽給我鋪床做飯，考試考得再爛父母也會原諒我，和現(xiàn)在一比那時的生活就如在天堂一般。

三

正當我心灰意冷，準備想辦法回家的時候，迎面飛馳來一隊騎兵，后面還跟著一輛豪華的馬車。想必是王侯公族之類的人物？我興奮異常，連忙站在了路中央，希望他們能注意到我。最前面那個騎士看了我一會兒，飛快地跑到后面的馬車旁，幾分鐘后來了兩個衣著華麗的人，都留著魯迅式的一字胡。右邊的那個昂起頭問我：“你是何人？竟敢攔武安君的車駕！”

我凌亂了。

武安君？難道他旁邊的那個人是白起？可我現(xiàn)在在趙國啊，白起怎么會跑到趙國來？莫非，那個老頭把我送到秦國了？那我就去不了邯鄲了，長平之戰(zhàn)馬上就將打響，我如果不能改變結(jié)果，來這里干什么?。〔恍?，我必須得做點兒什么了。

確定了方針后，我故意擺出一副道貌岸然的架式，自顧自地說：“在下是誰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武安君將要大禍臨頭了?！?/p>

話音剛落，兩旁的騎士紛紛拔出了劍指向我，旁邊的侍從大吼道：“大膽！竟敢私議大秦命官。來人，給我拿下！”

兩旁的騎士正要來抓我，白起揮了揮手，他們便退下了。

“先生何出此言？不怕闖禍嗎？”

“武安君是要赴咸陽面見秦王？”

“正是?！?/p>

“是否為長平之事？”

“這……是又怎樣？”

“秦將王龁與趙軍對峙近三年，形勢僵化，秦國上下不堪重負，秦王必求速戰(zhàn)。今秦王令閣下火速赴咸陽，在下想來應是為換將一事，長平前線將有大變?！眅ndprint

白起聽罷木然半晌，一分鐘后才清醒過來，喝令四下：“今日之事，若有私泄于外人者，斬！”隨后對我說：“敢請先生入座詳敘，來人，備酒！”

我表面依舊平靜，心中卻歡喜萬分，想不到兩句課本上的話就能唬住秦國的“戰(zhàn)神”白起，看來我當謀士還是很有前途的。

很快從后面來了兩個侍從，在路旁的空地上擺上了一張桌子，桌子上放著四五道菜，都用一種我不認識的青銅器具裝著，菜旁有一大壺酒和兩個青銅爵杯。桌子兩旁放著兩個墊子。我和白起一人坐一邊。不知為何，我作為一個小縣城里的初中生，和一個坑殺了四十五萬降卒的戰(zhàn)國“四大名將”之首相對而坐，卻絲毫沒有感到害怕，這真是一種奇妙的感覺。如果宋兵乙和數(shù)學老師也能看見的話，不知他們作何感想。剛?cè)胱?，白起便迫不及待地問我：“此事絕密，先生從何得知？方才先生所言我將大禍臨頭，又是何意？”

“在下從何得知并不重要，若將軍為將，趙軍必敗，但戰(zhàn)勝之后又將如何？”

“當然是一鼓作氣，攻下邯鄲?！?/p>

“趙軍擁帶甲百萬，胡騎數(shù)萬，其戰(zhàn)斗力山東六國無人能敵，長平一戰(zhàn)必是血戰(zhàn)。即使秦軍全勝，也將損失大半，此時攻打邯鄲，將軍又有幾成勝算？”

“這……”白起猶豫了，畢竟這家伙在伊闕之戰(zhàn)斬韓魏聯(lián)軍二十四萬，鄢郢之戰(zhàn)打下楚國半壁江山，好像從來沒打過敗仗。

“將軍與相國范雎素來不和，若邯鄲戰(zhàn)敗，范雎必趁此機會在秦王面前詆毀將軍。秦王若將戰(zhàn)敗之怒遷就于將軍，到那時，將軍危矣！”

我看得出白起臉上寫滿了震驚。

“先生教我！”白起霍然起身，肅然一躬。我此時的心情難以言表，如果有手機的話我一定會把這一幕拍下，洗出來掛在我家客廳的墻上。

我也連忙站了起來，扶白起坐下：“將軍莫慌，愚有一良策，可解將軍之圍。將軍可于長平大勝之后稱病，秦王若令將軍圍邯鄲，將軍可薦王陵替之。養(yǎng)病之時，伺機攜家眷出逃，秦王礙于臉面不會追殺?！?/p>

白起沉默了許久，問：“別無他策了嗎？”

“將軍接命將赴長平，已勢成騎虎。將軍一生為秦國效力，到頭來卻為秦所不容，在下痛心?！?/p>

他長長嘆了一口氣，低頭沉默了一會兒，但終于微笑著揚起了頭，說：“好，今日得遇先生，三生有幸。來，干了此爵！”言畢一飲而盡。

不好，看來得喝酒了，我從小到大還沒沾過白酒呢，可不喝肯定就會露餡了。沒辦法，我只好咬咬牙一口喝下了那個爵杯中的液體，很苦，很辣，還有一股醋味。喝完之后我的嘴巴和胃都有一股強烈的不適感，但只能強忍住不適，強顏歡笑，作出一副很享受的樣子?？晌业奈笇嵲谑翘粻帤猓露堑木朴种匦录ぐl(fā)了我暫時被壓抑住的饑餓感，我開始注意到桌上的幾盤菜。最后，我還是鼓起勇氣吃起了桌上的菜，隨后就一發(fā)不可收拾。盡管這些菜實在稱不上好吃，甚至還有些淡淡的怪味，但我依舊吃得香甜。白起見我動了筷子，也開始吃。我特地觀察了他的表情，他好像并沒有覺得這是什么失禮的事情，看來這些菜不是擺設。

我每吃幾口菜就得被他逼著喝一爵酒，不過還好，這酒的度數(shù)并不高。吃飽后我漸漸恢復了理智。突然想到，自己的目標是趙國，不能這么在秦國白白浪費時間。想到了這點，我對白起說：“在下偶遇將軍，還有一事相求，煩請將軍應允。”

“先生請講。”

“在下本欲赴趙國，奈何秦趙開戰(zhàn)，邊關不通，還望將軍助我赴趙?！?/p>

“區(qū)區(qū)小事，先生可持我手書，守關將士見我手書自會放行。我這里有良馬一匹，日行千里，可助先生早日赴趙?！?/p>

“多謝將軍，在下告辭。”我拿了白起的手書便準備離開。

“先生且慢?！?/p>

“將軍還有何事?！?/p>

“你我萍水相逢，先生卻如此助我，愿聞先生之名，容在下日后答謝。”

“在下孫悟空。”我隨口說了一個名字，反正沒啥后果。

“孫先生保重?！蔽因T著馬離開，白起在后面向我作揖，我差點兒笑出聲。

四

戰(zhàn)國時的馬沒有馬鐙，不過還難不倒我。向白起告辭后，我騎著這匹沒有馬鐙的馬飛奔了一天一夜，終于在第二天中午來到了邯鄲。邯鄲城并沒有我想象中那么大，但是城墻卻修得奇高。城外的兵力也是密密麻麻，鐵桶一般圍住了這座城市。還沒有進城我便已經(jīng)感受到了戰(zhàn)爭所帶來的緊張氛圍。

進了城，我第一件事便是找餐館好好犒勞一下自己饑餓的胃。經(jīng)過了一天一夜的馬上奔波，我早已是筋疲力盡，很快我便在城中找到了一家名為“太行閣”的酒樓。這里很像《大秦帝國》里的洞春香，是一個魚龍混雜的消息海洋。與街上的蕭瑟稀疏形成鮮明對比的是，這家酒樓里面十分熱鬧。進去后我不由分說地把門口招牌上的所有菜都點了一份。不管那么多了，先吃飽再說。

我在樓上挑了一間雅致的廂房，可以很方便地偷聽到附近幾桌人的談話。根據(jù)歷史，秦國秘密任用白起替代王龁的同時，還在趙國散布流言說秦軍最害怕的是趙括，趙國上下都希望趙王能用書呆子趙括來替代老將廉頗。果不其然，幾乎整個酒樓上下都在討論秦軍害怕趙括的傳言。

由于這里是消息集散地，我本想在這里就公布秦國使離間計的陰謀，但直覺使我沒有這么做。

我總感覺還需要做些什么才能使這個反間計失敗，但不知道是什么。

菜很快便上來了，我端起鼎便大口吃了起來。從門前經(jīng)過的人都會看我一眼，努力捂住嘴巴不發(fā)出笑聲。他們也許第一次見到還有吃相如此不文雅的士子，但他們不會想到，我是一個來自兩千多年以后的人。這種深藏功與名的感覺令我很滿足，與當特工的感覺很是相像。

我在酒樓里思考了一下在趙國的行動規(guī)劃。我要想要見到趙王必須要有重臣引薦，思來想去，我決定去拜訪趙國中書令虞卿，因為他是趙國合縱抗秦強有力的推行者，而且門客稀少，兩袖清風，方便我結(jié)識、拉攏。

我在這家“太行閣”定下了一間客房，收拾整齊以后便迫不及待地去拜訪虞卿。endprint

在路人的指點下，我歷盡千辛萬苦終于找到了一間并不顯眼的房子，這就是虞卿虞大人的府邸。與邯鄲其他士大夫的府邸不同，這件房子門口連閣樓都沒有，外墻也是我來趙國在路上見到的那種千篇一律的土黃色。這間房子若在野外，絕不會有人相信這是一個卿大夫的府邸。我在門外徘徊了很久，終于鼓起勇氣上前叩了三下門。

等了十來秒鐘，門后探出了一個灰頭土臉的腦袋，我連忙上前去詳細說明了我的來意，并告訴他，希望虞卿能將我引薦給趙王。門子看了我一眼，似乎很吃驚的樣子，連忙跑回去復命。我在大門口等了足足有十分鐘他才出現(xiàn)，遞給我一卷竹簡，說：“我家主人染病不見客，先生請回?！边€沒等我開口，大門便轟然關閉。

“莫名其妙?！蔽抑坏檬帜弥@卷竹簡回到了酒樓。

在房間里，我仔細分析著虞卿古怪的行為。我想虞卿未見我面便給了我這個東西，肯定是他有話對我說但又不方便見我。想到了這些，我緩緩地打開竹簡，一行行陌生而熟悉的篆體字映入眼簾：

閣下不辭辛勞，千里赴趙只為解長平之圍，吾心甚慰。秦雖舉傾國之兵，舉國之糧草財貨皆供長平秦軍所用，然趙亦窮全國之財力，邯鄲男丁悉數(shù)赴戰(zhàn)。此一戰(zhàn)定國運之興衰也。今秦趙兩軍對峙數(shù)年，兩國之兵馬糧草皆已不堪重負。我王使齊魏兩國借糧未果，而國內(nèi)又生災荒之變，若上將軍仍以堅守之策治軍，趙非但不能取勝，更甚者有因災亡國之危。我王以武信君之子趙括為將，欲求速戰(zhàn)以解國內(nèi)之危。當此舉國上下之危急存亡之關口，先生欲使我王仍以上將軍為將，實乃大謬也。若引起朝野之公憤，非一戰(zhàn)之勝可救先生也！

颶風將至，蟄伏為上。

看來一代名臣也有老的時候，虞卿似乎并沒有史書中說的那么霸氣逼人。都到生死存亡的關口了他還讓我蟄伏，我再蟄伏，趙國的四十五萬大軍就得血染沙場了。事不宜遲，我必須用最快的方式見到趙王。

五

我在邯鄲定做了一套士大夫的冠服，通過觀察來學習趙國的禮儀和話語規(guī)范。通過幾天的準備，我決定直接進宮面見趙王。

根據(jù)史書記載，朝會在天還未亮之時便已開始。更可惡的是這里每天晚上十點到早上六點都要實行宵禁，等到宵禁解除的時候，我快馬加鞭趕往趙王宮?？蛇€是晚了一步，朝會似乎已經(jīng)結(jié)束了。

趙王的宮殿實在算不上大，甚至比影視城里的戰(zhàn)國宮殿還要小一點兒，宮門口也沒有宮禁之類的東西。人流車馬從宮門前走過，全然不理會里面的趙王和一班朝臣。

我平時的膽子很小，要我一個人去闖王宮，面見國王，我著實猶豫了好一會兒。后來我狠狠把自己的屁股掐了一下，下定了決心去叩宮門。

我再次拿出來面見白起時的那股子淡定，對宮門口的衛(wèi)士說：“我乃秦將白起密使，有緊急之事面見趙王，快去通報?！彪S后我將白起的手書給了那個衛(wèi)士，他瞟了一眼便飛快地跑進宮內(nèi)。

我知道我這樣做很對不起白起，可我也是為了趙國的江山社稷。就當是我對他“救命之恩”的一個回報吧。

幾分鐘后，來了兩個太監(jiān)模樣的人請我入宮。我跟著他們來到一個偏殿，那兩個家伙讓我在那里等候趙王。我看了看四周，有很多打扮怪異，涂著惡心胭脂的宮女，門口站了兩個侍衛(wèi)，除此之外便再無他人。我很驚訝這個趙王第一次見我居然不派甲士看守。

我在那里不知站了多久，兩條腿早已經(jīng)麻木得動彈不得，可想到我名士的身份，我還得做出一副道貌岸然的表情。真不知道古代的那些士子、大夫都是怎么熬過來這生不如死的日子的，還不如做個大商人富甲天下的好。

當我快要不行了的時候，這個可惡的趙王才慢慢地從后面出來。令我很意外的是，這個趙王居然是個大胖子。我記得趙孝成王不是個瘦子嗎？怎么變得這么胖了？難道古代的國君皇帝都是大胖子嗎？

“特使久等了，請坐。”趙王肥胖的身軀一下子坐到那把小小的椅子上，我也跪在了左側(cè)的墊子上。趙王的身體坐到椅子上的那一剎那，我似乎聽到了木頭斷裂的聲音。

“貴使赴趙所為何事??？”

“特來為趙國指一條生路?！蔽覍W著張儀的說話方式來了這么一句。

趙王的臉抽搐了一下，看起來十分可怕，但片刻之間又恢復了淡淡的笑容。

“我大趙國甲士如林，國富民強。雖說比不上你們秦國，但也絕非二流小國，閣下何出此言??？”趙王的話里透著一股殺氣，看來得小心說話了。

“近日聽說大王要以武信君之子趙括替代廉頗為將，全盤接管長平趙軍，是否為真？”

“趙括將軍乃治兵之大才，堪比當年的吳起、孫臏。寡人拜趙括為上將軍，正是要擊敗你們秦國，奪回上黨！”

我笑了笑，說：“敢問大王，藺丞相及朝臣態(tài)度如何??？”

趙王似乎聽出了我的意思，立刻反駁道：“藺相如已經(jīng)老了，朝臣們都是些昏庸無能之輩，秦軍的克星便是趙將軍，這已經(jīng)是朝野皆知的事情了。我不用趙將軍，難道還讓廉頗在長平死守嗎？”

“大王難道就沒有想過，這傳遍趙國上下的傳言會是秦國的反間之計嗎？廉將軍與秦軍對峙三年堅持不下，秦國不堪重負必求速戰(zhàn)，此時秦國若使反間計迷惑大王，讓大王撤掉廉將軍，秦軍不就有機可乘了嗎？實不相瞞，在下之所以來到趙國，是看到秦國用卑鄙的手段蒙騙大王。在下不忍看到暴秦吞并六國，這才冒死來到趙國，戳穿秦人的陰謀??！”

趙王聽完我這番說辭，冷笑了一聲，眼神里充滿了輕蔑和憤怒，我瞬間便感覺大事不妙了。

“什么反間計，我看是白起看到寡人起用趙將軍，擔心秦軍戰(zhàn)敗，這才派你來游說寡人，用此等卑鄙的手段離間我們君臣的關系。你告訴白起，我趙國君臣一心，絕不會中了你這種人的離間之計！”

到這時我才明白，為什么長平之戰(zhàn)趙軍會如此輕易就戰(zhàn)敗了，在愚蠢的將領和更加愚蠢的國君的領導下，即使是再強大的軍隊也會戰(zhàn)敗。趙武靈王、趙孝文王兩代明君所創(chuàng)立的強大趙國毀在這個自負的國君手上是必然的事情。虧我還費盡心機不惜得罪白起來幫助趙國，原來趙國的失敗是由自身注定的，任何外力也改變不了！endprint

盡管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憤怒到了極點，可我依舊清楚地知道在這里發(fā)怒的后果將是在監(jiān)獄中度過余生。我只能草草收場之后離開趙王宮，離開這個曾經(jīng)讓我無比向往的地方。

回酒樓的路上，我買了一把極其鋒利的匕首，準備自殺。既然已無法對這個世界做什么，那么就趕快回到自己熟悉的那個世界，回到闊別已久的朋友和家人身邊。

六

在自殺這件事情上，我足足猶豫了整整一夜。在我熟悉的世界里，這對我而言是一件不可想象的事情。可在這里，我想要離開的唯一辦法就是死亡。我脫下上衣，露出胸膛，匕首拿在我的手上，我只要用力刺向胸膛，只要那么一瞬間，我就可以回家了。但我總下不了這個決心。當太陽再一次從東方升起的時候，我依舊保持著這種怪異的狀態(tài)。最后由于饑餓和口渴的反對，我暫時放棄了這次行動。

我癱倒在床上，想著為什么我連捅死自己的勇氣都沒有。突然響起了敲門聲。

“誰啊？”

“客官快開門，送早飯的?！?/p>

我打開門，走進來的卻是兩個蒙面的黑衣男子，他們手上拿著鋒利的鋼刀。

我下意識地向后退了兩步，強鼓起勇氣問道：“你、你們是什么人？”

打頭的那個男人輕蔑地笑了一聲，說：“我家主子要你的命！”

兩人同時舉起了刀，反射在刀身上的光讓我不寒而栗。這是我從小到大第一次離死亡如此之近，平時對生命漠不關心，但真正面對死亡的時候，我?guī)缀醪桓蚁嘈胚@是真的，刀懸頭頂是一種恐怖的感受，緊張的心跳使我?guī)缀鯚o法呼吸。

換個思路想想，他們要殺隨他們?nèi)グ?，我糾結(jié)了一夜還無法對自己動手，讓他們動手反倒省事。只是想不到自己對趙國的一片苦心最終竟會換來趙括這種小人的暗殺。這么一想，我干脆閉上眼睛，等待醒來的那一刻。

等了半晌，卻還不見他們動手，睜眼一看，那兩個人已經(jīng)倒在了血泊之中，渾身上下都沾滿了鮮血。他們的后面還站著幾個黑衣人，看樣子這兩個人應該是他們殺的。

那幾個黑衣人沖了過來，不由分說架起我便走，完全不顧我的抗議呼號。他們把我拉到了后院的一輛馬車上，車里坐著一個身穿黑斗篷的男人。我定睛一看，此人不是別人，正是數(shù)日前在咸陽官道上巧遇的白起！

他脫下斗篷，拉住我的手說：“先生受驚了，快隨我一起離開趙國。”

馬車飛奔著離開邯鄲，我還沒有從血泊中反應過來，我的腦中全是鮮血、尸體的景象。等我回過神來的時候，馬車已經(jīng)奔馳在荒野中了。

“將軍如何知道我的行蹤？你我萍水相逢，又為何出手相救？”

“秦趙兩國交戰(zhàn)，你持我手書入趙必定兇多吉少。先生有大恩于我，白起感念先生恩德，特派甲士暗中保護先生?！?/p>

想不到我那日的一時興起竟會獲得如此之大的回報，想到自己為了趙國而不惜出賣他，而他現(xiàn)在又如此待我，心中不免羞愧萬分。于是我將自己在趙國的經(jīng)歷詳細地講述給他，不求得到他的原諒，只求自己內(nèi)心的安寧。

“當此大爭之世，列國伐交頻頻，名士謀臣，各事其主。先生一心事趙，趙王不聽，是趙王昏庸。忠貞事國，心無二志，先生真國士也！”

先秦時代的價值觀我真的無法理解，但無論如何，我獲得了他的原諒。為了表示感謝，我按照覲見諸侯的禮儀，跪在地上，向這位真正的英雄行了一個大大的跪拜禮。

他顯然是嚇壞了，連忙將我扶起，我則一直跪著不肯起來。

“先生為何行此大禮??？快快請起！”

“將軍待我之情誼，我等永世難忘，當拜之！”

兩天之后，白起將我送到了咸陽，他將要秘密趕赴長平前線指揮秦軍作戰(zhàn)。我笑了，歷史有偶然，但更多的是必然；一個國家，一個民族能勝利必定有內(nèi)在的原因，衰敗也是如此。我懷著改變歷史的志向來到這個大爭之世，卻最終被這個大爭之世所改變。

望著大秦的朗朗明月，面向著哺育了三秦大地的滔滔渭水，我心想：數(shù)十年后，這里將誕生一個偉大的帝國。在這個龐大帝國孕育的前夜，我結(jié)束了自己這趟戰(zhàn)國之旅。

歷史固然值得思考，但更值得思考的，是我們自己。

尾聲

睜開眼，面前一條大河滔滔流過，夕陽的余暉依舊照耀著大地。終于回來了，我輕松地出了一口氣?？纯磁赃?，那個猥瑣的老頭卻不見了。周圍什么痕跡都不見了，只有長椅上放著一瓶生姜味的雪碧，旁邊有一張字條，上面只有一句話：

“歷史是夢境，生活是現(xiàn)實。只有不敢面對現(xiàn)實的人才會沉迷歷史?！?/p>

我將那瓶雪碧扭開一飲而盡。不去想這場如夢似幻的旅行了，因為對我而言，這只是個夢而已。

拖著書包回到家里，桌上早已擺滿了飯菜。老媽從廚房出來，不解地問：“放學不直接回來，又干什么去了？”

“去聽一個老人講故事，他小時候的故事。”

大河依舊滔滔地流著，載著先祖和后輩的故事奔向遠方……

☆創(chuàng)作感言

這篇文章的誕生純屬于偶然。前幾年興起的穿越之風讓我有些反感，覺得那些東西不現(xiàn)實，會讓人沉迷其中不能自拔。但由于自己對歷史比較感興趣，所以有時不禁也會想象那些東西，想象著自己回到古代的樣子，碰巧當時在研究先秦史，于是就有了這篇文章。這是我自己對穿越的理解，也是一個孩子眼中的世界。文中的陸人甲便是現(xiàn)實中我的影子，我將自己初中三年來的心路歷程融入其中，寫了從一個所謂“憤青”蛻變成一個現(xiàn)實的人的過程。這篇文章很稚嫩，卻是大多數(shù)穿越粉所要經(jīng)歷的一個過程，正所謂“理想豐滿，現(xiàn)實骨感”。

（其作品獲第十三屆“新作文杯”放膽作文大賽初中組一等獎）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