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佳琪
隨著60年代“新壁毯運動”的展開和當代藝術向裝置與觀念藝術的轉變,女性主義、平民生活視角、身體觀念、集體記憶等轉譯,開始滲透到“織毯”——纖維藝術的實驗性創(chuàng)作中,“織毯”開始趨向用于言語表達,成為觀念的載體,變成一種“隱喻”。
“新壁毯運動”涌現(xiàn)出的女性藝術家們大膽地改變作品的規(guī)格,從家庭領域果敢地跨入裝置藝術領域,以視覺效果昭示她們作為女性的覺醒。其實自“新壁毯” 伊始,女性參與便是話語建構的重要因素之一。紡織,這一自古便與女性緊密聯(lián)系在一起的人類創(chuàng)造活動,過去在很長一段時間里,在男性話語建構的歷史中是被忽視的。作為藝術的當代建構者——“新壁毯運動”,自60年代便把紡織藝術與女性話語結合在一起。自1975年至1985 年間在巴黎舉辦的一系列“女性——話語”展覽中,參展的女藝術家們延續(xù)了“職業(yè)的性別分類”,并且毫無芥蒂、不無驕傲地認同縫制、打結、紡織、針織、織補、鉤夾、用縫紉機縫合以及折邊等活動。
除了對傳統(tǒng)藝術門類的顛覆,織毯作為觀念的藝術表達也體現(xiàn)在對工作方式的顛覆中。70年代,瑞士藝術家迪特·羅斯(Dieter Roth)與奧地利藝術家英格麗·維納開啟了一種實驗性的工作方式,他們生產的羊毛壁掛由一架便攜織機制作,基本靠不見面的方式,以鴻雁傳書的方式制作壁毯,如信件、傳真、圖畫和拍立得相片,他們的方式重新定義了藝術家、創(chuàng)意者與手工藝家、執(zhí)行者的傳統(tǒng)關系。兩位創(chuàng)作者在這些壁掛上傳達自己的個性,他們的作品擁有極為個人和私密的特點,每一根緯紗上都凝聚著二人的溝通與交流。一種關乎時間、寫作、自身乃至生命的關系逐漸形成。
意大利藝術家阿爾多·蒙迪諾(Aldo Mondino)擅長從媒材的跨越上表達視覺感受。從60年代起便開始使用各種出人意料的材料——糖、巧克力和膠合板;80年代后進而探討東方和東方主義的問題?!尔溂优c摩卡》所表達的“織毯”源于他的一次旅行。在旅行中看到的傳統(tǒng)地毯給阿爾多·蒙迪諾在視覺上留下了深刻印象,因此采用咖啡豆和咖啡粉再現(xiàn)“織毯”所賦予他視覺的沖擊性感受。他以咖啡豆和咖啡粉的密布排列,再現(xiàn)了“織毯”的視覺形態(tài),而超出視覺表現(xiàn)的是咖啡所帶來的嗅覺與味覺,阿爾多·蒙迪諾打破了藝術媒材的視覺框架,在眼睛觀看的同時,耳與鼻的參與,使視覺藝術有了新的感驗。
洛杉磯藝術家邁克·凱利((Mike Kelley)自1990年便開始在創(chuàng)作中采取一種被定義為“后女性主義”的態(tài)度。他刻意模仿性別問題的結構,而這些結構本身也是模仿的結果。他成功地通過故意媚俗、低俗和保守的表達來打破人們對性別的定勢思維。他從藝術史和本土文化兩方面汲取養(yǎng)分,玩偶、絨毛布偶和蓋毯這些令人聯(lián)想到童年和青少年的物品構成了邁克·凱利創(chuàng)作語言的重要元素。他的織毯裝置作品中使用的“娃娃”其實是被遺棄的物品,作品一方面看起來很日常,另一方面又十分獨特,在私人回憶與集體記憶之間造成混淆。
隨著時間的累積,“織毯”越來越多地參與到裝置與觀念藝術中有關 “記憶”的敘事中。瑞士藝術家邁-淑·佩雷(Mai-Thu Perret)將地毯繃在木板上,創(chuàng)作了《崩潰》——一系列表面繪有墨跡圖案的裝置作品,作品以形式化的語匯,表達了過去的某些印記。地毯上的痕跡似乎象征著某些過往事件,如同有人曾在這里活動,而今卻已消失不見。
如果將時裝賦予一種裝置藝術觀念,中國時裝設計師邱昊在其品牌2006年秋冬QIUHAO“傷害”系列中設計的一件大衣,即是這樣的一件有關“記憶”的作品。大衣的衣料來自邱昊外婆送給邱昊媽媽的一條羊毛毯,羊毛毯上的舊商標也被保留在大衣的右側下擺。羊毛毯是上世紀70、80年代中國國民生活的標志性物件。毯子從顏色、質料到紋樣,都記錄著那個時代的觸感,幾乎每個稍稍寬裕的家庭都曾使用過這樣的一款羊毛毯。家中長輩尤其會把簇新的羊毛毯作為新婚禮物贈送給新結婚的小夫妻。毯子伴隨著小家庭平淡溫馨、細水流長的生活,在時光里陳舊,直至被取代、遺忘。正是這種既滲透著集體的時代特征,又飽含個人情感的織物原料打動了設計師邱昊,制作這樣一件大衣,而披上這件毯子改制的大衣,也讓穿著者重回舊時光的懷抱。
美國藝術批評家安東尼·強森(Anthony Janson)曾如此說道:“按照解構主義藝術家的觀點,世界就是‘文本(text),裝置藝術可以被看做是這種觀念的完美宣示?!被蛟S,這正是纖維藝術成為某種“隱喻”表達的真實原因。因為“裝置所創(chuàng)造的新奇的環(huán)境,引發(fā)觀眾的記憶,產生以記憶形式出現(xiàn)的經驗,觀眾借助于自己的理解,又進一步強化這種經驗。其結果是,‘文本的寫作,得到了觀眾的幫助。就裝置本身而言,它們僅僅是容器而已,它們能容納任何‘作者和‘讀者希望放入的內容。因此,裝置藝術可以作為最順手的媒介,用來表達社會的、政治的或者個人的內容?!?img src="https://cimg.fx361.com/images/2017/03/13/yosj201406yosj20140615-5-l.jpg" style="">
也正因如此,最初用來編織的纖維成為獨立藝術創(chuàng)作的語言,纖維編制的最初語言形態(tài)——織毯——并不會完全淡出人們的視線。跨過時空的交織,織毯仍然是人們日常生活的溫暖部分,它仍然會和身體發(fā)生最親密的接觸,成為“蔽體”、“御寒”之物——衣服、毯子,成為一種展示、象征和懷念,在此時空與彼時空中產生藝術的交織。(編輯:九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