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一塵

淹沒在封塵歲月中的身影

暮春五月，驅(qū)車來到坐落于江西省宜春市東南20公里處的洪江鄉(xiāng)境內(nèi)的仰山棲隱禪寺，感受濕潤空氣中的鐘靈毓秀和豐厚的禪宗文化積淀。自唐宋以來，佛教禪宗文化在宜春這片土地上生根、開花、結(jié)果，宜春也被稱為禪宗圣地。

據(jù)記載，唐代會昌年間（841—843年），著名高僧慧寂禪師為避社會大動蕩與戰(zhàn)亂，從湖南溈山來此隱居。數(shù)年后，開辟佛教道場，由當(dāng)時的宰相裴休和江西觀察使韋宙大力支持營建，于仰山大行禪法，領(lǐng)眾修行，法炬明耀，從者云集，盛極一時，遠播高麗、日本，仰山遂成一大禪林，“仰山慧寂”名威四海，傲立佛門。朝廷表彰其教化功德，唐宣宗元年，由宣宗親筆題寫“棲隱寺”，賜于仰山道場作為寺額，慧寂禪師圓寂后，朝廷追賜謚號為“智通禪師”。佛教界也因其教化之德尊稱為“小釋迦”，譽為佛祖釋迦牟尼佛在世。溈山靈佑禪師與仰山慧寂禪師師徒唱和，相互默契，禪法與眾不同，因其源于溈山，完成于仰山，后人尊稱為溈仰宗。這便是禪宗“一花五葉”的第一葉，其后臨濟宗、曹洞宗、法眼宗、云門宗相繼出現(xiàn)，形成了天下寺院“十寺九禪”的局面，“禪”在中國成了佛教的代名詞。作為禪林五家七宗第一家的溈仰宗祖庭——仰山棲隱禪寺，及其開山祖師慧寂禪師的思想集成和遺跡，在整個中國禪林中占有重要地位，至今仍是人們瞻仰圣跡和休閑游憩的美妙去處。

清晨開車穿過頗具江西風(fēng)貌的村鎮(zhèn)，一路上欣賞著古樸、美麗的風(fēng)光，偶爾會與路旁悠閑吃草的牛羊不期而遇，農(nóng)家的小孩子在快樂地游戲追逐，小溪上的石橋由于歲月的磨礪，變得有些斑駁，青苔附于其上，讓這座不知名的小橋也變得富有禪意。轉(zhuǎn)眼間，車子進入了山坳中，幾個轉(zhuǎn)彎后，突然看到一片開闊地，四周環(huán)抱著密密的竹林，不遠處的山頂上蓋著一層薄薄的霧，使來者如臨仙境一般，腳下小溪沿坡地兩側(cè)淙淙而下，最后在坡地前的一個峽口匯流，再穿過山峽奔流而出。坡地前沿，原本建有山門，山門內(nèi)原有照，沿著地勢依次飛升共有五進大殿，層層高聳，富麗堂皇，如瓊樓玉宇，似西天梵宮。歷史上，集云峰一向是宜春縣乃至全袁州府的風(fēng)水名勝之地，也正是僧俗追求清凈隱居修禪的極好處所。

太平天國年間，棲隱寺奉敕改名為“太平興國寺”。宋代，臨濟宗的楚圓禪師、曹洞宗的仰山禪師、云門宗的佛印禪師、黃龍派的行偉禪師等著名高僧，都曾住持過太平興國寺。宋代著名文人黃庭堅、張商英、范成大、辛棄疾、朱熹等，也都慕名造訪過該寺。宋代的太平興國寺不僅本身興旺發(fā)達，而且?guī)诱麄€仰山興起了大批的寺廟。由于宋代仰山人口大增，有些百姓來此墾山開田，當(dāng)年的著名文學(xué)家范成大在其《驂鸞錄》中記載：“嶺坂上皆禾田，層層而上及頂，名梯田”。

元朝時，太平興國寺由著名的希陵禪師住持。希陵禪師曾應(yīng)元世祖忽必烈之召進宮講經(jīng)，因此朝廷屢次給他加賜佛號。忽必烈賜給他“佛鑒”之號，元成宗又賜給他“大圓”之號。大德七年冬（1304年初），該寺因火災(zāi)被毀，在希陵禪師的艱苦努力之下，新的廟宇在八年后又在原址上矗立起來。江西行省將寺宇繪圖上報朝廷，元仁宗親題“大仰山太平興國寺”匾額一塊，又給老禪師加賜“慧照”之號，并且命大臣程鉅夫撰寫了《大仰山重建太平興國寺記》，大書法家趙孟頫書丹，勒石立碑于寺前。

明清時代，仰山禪林遍布，居民大規(guī)模開發(fā)山林，種植水稻等糧食作物。道光十一年，太平興國寺再次毀于火災(zāi)，重建后改名為“興國古寺”。近代以來隨著社會動蕩、戰(zhàn)火連綿，仰山也更加凄涼，香火零落。

改革開放以后，修復(fù)仰山棲隱禪寺的因緣也逐漸成熟。2004年，慧寂禪師舍利塔院正式修復(fù)，邁出了修復(fù)仰山祖庭的第一步。2005年春，溈仰宗第十一代傳人養(yǎng)航法師前來主持修復(fù)仰山棲隱禪寺的各項工作。2006年底，大雄寶殿封頂。2008年，完成了鐘樓、鐘樓廂房、伽藍殿、伽藍殿廂房、聚賢閣、觀音殿廂、房虛懷樓、虛懷樓廂房的建設(shè)。2010年，方丈室主體完工。位于禪堂前面的萬佛窟完工，里面供養(yǎng)1萬尊佛像。重建后的寺院整體風(fēng)格為明清建筑樣式，室外全是花崗巖石板，室內(nèi)地面全是金磚鋪地，加上青瓦黃墻，與四周幽靜竹林環(huán)抱的自然山水融為一體。精心的布局使得寺院空間開闊宏大，高低自由錯落，建筑有橫有豎，屋檐有高有低，廊墻有進有退，院落有分有合，界面有實有虛，空間體量大小合宜，通過廊廡的連接，組成了寧靜、親切的閉合空間，加上鐘鼓安置得體，香爐點綴有致。建筑組群的內(nèi)部和庭院空間鐘疊山靈，蒔木栽花引進自然景色，整個寺院都融化在大自然的山泉丘壑之間，成為特定風(fēng)光的重要組成，加上風(fēng)聲、雨聲、鐘聲、鼓聲、日影、月影還有朗喨的誦經(jīng)聲和裊裊的香火，使得建筑美、自然美、人文美融為一體，滲透著山水詩、山水畫、山水散文的意趣。

溈仰宗及其傳承

溈仰宗是由唐代溈山靈佑禪師及其得法弟子仰山慧寂禪師共同創(chuàng)立的。當(dāng)時師徒唱合，默契圓融，相得益彰，也許不曾有過著書立說、創(chuàng)立門派之思想。因其教授方式鮮明而有別于他人自成一系，后世稱之為溈仰宗。

禪宗自達摩祖師來東土，傳至六祖慧能，皆是一脈單傳，六祖以后，分燈天下，曾有“一花開五葉”之說。也許是祖師的預(yù)言或因緣巧合，其后禪宗果然形成五個法脈，皆是以自身親歷的禪定修持和深邃無邊的智慧，將佛法延續(xù)發(fā)展下去，后來出現(xiàn)了“十寺九禪”的局面。

在溈仰宗形成之前，由馬祖道一禪師和百丈懷海禪師奠定了禪宗的修行空間與物質(zhì)基礎(chǔ)，即“馬祖創(chuàng)叢林，百丈立清規(guī)”。之前的禪僧，往往寄居于其他宗派的寺院，或隱于山林，不成體系。自馬祖、百丈創(chuàng)立了禪僧的道場之后，修行空間、生活物資得到了保障，溈仰宗第一個出現(xiàn)，也是水到渠成、順理成章之事了。在溈仰宗出現(xiàn)之后，臨濟、曹洞、云門、法眼四宗也相繼出現(xiàn)，形成禪宗五大宗派。五宗基本思想一致，不同在于引導(dǎo)學(xué)人的宗風(fēng)方式上?！段寮易谥甲胍罚骸皽垦鲎陲L(fēng)，父子一家，師資唱和，語默不露，明暗交馳，體用雙彰?！?/p>

溈仰宗只傳150年左右就隱沒了，只能說溈仰宗過于細膩的方式與近似感應(yīng)的默契深奧之處，無有相應(yīng)之人領(lǐng)會。近代高僧虛云老和尚，德高望重，應(yīng)眾人請求，兼擔(dān)五家法派，相繼續(xù)起了溈仰、云門、法眼三宗?！短撛评虾蜕心曜V法匯》記：余居南華，甲戌夏，長沙郭涵齋（寬慧）居士、南岳寶生長老，與九成了照首座等，相繼由大溈來，懇請興修大溈。意以此宗居五家之長，惜乏后嗣，致祖庭息焰，現(xiàn)系濟宗鐘板。此次遭匪焚毀，盡為灰燼，決意改弦更張，復(fù)溈仰一脈。大眾以予壽高臘長，為諸山所敬信，請余繼振溈仰宗，余因南華未能謝責(zé)，情不獲已，勉循記載。查此宗是靈佑祖師起，四傳至芭蕉慧清，其徒繼徹起演二十字，繼字下應(yīng)為妙字，順次以紹先宗。然書載宋三角智謙及信陽詞鐸二公止。一說二公為昆仲，同嗣報慈韶祖，作六世；一說智謙為六世，詞鐸為七世。今因此宗傳承甚少，故雙存之，以信陽詞鐸嗣三角智謙為七世，以后無考據(jù)。茲以詞公同余各摘上一字，繼演五十六字，以待后賢紹續(xù)無窮。偈曰：

詞德宣衍道大興，戒鼎馨遍五分新；

慧焰彌布周沙界，香云普蔭燦古今；

慈悲濟世愿無盡，光昭日月朗太清；

振起拈花宏溈上，圓相心燈永昌明。

據(jù)一誠大和尚等人回憶，虛云老和尚確實有過要恢復(fù)溈仰祖庭的遺愿。溈山祖庭由于近代高僧太虛法師等曾一度中興過，后由于近代沒落無人繼起，經(jīng)過數(shù)年的努力，終于聘請了一誠大和尚（溈仰宗第十世）、養(yǎng)航法師（溈仰宗第十一世）進行恢復(fù)工作。恢復(fù)后，棲隱禪寺成為一座功能齊全、更加適宜現(xiàn)代人生活修行的禪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