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小云
(中國石油大學勝利學院 經(jīng)濟管理與法律系,山東 東營257000)
黃河自奪大清河在利津入海以來,因清政府無力堵口,導致黃河水患嚴重泛濫。特別是光緒時期,黃河水患頻繁發(fā)生。自清光緒九年至民國二十六年(1883-1937年),利津境內河段實際行水46年,有21年決口,其中僅光緒年間就有12年發(fā)生水患[1]148。
從表1中可見,光緒年間利津黃河段水患的特點有四方面的表現(xiàn)。一是水患頻繁發(fā)生。光緒年間,黃河水患幾乎是年年決口,歲歲漫溢,甚至在光緒九年(1883年)決口六次。二是水患時間具有連續(xù)性。在光緒統(tǒng)治三十年間,有三次連續(xù)三年發(fā)生水患,其中分別是光緒九年至光緒十一年(1883-1885年)、光緒二十一年至二十三年(1895-1897年)、光緒二十八年至光緒三十年(1902-1904年)。連年發(fā)生水災在清朝歷史上實屬罕見。三是決口地點范圍廣。光緒年間黃河水患決口地點高達二十多處,比如南嶺、北嶺、韓家垣、王家莊等是水患頻繁發(fā)生的地區(qū),這些地區(qū)多次發(fā)生黃河決口。四是以伏汛、凌汛為主。從光緒期間黃河水患發(fā)生的時間看,主要以夏季和冬季為主。其中伏汛13次,凌汛8次。由此可見,夏末秋初是黃河水患多發(fā)季節(jié),凌汛也不容忽視。
表1 光緒年間(1883-1904年)利津河段決溢年表①
續(xù)表
中國傳統(tǒng)的農(nóng)業(yè)抵抗自然災害、在救能力一直很弱,在災荒面前束手無策。如果在這個時候政府救災措施不力,必然會導致一系列的社會動亂。因此救災關乎到國計民生。清光緒期間采取了一些應對黃河水患的措施,在一定程度上緩和了水患帶來的損害。
清代自順治元年(1644年)開始設置河道總督一職,駐守山東濟寧總理黃河河務。咸豐五年(1855年)黃河在銅瓦廂決口改道后,山東河務先沿舊制由河東河道總督統(tǒng)轄,后改為巡撫監(jiān)理。光緒十一年(1885年)在黃河兩岸劃分上、中、下三游設置分局五處,各設管帶、游擊、哨官、勇丁,另有炮船34只。因為光緒年間黃河水患不斷,在光緒二十九年(1903年)十二月,清政府加強對黃河河務的管理,山東河防總局將河防營由十一個擴充至十八個,有河定五營、河平三營、河安三營、成子河防營一營、建子河防營一營。就各營駐扎地點所在州、縣之名編營定名,劃定各營防守段落,固定人員與駐處。當時,黃河三角洲地區(qū)主要有齊南、蒲南、青南、利南、惠北、濱北、津北、利北等八營。共有勇丁兩千余人,分駐兩岸汛段一百七十八里(見表2)。
表2 晚清河防營概況表[2]
營汛制的設置成為后來歷屆民國政府管理黃河的制度依據(jù)。民國初期設置了專門的治河機構即黃河水利委員會,對于山東河務也是上、中、下三游河防局分別管理。利津段右岸屬于下游南岸四營,左岸屬于下游北岸三營。民國19年(1930年)三游局改為總段,設立分岸,利津段分屬南岸第四分段、北岸第六分段防守。新中國成立后,成立了山東黃河河務局利津修防段。
光緒元年至光緒三十年(1875-1904年),黃河有29年發(fā)生決溢災害。正如山東巡撫李秉衡奏稱山東河患稱:“黃河奪濟四十年來,河身淤墊,日積日高,漸至水不能容,橫溢潰決,自光緒八年(1882年)桃園決口以后,逐無歲不決,無歲不數(shù)決”[3]。
黃河頻繁決口導致黃河尾閭不斷變遷,在利津、沾化、廣饒一代造就了大片新生土地,新淤積的灘地成為安置移民的區(qū)域。光緒十七年(1891年),知縣錢榕稟請遷移災民,撫院準將二十九村災民遷于海灘高阜地點,安置界址為自割草窩以下順舊河道以北至柳樹林子而止;光緒十八年(1892年),錢榕領款承辦利津的移民安置,每戶發(fā)給屋價、口糧、牛具、籽種,共移四十一莊,分立新莊五十六處[4]。光緒三十一年(1905年)十二月,楊士驤就任山東巡撫后,將薄莊口門以下16村四處,按照應遷戶口,共蓋新屋九千三百八十間[5]。但是,由于移民經(jīng)費不足,利津等地大量災民沒有及時遷出。
光緒年間黃河水患不斷,為安置災民,清政府采取措施減免賑災,緩解黃河水患帶來的災難。光緒十八年(1892年),山東巡撫福潤復社遷民局三處,令民速遷,擇高阜之區(qū)購地立莊,所需經(jīng)費即在四成賑捐項下支撥應用[6]54。光緒二十九年(1903年),利津等州縣黃河漫溢成災,山東巡撫周馥令“召集被水災民以工代賑,并截留本年漕折銀兩以資工用”[7]。據(jù)史料統(tǒng)計,晚清72年間,有14個年份先后截留、調撥山東糧36萬石、銀126萬兩。山東重點沿黃運的菏澤、濟寧、濱州等受災州縣放賑13次[8]21。賑災范圍小,災區(qū)依然一片慘象。
光緒年間動蕩不安,社會經(jīng)濟脆弱不堪一擊,使得黃河三角洲水患連年發(fā)生,盡管采取遷民避水、減免賑災等措施,但不能從根本上改變河患給民眾帶來的災難。
咸豐五年(1855年)銅瓦廂決口黃河奪大清河初期,兩岸并無堤防。沿河居民或經(jīng)過政府勸諭,自發(fā)筑堰自衛(wèi)。光緒統(tǒng)治時期黃河水患頻繁,光緒九年(1883年)山東巡撫陳士杰奏請修筑長堤。南岸長堤由鄒平上界至利津三里莊(今墾利梅家莊);北岸長堤由惠民上界至利津大馬家。兩岸民堰接修至利津鐵門關,筑成底寬四丈,頂寬一丈,高八尺。并將利城以下兩岸民堰改為官守。光緒十一年(1885年),山東巡撫張曜將北岸遙堤(光緒十年即1884年修成,黃河的第二道防線)自利津大馬家接修至灶堤(保護鹽場灘池的堤埝)長96里,底幫寬一丈五尺,新收頂二丈五尺[9]95。兩岸長堤修成后,不斷地增培、修守。光緒二十三年(1897年)修筑新堤自薄家莊至北嶺子四百二十丈,南堤改為新河北堤;南堤從十六戶以下至絲網(wǎng)口(今宋坨子)以上長七千丈[9]96。光緒三十一年(1905年)南岸自薄家莊東七龍河至大牡蠣灘長二十六里;北岸自西鹽窩護莊堤至沾化后馬場十三里[8]97。毫無疑問,光緒時期的努力是有成效的。從銅瓦廂決口到利津??谝磺Ф嗬镩L的河堤到光緒十年(1884年)逐步建成。因治河經(jīng)費難以籌集,以至于無法安置堤埝之間的村民,要么勸民守堤,要么改為官堤。
光緒年間,黃河不斷發(fā)生水患,河道展寬擺動。盡管修筑堤壩,但堤壩靠岸臨水,堤身有塌入河中的危險。清代河工部采用臨堤拋石,或用秸下埽的辦法,修做抗御水流,保障堤壩的安全,稱為險工。光緒期間修有宋家集、船王、孫家、大馬家、三不趕、東關、莊科、大李夾河、十四戶、鹽窩十處險工,因河道滾動而淤閉,只剩下六處險工。光緒十年(1884年)修筑小李險工,光緒十七年(1891年)張家灘險工,光緒二十四年(1898年)修筑了宮家險工和王莊險工,光緒二十八年(1902年)修筑了綦家嘴險工[1]158。這些險工的修建在一定程度上保障了堤壩的安全,但不能從根本上防治黃河水患。
清代咸豐五年(1855年),黃河重新由利津境內入海,開始了新的造陸活動。利津地處黃河尾閭,因為黃河河尾經(jīng)常淤積、擺動、泛濫,形成了可耕的荒地。光緒十五年(1886年)韓垣村(今陳莊鎮(zhèn)地)決口,經(jīng)老鵠嶺、四段、一千二、羅家屋子,由毛絲坨入海,形成了利津東北境荒洼。光緒二十三年(1897年)西灘莊(今鹽窩北嶺地)決口,黃河改道經(jīng)永阜村、雙灘村,再次淤蓋利津東北境荒洼。光緒三十年(1904年)薄莊決口,黃河流經(jīng)青邊嶺、虎灘入沾化縣境,經(jīng)義合莊、大洋鋪、太平鎮(zhèn)匯入徒駭河尾閭入海,形成利津西北部荒洼。
為了對荒地有效管理,光緒三十一年(1905年)首次在利津縣鹽窩鎮(zhèn)設立專門墾務管理機構,名稱為勘丈局。清代實行勸墾政策,對開墾的荒地,只征地價銀,不征田賦。從咸豐五年到光緒二十七年(1855-1901年),無論當?shù)厝罕娺€是外來民眾,凡是報名墾荒者,均發(fā)給領單,驗單,每畝有少量收費。光緒二十八年(1902年),根據(jù)省墾務專局的規(guī)定,丈量發(fā)放墾地,押價分三等,上等田每畝錢二千文,中等田一千六百文,下等田八百文。繳價后,發(fā)給憑單承認開墾。凡是招募開墾的荒地,準許附近村民自領,不能多領轉賣[1]180。
光緒年間頻繁的河患,使無數(shù)居民喪失家園,為安置災民,地方政府采取移民墾荒政策。嘉慶元年到光緒七年(1796-1881年)利津縣總計新墾土地144 543畝[1]177。光緒十八年(1892年),山東巡撫張曜共遷出歷城至利津灘區(qū)350村,33 297戶[1]147。根據(jù)山東黃河南岸十三州縣遷民圖說統(tǒng)計,自光緒十五年至光緒二十年,共計從黃河大堤以內遷出舊村543個,遷出人口約67 000戶。其中利津縣遷舊村41個,立新村56個。如果將上述67 000戶均分到543村中,每村平均120戶[6]54。依此推算利津地區(qū)遷移41個村,應該有4 920戶,每戶平均5口統(tǒng)計,共計移民24 600人。移民的遷入加速了黃河三角洲新生土地的開發(fā)。
光緒年間的墾荒政策,外地民眾投“利津洼”謀生者紛沓而來,遷入人口日益增多。除周圍各縣無地貧民紛至沓來墾荒外,縣內巨商大賈紛紛“下洼”圍墾,少者幾百畝,上千畝,多者上萬畝。當時,利津城經(jīng)營糧食的字號二十多家。其中一家字號中和堂在1937年秋每天用120條船運糧食,連續(xù)發(fā)送20多天。民國15年,韓復榘部五十九旅進三角洲屯墾[10]。遷出的災民在黃河淤積的新開墾區(qū)進行種植,改變了利津原有的經(jīng)濟結構,推動了黃河三角洲地區(qū)農(nóng)業(yè)的發(fā)展。
明洪武二年到永樂二十一年(1369-1424年),利津縣農(nóng)戶有21 200戶,人口由3萬增加到8萬[10]。其中利津南部鄉(xiāng)鎮(zhèn)90%的自然村是明洪武和永樂年間的移民戶,祖籍河北棗強縣,建村148個。利津北部鄉(xiāng)鎮(zhèn)中,80%的村是明洪武和永樂年間的移民戶,祖籍山西洪洞縣,建村31個。而利津東部的行政區(qū)劃是在光緒年間形成的。
光緒年間,黃河尾閭頻繁地改道。光緒五年(1879年),牡蠣嘴已淤出七八里,遍生蘆葦。光緒八年(1882年)六月,南北嶺子河決,大量泥沙淤蓋于昔日的退海荒灘之上,產(chǎn)生了大片肥沃土地,附近村民開始移民開墾;光緒十五年(1889年),黃河尾閭南移,舊河身數(shù)十里淤變良田數(shù)千頃[11]。隨著黃河的決溢,利津東部成為安置災民的重要區(qū)域,肥沃的新淤灘地成為安置移民的最佳選擇。光緒十七年(1891年)知縣錢镕將29村的災民,安置到自割草窩以下到舊河道以北柳樹林子。光緒二十八年(1902年),武定知府將利津城南的羅家、石家、邱家、鄧家、陳家、大莊、蓋家、窯上蓋家、張家、劉家十個村遷入汪二河,統(tǒng)稱羅蓋十莊;將崔家莊、畢家莊遷入汀河西[6]55。至民國27年(1938年),大量人口遷入定居,灘區(qū)已有50多個村落。利津東部村鎮(zhèn)規(guī)劃初具規(guī)模,奠定了利津行政區(qū)劃的格局。至1983年,利津東部尚有坊子、佟家、董王、石門、單家、畢家莊、崔家莊、七二、七三、東壩、東方紅、一千二、前進、新河北、新河南等24個村,11 296人。
黃河縱貫利津南北入海,對兩岸人民的生活和地名產(chǎn)生了深遠的影響。臨近黃河或因黃河流路變遷而出現(xiàn)的地名多帶“河”字,如臨河村、雙河村、夾河村、二河、三河、套二河等。在灘地建村的地名則帶“灘”字,如張家灘、南西灘、東西灘。因治現(xiàn)黃河有功績者為治河村。
咸豐五年(1855年),黃河奪大清河道入海后,連年決口成災,永阜等鹽場全部沖毀,淤為良田。此后,墾戶爭相來這里種地,建立了村莊,村名沿襲了鹽灘的名字,于是便出現(xiàn)了虎灘、斗灘、毛家大灘、曹家大灘、平子灘、吉子灘等地名。在存鹽的地方建村的,村名則帶“坨”字、“鹽”字,如鹽窩、坨上。
在利津東北部,還有一些以數(shù)字為名的村莊,如十八戶、二十一戶,是以當時建村的戶數(shù)多少為名;頭段、二段、三段、四段,則是在分配土地上將地自西向東劃分成段,移民居住在哪一段,立村時就以哪一段為村名;薄家扣子村,分地時按照每家人口的衣服扣子總數(shù)分,故名薄家扣子。六百步村、一千二村是以一方土地的長度為村名的。從村名的變遷可以看出,帶有明顯的移民特征,同時與當時政府的政策是密不可分的。
光緒期間,黃河發(fā)生水災之后,政府采取了一些積極的措施。這些措施在一定程度上挽救了災民的生命和財產(chǎn),穩(wěn)定了社會秩序,調整了社會關系。但是,“天下事莫難于治水,尤難于治今日四潰之河水”[11]。限于當時清政府日漸衰微的國力,動蕩不安的局勢和技術的落后,治理黃河的成效甚微。
[注釋]
① 根據(jù)《利津縣志》,東方出版社,1990年,第149-151頁資料整理。
[1]山東省利津縣地方史志編纂委員會.利津縣志[M].北京:東方出版社,1990.
[2]利津修防段編纂辦公室.利津縣黃河志[M].鄭州:黃委勘測設計院印刷廠,1986:266.
[3]黃河水利委員會山東河務局.山東黃河志[M].濟南:黃河水利委員會山東河務局出版,1988:27.
[4]李靖莉.黃河三角洲移民的特征[J].齊魯學刊,2009(6):60.
[5]李靖莉.光緒年間黃河三角洲的河患與移民[J].山東師范大學學報:人文社會科學版,2002(4):74.
[6]趙惠民.清末民初的黃河三角洲移民[J].齊魯學刊,2007(4).
[7]宮勇勇.清末民初魯北地區(qū)的黃河河患與社會應對[D].昆明:云南大學人文學院,2010:18.
[8]高中華.黃運水災與晚清山東社會[D].桂林:廣西師范大學歷史與信息學系,2000:33.
[9]黃河水利委員會黃河河口管理局.東營市黃河志[M].濟南:齊魯書社出版,1995.
[10]張小云.清代以來黃河改道與黃河三角洲生態(tài)環(huán)境變遷——以黃河利津段為例[J].中國石油大學勝利學院學報,2013(4):79.
[11]李燕,張吉山.東津神韻[M].濟南:山東大學出版社,2010: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