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斯大林”——俄語的意思是“鋼”
俄國革命中有個大名鼎鼎的人物普列漢諾夫。他是俄國資格最老的馬克思主義理論家。1880年他第二次流亡國外、在日內瓦創(chuàng)立并領導俄國第一個馬克思主義團體“勞動解放社”時,世界無產階級的革命導師弗拉基米爾·伊里奇·列寧才剛剛10歲。
年長的普列漢諾夫無疑對年輕的列寧產生了很大影響。列寧后來說,不研究普列漢諾夫的全部哲學著作,便不能成為一個自覺的、真正的共產主義者。
革命的發(fā)展,在大多數情況下要反過來淘汰革命者自身。1903年,俄國社會民主工黨分裂為布爾什維克和孟什維克。普列漢諾夫起初在很多方面贊同列寧,但后來又很快轉向了孟什維克。
轉向了孟什維克的革命導師普列漢諾夫,反過來譏諷不放棄自己立場和觀點的布爾什維克為“堅硬的石頭”。
列寧把這個稱呼當做一種稱贊接受下來。當時,一個叫做羅森費爾德的年輕布爾什維克立即選用“加米涅夫”——俄語“石頭一般的”作為自己的化名;不久,另一個叫做朱加施維里的年輕布爾什維克選用了一個更加堅硬的名字:“斯大林”——俄語的意思是“鋼”。
布爾什維克黨人用一切方法去回答挑戰(zhàn)。
二、邵力子說者無意,斯大林聽者有心。一個著名的論斷由此產此。斯大林和邵力子兩人都沒有想到,這條論斷后來成為中國共產黨人發(fā)動武裝起義、用槍桿子推翻國民黨政權的基本依據
當然,名稱并不能說明實質。例如那個加米涅夫,后來在革命中的表現并不像石頭那樣堅硬和頑強;倒是斯大林本人,以自己鋼鐵般的手腕和鋼鐵般的意志,給20世紀國際共產主義運動和世界政治烙下了一個永久的印痕。從近年來俄羅斯陸續(xù)公布的有關中國革命的檔案資料來看,1923年至1927年期間,為討論中國革命問題,聯共中央政治局共召開了122次會議,作出了738個決定,事無巨細地指導中國大革命的基本路線和方針、政策。
鋼鐵巨人斯大林深深關注著中國革命。他有一段鏗鏘有力的著名論斷,被中國共產黨人反復引用:
“武裝的革命反對武裝的反革命,這是中國革命的特點之一,也是中國革命的優(yōu)點之一?!?/p>
遺憾的是,斯大林講這番話的時間是1926年底。“武裝的革命”之所指并非當時還未誕生的中國工農紅軍,而是正在摧枯拉朽的蔣總司令麾下的北伐大軍。
斯大林這番話還是受國民黨人的啟發(fā)。
1926年11月30日,莫斯科召開共產國際執(zhí)行委員會第七次全會。共產國際的同情黨——中國國民黨代表邵力子在大會上發(fā)言。當時北伐革命在國內進展迅速,莫斯科的報紙上,已經把攻克漢陽的“廣東軍”的輝煌勝利與1911年武昌起義的偉大歷史意義相提并論。
邵力子非常激動,對著麥克風高聲宣稱國民黨“在共產國際領導下,一定會完成自己的歷史任務”,接著他說出了一句重要的話:“我們堅決相信,沒有武裝便沒有革命的勝利,中國的形勢特別證明了這條經驗?!?/p>
邵力子發(fā)言不長,但這句話留給斯大林的印象非常深刻。
當天,斯大林出席國際執(zhí)委會中國委員會會議,發(fā)表名為《論中國革命的前途》的演說。第二個問題“關于革命武裝和革命軍隊問題”中,他把邵力子的話擴展為:
“在中國,是武裝的革命反對武裝的反革命。中國革命的特點之一和優(yōu)點之一就在于此。中國革命軍隊的特殊意義也正在于此?!币粋€著名論斷由此產生。
共產國際是語言大師,斯大林也是語言大師。指出階級斗爭的實質是“剝奪剝奪者”,描述革命形勢是“兩個高潮中間的低潮”,皆是以極其精練和巧妙的詞匯搭配,完成了今天動輒需要數千字才能完成的概念。而“武裝的革命反對武裝的反革命”,與邵力子“沒有武裝便沒有革命的勝利”相較,基本意思相同,但以概念的清晰程度、明確程度、有力程度而論,斯大林的語言不知強大了多少倍。
邵力子是說者無意。之所以這樣講,依據的是國民黨30年搞軍事斗爭和武裝暴動的經驗。斯大林則聽者有心。孫中山去世后的國民黨在共產國際和中國共產黨人的幫助下,通過北伐,正在進入最輝煌的歷史時期。斯大林用這句話來高度評價北伐革命軍本身。
斯大林和邵力子兩人都沒有想到,這條論斷后來成為中國共產黨人發(fā)動一次又一次武裝起義、用槍桿子推翻國民黨政權的基本依據。
三、斯大林也未料到中國共產黨人能夠奪取政權。他一直把中國革命成功的希望放在國民黨和蔣介石身上
如同孫中山直到臨終也未料到紅色政權會在中國產生,斯大林也未料到中國共產黨人能夠奪取政權。
他一直把中國革命成功的希望放在國民黨和蔣介石身上。
斯大林之所以看好蔣介石,因為他認定蔣是中國革命的雅各賓黨人。在這位中國的羅伯斯庇爾的領導下,未來政權有可能過渡到社會主義。
對國民黨和蔣介石懷抱如此希望的斯大林,又是怎樣看待中國共產黨人的呢?
在國際執(zhí)委會第七次擴大全會上,斯大林發(fā)表的那篇《論中國革命的前途》演說中除了那段著名的“武裝的革命反對武裝的反革命”外,還有這樣一段話:
“有人說,中國共產黨人應當退出國民黨。同志們,這是不對的。中國共產黨人現在退出國民黨將是極大的錯誤。中國革命的全部進程、它的性質、它的前途都毫無疑問地說明中國共產黨應當留在國民黨內,并且在那里加強自己的工作。”
孫中山認為“共產主義秩序,乃至蘇菲(維)埃制度不能實際上引進中國,因為在這里不存在成功地建立共產主義或蘇菲(維)埃制度的條件”;斯大林也不相信,離開國民黨,中國共產黨能夠獨立存在;不相信中國共產黨能夠獨立完成中國民主革命的偉大任務。
后來把王明推上臺的米夫當時認為,應該提出在中國農村成立蘇維埃的口號,為此受到斯大林的嚴肅批評。他說米夫在兩個方面犯了錯誤:
第一,不能撇開中國的工業(yè)中心而在農村建立蘇維埃。endprint
第二,在中國工業(yè)中心組織蘇維埃現在還不是迫切的任務。斯大林不相信農村能夠成為中國革命的基地。更不用說什么“農村包圍城市”。
四、一些蘇聯領導人后來被冠以“十月革命的領導人之一”;“重要參加者之一”;托洛茨基從來不需要用“之一”來肯定其歷史地位,這是那種極其難以被抹殺的歷史地位
斯大林所謂“有人說,中國共產黨人應當退出國民黨”的這個“有人”,是指托洛茨基。
這是一個在俄國革命中具有相當分量的人。
1924年1月21日,列寧去世。悲痛的日子到來之時,斯大林首先辦的事是口授一封電報:“轉告托洛茨基同志。1月21日6時50分,列寧同志猝然逝世。死亡系由呼吸中樞麻痹所引起。斯大林?!?/p>
一些蘇聯領導人后來被冠以“十月革命的領導人之一”;“重要參加者之一”;托洛茨基從來不需要用“之一”來肯定其歷史地位。1917年9月,在決定性的日子來臨之時,他是彼得格勒蘇維埃主席。十月革命期間,更擔任著關鍵的彼得格勒革命軍事委員會主席職務。即使在電影《列寧在十月》中,人們也能看到,當“面包會有的”瓦西里掩護列寧四處化裝躲藏之時,斯莫爾尼宮的起義組織領導沒有停頓。若要還原歷史真實,電影中在斯莫爾尼宮具體指揮武裝起義的人應該由斯大林換成托洛茨基。
某些時刻,事物需要從反面獲得論證。西方唯心主義歷史學家德·阿寧在評價十月革命時認為,“可以很有把握地說,布爾什維克革命的完成,首先有賴于列寧的百折不撓的狂熱和托洛茨基的惡意煽動。”
聯共(布)黨史的一個悲劇在于,從敵方那里,才能重獲從己方失去的公正。
所以,十月革命后,斯大林僅出任民族人民委員。而擔任陸海軍人民委員和革命軍事委員會主席,被人們稱作“紅軍之父”的,是托洛茨基。其肖像與列寧并排懸掛。列寧在1922年12月23日至25日口授《給代表大會的信》中,稱托洛茨基是“中央委員會中最有才能的人”。
這是那種極其難以被抹殺的歷史地位。
五、“被擠干的檸檬”奪取了政權和軍隊。對蔣介石的背叛,斯大林極其憤怒
1927年4月6日,斯大林在莫斯科積極分子代表大會上發(fā)表演講說:“蔣介石也許并不同情革命,但是他在領導著軍隊,他除了反帝以外,不可能有其他作為";“因此,要充分利用他們,就像擠檸檬汁那樣,擠干以后再扔掉”。
6天之后,蔣介石便發(fā)動“四一二”反革命政變。托洛茨基嘲笑說,斯大林講人們應利用中國資產階級,然后像對待一個擠干的檸檬把它扔掉,幾天以后這個被擠干的檸檬卻奪取了政權和軍隊。
對蔣介石的背叛,斯大林極其憤怒。1927年5月在代共產國際執(zhí)行委員會起草給中共中央的信中,斯大林斬釘截鐵地說:“現在是開始行動的時候了。必須懲辦那些壞蛋。如果國民黨人不學會做革命的雅各賓黨人,那么他們是會被人民和革命所拋棄的?!?/p>
當時的情況的確尷尬。莫斯科正在籌備五一節(jié)游行,剛剛制成一個蔣介石的大型模擬像;斯大林也剛把一張親筆簽名的相片寄給蔣介石。
他方才明白,那些“壞蛋”實際并非想象的“革命的雅各賓黨人”。
托洛茨基對這一叛變卻異常冷靜。他只說了一句:“他們叛變的不是自己的階級,而是我們的幻想?!?/p>
六、斯大林忘記了,當最初中國共產黨人提出要求建立武裝的時候,他是如何不以為然,而把援助的武器都給了國民黨
中國大革命的失敗在蘇聯引起了激烈爭論。
曾任共產國際遠東情報部主任的斯列帕克在國共合作初期,就深刻地指出先認為吳佩孚是個非常好的人,后認為蔣介石是革命的雅各賓黨人的危險,“不要使黨陷入一會兒向這位將軍點頭、一會兒向另一位將軍點頭的變化不定的窘境”,“即使國民黨目前確實是所有黨派中最優(yōu)秀的,更接近于國民革命運動,也決不意味著我們應當做它的尾巴”。
但斯大林是不承認指導中國革命的方針有誤的。
1927年5月共產國際執(zhí)委第八次全會上,斯大林還說中共中央正確執(zhí)行了國際的路線,大革命失敗后,他又立即指責中共中央違背國際指示,犯了機會主義的錯誤。1927年7月9日,在給莫洛托夫和布哈林的信中,他以最嚴厲的口吻指責說:“我們在中國沒有真正的共產黨,或者可以說,沒有實實在在的共產黨”,“整整一年,中共中央靠國民黨養(yǎng)活,享受著工作的自由和組織的自由,但它沒有做任何工作”,這就是“共產國際的指示未能被執(zhí)行的原因所在”。
斯大林忘記了,1927年5月13日他還公開說:“在目前用新的軍隊,用紅軍來代替現在的軍隊是不可能的,原因很簡單,就是暫時沒有什么東西可以代替它?!?月30日,又對中共中央發(fā)出“緊急指示”(即著名的“五月指示”),“立即開始建立由共產黨員和工農組成的、有絕對可靠的指揮人員的八個師或十個師”,“組織(目前還不遲)一支可靠的軍隊”,來代替正在叛變的“現在的軍隊”,以懲辦蔣介石。但當時中國共產黨人連建立一個師的實力也沒有。
斯大林忘記了,當最初中國共產黨人提出要求建立武裝的時候,他是如何不以為然,而把援助的武器都給了國民黨。
1926年“三二○”中山艦事件后,陳獨秀曾經產生“準備獨立的軍事勢力和蔣介石對抗”的想法。當時正好有一批蘇聯軍火到達廣州港,陳獨秀立即派彭述之代表中共中央到廣州和國際代表面商,要求把供給蔣介石、李濟深的這批軍火勻出5000支槍武裝廣東農民,深得斯大林信任的蘇聯顧問鮑羅庭不同意,認為中共應將所有力量用于擁護蔣介石,鞏固北伐計劃。
1927年2月25日,上海工人第二次武裝暴動失敗,在華國際代表阿爾布列赫特向莫斯科報告,上海革命形勢“非常好”,“這場罷工也許是起義的信號”,但“沒有錢。急需錢。有5萬元就可以買到武器”,但莫斯科仍然用什么也不提供的態(tài)度反對中國共產黨繼續(xù)舉行武裝暴動。
對于蔣介石的背叛,斯大林比中國共產黨人還要準備不足。endprint
1927年4月收到中共中央報告蔣介石在上海發(fā)動反革命政變的消息后,斯大林的第一個反應,是立即回電詢問蔣身邊的蘇聯顧問鮑羅庭“是否屬實”?是否可以“對蔣介石作出某些讓步以保持統(tǒng)一和不讓他完全倒向帝國主義者一邊”?
事到臨頭,要求共產黨人立即擁有一支強大武裝與國民黨對抗,為時晚矣。
七、文過飾非,功勞歸自己,錯誤歸別人,斯大林領導的聯共中央和共產國際這種作風由此開始
當斯大林以最嚴厲的口吻指責“我們在中國沒有真正的共產黨,或者可以說,沒有實實在在的共產黨”的時候,難道把自己說過的話和作過的決定都忘記了?
擔任共產國際執(zhí)委會主席的布哈林,更是通過6個“如果”、而且在每一個“如果”下面都加上著重號,把指導中國大革命失敗的全部責任都歸結給中國共產黨人。他說:“如果共產國際的指示得到貫徹,如果土地革命沒有受到阻撓,如果武裝工農的工作大力進行,如果忠誠的軍隊團結一致,如果明確的、為群眾所理解的政策得到實施,如果關于國民黨民主化的指示正確執(zhí)行了,那么武漢的形勢就不至于如此危急了?!?/p>
文過飾非,功勞歸自己,錯誤歸別人,斯大林領導的聯共中央和共產國際這種作風由此開始。所以托洛茨基派的維克多·西爾格一句話就把布哈林弄得面紅耳赤:“我們當然也可以用一個‘如果來概括這許多‘如果:‘如果小資產階級不是小資產階級的話?!?/p>
八、大會給蔣介石以熱情的歡呼。一片熱烈的氣氛之中,44歲的托洛茨基冷冷地坐在一旁。托洛茨基對蔣介石潑的都是涼水
應該承認,在對待蔣介石的問題上,是托洛茨基最先發(fā)出的警告。當蘇聯與共產國際領導人普遍將蔣介石當做代表中小資產階級的“雅各賓黨人”之時,托洛茨基已經在提出要警惕大資產階級、蔣介石是“波拿巴式的人物”了。
他較早認識了蔣介石。
1923年蔣介石率領“孫逸仙博士代表團”訪蘇。在11月25日召開的共產國際執(zhí)委會主席團會議的主席臺上,蔣介石慷慨激昂地闡述了國民黨的“世界革命概念”。
他說,俄國是世界革命的基地,應該幫助中國完成革命;在德國和中國革命勝利之后,俄、德、中三國結盟,開展對全世界資本主義的斗爭;“靠德國人民的科學實力,中國的革命成功,俄國同志的革命精神和俄國的農產品,我們就不難完成世界革命,我們就能消滅世界上的資本主義制度”。
蔣介石最后說:“我們希望在三五年之后,中國革命的第一階段——民族革命將順利完成,很快達到這一目的之后,我們將轉入第二階段——宣傳共產主義口號。那時,對中國人民來說,將很容易實現共產主義。”
大會給蔣介石以熱情的歡呼。季諾維也夫以共產國際執(zhí)行委員會主席的身份,請蔣介石“向中國國民黨特別是向孫中山同志轉達共產國際熱烈的兄弟般的問候”。
一片熱烈的氣氛之中,44歲的托洛茨基冷冷地坐在一旁。
托洛茨基稱病,直到代表團臨動身返國之前,才會見蔣介石。面對剛剛呼吁完世界革命的蔣介石,作為這一革命的狂熱信徒,托洛茨基竟然只字不提世界革命。
蔣介石是慕名而來。蘇俄紅軍之父、激烈的革命家、狂熱的煽動家,甚至是不擇手段的陰謀家;東西方的各種評價攪在一起,使蔣介石未見托洛茨基之前,心中就充滿一種莫名的激動和沖動。
面對蔣介石等待指教的殷切盼望,托洛茨基裝作對中國問題不甚了解。他對蔣說,他難以給代表團出什么主意。他不大相信中國能夠接受社會主義革命。至于如何支援中國革命,他還未考慮好。
蔣介石向他轉述孫中山的建議:從華南和蒙古興兵,夾擊中國北方軍閥。
誰從蒙古出兵,孫中山沒有說,蔣介石也不明談,卻顯然是指望托洛茨基領導的紅軍。曾經設想過派遣騎兵軍橫穿阿富汗到印度去發(fā)動革命的托洛茨基,為什么不能率領軍隊穿過蒙古進入中國呢?
歷來偏愛冒險決策的托洛茨基這一次卻分外清醒理智。他說明,蘇聯出兵直接援助孫中山的軍隊是不可能的。此前他已經說過,只要孫中山專事軍務,那么在中國工、農、手工業(yè)者和小商人的眼中就會像北方的張作霖和吳佩孚一樣,不過是又一個軍閥;那樣,革命運動不可能勝利。
托洛茨基對蔣介石潑的都是涼水。會見沒有出現本應出現的高潮。尤其是托洛茨基說,中國若沒有一個強大的革命政黨,這個黨若不進行目的明確的政治和宣傳工作,“即使我們給許多錢,給予軍事援助,你們還仍然會一事無成?!边@些話令蔣介石萬分氣惱,給他的刺激也最大。
不知為何,托洛茨基第一次見革命紅人蔣介石,就充滿戒心。
中蘇兩國的報刊和出版物,皆從來不提這次會晤。
中國革命問題,后來成為聯共(布)黨內就世界革命和在一國內建成社會主義等一系列理論和實踐問題爭論的焦點。自1925年以后,斯大林、布哈林同托洛茨基、季諾維也夫在這一問題上產生了尖銳的分歧。
尖銳的托洛茨基和圓滑的季諾維也夫是失敗者。1926年10月,二人被開除出政治局。一個月后的共產國際執(zhí)委會第七次擴大全會上,季諾維也夫又被解除共產國際主席職務。以布哈林出任第一書記的共產國際,從組織上確立了斯大林對共產國際和世界革命的領導地位。
列寧晚年病中一再求助、并決心與之一道反對官僚主義的托洛茨基,最終被戴上了“反列寧主義”甚至更嚴重的“暗害者、破壞者、偵探間諜、殺人兇手的匪幫”的帽子達數十年之久。中國共產黨人也長期接受了這樣的說法。只有當那段激蕩的歲月像天邊白云一樣遠去,這位十月革命時的彼得格勒蘇維埃主席,才終于獲得越來越趨近歷史真實的評價。
中共黨史出版社2002年新版《中國共產黨歷史》第一卷中,有這樣的表述:“托洛茨基對大革命后期蔣介石、汪精衛(wèi)兩個集團的階級實質的認識,對他們將要叛變革命的判斷,對斯大林在指導中國革命中的錯誤的批評,有些是正確的或基本正確的”,“托洛茨基認為斯大林應對中國大革命的失敗負責”。
這種評價的變化確實來之不易。
這是位既才華橫溢又矛盾叢生的歷史人物。他對大革命時期的中國形勢作出了比斯大林更為客觀的判斷,但他的認識就百分之百正確而毫無問題嗎?他會見蔣介石時裝作對中國革命一無所知,其實那時他已經對中國革命發(fā)生了很大興趣,后來還出版了《中國革命問題》一書,但出了書的托洛茨基就真正弄懂了中國革命的問題嗎?
的確,是他最先提出要警惕蔣介石,在蔣介石叛變革命后又立即提出要警惕武漢的汪精衛(wèi),這些無疑是難能可貴的。但他低估了農民群眾在中國革命中的作用。他的結論是:只有工人運動的高漲才有農民運動的高漲;在城市無產階級的革命運動陷入低潮情況下,紅色政權在落后的農村無法存在。
嘲笑了斯大林的托洛茨基,又反過來嘲笑在農村開展武裝斗爭的中國共產黨人。
當斯大林開始不斷修正對中國革命的判斷、使之越來越接近實際之時,托洛茨基卻開始偏離原先的正確判斷、越滑越遠。
智慧與謬誤,在歷史中難解難分地交織在一起。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