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建先

（中共重慶市委黨校公共管理學教研部，重慶400041）

“旁觀者”現(xiàn)象的博弈分析*

陳建先

（中共重慶市委黨校公共管理學教研部，重慶400041）

從博弈視角，分析旁觀者現(xiàn)象存在的深層原因：搭車心理、規(guī)則不適和道德缺失；從博弈思維，尋找旁觀者現(xiàn)象的路徑改善：博弈模型——改變博弈支付，博弈規(guī)則——策略博弈調適，博弈道德——約束博弈范式；從博弈策略，運用兩兩對比方式：“搭車心理”與“博弈模型”，中國“彭宇案”與比利時“搶劫案”，“誰讓誰吃虧”與“自我道德約束”等對比，提出博弈模型的行為方式、博弈規(guī)則的行為調適和博弈道德的行為范式。

旁觀者；搭便車；規(guī)則調適；道德約束；博弈分析

“旁觀者”現(xiàn)象是指在一定環(huán)境下，個人遇某種緊急情景，其周圍擁有諸多“旁觀者”，而無人提供支助的現(xiàn)象。近年來，無論是我國的南方或北方、東部或西部、發(fā)達城市或欠發(fā)達城市，都出現(xiàn)大量的“旁觀者”現(xiàn)象。尤其在2006年“彭宇案”出現(xiàn)后，旁觀者現(xiàn)象愈演愈烈（見表1），對此，社會也越來越感到無奈。

一、旁觀者現(xiàn)象的博弈反思

旁觀者現(xiàn)象的社會存在，是有一定的成因。如果從博弈的角度來思考，人與人之間博弈時，會產(chǎn)生社會人性的搭車心理，社會調節(jié)的規(guī)則桎梏和社會活動的道德缺失。

1．搭車心理。免費搭車是博弈規(guī)則的必然結果。搭便車假設［1］193，有一個村莊要舉行慶豐收大會，于是保長讓大家每人貢獻出一桶好酒，倒在村中集體的大缸里，等慶豐收大會時一同享用。某甲想，既然大家都要將好酒倒在大缸里，那么我倒一桶水，恐怕別人也不會發(fā)現(xiàn)。某乙也如此想法，于是也將一桶井水倒入缸中……等到慶豐收大會召開時，保長帶頭從缸里舀出一碗所謂的“好酒”，并向全村祝酒，大家一嘗才發(fā)現(xiàn)，原來整個大缸中是完完全全的白水，但村民們還是顧及臉面，強顏歡笑地說道：“好酒！好酒！”這便是典型的“搭便車”現(xiàn)象。中國“一個和尚有水喝，兩個和尚挑水喝，三個和尚沒水喝”的故事，也是搭車現(xiàn)象的“翻版”。

搭車博弈啟示：第一，搭便車現(xiàn)象的頻繁出現(xiàn)，是免費搭車、規(guī)則不適和道德缺失引起的。只要有這些問題存在，搭便車現(xiàn)象就不會得到改善。因為人都想追求個體利益的最大化和風險最小化，自然而然地就會忽略社會利益的最大化。個體搭便車行為（追求個體利益），無疑會造成對社會利益或他人利益的侵害。人們之所以選擇搭便車，是因為在一個社會中，個體在享有收益的同時卻不需要為此而支付成本，出現(xiàn)“風險不擔，利益共沾”的情形。防止搭便車行為是保證社會利益達成的一個前提條件。第二，在當今社會中，由于規(guī)則規(guī)范不適和道德約束缺失，免費搭便車者的出現(xiàn)就不可避免。但如果所有的社會成員都成為免費搭便車者，最后的結果則是沒有一個能享受到公共的、合理的、道德的社會環(huán)境。在當代社會，道德可運用“軟法”（即那些不能運用國家強制力保證實施的法律規(guī)范。它是原則上沒法律約束力，但卻有實際效力的行為規(guī)則）來約束人的道德行為。

表1 旁觀者現(xiàn)象一覽

2．規(guī)則不適。不同的博弈規(guī)則會導致不同的行為方式，“拍賣博弈”［2］就是其經(jīng)典模型：“拍賣”100元錢，出價最高者獲勝，5元為報價基本單位。依此規(guī)則進行拍賣，其拍賣結果數(shù)不會超過100元。如增加規(guī)則：出價第二高者將其出價數(shù)付給拍賣者。依此規(guī)則進行拍賣，其拍賣結果數(shù)將會出現(xiàn)105、110、115、120……為什么前者拍賣不會超過100元，而后者拍賣會超過100元呢？因規(guī)則所至。為什么前者拍賣不會超過“界線”（100元），而后者拍賣卻會超過“界線”呢？我們會發(fā)現(xiàn)是“出價第二高者，將其出價數(shù)支付給拍賣者”的規(guī)則導入，使參與者陷入了“博弈困境”。

拍賣博弈啟示：第一，規(guī)則對人的行為及行為方式的影響非常大。官員腐敗就屬于這種模型，即每一次腐敗都增加其沉淀成本，在這個博弈過程中，犯罪行為就越來越嚴重，越來越不可收拾，直至“東窗事發(fā)”，博弈結束。這種博弈也被稱為“斜坡上的均衡”，一旦參與，就很難停下來。第二，如何有效、合理地利用規(guī)則。以2012年倫敦奧運會8名羽毛球女雙球員的“假球風波”為例。如不從“奧運精神”、“道德”層面去判斷分析，而僅從規(guī)則的角度去思考，理性者（運動員）都應該充分理解規(guī)則、運用規(guī)則甚至利用規(guī)則。為什么世界“飛人”博爾特在奧運預賽“沖刺”階段“減速”，當代世界撐桿跳“皇后”伊娃，累計破世界紀錄數(shù)十次，而每次世界紀錄只增加1厘米。其實，所有這些行為都涉及到一個問題——比賽規(guī)則，即面對競技規(guī)則、針對不同情境，采用適當博弈策略。當“假球風波”出現(xiàn)時，更多考慮的是如何限制人們“泛”用規(guī)則，而不是對制定規(guī)則者的反思、批判，以及管理監(jiān)督和責任追究。

3．道德缺失。古代東、西方有兩個分配博弈的故事：中國有“孔融讓梨”的故事，講一個小孩，在分梨時，把大梨讓給哥哥（禮讓他人）。西方有“分蛋糕”的故事，講兩個小孩分一個蛋糕，考慮分配公平問題（分者后拿蛋糕）。這兩個故事，體現(xiàn)了兩種不同的觀念、不同的結果。前者體現(xiàn)一種人生態(tài)度：寧愿自己少得利，也要達到人際的和諧；后者體現(xiàn)一種分配公平（怎樣的分配規(guī)則才能達到公平），制度規(guī)范、規(guī)則適用。“孔融讓梨”是一個佳話，本身就說明這種行為在現(xiàn)實社會中是極少數(shù)的現(xiàn)象。如果過分強調道德行為、道德作用，會產(chǎn)生負面影響，即忽略制度、規(guī)范、規(guī)則。

分配博弈啟示：第一，人都有自己的道德底線，只是人與人不同、道德底線也不同而已。在談到自利行為、道德底線、社會規(guī)范、人性弱點等問題時，人們更多地會把重點放在對人性的改善上，來提高全社會的道德底線。其實，過分強調道德有一個很大的缺陷，即“防君子，不防小人”。因為君子追求道德素養(yǎng)，而小人可以不講道德（遵守法律即好人）。這樣，就會出現(xiàn)以下情況，在一個社會中，表面上推崇（道德）的東西，而與現(xiàn)實獲利（不道德）的東西背道而馳。其結果是做好人（遵守道德）吃虧，做壞人（不遵守道德）獲利。第二，在重復博弈中，人的道德底線所表現(xiàn)出來的情景是不同的。古代魯國規(guī)定：如果魯國人在其他國家中遇到淪為奴隸的魯國人，可以墊錢將其贖回，國家給予報銷?？鬃拥茏幼迂曏H回一個奴隸而沒去報銷，以顯示自己的仁愛之心。孔子對他講：你自己花錢贖回奴隸，會受到社會的贊揚。但此后，魯國人遇見這種事，就會處于兩難境地：如果不去報賬，自己會吃虧；如果去報賬，又會顯得不那么高尚。這樣，漸漸地人們都不會去做“贖奴之事”了。也就是說，道德的行為得不到社會的應有回報，那么這種道德的行為會變得越來越少。相反，如果道德的行為能夠得到社會的回報，這種道德的、善舉的行為就會變得越來越多。

二、旁觀者現(xiàn)象的博弈策略

搭車心理、規(guī)則不適和道德缺失是旁觀者現(xiàn)象的三大成因。如果從博弈的角度來思考，著力于博弈者支付而改變博弈心理，調適行為制度而改變博弈規(guī)則，倡導社會道德而改變博弈約束，或許能夠改變或減少搭便車心理、旁觀者現(xiàn)象的出現(xiàn)。

1．博弈模型［1］192。博弈模型分析人的行為定位?！芭杂^者”有兩種選擇，“所有置之不理”或“一人給予幫助”（有一定的支付），“參與者”有兩種選擇，“置之不理”或“給予幫助”，共有四種得益值（見表2）。A為當所有旁觀者都“置之不理”，參與者“給予幫助”；D為當所有旁觀者都“置之不理”時，參與者也“置之不理”；B為當旁觀者中一人“給予幫助”時，參與者“置之不理”；C為當旁觀者中一人“給予幫助”時，參與者“給予幫助”。從博弈的四種狀態(tài)來看，首先是C狀態(tài)，“參與者”和“旁觀者”都“給予幫助”，在四種狀態(tài)中屬于最好的情況；其次是A、B狀態(tài)，有極少的人會“給予幫助”，這體現(xiàn)了社會始終還是有“正義”的人，哪怕是極少數(shù)的“星星之火”；最差是D狀態(tài)，所有人都“置之不理”，在四種狀態(tài)中屬于最壞的情況。

表2 旁觀者博弈得益值

對策思考：第一，D狀況——所有人都“置之不理”，產(chǎn)生原因：道德素養(yǎng)低，支付太高，搭車心理。避免“置之不理”的出現(xiàn)，就應提高全社會的道德素質素養(yǎng)，分清是非，判斷善惡；降低“給予幫助”者的行為支付，設立更多正激勵獎。如2012年3月，由華南師范大學教授談方創(chuàng)辦的中國第一家專門宣傳、幫助好人的民間公益網(wǎng)站——中國好人網(wǎng)，評選出首屆“攙扶老人獎”［3］。其中分“委屈獎”（獎勵好心攙扶老人而被冤枉的好人）；“勇敢獎”（獎勵不怕風險、勇于攙扶老人的好人）；“正義獎”（獎勵敢于為好心攙扶老人者證明清白的好人）；“責任獎”（獎勵主動承擔撞倒老人責任并積極施救的好人）。第二，C狀況——所有人都“給予幫助”，需要社會營造“給予幫助”的生存環(huán)境。假設“彭宇案”（后面有專門論述）是屬于“給予幫助”者之類（法院將“如果人不是你撞的，你就不會扶起來，不會送去醫(yī)院，不會給家屬打電話”作為判決他撞人的依據(jù)），那今后還會有“給予幫助”之行為嗎？社會不應該從“性本惡”的角度來思考人，否則這個社會就不會有更多的“給予幫助”者的生存環(huán)境。

2．規(guī)則調適。“彭宇案”與“搶劫案”［4］的判決規(guī)則大相徑庭，發(fā)人深省。中國“彭宇案”：21世紀初，一位老人在街上摔倒并受傷，彭宇將其送往醫(yī)院，并給予200元。后老人把彭宇告上法院，稱彭宇將其撞倒。法院最終判決：彭宇賠償老人4萬元。比利時“搶劫案”：20世紀80年代，布魯塞爾城一名女子半夜不慎跌倒身受重傷，一名男子洗劫了該女子的錢財。然而他又不忍女子受傷而亡，選擇了報警而后離去。后因有攝像頭錄像，該男子被法院起訴。經(jīng)過反復爭議，法院最終判決：該男子無罪釋放。

對策思考：第一，“彭宇案”判決：法院采取“有罪推定”，“如果人不是你撞的，你就不會扶起來，不會送去醫(yī)院，不會給家屬打電話”，以這些理由作為判定他撞人的依據(jù)。這樣，看似保護了弱勢方的利益，但對社會產(chǎn)生了相當大的負面影響。有人曰：救人好比一場博弈，贏者相安無事，輸者傾家蕩產(chǎn)。而比利時“搶劫案”判決：每個人的內心深處都有脆弱和陰暗的一面，對于拯救生命而言，搶劫財物不值一提。雖然單純從法律上說，我們的確不應該為了一個人的善行而赦免其犯下的罪惡，但是如果判決他有罪，將會對整個社會秩序產(chǎn)生極度負面的影響！我們寧愿看到下一個搶劫犯拯救了一個生命，也不愿看見奉公守法的無罪者對于他人所受的苦難視而不見！所以從表面上看，今天法庭不僅僅是單純地赦免了一個搶劫犯，更深遠的是對救死扶傷的鼓勵，是對整個社會保持良好風氣的促進傳承。第二，“彭宇案”從表面上看是維護了弱勢群體，但實際上產(chǎn)生了極大的負能量，產(chǎn)生了更多的“旁觀者”；“搶劫案”從表面上看是放棄了對犯罪行為的打擊，但實際上產(chǎn)生了極大的正能量，產(chǎn)生了更多的“給予幫助”者。所以，可以看出，規(guī)則對社會行為的影響是非常之大。鄧小平曾講過：制度好可以使壞人無法任意橫行，制度不好可以使好人無法充分做好事，甚至會走向反面。

3．道德約束。道德博弈實驗：一群猴子被關在籠子里，繩子一端拴著一個香蕉，另一端連著一個機關，機關又與一個水源相連。只要猴子去抓香蕉，就會帶動機關，噴出水來。也就是說，當一個猴子去抓香蕉時，其他的猴子就會被水淋濕。即少數(shù)人得益，多少人遭殃。怎么辦？聰明的猴子組織起來，不容許“一人得益，其他人遭殃”的行為發(fā)生。猴子們集體行動并約定，誰去抓香蕉，所有猴子都去打它。這樣一來，所有的猴子都不去抓香蕉了。這種協(xié)商性的約束也可以避免“不道德”行為的發(fā)生。

對策思考：第一，協(xié)商道德約束。“酒吧博弈實驗”［5］，在酒吧讓一部分?？秃灧荨安痪坪篑{車的保證書”。隔一段時間，當這些客人喝醉酒時，問沒簽保證書的客人“你需要叫出租車嗎？”90%的客人仍自己駕車回家（酒后駕車）。而簽保證書的客人中，有58%的客人愿意叫出租車回家。為什么會有如此大的差別？實證研究表明：一旦人們接受了初始要求，他們在心理上將接受了初始要求所要經(jīng)歷的過程（接受者試圖想證明自己的決定是正確的）。第二，自我道德約束。在馬路上車與人互不相讓，公交車上座位你爭我搶，公共場所相互“罵架”，擁擠場所“搶先插隊”，緊急情況“袖手旁觀”等等現(xiàn)象，都體現(xiàn)出道德自我約束的缺乏。2012年，中國青年報社會調查中心對4 499人進行主題為《我們社會為什么缺少禮讓精神》的在線問卷調查顯示：高達62．7%的人明確表示“認同”現(xiàn)在社會生活中“誰讓誰吃虧”的說法；34．5%的人表示不認同；2．7%的人表示“不好說”［6］。但也有自我道德約束的范例，2013年3月15日，鄭州市“老人志愿者”走上街頭倡議“給年輕人讓座”，社會為之一振，此舉是道德自我約束的社會回應。這充分地體現(xiàn)出一種“文化鞭策”（特定文化對于人的博弈選擇影響極大），如果是一種“自利”文化背景，博弈選擇是追求個體利益最大化；如果是一種“合作”文化背景，博弈選擇是傾向于集體利益最大化。

［1］ 陳建先．現(xiàn)代領導博弈思維［M］．北京：國家行政學院出版社，2013．

［2］ 陳建先．博弈的樂趣［M］．北京：中國言實出版社，2013：95．

［3］ 鄧瓊．首屆“攙扶老人獎”頒出獎金16萬元［N］．羊城晚報，2012-03-06．

［4］ 南京彭宇案和比利時布魯塞爾判決［N］．香港成報，2013-07-20．

［5］ 迪帕克·馬哈拉，馬克斯·巴澤曼．哈佛經(jīng)典談判術［M］．吳奕俊，譯．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09：127．

［6］ 廖水南．規(guī)則不彰，“誰讓誰吃虧”［N］．重慶商報，2012-12-19．

Game Analysis of Bystanders Phenomenon

CHEN Jianxian
（Department of Public Administration，Chongqing Party School of CPC，Chongqing 400041，China）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Game analysis，hitchhiking psychological，unsuited rules and moral failure are the three deep-seated causes of bystanders phenomenon．We can find three paths to improve bystanders phenomenon．That is changing Game payoffs from Gamemodel，adjusting Game strategy form Game rules and constraining the Game paradigm from Gamemoral．On the contrast path of Game strategy between hitchhiking psychological and Game model，between China Peng Yu case and Belgium robbery case，between thosewhowill sufferwith humility and self-comparisonmoral restraint，the thesis proposes the behavior patterns of Gamemodel，behavior adaptation of Game rules and ethical behavior of Game paradigm．

bystanders；hitchhiking；rules adjustment；moral constraints；game analysis

C912．6

A

1673-8268（2014）06-0101-04

（編輯：劉仲秋）

10．3969／j．issn．1673-8268．2014．06．018

2014-04-30

2014-06-05

國家社會科學基金項目：現(xiàn)代投票規(guī)則的博弈研究（14B22082）；重慶市教育委員會重慶市研究生教育優(yōu)質課程項目：管理博弈論

陳建先（1956-），男，廣東番禺人，教授，主要從事管理博弈論、公共管理學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