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月拾貝
自小到大,她都是個害羞安靜的女孩。別的孩子玩得鬧天鬧地,她卻情愿一個人躲在角落里發(fā)呆。這樣的性格注定不甚討喜,以至于當別的女孩收到鮮紅的玫瑰時,她始終是自己一人。
想來他是第一個對她表示好感的男孩吧??吹剿p眸閃閃,透著希翼的光,她的心中不是不歡喜的。自然而然,兩人到了一起。
這樣的感情一開始是不被看好的,他是個貪玩的男孩,頻頻更換女友;可她,卻是那春天里最純情的百合,只渴望白頭到老。父母勸,姐妹勸,她仍不管不顧,一頭扎入。
兩個人很快有了自己的小家庭,她花心思在各個角落里擺上溫馨可愛的小飾品,末了,在門的入口處,她擺上一個透明的存錢罐,一摸口袋,隨手將幾枚硬幣投入,存錢罐發(fā)出叮當?shù)穆曧憽?/p>
他笑了,問:這是什么?
她低頭,輕聲回答:這是我們的幸福基金,每次覺得開心的時候,我們就往里面投錢。存滿了,我們就結(jié)婚。
嗯,他低聲應(yīng)著。
其實,有時候要抵達幸福的彼岸沒有那么容易。
他和上司起了沖突,處處受到刁難,回家的時候難免萎靡不振。
她安慰道:沒事的,如果真的做不了,就辭職吧,再找一份新工作就是了。
他聽話的辭職了,接下來的幾天,忙于找工作,早出晚歸。
偶爾回家,她輕聲問:怎么樣了?
他坐在電腦前,噼里啪啦打著字,嘴里含糊不清道:找工作沒有這么容易。
她的存款慢慢變少,桌上的魚肉漸漸變?yōu)榍嗖?。那天他甩了碗,說了一句:不吃了。
轉(zhuǎn)身離開,她的眼淚慢慢流下來了。
可是,這樣的心事沒有人可以訴說。她對他還存著一點希翼與溫情,不想被父母強行帶回家。
于是,她擦干眼角的淚,給自己一個大大的微笑,抬頭收拾著碗筷。
他依然早出晚歸。那天,她拖著疲憊的身體回到家,居然看到房內(nèi)的燈是亮著的。她心里一喜,連忙加快了腳步。
他坐在電腦前敲打著鍵盤,看到她回來了,連忙站起身,向她走來。
她莫名地心里一喜,這般戀愛體貼的表現(xiàn)已經(jīng)許久未有了。可是,他在她面前低下頭,緊張地問:你看我是不是掉頭發(fā)了?
心里一空,她連忙掩飾眼中的失落,輕輕摸著他的腦袋。空著的手心多出來幾根發(fā)絲,她也不由得著急了:怎么會這樣?
他說:你要幫我治好,這樣子我不想見人了。
剛想答應(yīng),她忽然想到銀行卡里的兩位數(shù),嘴角泛出一絲苦澀的微笑:好,給我一點時間。
人來人往的街道,她的眼中升起一陣茫然。咬咬牙,她蹲下,在身旁擺上一塊白板,上面寫著幾個鮮明的大字:擦皮鞋,一次5元。
其實并沒有人特別注意到她,可她還是覺得背如針扎,每一秒都難熬得緊。
終于有人在面前的板凳坐下了,幫她擋住了些許目光,她慢慢抬起腦袋,看看自己的第一位客人,然后伸出細白的雙手,拿起鞋油和粗布,擦了起來。
一回生,兩回熟,等到天色全暗,她數(shù)了數(shù)兜里的錢,賺了60元,心里居然泛起了些微的安慰。
匆匆到市場一趟,買了幾把青菜,往家里趕,進門的時候隨手將60元放到存錢罐里。
日復(fù)一日,寒風(fēng)凜冽,她依然在下班后隨意找了一個無人注意的小角落蹲下,擺出擦皮鞋的板子。
遇過心善的人,同情地問:小姑娘,大冷天怎么出來擦皮鞋?
也有遇到幾個流氓,嚇得她拔腿就跑。
等她估摸著錢差不多了,心想終于可以帶他去看看醫(yī)生了,她站起身來,將白板肆意丟到垃圾桶里,嘴角泛起甜蜜的笑意,只覺得自己做了一件非常了不起的事情。
一遍、兩遍、三遍……幸福基金的錢不對,她心里像是著了火,手腳居然微微發(fā)抖。半晌,她問:有人碰過存錢罐嗎?
他在電腦前回:嗯,這幾天買煙的時候用了一些。
她想破口大罵,可最終,她還是垂頭喪氣地將那些零錢放回存錢罐中,轉(zhuǎn)身走入廚房。
所剩的錢,只夠買一頂假發(fā),于是她隔天真的買了。幸福基金被一掃而光,仿佛她的婚禮永遠也看不到盡頭。
平凡而無趣的日子每天都是相似的,直到發(fā)工資的那一天,她在去市場的路上,打算整一頓豐盛的晚餐,身旁的同事忽然發(fā)出“咦”的聲響。
她抬頭,怎么了?
同事支支吾吾:沒什么。
她順著同事的目光看去,頓時蒼白了臉。是他,懷中摟著一個女孩,在手表店前指指點點。諷刺的是,他戴著那頂假發(fā)。
只怕這輩子都沒有那么勇敢過,她沖上前去,將所有的菜劈頭蓋臉甩到他身上,轉(zhuǎn)身離去。
路過服裝店的時候,她猶豫了一下,走了進去。這幾年與他一起的時光,她從未買超過100元的衣服。
穿上了店里最貴的衣服,看著鏡中的自己如此美麗鮮活,她又哭又笑。
原來真的沒有所謂卑微的愛情,那些遷就與妥協(xié),如果得不到絲毫認可與贊許的話,就會像泥土被碾成塵埃,永遠開不出艷麗的花朵。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