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虹

2014年1月13日，北京大興區(qū)發(fā)生一起命案：一位30歲的少婦在出租屋被前男友殘忍掐死。令人痛心的是，兩人曾是一對尿毒癥情侶。他們相扶相持，闖過生命淺灘，好不容易過上正常人的生活，本應倍感珍惜，誰知卻倒在了情感糾葛中。這到底是為什么？其中有著怎樣不為人知的內幕？

托起女友生命，尿毒癥男孩大義分手

2010年7月，邱平在尿毒癥QQ群偶然結識了一位名叫陳秋的女病友，面對陳秋的悲觀情緒，邱平安慰她道：“好心情是抗擊尿毒癥的特效藥，只要你每天笑一笑，能吃能睡，能走能跑，就擁有明天?！?/p>

26歲的邱平是江西上饒人，畢業(yè)于北京城市學院自考財會專業(yè)，曾在中國電信北京分公司上班。自從2009年夏天查出尿毒癥，他辭職專心治病。陳秋與邱平同齡，山東菏澤人，畢業(yè)于濟南大學。半年前，她從老家來北京看病，被北京協(xié)和醫(yī)院確診為尿毒癥后，滯留京城等待腎源。交流中，邱平得知陳秋也租住在大興區(qū)，且距自己的住處只有3站地。咫尺的空間距離拉近了兩顆心，他們天天在網上見面。

疾病掩不住青春飛揚。頻繁的網絡接觸中，一絲異樣情愫悄然在兩人心中滋生。10月13日，邱平試探著對陳秋說：“我最近學會了用電飯鍋做香蕉蛋糕，沒地方露一手，你能給我這個機會嗎？”陳秋沉默片刻，隨即俏皮回應：“那我可有口福了?！焙芸欤衿奖銕е巢内s了過去。

一個多小時后，出租屋里飄來撲鼻的清香。陳秋一連吃了三塊蛋糕，直夸邱平手藝高超。邱平看著她的眼睛，說：“我想到了80歲還給你做蛋糕。”陳秋突然黯然神傷：“咱們這種情況，還有資格享受愛情嗎？”邱平抓住她的手：“別人將我們當病人，我們得把自己當正常人，像正常人一樣擁抱愛情。哪怕只活一天，也要讓這一天精彩。”邱平的樂觀感染了陳秋，她終于鼓起了勇氣！

愛情的美好，讓兩人格外渴望活下去。此后，邱平每天要給全國數十家醫(yī)療機構打上百個電話，為自己和陳秋聯(lián)系匹配腎源。2011年3月，北京協(xié)和醫(yī)院率先傳來喜訊：經多方尋找，與陳秋匹配的鮮活腎源有了著落。隨后，她住進醫(yī)院等待手術。

然而，換腎的手術費用高達25萬元。陳秋的父母都是工薪階層，一年多來已在女兒身上花去了近10萬元。3月19日，陳家父母帶著東拼西湊的11萬元趕來了，而這是他們在借遍所有親戚后的所得。

危難時刻，邱平挺身而出：“陳秋，我卡里還有12萬元，暫時用不上，你先拿去做手術。”陳秋哭了：“這是你的救命錢，我不能要?！薄跋阮櫘斍埃任沂中g時再想辦法?！弊咄稛o路之際，陳秋只得接受。邱平家境優(yōu)越，母親是當地的公務員，父親在上饒市批發(fā)白酒。第二天，他又讓父親打來兩萬元，為陳秋湊齊手術費。3月26日，院方為陳秋實施了換腎手術。

術后第6天，陳秋身體出現(xiàn)急性排異反應：移植腎增大，血肌酐上升，尿量減少，并伴有低燒。邱平一連3天沒合眼，疲憊守在女友身邊。通過靜脈注射甲基強的松龍、單克隆抗體OKT，加上愛情力量的支撐，陳秋艱難闖過了排異反應。一個月后，她平安出院。

這年5月，與邱平聯(lián)系密切的3位病友，因遲遲沒有找到合適配型先后辭世，邱平悲傷感懷?？粗惽镆惶焯旎貧w正常人生活，而自己還游走在生命的鋼絲上，生死未卜，他不忍心拖累陳秋。5月21日，邱平含淚提出分手：“以前咱們是一個戰(zhàn)壕里的病友，現(xiàn)在是兩個世界的人，我不能將你拖入疾病、貧窮、痛苦的深淵，那樣對你太殘忍。”陳秋淚流滿面：“你不是一直教我堅強嗎，怎么自己成了懦夫？”邱平哽咽了：“為了你的未來，我心甘情愿做懦夫?！标惽锉殡y抑……

昔日女友嫁人，前男友變身“娘家哥哥”

一場疾病，將陳家折騰個底朝天，父母再也沒有能力讓女兒在北京養(yǎng)病。6月27日，陳秋向邱平辭行，哭著說：“真舍不得離開你，只要你一句話，我就留下來?！鼻衿絼t說：“咱倆綁在一起，不可能幸福，我應該將幸福的翅膀還給你?！眱商旌?，陳秋悵然返回山東菏澤。

邱平放愛一條生路的舉動，在尿毒癥QQ群里引起熱議，病友們稱贊他有責任，有擔當。邱平心痛如割：“談不上高尚偉大，愛到一定境界，哪個男人都會這樣做?！标惽镌赒Q群里看到了這番話，流著淚向邱平承諾：“咱們只是暫時分開，等哪天你手術成功了，我一定回到你身邊?！鼻衿讲恢每煞瘛?/p>

因年輕、身體素質好，這年年末陳秋徹底康復，進入菏澤麗環(huán)地毯公司上班。而邱平的身體每況愈下，只能依賴每周一次的透析排毒。

2012年1月6日，邱平突然暈倒在出租屋，鄰居緊急將他送往黃村醫(yī)院。經診斷，邱平系尿酸中毒導致昏迷。經過一天一夜的緊急搶救，他僥幸逃過一劫。醫(yī)生凝重地告訴邱平：“再不換腎，你的生命期限不會超過兩年?！?/p>

也許自己哪天倒下就不再醒來。離開人世前，邱平最想見的人就是陳秋。1月20日，他從北京西站乘坐火車趕赴菏澤，找到陳秋的家。盡管邱平努力展示自己陽光燦爛的一面，但他憔悴滄桑的容顏還是刺痛了陳秋的心。她含淚告訴邱平：“我已上班了，掙錢給你換腎。你要好好的，我們都要好好的！”陳母嘆了口氣：“小秋都28歲了，我希望她在30歲前把自己嫁出去?！鼻衿铰牫隽岁惸冈捓锏臒o奈與酸楚，兩滴清淚掛在眼角。

第二天，邱平返回北京。離開陳家那一刻，邱平告誡自己：再不能讓陳秋遙遙無期地等下去了，她已28歲，應該有個健康的男人愛她疼她。只要她過得好，邱平愿意他們之間的美好過往，成為一段永恒回憶。此后，邱平更換了手機號碼，重新申請了QQ號，徹底從陳秋的生活中蒸發(fā)了……

2012年11月3日這天，邱平剛從醫(yī)院透析回來，突然一個熟悉的身影出現(xiàn)在門口，他仔細一看，竟是陳秋！她身邊還站著個年輕男子。邱平來不及打招呼，陳秋指著那名男子介紹道：“這是我丈夫徐明貴，我們今天剛來北京?！眅ndprint

原來陳秋結婚了，這是邱平盼望已久的結果。然而，男人本能的微妙心理，讓邱平有一絲失落。陳秋坦然將與徐明貴相識結婚的經過告知邱平：徐明貴比她大兩歲，山東菏澤人，是她濟南大學的師哥，在當地的彩票公司上班。2012年3月，通過同事介紹，陳秋與他相識。剛開始，她對徐明貴的追求很排斥?？珊髞恚斔僖矡o法聯(lián)系邱平，加上自己患過尿毒癥，即將淪為大齡剩女，只好接受了徐明貴的感情。這年10月，兩人組建了家庭。新婚不久，她說服丈夫來北京打工，以償還欠邱平的14萬元。邱平長嘆一聲：“只要你過得好，我就放心了。”

陳秋與丈夫租住在大興區(qū)的黃僑小區(qū)，靠打理一家彩票店為生。2013年1月，邱平終于在北京朝陽醫(yī)院找到了合適腎源。喜訊傳來，陳秋驚喜激動，盡管手頭現(xiàn)金不夠，她還是和丈夫通過多方籌措，于1月23日將14萬元如數歸還邱平。兩天后，邱平被全麻后推進了手術室。陳秋與丈夫暫時關閉彩票店，整天在醫(yī)院照顧他，直到他闖過排異反應，生命露出曙光。

2月底，邱平出院了。陳秋含淚致歉：“對不起，我沒等到你換腎成功的一天?！薄安还帜?，我這種情況哪個女孩等得起？況且那時你又找不到我?！鼻衿竭@樣一說，陳秋釋然了。她問邱平：“咱們沒緣分成為夫妻，我以后就將你當娘家哥哥好嗎？”邱平疲憊一笑：“好呀，有你們這樣的妹妹妹夫相伴，我求之不得?！贝撕?，邱平經常以陳秋娘家哥哥的身份，與他們來往……

復合心愿破滅，恩人殘殺前女友

救命之恩大于天，陳秋在感情上將邱平當親哥哥，生活上也對他關懷備至。徐明貴也很尊重邱平，邱平那邊有什么體力活，都由他代勞。

2013年3月，邱平的身體狀況越來越好。4月中旬，他進入西城區(qū)精匯審計公司兼職，每個星期上一天班。不久，邱平與同事周虹產生了感情。周虹小他2歲，河南登封人。同為大齡男女，經過3個多月交往，邱平與周虹閃電結婚。眼見邱平終于找到了感情歸宿，陳秋心中殘存的歉意蕩滌殆盡……

按照醫(yī)生的叮囑，邱平每星期只與周虹過一次性生活。新婚的周虹根本無法滿足，煩躁怨氣在心里積壓。一次，她無意中發(fā)現(xiàn)了丈夫小腹的刀口，才知他曾是尿毒癥患者，且做過腎移植手術。此后，周虹經常以此與邱平爭吵。痛苦煩惱中，邱平開始拿周虹與陳秋作比較：陳秋善良、寬容、隱忍，身上匯聚傳統(tǒng)女人的美德；而周虹刁蠻、暴躁、不懂進退，越比越覺得周虹不堪。這樣的女人哪能與自己共度終生？2013年10月15日，邱平與周虹協(xié)議離婚。

重回單身，邱平情緒極為低落，不上班的時候就躲在家里上網、睡覺。陳秋得知情況后，經常開導他：“咱們以前都是游走在死亡邊緣的人，好不容易撿回一條命，應該加倍珍惜，怎能這樣糟蹋自己？”停了停，她告訴他：“要是你不想做飯，就去我家吃。碰到合適女孩，你還是要考慮再成個家。”一番話，說得邱平心里溫暖如火。

10月28日，邱平去陳秋家蹭飯。聽說他要來，夫婦倆早在廚房忙開了。炸雞蛋時，徐明貴的左手背被熱油燙出幾顆水皰。陳秋心疼地埋怨丈夫：“怎么這么不小心？疼嗎？”徐明貴調皮回答：“你這句話就是最好的止疼藥?！标惽镎襾頎C傷藥，小心為丈夫涂抹，然后將他推出廚房。

這一幕刺激了邱平：陳秋本應成為自己的妻子，是自己生生將她推進別人的懷抱。深深懊悔在邱平心里蔓延，他更時常不由自主地幻想：如果自己與陳秋生活在一起，又會是怎樣一番景象？隨后他給自己答案：自己與陳秋有過患難歲月，感情基礎牢固，如果他們結合在一起，幸福指數肯定要超過現(xiàn)在！

幻想多了，邱平漸漸患上“婚姻妄想癥”。每晚躺在床上，他會將自己想象成陳秋的丈夫，然后在大腦中一遍遍預演他與陳秋的種種美好和諧：兩人相擁在沙發(fā)上看恐怖電影，陳秋嚇得直往他懷里鉆；陳秋懷孕了，他彎腰給她系鞋帶；孩子出生了，他們在書房里給孩子做電子相冊……想著想著，邱平在心理上將陳秋當成了自己的妻子。

2013年11月9日，邱平約陳秋在咖啡廳見面。他直言不諱說出了自己對她的思念。陳秋大吃一驚：“我結婚這么久了，你怎么能有這種想法？”邱平含情脈脈地看著她：“你與徐明貴離婚吧，咱們生活在一起，你原本就是我的女朋友?！薄安豢赡?。請你以后別提這個無聊的話題?！闭f完，陳秋氣惱離去。

邱平沉浸在“婚姻幻想癥”中不能自拔，此后，他去陳秋家的次數越來越多。只要徐明貴不在場，他就要求陳秋離婚，并一遍遍訴說自己當初放手是因為愛她。擔心邱平影響自己的婚姻生活，12月下旬，她將邱平的騷擾告知丈夫。徐明貴感到屈辱和憤怒，決定從此將邱平當陌路人。

2014年1月13日，邱平悄悄來到彩票店，見只有徐明貴在店里忙碌，他轉身趕往陳秋的租住地。一見面，他再次哀求陳秋離婚與自己結婚。陳秋忍著厭惡告訴他：“我和明貴都準備生孩子了，你斷了這個念頭吧?！鼻衿脚c她交涉：“咱們走過了一段艱難歲月，我一直忘不了。我為你付出那么多，你得補償我?！标惽锓磫査骸霸趺囱a償？”“我要得到你一次，從此咱們各過各的生活。”陳秋狠狠扇了他一記耳光，邱平憤怒了，瘋狂撕扯她的衣服。陳秋用膝蓋撞擊邱平的下體，他痛得齜牙咧嘴，雙手死死掐住她的脖子，直到陳秋癱軟在地。意識到自己失手殺害了陳秋，邱平失魂落魄地向大興區(qū)公安分局投案自首。

案發(fā)后，陳、邱兩家的父母都痛不欲生。然而，最絕望懊悔的莫過于徐明貴，妻子沒有倒在尿毒癥上，卻死于前男友之手。如果自己當初能夠提醒妻子，與邱平交往時保持應有的分寸；如果自己在得知邱平的扭曲心理后，能夠及時警告并加以疏導，也許陳秋就不會枉送性命！無奈一切都已太晚，只希望這場本來恩恩相報卻以慘劇收場的故事，留給世人的不僅僅是唏噓感嘆……

（因涉及隱私，文中人物為化名）編輯/倪萌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