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熹微

聽過一些來旅游的朋友如此抱怨：“云南人咋這么懶哦？進店買個東西，她理都不理你。”我笑，不理就對了，不理才是云南人。

來了云南，我第一次見識上午9點才開始掃街的清潔工，第一次知道農(nóng)貿(mào)市場中午要休息。小區(qū)附近的菜市，12點以后進去，菜攤上統(tǒng)一蓋著白色塑料布，攤主或不知所蹤，或歪在椅子上微張著嘴打呼嚕。那種愜意自在，買不到菜的人非但生不起氣，還有點抱歉——原來是下班時間?。繉Σ黄穑驍_了！

我家門外有條美食街，稍微像樣點的館子，服務(wù)員廚師跑堂的加上不下五十個，生意最好的一家彝族菜館，每天早晨員工列隊訓話，隨便數(shù)數(shù)也是一百往上。但是餐館服務(wù)生散漫遲鈍也是一大特色，里里外外透著“你愛吃不吃”的勁兒，點菜無不需要三催四請。最奇葩的一次，一家餐館以不到12點不營業(yè)為由將我們生生從座位上攆出去，而員工們則團坐在一起歡聲笑語吃午飯呢。

在這里，一間餐館最大的開銷是員工工資，然而繞到餐館后巷一看，閑坐聊天、優(yōu)哉游哉擇菜的大有人在。服務(wù)生月薪不過千把元，要是勤快一點，少請幾個人，薪水不是上來了嗎？有時我簡直為云南人這種施施然的懶散急得要哭。

習慣了云南人的“怠慢”，后遺癥是當我偶爾回到四川，在靈活親切的川式服務(wù)面前完全受寵若驚，面對8元一份的炒蔬菜感動得不知如何才好。要知道，云南這個地方，炒份空心菜也要18元，而且全是用刀剁剁剁——他們懶得掐！

有位朋友是楚雄人，我們認識那年他在西藏工作，環(huán)境收入都很好，但是他在西藏死活呆不住，想盡辦法終于調(diào)回昆明，他說他的理想是回楚雄，回農(nóng)村。在人人都想往外走的年代，他的“逆反”有點耐人尋味。我數(shù)次勸說他，不要死腦筋，留在城市，以后小孩受教育方便。他很驕傲地說，他將來有孩子也要在農(nóng)村養(yǎng)，他們家有地，有菜，啥都有。

在云南，做生意的老板都是外地人，在城市里打工的云南姑娘小伙，到了農(nóng)忙季節(jié)循例要輪流請假回家，手中的這份工作可做可不做。

這些毫無熱情的年輕人，大概很多都像我那位朋友，存著“我要回鄉(xiāng)下”的執(zhí)念。他們天生天養(yǎng)，對于需要努力才能得到的東西，有與生俱來的傲慢和排斥?；蛟S，理解了務(wù)農(nóng)為生看天吃飯的云南人，才能夠理解他們的懶散隨意，將其稍稍升華一下便是道法自然。

正如本地某特產(chǎn)廣告，一個旅人在山上老翁的草屋躲雨，問什么時候雨停，老翁抽口水煙悠然答道：“酒喝好了，雨就停了。雨停了，酒就喝好了嘛?！?/p>

切記在云南生活的要義：隨緣，隨心。他們的不殷勤里，其實很大成分是不諳世事的樸拙天真。這里的人并非不知苦，只是慣了苦，不認為需要改變。

今晨有人塞了張宣傳單在門縫里，撿起來一看，原來是附近某餐館拓展了送餐業(yè)務(wù)，還可上門取回餐具。這在其他地方理所當然的服務(wù)，在周邊卻算開了先河。然不知何故，為此深感方便的同時，我又有了一點始料未及的悵然。endprint